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州。這種劍氣勢太大,一劍出而天下動,血流成河,南明暫時還沒見過,也沒聽過。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這種劍過於孤傲,殺意洶洶,南明年紀尚輕,性格也不冷漠,自問沒有理解其中精髓。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南明心中一笑,看來果然還是這個形容比較適合自己,自己帶著晴天奔走千裏,不就靠的是如此一劍嘛。


    雖然一路經曆其實遠沒有詩中形容的那樣瀟灑飄逸,輕鬆自如,更多的是狼狽不堪,但是畢竟兩人都還活著。活著就比什麽都好。


    當初老爺帶著自己上戰場,要自己挑選喜歡的武器,自己在刀和劍之間徘徊不定,不知該如何抉擇。


    老爺便隨便扔了一把劍給自己,說自己年紀還小,以後還有大把時間,劍道一途入門難精通更難,可以好好去砥礪一番。走一步便有一步的風景,走十步便有十步的感悟,至於最後能走多遠,就看個人的造化。


    其實南明心裏也是偏愛劍甚於刀,不光是為了耍帥裝酷和受那些俠客佩劍千裏獨行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劍輕巧靈活,還有兩刃,真要殺起人來不用翻轉,哪一麵都能達到目的。


    手中無名鐵劍入手微涼,上麵倒是沒有多少鐵鏽,南明自問還是對它保養得挺用心的。隻是那劍刃上的缺口,看著終究有點觸目驚心。


    南明心中微歎,終究隻是一把普通鐵劍,材質不夠上乘,那麽多場戰鬥下來還沒有斷掉,已經是蒼天保佑了。隻是不知道,還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竹林中人影晃動,由於是處於逆光位置,南明看得不是很清楚。等待來人走出竹林,站在庭院當中,對方的廬山真麵目才出現在南明眼中。


    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男子而已,荷衣麻褲,淡淡青色胡渣,更像是田間地頭的一個農夫,哪裏像是什麽冷血殺手,更別提能有什麽高手風範。


    南明在打量對方的同時,農夫模樣的男子也在打量著南明。一個目光清冷,一個目光疑惑。


    男子開口說道:“墨家弟子”?隨機又搖搖頭,“我記得小築裏麵隻有一個小童,卻還不曾知道另有他人,看來情報也不是次次都靠得住”。


    南明不知道對方身份,也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有暗手,心中猶豫是要趕緊解決對方去追上晴天一木以防他們被別人對付,還有在這裏拖延一下時間,讓晴天兩人更安全一點。


    因為說句實話,這個男子給南明的感覺很不簡單。晴天那句話用在此處還是有些道理的,越不可能的就是越可能的,那麽越普通尋常的自然就越不普通尋常。


    想到晴天這小妮子偶爾還是會說出這麽一些很值得深思玩味的道理,南明臉上不由得笑了笑。


    男子見狀,眉頭微皺,估計是沒有見過有人在這種情況下不僅不驚慌逃跑還能笑得出來,略帶興趣的說道:“你二人不是墨家的人,我可以放你們一馬,隻是那小童你們護不得”。


    南明目光含笑,手中鐵劍垂下,場間兩人的敵意似乎也跟著淡了幾分,微微笑道:“是嗎?你覺得憑你就能留得住我,如果我一定要保那小童性命呢,殺了我嗎?你殺得了嗎“?


    一連兩個問句,男子隻是輕笑一下,雙手摩擦不停,略帶寒意的聲音響起,“殺得殺不得,總得試過才知道。不過你當真想清楚,願意為了一個無關的墨家小子冒性命之險”?


    南明嘴角輕挑,直視著男子,片刻後說道:“說實話真不願意,我和他才認識了不到三天而已。所以我決定了,把一木交給你“。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男子迴答,轉身離開。


    男子心中冷笑,沒想到三言兩語如此輕易就能把這小子給誆騙住。看著南明的背影,雙手猛地向前一輝,兩道殘影飛出,直射南明後頸之處。


    小子,江湖險惡,你還是太年輕了,下輩子記得永遠別把後背留給別人,尤其是你的敵人。


    心中冷笑不斷,還在為南明的愚蠢哀歎的男子突然目光一變,神情凝重起來,急忙側身接連後退幾步,直到退到牆根處再無地可退之時才開始拔劍反擊。


    南明真得會傻到把後背留給男子嗎?當然不會,如果會的話不用等到秦滅六國,在邊境參戰的時候他就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想到當時與敵軍作戰時差點被身後的敵軍內應一刀劈成兩半,南明就決定再不會把後背空出來留給別人,哪怕這個人曾經是生死與共的戰友。


    背對著男子縱身一躍一劍劈下,接下來又接連揮劍逼迫男子後退,直到對方開始拔劍反擊時南明才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眼帶嘲弄的看著對方。


    男子麵色陰沉,這捉鷹的還能叫鷹啄了眼睛,從來都是他玩弄別人,哪曾被別人戲耍過,尤其是對方還是這麽一個在他看到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心中更是怒意大盛。


    “小子,既然輕鬆的送你上路你不願意,那就讓爺爺一劍一劍的把你給活剮了吧”。


    南明臉上笑意不改,但手中暗自加了幾分力道,剛才打了個措手不及沒想到還是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有碰到,這家夥果然是個硬茬。


    “爺爺在叫誰啊”?南明心中不敢輕敵,嘴上卻是尤自逞威。


    男子難得跟南明廢話,腳步疾走,就是一劍狠狠刺出。


    好快的劍。南明隻來得及提劍側身,邊閃邊擋。兩人身影一觸即分,男子也不再發起攻擊,看著南明,目露高傲之色。


    一劍之下,高下立分。


    南明看了看手臂上被劍鋒劃破的痕跡,有點刺痛,但還沒看到血液流出。不過南明知道自己是已經受傷了,雖然隻是微微擦傷。


    目光柔和清冷,如同冬日山巔落下的日光。南明神情平和,嘴角輕笑不改,淡淡說道:“沒想到閣下有如此身手還要對一個小孩行暗中偷襲之事,果然是有大家風範,佩服佩服”。


    沒有在意南明話中的嘲諷之意,占據上風的男子隻是輕聲言道:“省一分力是一分力,目的達到,手段又重要嗎?看你將死之人,倒是光明磊落,舍身為人。可最後隻怕是死無葬身之所,連個為你收屍的人都沒有”。


    南明微微思考,笑道:“好像是這個理,我若身死,料想閣下也不會放過其餘兩人,是沒人為我收屍了。不過閣下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哦”?男子興致不減,觀籠中困獸本就是他的一大愛好,尤其是對於這種能讓自己吃癟的對手,更是有心裏成就感。倒是不擔心在這裏耗費太多時間,讓另外兩人出逃,完成不了任務。


    一個文弱女子加一個無知小童,能跑到哪裏去。尤其是在自己這麽一個隱匿追蹤暗殺皆是擅長的人的追蹤之下。如果這樣都能讓他們逃掉,那何須上頭處置,自己割頭請罪便是。


    男子接過南明的話語,問道:“我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南明低著頭看了看手中鐵劍,看不清楚神情,道:“忘了你得殺得了我才行。可惜我這人太過惜命,還不想死,所以還是你去死吧”。


    殺人何需十步,何況兩人距離不過兩步之遙,南明一劍刺去,不偏不倚,恰是男子心髒位置。身體如風,跟在鐵劍之後,南明一身黑色長衫隨風搖動。


    男子顯然也沒預料到南明會突然發難,但是手下性命不知多少的他又豈會慌亂,何況這一劍在他看來實在太過尋常,不用思索自己至少就有十幾種招式可以破掉。看來這小子語氣雖然不小,手底下卻沒多少真本事。倒是自己高估了。


    南明見對方沒有動作,知道自己再一次被輕視了。沒錯,是再一次,因為之前還有許多次被輕視的經曆。隻是那些輕視自己的人,大多已經化作黃土。


    年青不是很好嗎?稚嫩的麵容,青澀的笑臉,無害無辜惹人憐愛的容顏。雖說自己已經過去了一木這種讓人完全不設防的年紀,但幸好還沒有到達讓人完全設防的年紀。


    充分發揮自己的一切優勢,哪怕你的眼神都可以變成武器,直刺敵人心髒。這不是老爺說的,是自己在以前生活的那個地方看到的。南明深以為然。


    任你有十數種招數破我,我讓你統統歸無。窮則變,我不窮也變。


    南明這一劍馬上就要刺到男子身體,男子正要動作破招,南明手中鐵劍路徑卻陡然一變,由刺便劈。本來這一劍刺入就留有餘力,此時變招自是理所當然。


    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那是聖人的境界。男子不是聖人,自然要驚,一驚就亂,一亂這應對起來自然力有不逮。


    你有一劍刺出讓我不敵受傷,我卻一劍化三直取你命你能奈何。


    南明眼中光芒閃動,手中鐵劍劍尖眼看就要劃破男子腹部,男子迴劍橫擋其勢似乎不及,眼露慌亂。


    南明的劍卻又開始再度變換軌跡,變劈為挑,渾身力量灌入手臂,手臂再推送入劍中,劍速更快,勁風刺痛男子。男子心頭陰雲籠罩,眼中劍影無限變大,最後化為虛無。


    一劍挑出,挑碎數片落葉,挑出幾朵紅雲,挑斷一條性命。


    男子雙目突出,瞳孔放大,盡是不可思議之情,嘴唇微動,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麽話來,身體無力倒下,脖頸出一道血絲蔓延開來,把一地衰草,淋出幾分春意。


    “堅強處下,柔弱處上。世人之亡亡於剛強,亡於自身,豈是他人之故”。


    男子聞言目光黯淡,本來不甘,最後卻嘴角挑起一笑,然後徹底死去。


    南明看到男子的詭異笑容,心裏不明所以,最後隻得以故弄玄虛來解釋男子的行為。


    少年蹲下身在男子身上摸索一陣,片刻後臉上微帶笑意,轉出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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