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心下一顫,一雙眼睛怯怯看向身側的這個房間,心中不知怎的又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出來。扶桑深唿吸一口,終是大力推開了這房間的門,然後朝著房內望去。


    整個房間的布置簡單卻精致,擺設之間還透著一股清冷氣。隻見整個房間都被絳紫色的布調所籠罩。一張長長的書桌,書桌後是整麵的書架,書架上擺放著的是一本本厚重的古籍,數不勝數,卻散發著古老的氣息。而書架的左側方,則是一張狹長的榻,榻上鋪著絳紫色的床毯,榻上放著四角矮方桌,桌子上則架著一副下了一半的圍棋,黑白棋子相互包圍,互不相讓。


    扶桑此時滿心都被此時坐在書桌後麵的那道身影所吸引。書桌上的折子堆得很高,卻是有條不紊,並不顯得淩亂。而坐在書桌後麵,正執筆批閱折子的男人,眉目清冷,黑發如瀑,一雙薄唇奪人視線,正是俊美謫仙。


    扶桑一眼不眨得看著他,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更忘記了自己的主人是不是什麽紫微大帝,她隻知道她辛辛苦苦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花期做代價,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和主人說上一句話,讓主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扶桑看著紫微的目光之中滿含癡迷,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見紫微放下手中狼毫筆,看向她,淡淡道:“打算在門口站到幾時?”


    一語驚醒夢中人,扶桑瞬間迴了神來,臉色漲紅地看著紫微,卻隻是手足無措得佇著。好半晌才從喉嚨裏發出幾個詞來:“主人,我,我……”聲音沙啞,難聽至極。


    扶桑嚇得趕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怯懦地看了紫微一眼,便緩緩低下了頭去。


    紫微繼續看向手中的折子,道:“追了本君一路,如今卻這般猶疑不定,本帝君還當你性子剛烈,是個不撞南牆不迴頭的小花精。”


    扶桑被紫微諷得臉上羞紅一片,這才一點點朝著紫微挪動著腳步,最終站定在紫微的身後側,隻看著紫微的側臉,默默地發著呆。


    “磨墨。”


    扶桑臉上一紅,趕忙走上前去,一刻不停地幫著紫微磨墨。隻是她磨墨的時候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小聲道:“主人,我一路從蓬萊仙境追逐你而來,卻不是為了什麽,隻是,隻是想常常能待在你身邊,隻要能看著你,扶桑便滿足了……”


    紫微不理,依舊埋頭寫著批注,扶桑隻好繼續道:“扶桑定會乖巧懂事,不會給主人惹是生非,更不會吵鬧任性,隻做主人身邊的一朵盆栽,偶爾替主人磨上一墨,也便滿足的了。”


    紫微卻依舊沒有說話,甚至連抬頭看扶桑一眼都未曾。扶桑心中著急,隻當主人是生氣了。又見墨硯內的墨水已是滿溢,扶桑又鼓足勇氣對紫微道:“扶桑說到做到。今日追隨主人而來,隻因扶桑不願和主人再分離。不想每年隻能再蓬萊見到主人一次,徒增扶桑的一片相思苦。”說幾次,扶桑又笑了起來,“從今日起,扶桑隻做你房內的一盆扶桑草,安安靜靜陪侍在主人身側,這便足夠了。”


    說話間,紫微狼毫筆略頓。而等他放下狼毫筆,抬起頭來時,卻見那個嬌俏的小丫頭已經不見蹤影,隻有一盆散發著青草香的扶桑草,安安靜靜地盛開在書桌邊。隻是細看之下,便見這扶桑的枝葉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十分好看。


    紫微彎腰將這扶桑的盆栽抱起,放在書桌的左上角,這才輕笑道:“本君倒是不介意府上多一盆扶桑花。隻是單來獨往這麽多年,突然有了陪伴,到底有些不慣罷了。”


    許是聽懂了紫微的話,這盆扶桑的枝葉輕輕動了動,似乎在迴應紫微的話。


    就這般,這隻扶桑精一路從蓬萊仙境,追到青虛山紫微鏡,終究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時光荏苒不知幾時,倒是如意廚房的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德叔也不知摔碎了多少隻清朝的碗,付琛依舊喜歡泡妖界的大屁股妞,而莫瑜則百無聊賴得跟在長亭身邊,等著求願望的客人自己上門來。


    倒是當時二殿下被罰在三重境內修行七日之後,它就變得愈加沉默寡言起來。原本每次莫瑜和二殿下出去做任務送外賣時,二殿下總會對莫瑜冷嘲熱諷幾句,不是罵她‘笨蛋’就是‘蠢貨’,可如今二殿下卻安靜如雞,這讓莫瑜感覺很不適應,好像少了些什麽似的。


    眼下,如意廚房,莫瑜正在大堂內,打算和付琛一起品嚐德叔研究的新菜玉米炒火龍果。白黃相間的果肉和玉米粒相互交映,讓莫瑜和付琛都沉默了。


    莫瑜抹了把臉,笑眯眯地看著付琛:“阿琛,你先吃。”


    付琛看了一眼桌子正中的菜品,正色道:“啊,我突然想起來了,無方城之前新移民的變色龍,我還沒將他們登記在冊呢!我得去將這件事給處理了才行!”說罷,付琛站起身來,火速朝著大門一溜不見了蹤影。


    莫瑜看著付琛快速消失的背影,覺得十分難過。她又看了眼正站在廚房門口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德叔,不由幹笑道:“德叔你別難過,雖然上次你見到的宛貴人其實隻是那隻變色龍幻化的,不過你到底應該想開些,畢竟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或許你應該讓付琛給你介紹幾個賢惠持家的妖精,好作為德叔你的另一半。”


    德叔走到莫瑜對麵坐下,說道:“對啊,誰知道那會是隻變色龍呢。誰知道那變色龍竟然這麽可惡,竟然能變成任何人心裏最想見到的人的樣子呢。誰知道那變色龍竟然還不止一隻,而是好幾隻一齊組團移民來無方城呢。”說及此,德叔又重重歎了口氣,聲音滄桑,“不說了,莫瑜快試試我新研發的菜品罷!”


    莫瑜慢騰騰得拿起筷子,想了想,趕忙又繼續道:“啊,對了,差點忘了,長亭說要讓我去長白山摘兩隻人參果來,好做成人參果幹,高價賣給前幾日上門求壽命的老烏龜。”雙眼亮晶晶得將手中的筷子放下,便站起身來笑眯眯地對德叔揮了揮手,“德叔再見!我先去忙啦!”


    德叔看著莫瑜的背影急忙道:“誒!莫瑜丫頭!怎麽說你也得先嚐了我的新菜再走啊!這新菜可是我花了好大心思研究的!”


    可莫瑜早已一溜煙得跑到後院去了,哪裏還會例會德叔的話。德叔一個人看著桌子中間的這盆菜,又覺得很孤獨,付琛小子總是出去泡妞,莫瑜丫頭又總要幫長亭做事,替他往三界各地跑,采摘奇奇怪怪的東西。隻有他一個人總是要留在大堂看門,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上次好不容易見到了生前很喜歡吃自己做的桂花糕的宛貴人,可誰知那宛貴人並不是真正的宛貴人,而是一隻討人厭的變色龍!德叔越想越難過,不由得濕潤了眼眶。幹脆就站起身來一路去了廚房拿了酒,打算借酒消愁。


    而就在德叔開始拿著酒杯開始喝酒時,突然就見門口進來了一個男子。


    這男子身著黑色的蟒袍,威武不凡。雖然這男子的下巴上留著絡腮胡,可他的麵容英俊帥氣,威武不凡,正是個少見的美男子!


    德叔放下手中的酒盞,迎上去招唿道:“這位客人,現在是如意廚房的午休時間,不知客人你是要點餐,還是做交易?”


    這男子抹了把下巴上的絡腮胡,看上去眉眼之中帶著點苦澀。他說道:“如意廚房?哎呀,我怎麽就來如意廚房了呢。哎呀。”


    這人說話的聲音很客氣,語氣也很幽怨,跟他這孔武不凡的外表根本就不相搭。


    德叔道:“既然客人來都來了,不如陪我喝杯酒嗎?”


    這男子看向德叔手中的酒盞,連連道:“這自然是最好不過。本官就需要喝些酒壓壓驚!”


    於是這男子就和德叔一齊坐在了桌子上。德叔先後給自己和這男人倒了酒,並打算用桌子正中間的這一盤玉米炒火龍果,來當下酒菜吃。


    二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二人臉上的表情也一個比一個比苦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德叔正打算哭上一哭,來舒緩自己心裏的難過和孤獨,可不等德叔開口,就聽對麵的男人突然就‘哇’得一聲哭了出來,且一邊哭還一邊抹眼淚,一邊抹眼淚還一邊又往嘴邊倒酒,看上去傷心極了。


    德叔被這男人猝不及防的哭聲給嚇了一跳,倒是讓他忘記了自己的難受。德叔莫名其妙地看著這男人,疑惑道:“客人,你在哭些什麽?”


    這男人依舊一邊哭一邊喝酒還一邊抹眼淚:“我心裏苦,心裏有怨,就是想哭嘛!”他的聲音粗獷,不拘一格,但是說出的話卻和他的外表很不相符。


    德叔說:“額,客人你哭就哭唄,那你也不能一邊擦眼淚一邊把眼淚都擦在我身上呀!”看著這男人隨意地把眼淚抹在自己的禦廚服上,德叔覺得很不開心。這禦廚服一共就兩套,跟了他這麽多年,他連洗都不舍得洗,這個客人卻用來抹眼淚擦鼻涕!


    這男人又喝了一大口酒,粗嘎著嗓音哽咽道:“你別叫我客人,叫我鍾馗就好了。”


    德叔被嚇了一跳:“鍾馗?你說你是那個專門抓厲鬼的鍾馗?”


    鍾馗抓起筷子,吃了一筷子的玉米炒火龍果,一邊含糊不清道:“我是鍾馗,專門抓厲鬼和不聽話的地府官僚。你也聽說過我?”


    德叔更加震驚了:“我當然聽說過你,三界上下誰沒有聽說過你!但是你覺得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合適嗎……”


    鍾馗捋了把下巴上的絡腮胡,依舊哽咽:“我覺得挺合適的。有誰覺得不合適嗎?”


    德叔道:“要是被別人看到,說閑話怎麽辦?”


    鍾馗揉著挺拔的鼻子,又抹了一把傷心淚,難過道:“那我就砍死他,免得他說閑話。”


    “……”德叔默默地吞下了一口口水。


    鍾馗又抓起筷子吃了一筷子的玉米炒火龍果,一邊道:“這個菜味道真怪,如意廚房的菜品都是這麽怪的嘛?”


    德叔嚇得縮了縮脖子,含糊不清道:“啊……這個這個,這個是我新研究的新菜,嘿,新菜……”


    鍾馗道:“原來是新菜。下次不準再用火龍果炒菜,真變態。”


    德叔嘴邊依舊陪著笑,額頭上卻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隻是德叔不知道的是,由此,他就多了一個酒伴,正是替閻王辦事的鍾馗。鍾馗的酒品不太好,一喝醉了,便開始嚎啕大哭。這也導致了德叔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煩惱都從自己太孤獨了,而轉變成了鍾馗這小子不但白吃白喝還喜歡用他的禦廚服擦眼淚鼻涕,真討厭!


    再說莫瑜。莫瑜走到後院後,便直接敲了將軍樹,讓二殿下載著自己去長白山摘人參果。


    二殿下依舊是一副被人欠了八百兩銀票的模樣,高冷地不可一世,全程沒有和莫瑜多說一句話,甚至連一聲烏鴉叫都沒有,簡直拽得可怕。


    隻是既然二殿下不願意搭理自己,莫瑜也懶得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她也就懶得和二殿下多說。於是這一趟的長白山之旅可謂是速戰速決,莫瑜去將這人參果摘到手後便直接迴到了如意廚房,連一刻的時間都沒有浪費。


    將人參果交給長亭後,長亭便笑眯眯得入了小廚房,將這人參果切成絲片去了。莫瑜看著長亭的背影,猶豫半晌,終是沒將想說的話說出口。


    倒是長亭將這人參果處理好,拿到後院去曬著,這才看向莫瑜,挑眉道:“有話想跟我說?”


    莫瑜不好意思地揉揉腦袋:“啊,其實也沒什麽……”


    長亭今日穿著白色的書生漢服,真絲的衣擺將他渾身襯得身形袖長,俊美無虞。莫瑜很喜歡長亭的眉眼,長亭眉眼溫柔又神秘,就像是波瀾不驚的海麵,深邃得讓人一眼不到盡頭。可又沒有絲毫的攻擊性,無論何時都是溫柔的模樣。


    此時此刻,長亭便揉揉地看著莫瑜,目光溫暖無比,讓莫瑜覺得自己險些快要融化在長亭的目光裏。


    長亭道:“沒什麽,是指什麽?”


    莫瑜道:“咳,就是二殿下的事。我實在是好奇,為什麽二殿下會對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厭惡呢?”


    長亭道:“阿瑜怎麽知道,二殿下是對你厭惡,而不是對所有的人都厭惡?”


    莫瑜一驚:“啊,我還當是自己的幻覺,沒想到二殿下他果然是不喜歡人類呀!”


    長亭道:“二殿下不喜歡人的由來已久,說起來,還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呢。”


    莫瑜聽出長亭語氣中的感慨,八卦之火不由熊熊燃燒起來:“此話從何說起?”


    長亭高深莫測得看了前方的將軍樹一眼,這才緩緩說出了一件往事。


    五百年前,當時的二殿下還不是如意客棧的外賣員,而是一個英俊瀟灑的烏鴉族王子殿下,長得英俊瀟灑,俊美多金,這樣一位族二代,自然引起了女妖精們的趨之若鶩。


    可當時的二殿下十分叛逆,對那些倒貼上來的女人十分厭惡,反而是在一次人間出行時,卻對人間的一位美少女一見鍾情,墜入愛河。從此之後,二殿下便三天兩頭往人間跑,定要和那位名為玉兒的人間少女雙宿雙飛,結成連理。


    而玉兒也被二殿下的誠意所感染,便答應了二殿下的求親,打算擇個良辰吉日便將好事給定了。可豈料,那玉兒也不知從哪聽到了閑言碎語,得知了自己的愛人竟是一隻烏鴉精。


    人間對烏鴉總是諱莫如深,總認定烏鴉是不詳之兆,遂那玉兒便在某一日間,對二殿下的飯食內下了毒,竟是想殺死他。


    從那時起,二殿下便對人類起了偏見,總覺得人類都是陰險狡詐的東西,是三界最可怕的魔鬼,甚至比地府的厲鬼還要可怕。


    聽完長亭的話,莫瑜直接愣怔當場。許久,她才又道:“那,當初二殿下來如意客棧,是求的什麽?”


    長亭道:“正是求的忘情水。他要將那一段荒謬的情感忘掉。”


    莫瑜訥訥道:“既然喝了忘情水,自是將那一段感情都徹底忘了幹淨,又怎會到了現在還如此厭惡人類……”


    長亭道:“他終究沒喝那忘情水,而是將那忘情水摔在了地上。”


    莫瑜震驚。


    長亭又看向莫瑜,緩緩道:“烏鴉從來都是長情的物種,怕是到了如今,那段感情也沒能讓他釋懷罷。”


    莫瑜複雜得看向前方的將軍樹。將軍樹的外表並沒有什麽稀奇,可內裏卻是別有洞天。她知道二殿下如今在如意廚房隻能保持烏鴉本體,隻能替如意廚房送外賣,否則,不能離開如意廚房一步。


    她卻實在不明白,二殿下他拋擲了忘情水,卻還願意在如意廚房送這麽久的外賣,這到底是因為什麽?他真的忘記了當年那個背叛他的女子了嗎?


    莫瑜突然就覺得,二殿下其實也不是那麽的討人厭。


    真正的二殿下,和她所接觸的二殿下,竟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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