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凱被何文軍逼急了。


    準確來說,是有些狗急跳牆,畢竟自己被公園的仿真大樹攝像頭拍到與王金山在一起,劉凱心裏有一萬頭羊駝在奔騰。


    心說公園想幹嘛?監控多人運動嗎?


    不過這也是劉凱疏漏的地方。


    原本自己幾天前還檢查過公園的監控分布,可這兩天,公園卻來這一出?


    顧晨也是見劉凱表情複雜,於是繼續追問道:“你昨天和王金山去公園做什麽?難道隻是去散散心?”


    “難道不可以嗎?”劉凱也是反問。


    顧晨搖頭:“不是不可以,隻是時間比較微妙,你們前腳剛去公園湖邊散散心,王金山後腳就淹死在自家遊泳池裏,如果是你,你覺得正常嗎?”


    劉凱表情略微複雜,卻是極力反對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反正跟王總在湖邊逛了一圈之後,我就送他迴家,之後發生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是這樣?”顧晨反問劉凱。


    劉凱眉頭一蹙:“那你想怎麽樣?我畢竟還要迴家,就隻能先送王總迴去。”


    “之前隻是把這個細節忘記跟你們說了而已,你們也用不著懷疑我吧?”


    “那好,我來問你,你們是各自走迴別墅的嗎?”顧晨又問。


    劉凱有些不耐煩,隻是默默點頭:“沒錯,路上還隨便聊了幾句,我一直跟在他身後,然後在別墅院子外頭分開的。”


    劉凱話音落下,而顧晨卻是又將目光盯住劉凱的雙腿,指著劉凱的尖頭皮鞋道:


    “如果說公園的監控,讓你始料未及的話,那換雙鞋的時間總有吧?你卻還是穿著昨天我們見麵時的皮鞋。”


    “你什麽意思?”劉凱眉頭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我皮鞋怎麽了?”


    話音剛落,張輝身旁的打印機便轟轟的運轉起來。


    片刻之後,張輝拿著幾張彩色圖片交給劉凱:“看看吧,這鞋印是不是跟你腳上的皮鞋一致?”


    “這……這鞋印又怎麽了?”劉凱似乎還沒聽懂張輝和顧晨的話中話,整個人不明所以。


    於是他低下頭,將鞋底亮出,與圖片反複對比後,這才嗯道:“沒錯,好像是我的。”


    顧晨走上前,將其中一張鞋印的彩色圖片指給他看:“這是你去公園時留下的腳印,而這張是你從公園迴來時留下的腳印。”


    “我們經過現場勘查,發現都是新腳印,但是你有沒有發現,你兩次留在同一地點的腳印深度卻是大不一樣。”


    “深……深度?”劉凱也沒注意到這些,趕緊再次將兩張圖片進行對比。


    顧晨雙手抱胸,淡淡說道:“迴來的方向,你的腳印比去時深了一倍,但是這兩張圖片,我們卻是在小道上的同一處地點拍攝的。”


    “我們還計算過泥土鬆軟程度,按理來說,腳印深度應該一致,但是卻出現在同一處地點,泥土鬆軟程度相同情況下,鞋印深度卻大不一樣的情況,這說明什麽?


    劉凱傻眼道:“對……對呀,說明什麽?”


    “說明是你背著王金山走迴的別墅,而並非是你說的一前一後,你就是在撒謊。”王警官也是個急性子,見劉凱反應遲鈍,他便直接道出緣由。


    “我……我背著王總?”劉凱聞言,瞬間有些方寸大亂。


    聯想到手中的兩張照片,以及顧晨所說的深淺問題。


    如果光憑語言來描述,或許有些難以想象。


    但是把兩組照片拿出來進行對比,深淺程度還是一目了然。


    顧晨繼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長短腿,沒錯吧?”


    “你……”聞言顧晨的說辭,劉凱不由自主的向後一退。


    顧晨則是上前一步,繼續說道:“我們從你的鞋印當中,其實可以提取到的信息量很大,你是個長短腿,這在高鐵上我就已經注意到了。”


    “而且在去往公園的小道上,你的兩隻腳也是深度不一,可以說,這些腳印除了你跟王金山,沒有別人走過。”


    “你將王金山淹死在公園小湖裏,然後帶著王金山的屍體,返迴到別墅,再將王金山屍體簡單處理後,丟進泳池中,以製造王金山遊泳溺死在泳池裏的假象。”


    “再然後你就可以假裝不知情,等到第二天中午再來打電話報警,以此來擺脫自己嫌疑人的身份。”


    “你……你胡說。”被顧晨說的明明白白,劉凱此刻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


    他指著顧晨大聲道:“你簡直就是胡說,王總明明就是跟我一起迴到別墅的,又怎麽會在公園湖裏淹死呢?”


    “問的好。”顧晨並沒有逃脫問題的意思,而是直麵迴答道:“你無非就是想搞亂案發現場,以為讓王金山的身體泡在泳池裏,可以將屍體上的一些線索給消除掉。”


    見劉凱臉色發青,顧晨淡然一笑:“可惜……你打錯了如意算盤,你以為的理所當然,在證據麵前不值一提。”


    顧晨將幾份檢測報告拿在手裏,也是鄭重其事道:“這是我們對王金山指甲縫隙裏的汙垢,進行檢測後得出的報告。”


    隨後顧晨又拿出另外一封報告:“而這份報告,是我們在公園湖邊,也就是第一案發現場搜集到的標本檢測報告。”


    “兩處地點的花粉,泥沙碎屑都是一致的,並且我們還在公園小湖邊,發現了王金山抓過的痕跡。”


    “而你要知道,王金山家裏是沒有種花的,可他指甲縫隙中,為什麽會有花粉?那是因為他被你淹死在公園湖水中的時候,雙手拚命向岸邊泥土抓拽時留下來的,而這種花,隻有公園小湖邊才有。”


    顧晨已經把情況說的再明白不過。


    不僅當麵戳穿了劉凱的謊言,還將所有搜集到的證據一一拿出。


    劉凱此刻是徹底絕望了。


    看著手中的痕跡檢測圖,以及顧晨手裏的兩份樣品檢測報告,還有自己和王金山在公園逗留的監控畫麵。


    劉凱知道,自己無法解釋,也無法甩鍋給其他人,因為從王金山別墅通過公園小湖邊的樹林小道,向來沒有人行走,這是一條王金山和自己走出來的道路。


    也正好驗證了那句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劉凱冷哼一聲,瞬間自嘲的笑笑:“看來我還是太大意了,以為屍體在水裏多泡一泡,你們警察就找不到太多線索,可千不該萬不該,我就不改疏忽王金山的指甲。”


    “你也不用在這自責了。”盧薇薇見劉凱的心理防線崩潰,也是不由分說道:“這種小細節,不是專業人士,根本想不到。”


    “你又是在晚上作案,沒發現這些小細節也是情有可原,可你留下來的這些線索,還有你撒謊的那些話,你就顯得有些粗心大意了。”


    盧薇薇也是故意反諷,劉凱也知道這些道理。


    何文軍眉頭一皺:“王金山是你的老板,對你也算不薄吧?可你為什麽要殺他?”


    “因為他是個廢物。”劉凱直接無縫對接道。


    他整個人看上去臉色發青,眼神中帶著一種猙獰的氣息。


    “要不是他無能,連基金管理也做不好,要不是他迷之自信,各種操作失誤,我也不會賠的傾家蕩產。”


    劉凱似乎早有怨言。


    何文軍這一問,算是把埋藏在劉凱心中的火山徹底引燃。


    何文軍對著顧晨瞥上一眼,這才繼續追問道:“劉凱,把話說清楚,什麽傾家蕩產?你買王金山的理財產品了?”


    “嗬嗬。”聞言何文軍的問話,劉凱反倒是冷笑一聲:“我不僅把所有家產拿出來跟他混,我還無條件相信他能創造神話,能將他當年在江冠基金創造的神話業績,完全複製到我身上。”


    “我還妄想著靠他的基金運作,將理財杠杆最大化,讓我財產翻倍。”


    盧薇薇有些不爽道:“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太貪心了,買基金有買有賠,是你願意投資王金山,自負盈虧懂不懂?”


    “可那是我母親的救命錢。”劉凱忽然扯大了嗓門,直接把盧薇薇都嚇一跳。


    此時此刻,劉凱臉色猙獰,仿佛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脖頸上青筋暴起,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盧薇薇有些後怕的退到顧晨身邊,瞥了眼身邊的顧晨。


    顧晨則是直接追問道:“你母親?”


    “白血病。”劉凱直接迴答,眼淚忽然從眼角兩側流出:“我之所以相信王金山,就是因為他在江冠基金創造了太多神話。”


    “我文化程度不高,當初隻是一個小小的情報搜集員,負責給團隊提供一手情報。”


    “後來母親病重,而我又是單親家庭,除了母親沒有任何親人可以依靠,所以,當時我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王金山手裏,我去他公司大門口堵他,我去地下車庫攔他。”


    “我去了所有能見到他的地方,我找他,我讓他帶著我,我把我對他的崇拜說的一清二楚。”


    “我甚至能說出他在江冠基金哪一年哪一月取得過哪些成就。”


    頓了頓,劉凱盯著顧晨,繼續說道:“也許就是所謂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王金山決定讓我跟著他,做他的助理,替他效力。”


    “那時候雖然我知道,王金山另立門戶以來,業績並不理想,但當時還是有收益的,我以為這一切都隻是暫時的。”


    “因為我相信,憑借王金山的人脈,和他熟練的業務操作水平,將盈利翻倍那根本不是問題。”


    說道這裏,劉凱自己都哭了:“我就是太傻了,跟在他身邊,被他洗腦,以為困難隻是暫時的。”


    “為了讓客戶相信他王金山手裏的基金是能賺錢的,他幾乎慫恿我們每個人去購買。”


    “可是……”顧晨忽然打斷了劉凱說辭,道:“可是王金山產品的入門門檻是1500萬,就算後來降到100萬隨便買,你能拿出這麽多錢?”


    劉凱忽然沉默了,整個人低著頭,仿佛戳到了自己的傷心處。


    片刻之後,他這才小聲說道:“我當然是沒有錢購買的,但是母親的病情在不斷惡化,我唯有放手一搏,或許能夠攢齊足夠的治療費用。”


    “母親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依靠,我不能失去她,我必須要拯救她。”


    “所以在王金山的洗腦下,我似乎失去了理智,直接將家中唯一一套小戶型給賣了,拿著180萬義無反顧的投入到購買王金山金融產品當中。”


    “當初他隻讓我買100萬,可是他不知道,我又偷偷多加了80萬。”


    “我知道,我應該相信王金山,我應該給他一點機會的,可是我錯了,我完全錯了。”


    “我給他機會,他沒給我機會,180萬,幾乎是賠血本。”


    “錢沒賺到,還把產品砸在手裏,這就是當年的金融圈男神,我呸。”


    盧薇薇和顧晨麵麵相覷,也是一臉認真道:“這購買金融產品,可不是說你崇拜誰,就能給你帶來盈利的,市場有風險,投資需謹慎的道理,應該不用我說吧?”


    “可是那有什麽用?”劉凱直接反駁了迴去,道:“我母親的病已經經不起折騰了,然而我的所有本金卻又被套牢在金融產品中。”


    “如果當時抽手,那我等於是血賠,可後來我幾乎是絕望了,因為業績已經爛到無法想象。”


    劉凱哭泣著擦起眼淚,也是怒氣衝天道:“我昨晚因為這件事,找王金山談判,我讓他將我投資進去的錢還給我救命,算我借他的。”


    “可是王金山不但不答應,還嘲笑我癡心妄想,他說他早就知道我跟在他身邊圖謀不軌,他說我將公司信息販賣給對手,導致業績受挫。”


    “他幾乎瞎編了各種理由拒絕我,可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他拿我母親的性命開玩笑,他說我是瞎編母親得病,然後趁機混跡到他身邊,他說我是商業間諜。”


    “那你是嗎?”也是見劉凱此刻早已崩潰,顧晨淡然問他。


    劉凱狠狠搖頭:“我當然不是,我隻是一個無依無靠,毫無背景的苦命人,我隻想攢夠足夠的錢去救我媽,給我媽持續的藥物治療。”


    “我甚至還要將賣掉的房子再贖迴來,因為那是我媽留給我唯一的財產,我不能丟掉,打死也不能丟,我不能讓我媽露宿街頭。”


    “所以……”顧晨道。


    “所以,所以昨天晚上,我一時被王金山的冷嘲熱諷氣糊塗,我原本是想逼他把錢還給我,可沒想到,他卻說我是廢物,我全家都是廢物。”


    “可我曾經給過他機會,是他沒有把握住,當時腦子一熱,就……直接把他推進了湖裏。”


    說到這裏,何文軍臉色一怔:“所以,你就這麽把他淹死在湖裏?”


    “嗬嗬,沒錯。”劉凱冷哼了兩聲,這次是直接承認道:“他想爬上岸,可我當時已經失去了理智,我一把按住他的頭,將他死死的按在水裏。”


    “而他水性不好,雖然家中有泳池,但卻很淺,深度隻能勉強淹過他的頸部。”


    “可湖水很深,王金山屏幕的抓住岸邊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但那隻是徒勞,因為我抓住了他的頭發,直到他的身體漂浮在水麵上,我才知道,王金山完了,他沒救了。”


    說道這裏,劉凱似乎雙腿一軟,他整個身軀靠在了牆壁上,目光無神的看著地麵。


    “這是我第一次幹這種事情,我當時害怕極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所以,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將他屍體扛迴別墅,然後在簡單處理一下後,將屍體丟進泳池,以此製造王金山在家中遊泳溺亡的假象,然後第二天中午報警。”


    “可我的同事找到你的時候,你還在酒吧蹦迪,你就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何文軍也是實話實說。


    然而劉凱卻是搖頭道:“你以為我不害怕嗎?他王金山可是掌管巨額基金的操盤手,忽然被我淹死在水裏,我知道我這次捅了大簍子,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所以在報警之後,接受你們警方的各種問詢之後,我隻能去酒吧買醉,我要尋找刺激,以此麻痹自己的緊張情緒。”


    瞥了眼顧晨跟何文軍,劉凱道:“當我發現有警察把我從酒吧揪出來時,我就知道,我完了。”


    顧晨搖頭歎息,轉身對著何文軍道:“這裏交給你了,我想出去透透氣。”


    “我也出去。”盧薇薇緊跟在顧晨身後,迴頭看了眼崩潰的劉凱。


    王警官沒說話,隻是默默轉身,也離開了休息室。


    走出大樓時,顧晨忽然感覺空氣如此清新,不少刑科所工作人員,此刻正在花園裏閑聊著日常。


    一起參加培訓班的同學,此刻還有許多人在涼亭處探討知識,交流學習。


    然而顧晨沒有過去,而是直接沿著一條樹林小道,走向自己的宿舍。


    外麵的紛擾與他無關……


    顧晨隻想迴到床上,然後……再好好的睡上一覺,明天繼續自己的學業,將矽藻檢測技術盡快學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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