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大概也理解了王女士的說辭。


    死者兩天前,夜裏出診,從此就失去聯係。


    再加上這對病人夫妻的口供證詞,基本可以斷定,死者兩天前還出現在大家的麵前,根本就不可能出現死亡一周的情況。


    那麽根據家屬的口供可以推斷,他的死亡時間應該是這兩天才對。


    可是這卻和法醫助理高川楓,以及自己所鑒定的死亡時間產生了矛盾。


    所以顧晨這才能夠理解,為什麽何警官會和高川楓產生巨大分歧,原因就在此。


    “顧晨。”王警官見顧晨筆錄做到一半,整個人卻呆滯在那,不由問他:“你鑒定的死亡時間,怎麽會跟他們目擊者所陳述的時間相差這麽大?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呢?”


    “這個……”顧晨猶豫了一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隻能勉強迴道:“可是,根據我對屍體的各項檢測,的確可以斷定,死者已經死亡一周左右的時間,這是我根據屍體來斷定的結果。”


    “可是不對啊。”何警官見顧晨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不由咦道:“難道死者兩天前就不在了?那死者妻子還有這兩個病人,他們在撒謊?”


    也是聽見何警官說自己在撒謊,病人夫妻頓時急了。


    男子大聲的道:“我說警察同誌,這話你可不能亂說啊,什麽叫我撒謊?”


    “對啊。”女子見丈夫發話,自己也安奈不住道:“當時我們兩夫妻在買東西,的的確確都看見了大夫,難道我們眼瞎嗎?”


    “就算你們不相信,你們也可以問問其他人,其他人也是見過的呀。”


    “警察同誌。”也是見兩方人爭論不休,死者妻子王女士這才道:“我丈夫的確是兩天前的夜裏失蹤的,這點能夠作證的人有很多,不信你們可以問問當晚的病人。”


    “我知道了。”顧晨點點頭,重新打開筆錄本,嘴裏卻是喃喃自語道:“難道兇手可以改變死者的死亡時間?”


    “不會吧?”高川楓一直在觀察顧晨,見他提出這種假設,整個人也是帶著疑問的口氣道:


    “現在的天氣這麽冷,而且從屍體的變化情況來看,兇手確實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就讓屍體腐爛得達到死亡一周的狀態。”


    “你說的也沒錯。”顧晨吸了吸鼻子,認同高川楓的說辭。


    要說這些天的倒春寒,的確讓氣溫下降了很多,外頭寒風刺骨。


    就這種情況,屍體卻達到了腐爛一周的狀態,這看上去確實讓人感覺古怪。


    “難道還有其他漏掉的細節?比如勒痕之類的?”顧晨皺皺眉,重新對屍體進行檢查。


    這一次,顧晨依舊和之前發現的問題比較重合,死者屍體上,的確有多處嚴重的骨折。


    而且從受傷情況來看,應該是遭到了車輛的猛烈撞擊。


    可顧晨並沒有馬上說明情況,而是隨後看了眼身邊的高川楓,想聽聽他的看法,於是問他:“高川楓,你有什麽看法嗎?”


    高川楓雙手抱胸,點點頭道:“死者生前應該是被車輛撞擊過,因為死者身上有多處嚴重骨折。”


    “這種情況隻能說明死者是在夜裏行走時,被車輛撞擊而亡,兇手在發現周圍無人的情況下,才把他丟到荒郊野外。”


    顧晨點點頭:“你想的跟我差不多。”


    “什麽叫差不多?”何警官見兩人相互討論,也是不由插嘴說道:“你們這可是差很多了,光死亡時間你們都推斷不準。”


    “要說出現一點誤差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做法醫的,檢測屍體是你們的本職工作,誤差五天左右的時間,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看了眼顧晨,何警官又道:“還有你啊顧晨,聽說你對法醫工作也是比較了解的,而且我還聽說,劉法醫曾經教過你,也算你半個老師了。”


    “你還學習過劉法醫的法醫手冊,就這點來說,你應該也算具備一定的現場屍體檢測水準了,怎麽也會犯這種錯誤呢?不應該啊。”


    顧晨抿著嘴,微微點頭。


    看樣子何警官對自己和高川楓的屍檢技術頗為不滿,甚至感覺兩人技術不到家。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死者是兩天前的夜裏才失蹤的,那又怎麽可能會死亡一周時間呢?


    這中間必定有古怪。


    於是一邊聽著派出所何警官的嘮叨,顧晨一邊走到死者妻子王女士麵前,繼續問她:


    “王女士,你說你丈夫夜裏出診,那他大概是幾點出門?”顧晨在一旁問她。


    王女士呆了一下,趕緊梳理著自己的記憶,這才有些恍惚的迴憶道:“我丈夫出門的時候,應該是晚上10點左右,還不到10點的樣子吧?”


    “那出門之後你有沒有再聯係過你丈夫?”顧晨又問。


    王女士黛眉微蹙,搖頭道:“沒有。”


    “整晚上都沒聯係?”顧晨說。


    “沒錯。”王女士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因為……因為那天晚上我實在是太困了,我丈夫說出門一下,馬上就迴來,說那是一個自己的幫扶對象,又沾點遠親關係,所以他必須得出去。”


    “我當時也沒多想,畢竟我丈夫經常夜裏出診,去給一些年邁老人看病,這是他多年的從醫習慣。”


    “你也知道我們鎮上,尤其是這些自然村裏,住的都是一些孤寡老人。”


    “這些人家裏的孩子,都在城裏或外地工作,老人家要是晚上生病沒有及時救治,可能就直接一直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


    頓了頓,王女士吸了吸鼻子,盧薇薇趕緊給她遞過一張紙巾。


    王女士在擦擦鼻頭之後,這才又道:“因為丈夫平時人緣好,又喜歡幫助別人,所以找他出診的病人也不少,尤其是晚上。”


    “所以當時我也沒注意,以為丈夫出診之後,很快就會來,所以我就先睡了。”


    “可是我一覺睡到大天亮,再一睜開雙眼,卻發現丈夫根本不在家。”


    “這時候你才想起打電話了?”盧薇薇問。


    王女士點點頭:“沒錯,我感覺情況不對,因為我丈夫不管出診多晚,他都一定會趁著夜色迴家,但是那天她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我打過他電話,結果聽到的卻是不在服務區,這明顯是已經關機了。”


    “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又聯係不上丈夫,感覺會不會出了什麽事情。”


    “等一下。”顧晨打斷了王女士,在記錄完剛才的口供後,又問:“那你就沒問過,那天夜裏找你丈夫出診的病人嗎?”


    “找過呀,我第二天聯係不上我丈夫,等到下午的時候,我終於坐不住了。”


    “因為當時沒有病人的聯係號碼,我就找人打聽,一直打聽到傍晚,才弄到那天病人的手機號碼。”


    “我順著號碼撥過去,是病人家屬接的電話,他們當時告訴我,我丈夫在給那位病人開過藥之後,大概在晚上12點左右離開了。”


    王女士說道這裏,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王警官和盧薇薇麵麵相覷,感覺之後這位死者,應該是遭遇到車禍,然後被肇事司機撞死之後,拋屍在荒郊野外。


    法醫助理高川楓看著地上的屍體,也是不由感慨:“現在這好人還真是難做啊,大晚上出診看病,接過自己卻遭到飛來橫禍,嘖嘖,可惜了。”


    “是啊。”何警官整個人也不要了,不由摘下警帽放在手裏,心情沉重的道:“之前我嗓子不舒服,也找他看過,挺熱心的一位大夫。”


    “隻要在鎮上,提起他,就沒人不知道的,因為太好說話,因此許多老病人在家中不方便過來看病的,隻要一個電話,他都會盡職盡責。”


    “就這樣一個好醫生,走的真有些可惜了。”


    “嗚嗚。”


    何警官說道這裏,王女士頓時又嗚嗚大哭起來,那對夫妻見狀,也趕緊過去安慰她。


    可王女士想去接近屍體,結果被盧薇薇和高川楓攔下,示意讓她先冷靜。


    顧晨則是拋開屍體為何會檢測誤差這點,直接把工作重點轉移到死者的社會關係上。


    可問過之後才知道,這是一位仁醫。


    死者不僅為人熱心、善良,而且有時還經常免費為貧困家庭看病。


    因此,死者在當地社會上,應該也沒有結下什麽仇恨。


    可是聯想到一些經常會發生的醫患矛盾,顧晨又問:“王女士,你說你丈夫為人熱心,口碑也不錯,那他有沒有遇到過什麽難纏的病人?病人有沒有跟你丈夫起過衝突?”


    “警察同誌,你這是什麽意思?”見顧晨這樣一問,王女士頓時有些不太高興:“我丈夫為人坦坦蕩蕩,性格又好,就是有人想找他鬧事吵架,那也根本吵不起來。”


    “因為我丈夫的性格就那樣,情願自己吃點虧,也不願讓病人吃虧。”


    “所以,這種醫患矛盾完全不存在對嗎?”顧晨也在在聽取王女士的說辭後,這才最後一次確認的問她。


    王女士搖頭:“絕對不存在。”


    “好的,了解。”顧晨微微點頭,右手轉筆,重新在筆錄本上書寫起來。


    盧薇薇走到顧晨的身邊,隨口說道:“顧師弟,你是不是在排除可以他殺的可能?”


    “對。”顧晨對盧薇薇從來都是有話直說,這次也不例外,於是扭頭看著她道:“盧師姐,我是這麽認為的。”


    “死者在家庭中,他應該也是屬於孝順長輩的一類人,尤其是對老人,有著特別的關懷。”


    “而且家庭關係也應該處理得很好,所以,我們可以排除他人謀殺的可能性。”


    “對。”聽著顧晨說道這裏,王警官也走過來道:“像這種人就是仁醫,根本很難樹敵,或許他真的直說在迴家的路上,被車輛撞個正著,屬於倒黴的那種。”


    顧晨直接將筆錄本合上,對王警官道:“王師兄,我還是想去調查一下,那天夜裏死者出診的病人,因為他們是最後見過死者的人。”


    “我想從他們口中,看看能不能調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王警官一聽,也是點點頭說道:“我也正有此意,或許病人在送走死者之後,也能看到一些什麽情況也說不定呢。”


    他看了看何警官,笑道:“我說老何啊,能不能帶我們去那天晚上,死者出診的病人家?”


    “當然是可以了。”何警官二話沒說,當即就答應道:“我來帶路吧,我地方我知道,剛剛王女士也告訴過我來著。”


    “就是你們不說要去,我可能也會親自過去的。”


    “那好。”顧晨點點頭,先是走到法醫助理高川楓麵前,道:“高川楓,要不你先把屍體帶迴市局技術科,再看看屍體上麵還有沒有疑點。”


    “我這邊去走訪一下相關人員,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麽確切的線索。”


    “那……那好吧。”高川楓迴答的並不情願,因為他也搞不懂,自己怎麽就判斷錯誤了呢?


    而且不光是自己,就連一向被劉法醫常常放在嘴邊誇讚的顧晨,也就馬失前蹄的時候。


    不過這樣想想,高川楓心裏還好受些,直接就答應了:“那我就把屍體先帶迴技術科,你們得叫幾個人幫忙抬上車。”


    “這個沒問題。”何警官看看左右,隨便打了個響指,身邊立馬就過來兩名三級警司。


    “你們幫他把屍體抬上車,跟他一起去趟市局技術科。”


    “好嘞。”


    “沒問題。”


    兩名三級警司答應的很爽快,當即便協助法醫助理高川楓,一起將屍體裝進裝屍袋,隨後一起抬上車,開往市局技術科。


    送走了高川楓,安慰了死者妻子王女士,大家這才決定,一起去病人家裏看看。


    一行人開車行駛了二十分鍾左右的時間,這才來到的何警官所說的地址。


    路上,顧晨問何警官:“何師兄,死者當天出行的工具是什麽?”


    “好像是一輛電瓶車,對,就是電瓶車,王女士剛才有跟我說過。”


    “那電瓶車找到了沒?”顧晨又問。


    何警官搖頭,笑了笑說道:“我們盡量吧,盡量把電瓶車找迴來。”


    說話之間,大家已經來到了當晚死者出診的病人家門口。


    這是一處遠離主幹道的偏遠村落。


    村落人口很少,從建築就能看出。


    何警官在前麵引路,邊走邊道:“這戶人家裏,就兩個老人,家裏的孩子都在國外工作,一年也難得迴家一次。”


    “兩個老人又常年多病,尤其是家裏的老太太,經常走路不便,好在她老伴對她照顧有佳,否則真的不知道這太太還能活多久。”


    顧晨點點頭:“空巢老人的確可憐。”


    說話之間,何警官已經將大院籬笆門推開,這才對著屋裏大叫了一聲:“有人在家嗎?我是鎮裏派出所的老何啊,有沒有人在家?”


    片刻的安靜之後,這才聽見三層樓的屋內,傳來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音。


    很快,大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名穿著軍大衣,頭戴保暖帽的老大爺,杵著拐杖走出來道:“原來是何警官啊,你來這裏做什麽?”


    “來了解一下老劉的情況。”何警官說。


    老大爺皺皺眉,又道:“你說的是劉醫生?”


    “沒錯,他那天晚上給你們看完病之後,就再也沒迴家……”


    “這個我知道。”還不等何警官把話說完,老大爺直接打斷道:“那天之後,她老婆也給我打過電話,問劉醫生的情況,怎麽你們今天又來問?劉醫生他到底怎麽了?”


    也是在老大爺問過之後,現場忽然短暫的安靜幾秒。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半天沒說話。


    顧晨在平複下心情後,這才打破尷尬道:“老大爺,是這樣的,劉醫生那天晚上給你們出診之後,在迴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什……什麽?劉醫生出了車禍?”老大爺一聽,整個人都呆住了,趕緊弓著背,走到顧晨的麵前問:


    “劉醫生那天給我家老太婆看病時還好好的,怎麽就出車禍了呢?那他現在人怎麽樣?應該沒有大礙吧?”


    顧晨沒說話,倒是站在他身後的盧薇薇迴道:“劉醫生已經沒了。”


    “你是說……人沒了?”老大爺問。


    所有人點頭。


    老大爺頓時一個踉蹌,差點連拐杖都沒拿穩,整個人也是不由後退兩步:“不會啊,這麽好的醫生,怎麽就沒了呢?”


    “劉醫生可是仁醫啊,他走了,那我家老太婆的病,以後找誰來出診啊,估計除了劉醫生,應該沒有人再會大晚上頂著寒風來給我家老太婆看病了。”


    說道這裏,老大爺直接用那粗糙的雙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顧晨也是在老大爺平複下心情後,這才弱弱的問他:“大爺,劉醫生是個好人,所以我們得幫他找到肇事司機,看看到底兇手是誰,你說對嗎?”


    “對,太對了。”老大爺吸了吸鼻子,這才又道:“這個撞劉醫生的司機,一定要找到。”


    “那您還記不記得,當天晚上劉醫生在離開之後,附近有沒有出現過車禍?或者很大的動靜?”


    “車禍?”老大爺苦思冥想,似乎腦中有些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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