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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女子的一身打扮真是既俏皮,又豔麗,叫人眼前為之一亮。


    在座的都是見慣了美女,先前十個到有九個對李承運的說法不以為然,覺著一個女子就算長得再美,也不該在男人麵前拿喬,還敢不說話,真是慣出來的毛病,一通鞭子下去,看你會不會喊疼。


    這會兒真人來了,雖然沒能見到臉,卻叫眾人油然生出一種“此真絕色”的感覺,想著難怪程國公要星星不敢給月亮的,為搏美人一笑,竟然拿了一個馬場出來做賭注。


    美人兒在門口站了站,屋裏已經是鴉雀無聲。


    她邁步過了門檻。


    但聽鈴鐺聲清脆悅耳,一路響到席前,美人兒無聲襝衽行禮,體態輕盈曼妙,舉止落落大方。


    李承運竟然微微欠了欠身,口中道:“快別多禮。”


    他都如此反應了,其他的勳貴哪還能將這名女子當尋常舞姬一樣看待,紛紛正襟危坐,場麵一時有些怪異。


    那女子默然站定,李承運笑著伸出手:“你看今日席上,隻有本國公沒有找美人相陪,來,麗姬,到我身邊來坐。”


    那女子依言走了過去,依偎著李承運坐了下來,態度十分親昵。


    原來這美人兒名叫麗姬。


    一旁一大把年紀的永成侯當先開口:“我看此女唯國公之命是從,分明聽話得很,國公爺不是在同我等開玩笑吧?”


    若是這麗姬事先得了李承運的吩咐,今天便是打死也不開口了,他們這些人隻得白忙一場,換李承運暗自偷笑。


    李承運將臉一沉,似是有些不大高興。


    大駙馬趕緊打圓場:“老侯爺想到哪裏去了,咱們大夥又不是第一天湊在一起。國公爺一點兒提醒也不給?那我先來了啊。”


    他清了下嗓子,仰頭想了想,轉向麗姬道:“論起來,國公爺是公主的表兄,那也就是我的表兄。你看大家都是親戚,說句話吧,你哪怕說一個字,國公爺那馬場我分你一半。”


    “噗!”李承運這次沒忍住。一口酒登時便噴了出去,連聲咳嗽,座上哄堂大笑。


    麗姬微微低了頭,除此之外再無表示。


    大駙馬搔了搔腦袋,無奈地道:“這招不行啊。你們先來,待我想想。”


    杜元樸悄聲道:“此女對程國公頗為依戀,似乎並無怨懟之意。”


    文笙點了點頭,不是被迫屈身於年長自己近二十歲的李承運,因而心生不滿,那又是因為什麽不開口呢?她想不出,準備先看看別人有什麽奇思妙想。


    有大駙馬這等玩笑般的開場,餘人沒了顧忌,七嘴八舌地尋詞和麗姬搭話,可那麗姬始終抓著李承運的衣袖。低頭不語。


    符詠在旁看得著急,兩手握拳互擊,口裏不停嘟囔:“哎呀,這問的都是些什麽蠢問題,要叫我是美人,我也不想搭理。想要馬場,還要什麽麵子!”


    杜元樸好奇:“那你說應該怎麽問?”


    “那得豁得出去,別要臉……”


    他話音未落,席上一個錦衣少年站了起來,看上去有個二十來歲。舉止浮滑,笑嘻嘻道:“為叫國公爺高興,小子今日豁出去了。麗姑娘,你看我。”


    麗姬抬頭。隔著麵紗找到了說話的人。


    那少年突然脖子一梗,身子就勢向前趴倒在紅氈上,四肢著地,口中“汪汪”連聲。


    符詠一拍大腿,懊惱道:“哎呀!”


    顯然他也有這想法,隻是被這少年占了先。


    文笙還記得。符詠先前為她介紹過,學狗叫的這少年是安陸侯世子。


    這可真是叫人瞠目結舌,大開眼界。


    連符詠在內,這幫權貴子弟玩起來真叫瘋狂。


    文笙向杜元樸望去,舉座歡聲笑語鼎沸,似乎隻有他們兩個人覺著有些不自在。


    但叫安陸侯世子失望的是,麗姬隔著麵紗捂住了嘴,靠在李承運手臂上花枝亂顫,偏就沒有任何聲響。


    這讓許多人不禁冒出一個不怎麽恭敬的想法:“程國公不是找了個啞巴來尋大家開心吧?”


    文笙看到這裏,心中忽起一念:“在座的客人裏麵不是有好幾個樂師麽,怎麽不見出手?”


    安陸侯世子如此豁上臉把賤招耍到了極致卻依舊碰壁,叫眾人知道想說個笑話逗她開口這招沒有用,場上頓時靜了一靜。


    這時候卻有一個中年文士站起身,衝著上首拱了拱手。


    “國公爺,不才願意試一試。”


    玄音閣的樂師米景煥。


    適才聽符詠介紹說此人擅琴擅簫,鼓也敲得不錯,是個難得的全才。


    符詠說玄音閣的樂師們要麽潛心研究音律,外邊天塌下來也不會多看一眼,要麽便是與譚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像米景煥這樣同勳貴們交好的,就隻有那些原本就出身高門世家的子弟。


    今天在場的五六個樂師,符詠全都能說得出底細來。


    米景煥便是出自斐園米家,祖上是大梁開國的功臣,可惜戰死疆場,如今爵位由米景煥的族兄繼承,除此之外,米家還出過好幾個二三品的大臣。


    這樣的人,難怪同李承運走得近。


    李承運唇角含笑:“早便盼著米先生出手了。”


    米景煥等人自重身份,雖來參加宴會同眾人一起尋歡作樂,卻等閑不肯顯露樂師的技藝給大夥助興,就像剛才宴上有人擊鼓彈琴,不管好不好聽,他們幾個都是撚須微笑,不置一詞,看得上首幾個權貴心裏癢癢的。


    米景煥邁步而出,含笑道:“不才有個不情之請,我看麗姑娘這身裝扮,應該是雅擅舞蹈,能否請她出來,隨著我這簫聲舞上一曲?”


    說話間,他去了一旁的樂器台前,選取了一管洞簫。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承運身上,就見李承運側了頭,在麗姬耳畔低聲說了幾句什麽,停了停,麗姬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大駙馬見狀,隔席衝著自己的連襟道:“米先生這一出手,高下立現,我看國公爺那莊子你是別想了。”


    他這話,說出了席上很多人的心聲,前麵嬉嬉鬧鬧都是玩笑,難登大雅之堂,看樣子這才是李承業叫麗姬出現的本意。就是說嘛,國公爺再是愛玩,到底身份貴重,哪能弄出學狗叫這麽離譜的題目來?


    銅鈴清脆,麗姬走到了中間空地上。


    杜元樸雖然沒有給文笙潑冷水,心下卻隱隱覺著有米景煥等人出手,文笙今天怕是很難再有什麽機會了。


    畢竟這幾位才是真正的樂師,而文笙隨著王昔學琴尚不足一年。


    米景煥吹響了洞簫。


    簫聲清冷,幽遠,像月下緩緩流淌的小河,由遠而近,一下子就攫取了眾人的耳朵,席上適才的喧嘩熱鬧盡數被抽離,仿佛刹那間萬紫千紅全都開遍,零落成泥,多少繁華轉瞬成空!


    文笙心頭一顫,如斯高手!


    米景煥有沒有動用妙音八法,以文笙的經驗竟然無法判斷。


    隻覺這簫聲中滿滿糾纏的都是生和死、成與敗,興或者衰。


    那些隱藏在眾人心中不為人知的憂思,在此刻如春芽萌發,無邊無際地蔓延。


    文笙不由地雙手緊握,這米景煥,不但簫音異常動人,就連思路也和她想到了一起。


    在她想來這位麗姬突然不肯開口,又不是同李承運負氣抗爭,排除生病講不了話,那便隻剩下心裏多了什麽心事。


    米景煥的簫聲好似一劑猛藥,將那些平日看不見的隱患全都激發了起來。


    麗姬軟舒玉臂,衣袖下滑,堪堪露出青蔥般的柔荑,於玉腕若隱若現之際,猛然晃臂輕搖,皓腕上的那串小鈴鐺叮當一聲脆響,合著簫聲,煞是悅耳動聽。


    自這一聲起,她旋身,下腰,隨著簫聲翩翩而舞,如一隻彩蝶穿梭在堂前,身體輕盈,舞姿明麗,唯一可惜的就是輕紗隔絕了她的臉,眾人看不到她的模樣和舞蹈時那顧盼的眼神。


    這是一支寂寥之舞,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李承運坐在那裏身體前傾,目不轉睛望著翩躚而舞的麗姬,神情頗為專注。


    圍坐眾人神色各異,有的想此女嬌軀纖儂合度,偏又如此柔軟,李承運真是豔福不淺,也有的想今日適逢其會,竟能欣賞到程國公的愛姬起舞,米景煥吹簫,就算那馬場最後自己一根馬毛都撈不著,迴去也夠向親朋好友吹噓好幾天的了。


    文笙想的卻是,咦,鈴鐺聲如此恰到好處,莫非這麗姬竟也懂得音律?


    若是如此,這位米景煥米樂師怕是要白忙一場了。


    杜元樸也發現了,低聲同文笙道:“你有無覺著,這位麗姬姑娘仿若有些心不在焉?”他雖然不懂音律,卻很會觀言觀色,看出來麗姬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懶洋洋的敷衍。


    文笙看了眼上座幾人,悄聲迴答:“是啊。奇怪,這麽美妙的簫聲竟然未能打動她。”


    “也許她並不喜歡聽人吹簫。”杜元樸猜度道。


    話音剛落,就見米景煥踱了兩步,迴到了樂器台旁,放下洞簫,拿起了鼓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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