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號下午五點,丁林傑帶迴來了數十本機要檔案,倪新埋頭其中,一日一夜沒有合眼,十六日下午六點,帶人搜查軍統上海站棄置的其他車輛的丁林傑迴來報告:“倪處長,果然不出您所料,我們又找到了兩輛車,和第一輛車的型號相同,都是民國二十六年前軍事委員會配發給少將以上軍官使用的。”


    倪新從文件堆中抬頭答道:“因為當時皇軍進展神速,大約有二十輛車被丟下,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等待修理不能上路的,後來修好了七輛,剩下的轉了好幾道手,從紙麵上看應該還在七零九倉庫裏。丁處長,你帶幾個人去看看,我估計還有一些七零八落的零件在。”


    “您的意思是周成斌命令軍統在倉庫裏的內線把能用的東西攥在一起,拚成了五輛汽車?”


    倪新點頭答道:“我就喜歡和老丁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話沒說完你就明白了,省力。老丁,你帶人檢查倉庫,發現疑點後,馬上把所有有關人員都抓起來,帶迴來突擊審訊,一定要在周成斌發現之前,得到口供。”


    丁林傑答道:“是,一點也不難找,算起來剩下的是十三輛車,也就是說如果倉庫裏沒有十三個發動機,就是有問題。突擊審訊?對,也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周成斌的線索。”


    倪新搖了搖頭:“我沒這麽樂觀,從你和張勝宇破獲的幾個軍統外圍組織的情況推測:聯絡站的建立、外圍組織的發展,都是陳勁鬆在負責。能抓到陳勁鬆我就心滿意足了。”


    丁林傑信心滿滿:“目前上海站新遭慘敗,戴如死了,周成斌隻能集中全部力量,孤注一擲的轉運藥品,作為上海站正副站長,他們兩個近日一定有密切聯係,甚至有可能在一起指揮策劃。也許有一箭雙雕的運氣?


    “但願吧。你去吧。”


    丁林傑走後,倪新看了看表,開車趕到日軍軍醫院,病房外,詢問一名趙敬東派來照料劉澤之的行動處特工:“劉秘書情況怎麽樣?醫生怎麽說?有人來探視過嗎?”


    “劉秘書一直在發燒,大部分之間都在昏睡,醫生說劉秘書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情況不容樂觀,馬上要送到重症監護室,監護三天。倪處長,您來的正好,再晚一會就看不到。劉秘書受傷的事除了咱們76號的人,其他的人不知道,醫生也不允許探視,隻有徐老師,劉秘書醒著的時候,讓我替他打了個電話,來了一趟。醫生沒好拒絕,通融了五分鍾的時間。”


    倪新皺眉道:“重症監護室?有這麽嚴重?算了,也別再去找醫生通融了,你去看著點,醫生來了通知我一聲,我進去看看。”


    病房裏的溫度很高,倪新脫下外套,拉過一張凳子,坐在病床邊。昏睡中的劉澤之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蹙,雙頰深陷,嘴唇幹裂,倪新伸手試了試額頭,溫度怎麽這麽高?還沒有退燒?他拿過一條毛巾,拭去劉澤之額頭的冷汗。


    劉澤之被驚醒,微微睜開眼,嘴角牽扯了一下算是招唿,艱難的吐出了三個字:“你來了?”


    倪新道:“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別說話了。唉,造化弄人,我們布下天羅地網,誰知道陳勁鬆出現的時候,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更可歎的是山木君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又被陳勁鬆帶人追上了。也難怪,陳勁鬆是跟蹤高手,被關押折磨了那麽長時間的山木君,又是赤手空拳,再加上一個有傷在身的你,怎麽能是陳勁鬆等人的對手?”


    劉澤之嘴角動了動,似是苦笑。倪新又道:“我知道你又想怪我:每次有危險,都要拉上你,其實我哪能預測的到?對吧?唉,你和這個陳勁鬆,前世的冤家,你兩次傷在他手裏,還有劉無……你看我,提這個幹什麽?又讓你心裏不好受。你放心吧,這次也許有機會替你抓住他。”


    劉澤之心中一動,又說了四個字:“那太好了。”


    倪新又道:“你就別操心這些事了,好好養傷……”


    醫生推門進來,滿臉的譴責之意,倪新笑道:“對不起,打擾了病人,我也是76號的,不來看看,實在是不放心。諸事拜托了。”


    醫生不好多說,隻道:“病人的身體很虛弱,上次有人訊問,事後病人的情況就有所惡化,既然你們都是同事,總不希望他死在醫院吧?”迴頭對兩名護士說道:“把病人抬上車,送到重症監護室。”


    醫生和護士自顧自忙著,不再理睬倪新等二人,倪新很是無趣,訕訕的穿上外套,對那名下屬交代了幾句,向外走去。


    手推車上的劉澤之突然沙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倪新——”


    倪新緊走兩步,追上去俯身問道:“怎麽了?有話要對我說?醫生,對不起,稍等一下。”


    醫生沉著一張臉不言語,劉澤之說道:“轉告徐老師……”


    倪新趕緊答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會對徐老師說的,讓她有時間來看你。你啊,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閑心……得,我不說了。醫生,請教一下,這個病人,何時可以探視?”


    醫生麵無表情的答道:“三天後,如果能出重症監護室,就可以探視了。不過總有人來搗亂,那可就不好說了。”


    倪新裝作沒有聽懂醫生話裏的嘲諷之意,笑著再次拜托道:“您開玩笑了,怎麽會有人搗亂哪?給您幾位添麻煩了,請多多費心。”


    醫生走後,倪新站在走廊裏,愣了一會,歎了口氣,這才離去。


    十一月十六日晚上八點,葛佳鵬接到了師傅葉君遠,葛佳鵬說道:“上海站的聯絡站有的已經有人進駐,有的被破獲了,有的為了安全不能不放棄了。周站長說師傅您和76號沒有照過麵,76號裏以前軍統的人也沒有認識您的,所以讓我把您安頓到這家飯店裏。這裏不是我們的聯絡站,也沒有我們的人,您一定要小心在意。”


    葉君遠一愣:上海站居然困窘到如此地步?他答道:“我知道了,聽郭烜說你這個臭小子,居然誇口說你早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你翅膀長硬了,敢在背後非議師傅了?”


    葛佳鵬笑笑,葉君遠性情詼諧,師徒之間經常鬥嘴。頂嘴道:“本來就是嘛,看您這身板,風大一點就吹到了,不說好好在重慶養病?跑到上海來幹什麽?我們本來就忙得找不著北,你來了,還得分心照顧你。哎,師傅,見了周站長,可別提郭烜這兩個字。唉,上海站諸人出生入死,前赴後繼,犧牲的人太多了,可是郭烜不一樣,別看周站長嘴裏不說,他心裏一直認為是他害死了郭烜。”


    葉君遠長歎了一聲,轉移了話題:“不說這個了,說說情況吧。”


    葛佳鵬答道:“周站長命令我明天上午八點去和平碼頭,和大連來的內線聯係,他們要把遠洋客輪四國號上的貨物卸在上海,然後換裝到內河航行的武運號、長久號客輪上,由上海開往武漢。我們的任務是把從日本人藥品基地上強劫而來的藥品偽裝後,設法裝上武運號或者長久號。”


    葉君遠罵道:“武運長久?***小鬼子,想得美!長沙會戰一旦打響,薛長官一定會狠狠教訓這幫畜生!唉,上海站連個可以使用的聯絡站都沒有?這批藥品的數量不少吧?我在哪裏偽裝?日本人的客輪上裝的都是些什麽物資?我必須知道詳細情況。”


    “其這些問題要等到我和內線聯係上,才能迴答您。不瞞你說周站長一直在擔心這個計劃是否可行?”


    葉君遠又是一愣,這都什麽時候了,計劃還沒有完全確定?周成斌這是怎麽了?攸關長沙前線十數萬抗日將士的生命的大事,豈能如此草率?他直言問道:“上海站這是怎麽了?大失常態!我和陳勁鬆雖然見了麵,可也沒顧上深聊,你知道情況嗎?”


    葛佳鵬歎道:“上海站中了76號的奸計,損失慘重,戴如也……”


    葉君遠想了想,委婉地的問道:“日本人和76號的動態,周站長有可能了解嗎?”上次來上海執行任務,周成斌把偽造盤尼西林生產線的車間設在了和76號淵源頗深的意誠商貿公司的倉庫裏,從那時起,葉君遠就懷疑76號裏有軍統的臥底。


    葛佳鵬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這件事本來不該和您說的,我也是聽戴如生前告訴我的,說是76號軍統有一個臥底,為了掩護毛先生,身份暴露,被抓獲後犧牲殉國了。所以沒法了解日本人和76號下一步的行動,否則也不至於會上了76號的大當,一次就犧牲了四五十名精銳。突襲藥品基地時損失也不小,第三縱隊……老兵損失殆盡,職業特工基本上沒有了,剩下的都是些剛入伍的新人。”


    葉君遠的心沉的更深了,內線暴露犧牲,精銳損失慘重,形勢不容樂觀。他歎道:“我何時可以見到周站長?”他必須當麵和周成斌商量,提出他的擔憂,並轉達軍統局本部的指示。


    “就在這一兩天吧?周站長讓我轉告您:他來之前會通過房間裏的電話和您聯係,響三聲,掛斷,再接通,再響三聲,再掛斷。半個小時後,他在這個地點等您。”葛佳鵬蘸著茶水在飯店房間的茶幾上寫下了一個地址。


    晚上十點,倪新從醫院迴到76號,剛停下車,丁林傑等人坐著三輛車飛快的駛入大門,丁林傑從第一輛車裏走下來,十來名荷槍實彈的特工押著兩名人犯下了車,丁林傑命令道:“押到刑訊室去——倪處長,您迴來的正好,有嫌疑的二名庫管我都帶迴來了,這是他們的基本情況,您看何時開始審訊?”


    倪新翻了翻丁林傑遞過來的資料,答道:“當然是馬上開始,走吧,去刑訊室。”


    刑訊室內,倪新啪的一聲把手裏的文件扔到主審官用的桌子上,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房間中央,惴惴不安的兩個獵物,命令道:“我沒有時間和你們兩個廢話!給你們三分鍾時間,說出我想知道的一切,是誰把倉庫裏的汽車盜出來交給了軍統上海站?誰先說我就留下誰的性命。丁處長,你負責記錄。”


    倪新如此開門見山,不按套路出牌,丁林傑吃了一驚,答道:“是,我明白了。”


    倪新點著一根煙,抽完後,說道:“沒人開口,是吧?”他順手一指離他近的那名人犯,命令道:“先從他開始,上電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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