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洲茶吧位於江城區極其隱秘的角落,沈予知抵達雅間時,林秘書已在其靜候多時。

    “大小姐。”

    沈予知入座,直接拆開林秘書遞過來的檔案袋。

    這是封親緣鑒定,上麵顯示顧汐月與顧嘉禹係親兄妹,顧明音與幾人無血緣關係。

    沈予知對著這封鑒定書緩緩皺起眉頭。

    他不相信自己判斷失誤,顧家近日的波動更讓他驗證這一點。

    也許顧家不想讓外界發現顧明音的身份,結果那天發生意外,不小心讓趙家知道了這件事,談論了這些話題,這才導致兩家不歡而散,顧家也因此失去與趙家的合約。

    顧明音不可能不是顧家的孩子,如今唯一的解釋是,這份鑒定書有問題。

    “你是親自把頭發交到鑒定院的嗎?過程中沒有人插過手?”

    麵對質問,趙秘書毫不猶豫:“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辦事,一切親力親為,絕對沒有怠慢。”

    “其他人呢?”

    “這件事隻有你和我知道。”

    沈予知垂眸緘默。

    趙秘書是爺爺那邊的人,他相信他的忠誠,那麽隻剩下一個可能性——

    醫院調換了鑒定所用的毛囊。

    沈予知把鑒定報告重新塞會檔案袋,重新推送過去:“先幫我收著,明天和我一起去一趟鑒定院。”

    趙秘書收好東西,兩人前後腳離開茶吧。

    **

    次日中午,沈予知借口請假,和趙秘書一起來到私人鑒定所。

    國內對於dna鑒定有著嚴格的要求,比如本人同意,雙方自願,合格機構認證等,可是有些群體情況特殊,於是便有了這些私家機構的存在。

    沈予知在會客室等待許久,負責這次鑒定的醫生終於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沈小姐,有事耽誤了點時間。”

    沈予知懶得何對方耗費口舌,直接把東西甩過去,麵無表情道:“周醫生,我想這份報告有問題。”

    周醫生笑意不變:“什麽問題?”

    沈予知說:“顧明音明明是顧家的親生孩子,可是鑒定卻顯示他們毫無關係。”

    周醫生說:“不好意思沈小姐,我隻負責鑒定,至於其他的並不在我處理的範疇內。”

    沈予知心底冷笑。

    他已經看出這個醫生有所隱瞞,先不管到底是誰泄漏了消息,那麽她偷偷用幾人頭大做鑒定的事肯定傳到了顧家人的耳朵裏。可能是顧父,也可能是顧家長子,總有一個人出麵賄賂了負責鑒定的醫生,給他出示了一份假的報告。

    或者說……院方直接調換了其中兩個人的頭發。

    沈予知目光攝人,氣勢竟將年長他幾倍的醫師壓了下去。

    周醫生逐漸感覺到壓力,後背漸漸被汗水浸濕,可仍強作鎮定:“沈小姐您要是沒事……”

    “周醫生知道我為什麽和你說這樣的話嗎。”沒等他把話說完,沈予知便冷音打斷。

    周醫生怔怔。

    “顧家那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他們和你商量了什麽我也一清二楚。如今顧黎舟被撤銷職務,整個顧家風雨飄搖,你確定還要繼續為他們隱瞞?”

    果真,這段話讓周醫生的神色複雜起來。

    沈予知趁熱打鐵,湊近壓低聲音:“顧家給你開了什麽條件,我開他的三倍,隻要你把事實真相說出來。”

    他不敢與沈予知對視,用力緊扣的十指宣露他掙紮的內心。

    沈予知並不著急,既然周醫生能接受顧家好處;那肯定也會為了好處出賣顧家。

    他隻是想知道真相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樣。

    顧汐月是與顧家毫無關係的孩子;而明音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沈小姐……”

    “如果不是好處,那就是屬於您的個人失誤?”沈予知靠著沙發,眼皮耷拉,語氣懶洋洋的。

    周先生聞言輕顫,麵部表情不似之前那般輕鬆。

    他哪裏聽不出沈予知言語裏的威脅,心跳如雷,心中那杆秤逐漸向沈予知傾斜。

    周醫生扛不住壓力,艱難出聲:“顧先生的人的確找過我。”

    他認了。

    這讓一直跟在沈予知身後當背景牆的趙秘書很意外。

    難不成顧家這收養來的孩子真有問題???

    “他們……他們讓我交換鑒定者的名字。”周醫生不安攪動著手指。

    幾天前,顧家的人私自聯係到他,讓他把需要鑒定的毛囊私下進行交換,這樣下來,顧汐月的頭發貼上了顧明音的名字;顧明音貼上了顧汐月,等鑒定報告一出,再交給沈予知。

    他自認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誰知剛出結果就被沈予知發現端倪,在聯想到顧家近日的情況,周醫生深信那邊的確出了問題。

    不管怎麽說,他違背了條例,這種事若是曝光給媒體,不管是操作不當還是工作失誤,都會給他造成巨大影響,說不定還要吃官司,這可以關係到他一生的大事兒

    想到這兒,周醫生臉色蒼白,不住為自己辯解道:“是顧黎舟找人威脅,我……我不是自願的,請您務必替我保密,千萬不要讓院方表示人知道,也不要透露給外界。”

    “威脅你?”

    周醫生唇齒囁嚅:“院裏有個出國的名額,顧黎舟說我要是不答應……”

    這次機會關係到的前程,他沒有辦法,隻得答應下。

    室內沒有開空調,可是依舊冷。

    沈予知坐在斑駁的光影中,側顏隱於暗處。他很沉默,過於沉默,明亮的瞳眸疏冷淡沉。

    “所以,顧明音是顧家的親生女兒;顧汐月才是那個該待在山村的土包子。”

    人在氣急時是感覺不到憤怒的,沈予知的語氣說不出的平靜。

    沈予知不由又想起明音,初見時她瘦瘦小小,飯卡一分錢也沒有,一個人坐在無人的小路上吃著幹脆麵。

    那時候沈予知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點陰霾。

    她不會因為出身而自卑;也不會向貧窮而妥協。

    她很努力,她永遠在笑,她即使一無所有也不想從他這裏拿一點好處,哪怕沈予知並不在乎,哪怕他甘願把一切給她,隻要她開口,他就舍得給。

    可是……

    她什麽都不要。

    她本應屬明月,本應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沈予知突然明白顧明音為何那般執意的離開顧家,那不是她的家,她沒有家。

    沈予知很難過,難過到眼眶都是紅的,心髒都是澀的。

    他第一次這樣心疼一個人;第一次這樣想變強大,強大到足夠守護她。

    顧明音是他的世界之子;可世界卻不憐惜他的顧明音。

    周醫生愕然抬頭:“沈小姐,你不是說……”

    “欺詐法。”沈予知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他,“隻是沒想到你這麽容易上當,果然是做了虧心事嗎。”

    可想而知,男人的臉因為她的愚弄而變得糟糕,五官幾乎全部都扭曲在一起。

    “周先生,剛才我們的所有對話我都進行錄音保存,並且遠程傳送到我的電腦裏。”沈予知說著威脅的話,笑容卻依舊優雅,“現在我告訴你一個解決的法子,又不會讓你名譽受損;更不會丟掉你的工作。”

    事到如今周醫生也隻能聽他的。

    沈予知一字一句提點著:“你可以先錄一個視頻,主動把這件事曝光給大眾,顧黎舟怎麽威脅你,怎麽利誘你,你如何掙紮,如何不願,最後又不得不向勢力低頭,這些你都可以說,說的越慘越好。你甚至可以給他打一個電話,主動套話。我想比起醫生調換報告,大眾對發生在豪門的換子疑雲更感興趣。”

    沈予知的確給了一個妙招。

    隻要他把所有過錯都推到顧黎舟身上,那他不就成為了被權勢逼迫的受害者嗎?

    加上顧黎舟最近的素質醜聞,大眾更應該同情他,就算醫院因此懲罰,可他並不是主願,也不會貿然將他開除。

    這樣下來名聲保主,工作保住,說不定還能得到其他機遇……

    周醫生越想越心動。

    “就這樣,我先走了。”沈予知才不關心他因為自己的話想到哪個層麵。該說的都說了,至於他怎麽做,能做到什麽程度,就要看他自己本事。

    沈予知一撩頭發,踩著雙小皮鞋離開。

    窗外暖陽明媚,沈予知的內心卻是陰雲密布。

    周醫生是成年人,她相信他會好好籌備,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殺顧黎舟一個措手不及,至於後果如何就不管她事了。

    他現在更想知道真假千金的內幕,是不小心抱錯,亦或是惡意調換?

    “趙秘書,你去幫我查一下顧夫人十七年前生產的醫院,查一查她生產那天是誰負責的。”

    “好的。”

    “還有,這件事不要告訴爺爺那邊。”

    “曉得了。”

    沈予知坐上車,閉眼正要休息,忽而瞥見旁邊有一家蛋糕店。

    他想起來明音說過身份證上的年齡不是真實的,就連生日都是隨便填的時間。

    也許……

    她連自己的生日都沒有過。

    在顧家那兩對雙胞胎每年旅遊慶祝生日時;明音是否孤單的守著山裏的明月度過?

    他又不好受起來,連帶著一起長大,對他還算好的顧嘉禹都跟著厭惡起來。

    “停車。”

    轎車停靠路邊,沈予知開門走進去。

    他環視一圈,最後看中一個雙重蛋糕,手指頭輕輕點了點玻璃:“我要這個。”

    服務生走過來問:“需要留言嗎?”

    沈予知思考一瞬後點頭:“要吧。”

    “您可以把需要寫在蛋糕上的內容備注在紙條上,記得不要太長哦。”

    不要太長……

    沈予知托腮細想,最後一筆一畫勾勒下兩行字:

    【黑夜過後,即是新生;不是生日,但祝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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