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健說起自己的計劃,幾乎沒有半點感情波動。


    這讓顧晨感覺,麵前的高建既熟悉又陌生。


    之前大家還在江心島古塔內談心探討,還在美食街一起用餐。


    可轉眼之間,大家的身份和所在地點都悄然發生了改變。


    現在的高健,似乎已經沒得選擇。


    而顧晨也成功得知高健的所有計劃。


    這都源自於自己在車上的細心觀察。


    所以說,作為一名刑偵警察,顧晨已經可以做到在任何時候,對任何細微的疑點,做到一眼就能發現異常。


    即便不是在辦理案件,顧晨也保持著足夠的細心,可以說,這完全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看著高健已經認罪,顧晨幽幽的歎口氣,繼續追問他道:“高健,你實話告訴我,那天在江心島古塔,你有沒有想過要跳塔自殺?”


    “嗯。”高健“嗯”了一聲,忽然間低頭沉默,不再說話。


    盧薇薇黛眉微蹙,繼續問他:“你這‘嗯’是什麽意思?你真想自殺過?”


    “嗬嗬。”聞言盧薇薇說辭,高健忽然抬起腦袋,幹笑了兩聲,如釋重負的道:“這麽跟你們說吧,我當時……的確想自殺。”


    “如果不是你們兩個的突然出現,或許我早就成了一團肉泥,而之後的趙鵬,張嬌,他們或許就根本不用死。”


    吸了吸鼻子,高健忽然嘲諷道:“所以說,你們救了我,間接害死了趙鵬和張嬌,你們會不會很後悔?”


    “高健,你說什麽呢?”聽著高健在這大放厥詞,胡說八道,王警官也是趕緊提醒道。


    但顧晨卻是搖搖腦袋,迴答了高健的問題:“即便我現在知道趙鵬和張嬌是你殺的,如果時間迴到當初,迴到江心島古塔邊,我依然會選擇毫不猶豫的去救你。”


    “嗬嗬,你們這些個警察啊……”


    高健似乎也知道,自己問這樣的問題有多愚蠢。


    即便是身份互換,如果是自己站在古塔邊,發現有人要自殺,那自己也會選擇毫不猶豫的去救人。


    可聯想到,自己內心既想救人,但自己卻又殺人。


    這樣的矛盾體,讓高健一時間無法自拔,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責,表情一下子變得憂鬱起來。


    緩緩抬起腦袋,高健盯著顧晨的雙眸,忽然淚流滿麵道:


    “顧晨,你知道嗎?當我在建輝集團,成功殺掉了梅興文,梅旭峰和梅鑫的時候,我內心已經受到深深的煎熬。”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突然有這麽邪惡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哥哥慘死15年,而這幫害死他的人,如今卻各個過得逍遙快活,甚至還分走了我哥當年本該拿到的獎金。”


    幽幽的歎了口氣,高健狠狠搖頭:“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麽?憑什麽所有的痛苦都要我來承擔?”


    “為了這個苦命的家,我已經付出了夠多,而那些當年的壞人,他們卻依舊過得好好的,他們憑什麽?這一切本該是我所擁有的。”


    顧晨看著高健幾乎咆哮的訴說,這一次,他沒有選擇插嘴,而是讓高健盡情的發泄。


    而高健也是仰起腦袋,好讓自己的眼淚不要流得太快,繼續訴說道:“當我第一次用卑鄙手段,殺掉這三個混蛋時,我並沒有特別高興,反而變得特別失落。”


    “我知道,我幹了之前自己一直不敢幹的事情,我變成了一個跟他們一樣的大混蛋。”


    “所以那段時間,即便公司將這三起事故壓了下來,但我還是每天失眠,完全不在工作狀態。”


    “每天一閉上眼睛,我就能看見那三人慘死的模樣,從那之後,噩夢不斷,我感覺內心受到深深的煎熬。”


    低下仰起的頭顱,高健一雙淚眼盯住顧晨,也是憋屈著說道:“因為殺人的負罪感,加上35歲職業危機,讓我內心感到非常焦慮。”


    “所以那天,我獨自一人,從工業區一直徒步來到了江心島古塔上。”


    “我站上了古塔的窗台,閉上雙眼,感受著江邊刮來的涼風。”


    “仿佛我這些年的經曆,忽然間曆曆在目,隻是一瞬間,我仿佛走完了這一生。”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得到了解脫,似乎這裏安靜,外麵的紛擾與我無關。”


    “所以,在那個時候,我突然有了一種想要跳下去結束生命的感覺,甚至感覺我的腳尖已經懸空。”


    “可就在這個時候,是你顧晨和盧薇薇,是你們把我從那種感覺中帶了迴來,把我從閻王爺那救了下來。”


    “那是我們應該做的。”盧薇薇看著麵前一臉焦慮的高健,也是隨口迴了一句。


    高健忽然笑出聲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在跟你們溝通的時候,知道你們是警察的身份。”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心裏的邪念突然湧現,內心告訴我,可以利用你們做掩護,我可以成功除掉趙鵬和張嬌,甚至是梅士強,梅俊生。”


    話音落下,高健忽然又沒了底氣,剛才的自信,瞬間蕩然無存:“或許是我太自信了吧?看著你們兩個都很年輕,想著在你們麵前耍點手段,應該不成問題。”


    “可不想,你們一個竟然是芙蓉分局刑偵隊隊長,一個是刑偵隊三組副組長,我真是大意了。”


    “如果重來一次的話,你會放下這些恩怨嗎?”顧晨也是見縫插針,追問高健。


    高健呆滯在那,目光無神,似乎這個問題,又將自己帶入到那座江心島古塔。


    而那時候的高健自己,依然站在古塔窗台上,腳尖懸空,幾乎要掉下古塔。


    麵對顧晨和盧薇薇的勸說,高健笑了,然後,邁開自己的左腿,而時間也仿佛全部靜止。


    自己這痛苦的一生,忽然間像電影膠片一樣,不斷湧現在自己的眼前。


    小時候上學被高年級學生欺負,堵在小巷裏一頓暴打,然而趕走這幫人的身影,永遠是哥哥。


    家裏窮,夥食不好,但是自己的飯碗裏,永遠都是哥哥夾給自己的菜肴。


    生病在家,虛弱的快要死去,是哥哥背著自己,一路跑到鎮上的醫務室。


    高健的印象中,似乎自己是哥哥一手帶大的。


    作為留守兒童,高健感受不到父母的愛。


    而那時候的哥哥,幾乎充當了家長和兄長的雙重角色。


    畫麵劃過,在顧晨和盧薇薇的大聲勸說下,高健那邁出的左腿,又再次收迴。


    這一次,高健依舊選擇走下窗台,麵對顧晨。


    當高健再次睜開雙眼時,卻已發現自己的上衣,早已被淚水浸濕。


    麵對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高健吸了吸鼻子,說道:“我認罪。”


    ……


    ……


    高健的案子總算告一段落,梅士強和梅俊生,也因為當年的案子,被警方逮捕。


    最終由海東市警方專門帶走,重新對當年的案件展開調查,還劉誌豪一個交代。


    ……


    ……


    翌日清晨,辦公室內。


    由於顧晨要去趙國誌辦公室匯報工作,因此盧薇薇一早來到辦公室,便開始自覺的整理卷宗。


    見王警官跟何俊超等人也陸續進來,盧薇薇也是頗為感慨道:“我說老王,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你對這話怎麽理解?”


    “還在想高健的案子吧?”王警官來到辦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拿起自己桌上的保溫杯,放了一些新鮮枸杞,然後走到飲水機旁裝熱水。


    盧薇薇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這個高健,其實想想也挺慘的,哥哥被人誤殺,兇手卻逍遙法外15年。”


    “如果他哥哥沒死,完全可以拿著那100萬扣稅後的獎金,改善家裏的生活。”


    “而且那高健家裏似乎當年生活還挺苦的,如果……”


    “沒有如果。”還不等盧薇薇把話說完,王警官直接將泡好的枸杞茶放在桌上,也是吐槽著道:


    “生活哪有那麽多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過你提到的那句‘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這句話,也屬於老生常談了。”


    “其實在我看來,‘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無疑隻是一個樸素的空想主義法律觀罷了。”


    坐在自己座位上,王警官也是扭過身,繼續比劃著說道:“這就好比我們民間經常提到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又或者‘因果循環’之類的,隻是大家對‘懲惡’延時的說法罷了,根本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


    “沒錯。”何俊超打開電腦,也是調侃著笑笑:“這種雞湯,大家隻是對惡人最終受到審判的一種慶幸罷了,但是受害者多年來的痛苦,這才是無法彌補的。”


    “是呀。”也就在何俊超話音剛落之際,顧晨也拿著資料,剛好從外頭走了進來。


    聽到幾人在討論這個問題,顧晨也是來到眾人中間,調侃著道:“實際上,如果追本溯源,探究原文,我們會發現,現在國內很多人會引用這句話,但其實,還並沒有搞清楚這句話的原始版本。”


    “所以不僅出處搞錯了,而且令人鬱悶的是,連原文原意都被曲解了。”


    “那這句話真實的意思是什麽呢?”盧薇薇好奇問道。


    顧晨則是淡淡一笑,解釋著說道:“原意是什麽?這得看原文是什麽,其實原文實際上是‘justicedyedisjusticedenied。’”


    “這正是因為翻譯的失誤,才導致這句話常常被人曲解,因為按照正常英美法係對此的理解,應該是‘遲到的正義,等同否定正義’。”


    “或者我們還可以換一個角度,可以被理解為‘法律被拖延是違反正義的’。”


    “這個你們可以查閱《ck’wdictionary》的第8版就可以看到了。”


    “justiceisneithertobedeniednordyed,即正義不得拒絕亦不能延遲。”


    “這在威廉·佩恩的《somefruitsofsolitudeinreflectionsandmaxims》中這句話,被認為是todyjusticeisinjustice。”


    “而從1963年馬丁·路德·金的《letterfrombirminghamjail》中,我們則可以清晰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justicetoolongdyedisjusticedenied。”


    見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顧晨則是淡淡一笑,繼續解釋著說道:“如果你再隨手翻一下《anewdictionaryandglossary》,‘justicedyedisjusticedenied’這句話,實際上應當做這樣的延伸理解。”


    “實際上強調的是:justiceoughttobefree,becausenothingismoreiniquitousthanvenaljustice;full,sincejusticeoughtnotbehaandspeedy,becausedyedisakindofdenied。”


    “如果翻譯成中文,則應該是:正義理應無償,天下之最惡者莫如賄取公正;正義理應充分,行百裏而半者則非正義;正義理應及時,如若遲到則莫如拒絕正義。”


    “咳咳。”聽著顧晨的說辭,王警官頓時感覺,剛才自己的一番淺薄看法,簡直有些拿不出台麵。


    何俊超也有些尷尬,吐槽著說:“你顧晨的腦袋,還真是百科全書啊?這些東西你都知道?”


    “如果你去圖書館的時間夠長,你也應該知道的何師兄。”袁莎莎從門外進來,正好聽見幾人的談話,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可當經過顧晨座位時,卻發現顧晨的桌上,竟然多了不少玫瑰花。


    袁莎莎頓時一臉好奇的問盧薇薇:“盧師姐,你都開始給顧師兄送花了?”


    “啥?送花?”盧薇薇表情一呆,趕緊跟著袁莎莎的目光提示,瞬間發現了這些玫瑰。


    此時此刻,盧薇薇也是一臉不悅,調侃著道:“這也不是我送的呀?”


    “好像還不是一個人送的呢。”王警官伸長脖子,秒變長頸鹿道:“看這些花的顏色,還各不相同,每支都不一樣,品類也是參差不齊,感覺應該是一人送了一支吧?”


    “啥?”盧薇薇一聽,趕緊確認了王警官說辭:“的確,看這品類,還真是一人送一支的樣子,誰這麽大膽?敢這麽明目張膽的來刑偵隊送花?”


    當顧晨發現大家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時,顧晨也是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我真不知道這些花是哪來的。”


    “更何況,好端端的,今天幹嘛送花啊?”


    “因為今天是……520?”何俊超頓時恍然大悟。


    王警官也是一拍巴掌,誒道:“對呀,今天是520,我怎麽就沒想到呢?花都沒買,你嫂子肯定在生氣。”


    “這有什麽,發個520紅包過去。”何俊超不嫌事大,調侃著說。


    王警官瞪他一眼,也是沒好氣道:“要是這樣,那我還不如買一束鮮花來的實在呢。”


    “這發紅包,520塊,那得浪費我多少私房錢啊?”


    “哈哈,老王你夠了,要是我把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錄好發給嫂子,看你怎麽辦?”何俊超在調侃王警官的同時,忽然笑著笑著就沉默了。


    頓了頓,也是一臉無奈道:“這女人一生當中,收到鮮花的機會有很多,但是男人則不同。”


    “這大多數男人這一輩子,第一次收到鮮花的時候,或許是在自己的墳頭上吧。”


    “那顧晨怎麽說?”王警官瞥瞥顧晨。


    何俊超頓時感覺遭到一萬點暴擊,也是反駁著道:“能不能不要提顧晨?你難道不知道咱芙蓉分局的男人分兩種嗎?”


    “哪兩種啊?”袁莎莎也是一臉好奇,目不轉睛的盯住何俊超。


    何俊超則是沒好氣道:“一種男人叫做顧晨,另一種叫其他男人。”


    “噗!”


    聞言何俊超說辭,辦公室裏不少新老同誌都笑了。


    但盧薇薇這邊還沒完。


    顧晨突然收到這麽多玫瑰,顯然都是女同誌送的,男人誰送男人玫瑰花啊?


    但自己卻忙於工作,忘記了今天是520,一時間什麽都沒有準備,瞬間感覺自己果真太草率了。


    想想自己的抽屜裏,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些零食了。


    要不發個520塊紅包?


    盧薇薇頓時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感覺這也太俗了,有點過於刻意的樣子。


    頓時陷入到無限的糾結。


    顧晨也看出了盧薇薇的鬱悶,於是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鮮花,挑了一支最好看的遞給盧薇薇,說道:“盧師姐,送給你。”


    “給……給我?”盧薇薇表情一呆,感覺有點受寵若驚。


    顧晨默默點頭,隨後將鮮花送到盧薇薇手裏,之後又走向袁莎莎,同樣遞給她一支。


    見手裏還有剩餘的鮮花,於是顧晨又先後送給了王警官,丁警官跟何俊超等人。


    將手中鮮花送完之後,顧晨返迴到自己座位,也是淡笑著說道:“祝大家520快樂。”


    “噗!”


    辦公室裏,也不知道是誰噗笑了一聲,頓時笑聲連成一片。


    或許大家還沒從剛才的尷尬中緩過神來。


    王警官調侃何俊超,他收到的第一支鮮花,終於不用是在自己的墳頭上。


    何俊超也調侃王警官,終於可以將手裏的鮮花轉手送給嫂子。


    袁莎莎也很開心,但唯獨盧薇薇悶悶不樂,感覺這花是二手的,明明是別人送給顧晨的,但現在落到自己手裏。


    這顧晨要是單獨送給自己,這還說得過去,可顧晨把收到的鮮花,全部分發給眾人。


    這就等於自己不是唯一性。


    “哼!”盧薇薇一臉怒意,頓時將怨氣發在日期上,說道:“什麽520不520的,不都是現在人作出來的嗎?有什麽好過的?我就不稀罕過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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