張弛趕迴南郊溫泉附近的山區,指揮搜山,動靜搞得很大,四麵八方,都是火把。可惜偌大的方圓幾十公裏的連綿山脈,一個加強連二百來人撒進去,根本看不見人,更別說執行張弛的“五人一隊,不得單獨行動,不得擊斃,隻能生擒”的命令了。


    五月十七日淩晨三點,一無所獲,憋著一肚子火的餘浩辰走到張弛臨時的指揮部,一間獵人暫時棲身的草棚子裏,盡可能平和的說道:“張隊長,這樣下去不行啊,您請示毛先生,請他和當地駐軍協商,起碼再派一個營的部隊過來,先嚴密包圍,並調用軍用探照燈,夜間封鎖,等天亮了劃定範圍,每組負責一個區域搜山。而且周圍的交通也必須斷絕,所有人員車輛都必須在指定時間內清理出去。”


    張弛問道:“你覺得倪新還在我們的包圍圈裏嗎?”


    餘浩辰老老實實的迴答:“不好說,有五成的可能在。”


    張弛冷笑道:“五成?你這話等於沒說。按你的想法,興師動眾,如果倪新已經逃出包圍圈了,無功而返,軍統豈不成了笑話?”


    餘浩辰反駁道:“那也不能……”


    汪秘書走過來說道:“老張,搜山的一個小組匯報:通往南川區方向,發現一具屍體,一槍斃命,還有體溫,估計死去不到六個小時,從屍體身上搜出駕駛證、通行證等證件,我已經命令電報員聯係運輸局了。”汪秘書在地圖上指著:“就在這個位置,我懷疑倪新要逃往金佛山。”


    張弛估算了一下,答道:“這麽說六個小時之前,倪新已經逃出二十幾公裏了,金佛山?可以把那個地方作為重點,不過你隻是推測,其他地方……我看還是分頭行動吧,留一部分人在這裏,餘浩辰你帶著繼續搜山,我帶一組人去金佛山,老汪,給你派三十個人,先去發現屍體的地方勘察,而後去除了金佛山,其他倪新可能去的地方追捕。”


    餘浩辰說道:“這怕不行吧?人手本來就不夠,這麽一來,估計三路人馬都會撲空?”


    “那依你看應該怎麽辦?”


    餘浩辰心道這還用我說?周成斌和陳勁鬆都說過張弛是難得的行動高手,軍統沈陽站的副站長,調來上海是戴老板對上海分局莫大的支持,一定要尊重服從他。看來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耐著性子說道:“張隊長,我陪你開車趕到發現屍體的現場,現場勘察,那個人是司機,還是一槍斃命,兇手是職業特工的可能性很大,再看看用的是什麽槍,司機是在行駛途中被殺的,還是下車修車或者是解手的時候被殺的,再根據車轍,不難判斷出是不是倪新所為。如果是他幹的,這裏就沒必要留人了,試想他殺人劫車,還能待在包圍圈裏不走,等著我們抓他?”


    張弛暗道周成斌手下果然人才濟濟,唐吉田、餘浩辰均非善於之輩,表麵上卻把臉一板,說道:“劫車殺人的就一定是倪新?別忘了權菅祜也跑了!再說有沒有可能是倪新給我們設的一個圈套?他還在包圍圈裏,等我們中計撤離,他再逃出去?”


    餘浩辰急出了一身汗,答道:“倪新一個人,逃命途中,自顧不暇,哪有能力給我們設圈套……”


    “一個人?你怎麽知道他是一個人?劉坤天這樣的人,焉知沒有第二個?”


    餘浩辰無計可施,隻得望向汪秘書,向他求援。知道內情的汪秘書說道:“我對這些不是很在行,既然毛先生命令張隊長負責搜捕,就由張隊長全權做主吧。”


    張弛命令道:“你有什麽意見以後再說,行動組的特工都留給你,駐軍部隊的人跟我們走,分頭出發吧。”


    餘浩辰心道部隊的士兵,三個人加起來也比不了一個特工,你把職業特工都留給了我,在這裏做無用功,這和故意縱放倪新逃走有什麽區別?張弛是怎麽迴事?這個人會不會有問題?事後一定要向毛先生揭發檢舉他。不行!倪新手上沾滿了上海站軍統特工的鮮血!如果是周成斌或者是陳勁鬆,餘浩辰一定會無條件的服從,張弛嗎,他信不過。


    餘浩辰把心一橫,反駁道:“張隊長,我不在這裏!如果一定要在這裏留人繼續搜山,請你或者汪秘書帶著駐軍部隊的士兵們幹吧。既然你把行動組的特工交由我指揮,請允許我勘察發現屍體的現場,而後去金佛山或者其他倪新可能逃往的地方追捕。”


    張弛大怒:“毛先生命令我全權負責追捕倪新,出了事自有我承擔,你隻需要服從命令!”


    餘浩辰不由得嘲諷了一句“追捕倪新?哼,如果不是有人無能……何用追捕?”


    “放肆!膽敢當眾頂撞長官,執行任務期間等同在戰場上,你信不信我斃了你?!”


    餘浩辰也豁出去了:“我是周局長直屬的行動組的成員,你不過是第三縱隊的隊長,我不是你的部下,你沒有權利處置我!”


    張弛勃然大怒:“什麽?!你再說一遍!”


    汪秘書趕緊打圓場:“餘浩辰,不準放肆!張隊長奉毛先生的命令,全權負責追捕倪新及其同黨,張隊長,別和他一般見識了,再吵下去,倪新趁機跑了,豈不貽誤大事?等任務完成,抓到了倪新,再處置他不遲。就按你剛才說的辦吧,我們分頭行動。”


    餘浩辰還想再爭辯,汪秘書沉下臉,威脅道:“怎麽?難道你仗著周成斌局長的信任,不把毛先生放在眼裏?那我倒要問問周成斌,他手下的驕兵悍將,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餘浩辰隻得恨恨作罷。


    二三百人一番忙碌,第二天晚上,無功而返。毛人鳳當眾嚴厲訓斥張弛,記大過處分,命他返迴上海戴罪立功。


    餘浩辰心中不服,私下和唐吉田發著牢騷:“聽說上次影佐禎昭圍剿第三縱隊,毛先生責怪周局長辦事不利,迴重慶就被關進了息烽集中營了,這次張弛……偏袒的也太過分了。哎,你說張弛會不會有問題啊?”


    唐吉田勸道:“張弛……能力確實不怎麽樣,不過說他和日本人勾結,言過其實了。且不是他在東北這幾年和日偽漢奸拚死搏殺,再說他來了上海吧,他真有問題,你我,還有周局長,還能這麽太平?以後別胡說,把周局長關進息烽集中營是戴老板做的主。”


    原來是戴老板的意思,餘浩辰馬上改口道:“我這不就是和你說說嘛,又沒對外人講,長官這麽做,總是有道理的。”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三點,張弛迴到第三縱隊駐地,見到這些日子一直隨隊行動的周成斌,還有在兩個小時之前趕來的陳勁鬆,張弛介紹了重慶之行的情況,很誠懇的說道:“周局長、陳副局長,對自己人,我張弛一向都是有話直說,之前的事確實是我心中不服,存了一比高下的心思,導致……我在這裏向二位長官請罪認錯,從今而後,一定擺正位置,全力協助二位長官。”


    周成斌笑笑,陳勁鬆笑道:“記得我剛從太原迴重慶,毛先生說我坐了幾年辦公室,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幹行動特工,讓我去臨澧特訓班跟班學習,張弛你還給我們上過課,算起來我應該是你的學生,難怪你心裏不舒服。”


    “是我想左了,國家蒙難,我卻斤斤計較個人聲望,實在是慚愧。”


    周成斌笑道:“張弛啊,你和當年的漢將飛將軍李廣一樣,是為盛名所累。其實我也有責任,應該和你把早點把話說開了。你我都是為國效力,不說這些了,我們商量一下如何除掉倪新吧。”


    陳勁鬆答道:“來這的路上,我就想這個任務重最困難的不是除掉倪新,而是如何栽贓到李士群頭上,否則倪新一個人的存亡,與大局無關,處置不當,讓日本人發現了真相,引發報複……別忘了,崇明島上的集中營裏有很多我們的人和盟國的外交官,假如再讓日本人遷怒到無辜的中國百姓頭上,就更糟糕了。”


    張弛問道:“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如果能成功栽贓給李士群,日本人報複什麽?隻能找李士群算賬。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剛來上海,不太了解倪新和李士群之間的關係,二位長官能否向我介紹一下?”


    周成斌答道:“二人之間似乎有點不為人知的特殊關係,我已經命人在打聽。倪新是小野平一郎的愛婿,他和小野鶴子的關係以前是瞞著李士群的,被無意中撞破後,李士群極為不悅,超出了一個長官和下屬之間應有的分寸,後來倪新潛入重慶炸毀了我們千辛萬苦運迴去的盤尼西林生產線,取得了諒解。倪新死忠李士群,上次我們和李士群不約而同劫奪東北運來的黃金,被倪新偵知,後來小野平一郎也知道了,倪新苦苦求情,最終以李士群吃了個啞巴虧,賠出兩千根金條,不了了之。”


    事先不知情的張弛心中大喜,笑道:“還有這麽一迴事?太好了,這不等於是我們的經費是李士群提供的嗎?日本人對這兩個人怎麽看?”


    周成斌答道:“自從李士群劫奪金條,日本人雖然引而不發,實則記著這筆賬那。偏偏李士群還不肯消停,也可能是怕兔死狗烹,拚命擴張勢力,最近又在淞滬等地建立了十二三家情報站,原定歸屬倪新的情報處管轄。日本人什麽也沒說,要錢給錢,要裝備給裝備,等籌建完畢,提拔權菅祜擔任情報處副處長,專門負責這些情報站,而且還規定情報站同時聽命於當地日本占領軍特高課。”


    陳勁鬆插話道:“李士群向各個情報站派出了很多76號能力出眾的職業特工,這一下等於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張弛問道:“權菅祜迴上海了?日本人怎麽如此相信他?”


    陳勁鬆答道:“你在重慶申請武器耽擱了兩天,權菅祜和倪新比你早一天迴來的,昨天剛迴來就宣布了任命。權菅祜是日本人,而且父祖兩代都是小野家族的家臣,不過這一點76號知道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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