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七被送到了燕國。入了燕國後宮,成了燕王噲的一名美人。


    噲長相溫潤,看上去總是笑意吟吟,可那雙眼睛卻十分幽深,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大抵是因為嫿七來自燕國,所以待嫿七甚好。


    盡管他有十餘個大小妻妾,可他依然日日往她這跑。隻是他要同嫿七做的事,嫿七並不喜歡,遂一次都沒有讓他得逞過。又是一日,他再一次將嫿七壓在床上,表情有些決絕,他說:“阿七,你既已入了宮,便是寡人的人,這是你的責任,你無法逃開。”


    嫿七有些生氣,目光泛冷意:“我討厭別人觸碰我,你莫要讓我討厭你。”


    “哈哈,當真是天大的笑話!”一向溫溫潤潤的噲第一次變得陰沉,他的眸中殺機四伏,狠狠握住嫿七的下顎,冷笑道,“齊國太子便是這般培訓你的?”


    嫿七一愣:“那不一樣。”


    “哦?哪裏不一樣?辟疆他培訓你時……是什麽樣的?”他的聲音很冷,帶著說不清的寒意。


    “他是他,你是你。他觸碰我,我不反感,可除了他之外的任一個人觸碰我,我都厭惡。”嫿七迷茫得看著噲,可心中卻隱隱有一個念頭破土而出。


    他不可遏製地打了嫿七一個巴掌,掌摑得嫿七的左耳都發出陣陣耳鳴,噲譏誚著說道:“你竟對辟疆動了情?真是愚不可及的蠢婦!他不過是想利用你來對寡人的燕國示好,好讓寡人對他暫時失去戒備心,你不過是一枚棋子,竟也妄談感情?!”


    噲的話讓嫿七愣怔原地,久久不能迴神。她其實隱約間明白辟疆究竟是想做什麽,可總是琢磨不到要領。她出入塵世,根本不懂人心。總覺得辟疆對自己好,那她就該相信他。


    直到噲此刻的話,算是將最後的遮羞布都給扯了下來,赤裸裸地將事情真相揭開給嫿七看,讓她心痛如絞,痛至心扉。


    至此,嫿七終於明白了八歲那年他要嫿七做的事究竟是什麽,他要嫿七迷惑君王,魅亂後宮。這七年的諄諄教導,也不過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培訓,而嫿七卻以為往昔歲月中同他的纏綿耳語,亦隻是一場虛偽的逢場作戲。


    嫿七傻傻得笑了,可恨自己智商不足,竟沒能快些迴過神來!如今自己已被鎖在這深宮內院,再後悔也不過是惘然……


    噲扔下此時呆傻的嫿七,直接拂袖離去。嫿七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心底卻有道聲音在不斷和自己說,對啊,你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棋子,嫿七,你早就該清醒一點。


    可是,愛情究竟應該怎麽清醒呢?她從那麽小開始就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來,她和他相處的日日夜夜都讓她沉淪,辟疆望著她時的眼睛,是她見過的最溫柔的東西……


    不,不,她不相信。她不能隻聽信噲的一麵之詞,她應該相信辟疆。辟疆對她說過,隻要她能迴到齊國,他就會繼續對她好的!


    嫿七的眼中逐漸升騰起了一股邪氣,日頭大好,明亮的日光透過窗戶斜斜打在嫿七的身上,映襯得嫿七的臉一派鬼魅的淒美。


    三日後,夜。噲忙完國事,又一次踏入嫿七所在的聽雪殿。


    聽雪殿內,燭火輝煌。一反往日的清冷,這一次,噲才剛走入殿內,就卻見前方半透明的紗帳下,有一道朦朦朧朧的窈窕身姿,帶著致命的誘惑,正在晝若白日的燭光下跳著舞。


    這是一種很魅惑的舞蹈。噲負手站在原地,看著嫿七身著薄紗抹胸十二指花裙,瘦削的胳膊,深邃的鎖骨,以及,沿著鎖骨一路凸出的胸脯,酥胸半露,目光惑人,渾身上下都在透著一股無聲的邀請。


    噲挑唇涼笑,終於大步走上前去,直接掀開了這一層礙事的紗,直接站在她麵前看著她。


    卻在此時,嫿七一個旋轉的跳躍,便勾勒得身上的紗裙綻放出一個耀眼的弧度,裙擺上的十二指花瞬間鮮活得仿若要從裙布內綻放。她一直都跟在辟疆身邊跳舞,舞藝精湛得足以魅惑任何一個男人。自然噲也不能免俗。


    嫿七的臉上畫著精致的桃花妝,眼波流轉間望見噲臉上的癡迷色,眼底終是挑起了一抹冷笑。


    她不斷舞著袖,一邊不斷靠近噲,最終,便是一個迴轉間,嫿七已直接勾住了他的脖頸,然後仰著頭,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嫿七歪著腦袋,眯著眼睛看著噲,半晌,方靠近噲的耳邊低聲道:“君王,這樣的嫿七,你可喜歡?”


    她說話時溫熱的氣體全都灑在噲的耳畔,讓噲不由自主摟緊了嫿七的腰肢。


    她的腰肢纖細,盈盈不可一握。身段亦是柔軟若無骨,確是天生的尤物。


    噲挑唇眯眼:“寡人喜歡識相的女子。”


    嫿七仰頭,發出一陣清脆又悅耳的笑意來。她的脖頸修長,此時此刻就像是一隻驕傲的白天鵝,引人采狹。噲彎腰將嫿七打橫抱起,便大步朝著前方的大床而去。


    噲將她扔在床上,附身而上,居高臨下眯眼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隻能是寡人的,記住,嫿七,你隻能是寡人的——”話音未落,噲的唇已附上了她的,粗重唿吸間,他的吻越來越粗暴,越來越深入,動作狠絕,仿若要將嫿七吞吃入腹。


    隻是等噲的吻細細密密覆蓋在嫿七白皙修長的脖頸間時,嫿七眼中卻徒然閃過詭異的冷光,下一瞬,嫿七從袖子瞬間劃出一把細長匕首,說時遲那時快間便朝著噲的肩膀刺去!


    鮮豔的血飛快噴灑而出,瞬間就染紅了嫿七的眼睛,噲吃了劇痛,瞬間便脫離了嫿七身體,下意識地對著嫿七揮出重重一巴掌後,這才一邊捂著肩膀後退,一邊不敢置信看著床上被自己一巴掌打得唇角流血的嫿七!


    噲臉色因失血而變得慘白,一邊寒笑道:“好!好一個貞潔烈女!嫿七,既然你這般想要了寡人的命,那寡人就成全你,看看是你先死,還是寡人先死!”


    那一日夜裏,深秋天氣,夜風寒冷。天子震怒,一道聖旨令下,將此妖妃執以火刑。


    被綁在幹柴堆砌的高架之上的嫿七,看著遠處宛若墳墓的宮殿,終於笑出了聲,嫿七原本不怕火,可自從她三年前幫辟疆續命之後,嫿七便怕及了火。


    便是這一場大火,燒了嫿七三千青絲成灰,肌膚焦灼,容貌盡毀。炙熱的火焰在她身上灼灼燃燒,仿若不將她燒成灰燼就誓不罷休。


    許是上天憐憫,就在嫿七快要破散之時,突有一場大雨磅礴而下,千軍萬馬般鏗鏘而來,堪堪將這一場火刑止了下去。


    火刑現場,一片狼藉。


    眾人皆以為嫿七已化作了灰燼,可他們卻不知道,嫿七並沒有因此而死。當日入了夜,被火灼得渾身漆黑的嫿七掙紮起身,一路搖搖欲墜地逃到了附近的山上。幸得農家婦人救命方才活了下來。


    而等好不容易撿迴一條命的嫿七想方設法迴到齊國國都,不等她還未進了那王府的門,嫿七便看到自己愛戀了七年的男子從馬車中而下,懷摟如花美眷,眸中風流倜儻。


    所有希望,在那一刻全都飛灰湮滅。她曾為辟疆設想過無數的借口,麻痹自己辟疆不過是身不由己,可到了如今,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那一夜,嫿七頹敗坐在王府門前一整夜,清晨的露珠在她身上,卻讓她的腦子越來越清醒。


    辟疆不愛她,他不過是將她當做了一枚得心應手的棋子。是她涉世太淺,才會被辟疆的表象所蒙蔽。


    她應該放過辟疆,更放過自己。


    嫿七原打算就此迴去那深山老林中。可人間好歹有美酒佳肴,有往來過客,深山老林卻隻有山洞與野果。遂,從那之後,嫿七便成了一位行走人間的易容師。


    隻要你有足夠的銀兩,她便可將你易容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樣。


    嫿七行走人間,靠幫客人易容來換取銀兩。她接過很多很多的客人,有為了成為戲台柱子的小生,有害怕年老色衰的高門貴女,亦有想要靠容貌改變命運的窮家女。各式各樣的客人,讓嫿七閱遍人生百態。


    從迴憶中迴過神來,嫿七喝一口佳釀果酒,彈兩曲纏綿小調,撿三朵落英別發間,心中卻在想,七年前的一切荒唐,早就該散。


    至於那柳依依,嫿七已盡了自己的綿薄之力,希望辟疆看到她的容貌之後,不會將她拖出去一刀砍了。


    想及此,嫿七幹脆繼續喝酒賞花,醉生夢死,一心就等著新客人上門求整容。


    而大抵是過了將將七日左右,確實又有客人上門來了。


    隻可惜,這次上門來的,依舊是柳依依。


    看著重新坐在嫿七對麵的風華美人,嫿七的目光有些涼,聲音亦是凜冽:“姑娘或許不知,同一個客人,我酒居可不招待第二次。”


    區別上次的乞求,這一迴,柳依依的眉目夾著怨恨,隻聽她淒厲道:“我求求你,你再在我的手臂之上繡一朵黑鳳凰,僵郎,他,他就快是我的了——”


    她的聲音讓嫿七有些反胃,嫿七諷笑道:“姑娘,我酒居隻能給您提供一樣,你是要這整後的容貌,還是要手臂上的黑鳳凰……請挑選吧。”


    柳依依不說話了,隻是看著嫿七的眼神,無比怨毒,仿若嫿七才是那個不讓‘僵郎’愛上她的罪魁禍首。


    “哼。”她突然詭異一笑,口吻詭譎,“你不過是個易容師,你信不信,我隨時都可以讓你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嫿七無聊得打了個哈欠,而後用掃帚將她轟出了家門。桃花翻飛得越加厲害,嫿七慵懶半趟在躺椅之上,這樣的日子,當真是愜意。至於柳依依……嫿七覺得自己其實並不太想理會一個瘋女人。


    日子似乎趨於平靜。


    可七日之後,嫿七的酒居,再一次迎來了不速之客。


    這一次,來者總算不再是柳依依。可……嫿七看著對麵站著的那男子,默默歎了口氣,她倒寧願還是柳依依。


    “聽說姑娘擅長易容整貌之術,可是當真?”


    七年未見到他,他依舊俊美如往昔,隻眉目變得愈加深邃,仿若蒙上了一層歲月的光。


    七年過去,他變得越來越貴氣,可嫿七卻已經殘缺得不成模樣,變作了走在大街上,都會把小孩嚇哭的無鹽之女。


    他就站在嫿七對麵,這麽看著她。隻是和七年前不同的是,此時的他已成了齊國之王,身份愈加尊貴,周遭亦愈加氣派。


    “奴家正是易容師。隻是公子長得這般俏,奴家著實瞧不出公子的麵容還有哪裏需要整改。”嫿七捂唇輕笑,語氣挑逗。


    辟疆慢慢眯上眼:“前幾日,是否有一叫柳依依的女子,上門尋你?”


    “唔,容奴家想想。”嫿七做作得伸手去揉太陽穴,半晌才道,“哎呀呀,是有這麽一位,這是怎的了?”


    “哼!”卻聽他一聲冷哼,眸中似有殺氣,“我要你將她的臉改迴來。”


    嫿七挑眉,無視他,而後站起身,走到他麵前,笑得故作妖嬈:“嗬嗬,可惜奴家的易容之術,並無返工的餘地呢……”


    “放肆!”他嫌惡得看著嫿七,麵上盡是反感之色,“易容之術太過妖邪,來人呐,將這妖女帶迴去!”


    一聲令下,周圍瞬間湧來無數官兵打扮的男子,將他簇擁在其間。


    嫿七站在這裏看著如是冷情的他,胸口再次泛起無以名狀的空洞疼意,嫿七垂下眸,任由周圍士兵將嫿七關押進了皇宮密牢。


    說實話,密牢內的空氣並不好聞,可悲哀的是即便嫿七明知這殘忍事實還非要逼迫自己呆在這裏。因為,嫿七的牢門外,辟疆正看著她,負手而立。


    一席問話下來,無非是嫿七姓甚名誰,芳齡幾何,來自何方,家中境況……就在嫿七懶懶散散得一一解答完後,又聽他問:“何謂易容?”


    這個問題總算稍微能提起嫿七的興致,嫿七嬌嬌一笑,軟聲道:“所謂易容,及整形。你若是覺得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飽滿,隨時可來找我。隻需我用刀子在你臉上割幾刀,保證你從小醜女變小美人,小美人變大美人,大美人變傾世美人……以此類推。”


    辟疆臉色陰晴不定,許久後才嗤笑一聲:“姑娘莫非未照過鏡子,最該整的,隻怕是你自己。”


    嫿七挑挑眉,不以為然:“醫者不自醫的道理,莫非皇上不懂?”


    他不說話了,陰著臉甩袖而去。


    嫿七聳聳肩,坐在監牢一角,閉目養神。


    嫿七本打算第二日便離開地牢,畢竟這種牢獄根本奈何不了嫿七。可第二日一早,不等嫿七離開,辟疆已重新站定在了牢門外。


    從他喋喋不休同嫿七說話這一點來看,他是打算跟嫿七進行長時間的牢獄談心。


    嫿七這人,一向隨意慣了,他要談心她便陪他,尋思著手上也沒有什麽急事,遂也就安下心來,一心一意得同他閑侃。


    前五日,他一心一意教育嫿七女人家還是找個好人嫁了才是正經,莫要從事這般不正當的妖邪行業,一直到了中間的五日,才轉而諮詢嫿七一些心理問題,譬如女子對待男子的心理是如何的,女子所求的究竟是什麽,如何才能證明那個女子究竟喜不喜歡自己……雲雲,等到嫿七好不容易費盡唇舌解釋一番後,他卻又沉默了,說這一切早已太遲。到了最後五日,他來看嫿七的時間已變得很少,偶爾才來獄中看嫿七一次。嫿七心想,時辰也以差不多,嫿七應該動身打算迴家。


    這一日,嫿七正打算好好睡一覺來養精蓄銳,以便第二日嫿七好準備脫身。


    可等嫿七迷迷糊糊睡覺之時,辟疆卻一路橫行衝了過來,雙眸依舊幽深,嘴唇比以往都要紅潤,大老遠的,一股酒氣就已撲麵而來。


    最後,他坐在嫿七身邊,不由分說便摟住了她的腰。嫿七被他嚇得睡意全無,刷得一下坐起身來就要推開他,可是,就在此時,嫿七聽到他一聲一聲顫抖得唿喚自己的名字:“阿七,阿七……”


    胸膛之中再次泛起陣陣空曠之感,推開他的手不自覺間已停頓了下來。嫿七低頭看著他,看著這張麵如冠玉的臉龐再一次同嫿七咫尺之間,可嫿七卻明白,她已不會再犯傻。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早已習慣獨自一人的瀟灑歡愉,根本無人能闖入自己的生活。


    “阿七,是我……是我對不起你。”辟疆似乎入了魔障,嘴中一直反反複複念著的,全是這句話。


    七年前的那場大火,所有人都以為嫿七已死了,他自是不例外。所以嫿七想,他這般害怕,定是怕自己的鬼魂迴來找他索命,覺得心裏有愧,遂這才會這般害怕,不然你看,他的手都在發著抖哩。


    “我不是阿七,我叫阿酒。”嫿七輕輕糾正他,盡管她知道他聽不到自己說的話。


    就這樣,她們竟然就這麽相擁著,在獄牢中坐著睡了一個晚上。


    第二日,辟疆的臉色很難看,他複雜得看了嫿七一眼,嫿七當即保證絕對沒有聽到王爺一直叫著阿七整整叫了一夜的呐喊聲,可他的臉色卻更黑了一層,直接拂袖而去。


    嫿七甚是無語,卻也不想再理會他,因著昨夜一晚上沒有睡好,便又躺在石頭床上補了一會覺。可這一睡去,等到嫿七再次轉醒時,天色卻已滑到了黃昏時。


    濃濃得歎出一口氣,嫿七三下五除二得解開了牢房的鎖,大搖大擺得走了出去,密牢的暗牢沒有獄卒。遂,此番嫿七異常順利得一路摸上了皇宮的禦花園。


    皇宮甚大,到處都能看到宮人在忙碌著走來走去。因著嫿七此時皆是衝著最隱蔽的路線一路而去。好不容易眼看就要穿過後殿,可千算萬算,嫿七卻始終沒有料到,在這處宮殿的拐角之處,嫿七竟能和燕王噲撞了個滿懷!


    更可怕的是,噲顯然還喝了酒。而後嫿七才明白,原來這日,辟疆在宮中設了宴,請了燕王來。此時燕已和齊國達成協議,噲亦成了辟疆的手下敗將,隻是噲此人並不是一個會輕易誠服之人,所以辟疆對噲總是多有堤防。


    嫿七下意識就要避開他,哪知,他竟一把拂過嫿七的身體,閉目聞了聞嫿七脖頸間的體息,才醉熏道:“你……可是嫿七?”


    “不,不不不是,您認錯了人。”嫿七渾身冷汗涔涔,七年前的那場大火便是拜他所賜,那樣可怕的場景她可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是麽……”噲的聲音黯啞低沉,可哪裏料到,他竟趁嫿七不注意,一下子拉開了嫿七的衣衫袖子,嫿七受驚後退一步,伸手阻止他的手,奈何他的手勁卻這般大,不單將她牢牢禁錮,還將她的衣服袖子盡數撕扯了下來。


    瞬間,覆蓋了整條手臂的被火灼燒後留下的猙獰痕跡,這般毫無遮攔得暴露在了空氣之中,可任憑這黑灼的燒傷疤痕如何刺目,胳膊上方這隻黑色鳳凰胎記依舊刺目。


    噲的酒,瞬間就醒了一半。


    他顫抖著手撫過嫿七的手臂,沿著那曲曲折折婉婉轉轉的燒痕,一路向上拂去。炙熱的手心溫度卻刺得嫿七渾身泛冷,背後逐漸升騰起的確是一道比一道還要洶湧的駭意。


    七年前的那場火刑,將嫿七渾身上下燒灼得體無完膚。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經曆一次!


    “阿七,是你,果真是你!”噲的聲音混雜得酒氣傳來,斬釘截鐵,讓嫿七駭然。


    他的手掌最後附在嫿七胳膊上的灰色鳳凰圖騰上,反複摩挲。嫿七因為太過害怕,眼中都泛了濕意。她趕忙抬起頭來,不想讓自己在噲麵前哭出聲,可視線所及之處,她卻望見辟疆正麵色複雜得站在不遠處,臉色慘白。


    完了,嫿七想,噲定會再一次把嫿七抓起來施以火刑,隻是不知這一次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死去……向自己這樣的人,連嫿七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去死。


    而就在嫿七衰神之際,辟疆大步走上來,冷冷地對噲道:“燕王,你喝醉了。”


    噲卻目光陰森地看著辟疆:“喝醉了?哈,到底是我喝醉了,還是你齊王殿下而本王當猴耍?”不等辟疆再說話,噲咄咄逼人地冷冷道,“是你救了她?”


    辟疆甩袖冷怒道:“燕王你清醒一點!當初是你親自燒死了嫿七,如今你將酒姑娘錯認成了嫿七,竟還要錯怪孤救了嫿七?!燕王,你是不是太可笑了!”


    噲被辟疆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直到半晌,“哦?是麽……”噲依舊半眯著眸,麵容泛冷意得盯著嫿七,“看來當真是寡人喝多了酒,竟出現了幻覺。”


    嫿七被他看得一身冷汗,但仍附和道:“對,對,我叫阿酒,不叫阿七。”


    噲卻不理嫿七,隻是再次深深得看了嫿七一眼,而後,轉身甩袖離開。


    可走了一個噲,還有一個辟疆依舊留在這裏呢!


    辟疆依舊負手而立,臉色難看之極。他的雙眸一如往常般幽深,宛若兩口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古井。他突然就狠狠得鉗製住嫿七的肩膀,厲聲問她:“你究竟,是不是阿七?!”


    嫿七垂下眼眸,然後,她聽到自己說:“我不是阿七,我是阿酒。”


    “那麽,能否請你解釋下你這臉是如何被毀的,你胳膊上的黑鳳凰又是怎麽迴事?”他的聲音依舊咄咄逼人。


    醞釀許久,嫿七終於抬起頭迎上去,可憐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了……”


    嫿七衰著臉色,模樣瞧上去十分可憐。


    辟疆看著她,許久,終是頹敗得垂下了肩,轉而將嫿七輕輕摟在懷中,拍打著她的脊背柔聲道:“失憶了,也沒什麽不好……”


    他以為嫿七失憶了。


    對於這樣的誤會,嫿七相當得樂見其成。


    隻是從此之後,他便斷了嫿七迴家的念頭。他將嫿七安置在了宮中的聽雪殿內,而後將酒居中的一切衣物全都打包了過來。時間似乎一下子迴到了八年前。可嫿七明白,就算自己住在宮中,又能如何呢。一切都已迴不去了,時光早已磨平了嫿七的期許,如今的嫿七,注定隻屬於漂泊和自有。


    “阿七。”辟疆在嫿七耳旁叫她,隻聽他說,“七年前的火刑,當時孤並不知道……等孤知道的時候,已是月餘之後。”


    他似乎在試圖向嫿七解釋七年前發生的一切,可嫿七卻並不是很想了解,是他親手將自己送給燕王噲的,是將她嫿七的尊嚴狠狠踐踏,如今他還擺出這樣一副卑微的樣子,是給誰看呢。


    辟疆輕輕牽住嫿七的手,將她摟在他懷中,而後骨節分明的長指不斷劃過嫿七猙獰的臉上疤痕,語氣心疼:“你放心,孤定會找到醫者治好你。”


    嫿七沉默,因為她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你不開心?”他繼續問嫿七,“為什麽?”


    “是的。”嫿七抬起頭來,雙眼幽深得看著他,“我能迴家嗎?”


    哪料他的臉色卻一下子黑了下去,怒道:“這裏就是你的家!”


    嫿七歎口氣,轉過身去,不想和辟疆多說什麽。


    亦是由此,嫿七就在聽雪殿長久地住了下來,一連三個月,辟疆都宿在了聽雪殿內,後宮的其他美人那,他連一步都沒有踏入。


    可辟疆睡在她身邊時,並沒有做什麽出格之事。隻是每個晚上都要摟著嫿七入睡罷了。起先嫿七相當不適應,可相處得久了,嫿七也懶得和他說多什麽,依舊自顧睡得深沉。


    辟疆後宮美人甚多,大多都是辟疆為安撫朝中大臣,而迎娶得大臣之女。這十餘位女子之中,其中又以丞相之女的德貴妃馬首是瞻。柳丞相位高權重和,手中握著大量兵權,辟疆若要安撫柳相,便該給予德妃盛寵,方能維持朝廷安穩。


    可如今辟疆卻一連三個月入寢聽雪殿,這讓德貴妃起了疑心,趁著這日日頭甚好,德貴妃便率著殿內眾人,風風火火得朝著聽雪殿一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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