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璟要麽不做,要做就不太會給人留掙紮的餘地。

    成婚這事,既然名正言順,就不好從賜婚聖旨裏從中作梗。

    衛璟不想讓她嫁入侯府,倒也好辦。劫走新娘,再隨便找個由頭告訴顧青林說她人沒了。

    即便顧青林明知是假,也拿他沒有辦法。

    因而衛璟聽說她這傷寒遲遲沒好,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時,有幾分懷疑她是不是在裝病?臨時反悔不想嫁了,想出來的拖延時間的笨辦法。

    “讓人去看過了嗎?”衛璟淡淡問。

    邢坤本就長得英武,額前的刀疤讓他看上去更加的兇悍,他擰著眉,臉上是很不好靠近的神色,“盛家請過大夫去看,說是傷寒,吃些藥就能好。”

    可邢坤還是覺得不安。

    前世她病重時也是如此,起先是場微不足道的風寒,雪天開窗受了凍,她便病了。

    那場病抽絲如剝繭,怎麽喝藥都不見好轉,太醫每日進進出出,都沒有用。

    她還是死了。

    衛璟沉默半晌,還記得她小時候就很愛生病,偏偏又要逞強,得了傷寒還要來上學。眼淚汪汪的對著課本,眼圈是紅的,寫不了兩個字就要用手帕去擦眼淚和鼻涕,可憐兮兮,鼻頭搓的通紅。

    每到冬天都抱著個暖手爐,太傅不讓他們拿,覺得他們吃不了苦,太過嬌氣。

    所以她總是偷偷的帶,小心翼翼藏起來,藏在袖子裏,或者放在腿間用衣袖擋住,不讓人發現。

    有好幾迴都是被江桓看見了的,江桓總是不喜歡她,去太傅麵前揭發她。

    太傅待其他人嚴厲,對她就是會睜隻眼閉隻眼,裝作聽不見看不見。

    江桓那時還被氣壞了。說她是因為會在太傅麵前裝乖巧,馬屁精諂媚怪,才討了些好處。

    衛璟迴過了神,“找個太醫去看看。”

    別讓小病拖成了大病,也好去探探底看看她是不是裝出來的病。

    邢坤斂眸:“是。”

    衛璟才吩咐完就改變了主意,左右他如今沒什麽事,不如去看看她。

    “我也去看看。”

    —

    盛府這幾天都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宣稱華佗在世的江湖騙子都請來了不少,一場小小的傷寒,大動幹戈。

    盛夫人每天親自去廚房煎藥,知道女兒怕苦,怕她不肯

    喝,背著偷偷倒掉,於是每日都盯著她,親眼看著她將藥喝下才肯離開。

    盛皎月望著母親擔憂的眼神,內心有些愧疚,幾次欲言又止想和她說實話,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吞迴了喉嚨裏。

    盛夫人感覺女兒的臉色比前兩天看著好了點,她溫柔撫摸著女兒的發絲,仿佛一眨眼當初還在繈褓裏的人兒就長成了大姑娘,如今都要嫁人了。

    她說:“侯府已經將嫁衣送了過來,母親幫你看過了,很漂亮,你穿著肯定也好看。”

    “嗯。”她垂眸,心不在焉。

    盛夫人疼女兒比疼兒子要多一點,女兒自幼在她身邊長大,性格嬌嬌軟軟,招人疼。

    她也想補償兒子,多與兒子親近,可見了麵反倒不知說什麽才好。

    盛夫人繼續說:“一會兒你起來試試衣裳,若是不合身還能再改。”

    盛皎月抬頭對她母親笑了笑,“好。”

    盛夫人讓雲煙把嫁衣拿了過來,盛皎月當著母親的麵,起身試了婚服,正紅色嫁衣,妥帖合身。將她襯的皮膚雪白,清冷淡色的眉眼被這套衣裙映出嬌媚姝麗,水汪汪的眼波,漆黑明亮的瞳仁,安靜漂亮。

    這幾天病了,臉頰清瘦些許。若是前些日子那般圓潤,會更好看。

    這身婚服也很有講究,金線勾織,繡紋團花,用料極好。

    盛夫人說:“真好看,我們皎皎真漂亮。”

    盛皎月想趕緊將這身衣裳換下來,外頭又說家中來了貴客,要見三小姐。

    盛夫人還沒來得及問是誰,就被人從自家女兒的屋子客客氣氣請了出去。

    院外秋風蕭瑟,宮中親衛守在門邊。為首的男人麵上帶疤,手持長刀,遮掩不住的凜凜殺氣。

    盛夫人問起丫鬟,“這些都是什麽人?”

    好大的陣仗,叫她心驚膽戰。

    丫鬟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

    前廳隻說是貴客,不許有人打擾。

    邢坤守在院外,表情嚴肅,雙眸放空看著遠處的天空。

    院子裏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太子已經進去了。

    婚服穿上複雜,脫下來也有些費勁,襟扣係帶,都不太好弄。

    盛皎月穿著一身嫁衣坐在床邊,烏發滑開,垂落膝上,她低頭盯著腰間的盤扣,指尖泛粉的手指搭在扣子上,用了點力氣才

    勉強解開束腰帶。

    紅衣鬆散淩亂,墨發濃稠,皮膚細潤白皙,聽見門推開的聲音,下意識抬頭朝那邊看了過去。

    房門又被男人隨手關上,衛璟今日穿了身黑色錦袍,冷峻肅穆,他的眼珠定定看著坐在榻上的少女。

    婚服穿在她身上比他想象中還要漂亮,紅色不僅襯她的膚色,還襯出少女平日難見的媚色。

    芙蓉出水,眉目如畫。

    盛皎月看清楚是太子,鬆弛的心又緊繃了起來,不自覺攥緊了手指,下意識避開身體,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穿著婚服的模樣。

    氣氛凝滯,一時片刻,沒人作聲。

    盛皎月隻覺得太子盯著她的眼神叫她坐立難安,安靜深沉,一片暗色。

    太子忽然間問:“病可好些了?”

    盛皎月僵硬點頭,“嗯。”

    嗓子聽著有些沙啞,聲音也有氣無力,病殃殃的。

    盛皎月感覺如芒在背,睫毛顫顫發抖,抬起眼睫又緩緩落下,她擰緊衣袖,小聲說:“殿下,您能避一避嗎?我換身衣裳再同您說話。”

    最後敷衍他幾天,日後就不用再被糾纏。她先前也萬萬沒想到太子竟然那般無恥,她與顧青林成婚後也不打算放過她,還要和她偷情。

    又好色又不要臉。

    他和鬼去偷情吧。

    不過盛皎月頗有些懷疑的想,太子該不會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癖好吧?他是不是隻喜歡臣妻?因而後院至今無人。

    她光是想想都起了雞皮疙瘩,太太太變態了。

    衛璟紋絲不動,反問道:“為何要換?”

    他揚起唇角笑了笑,“你穿這個好看。”

    盛皎月又不是特意穿給他看,已經有些忍不下去,她皺著眉,太子已經近身上前。

    近在咫尺的身軀,擋住了窗外照進來的光線。眼前一片陰翳,鼻間是男人身上熟悉的鬆雪冷香。

    她張了張嘴,話還沒能說出口,天旋地轉被推到身後的床褥,陷落在柔和軟綿的枕被間。

    她想掙紮,手腕立刻就被人用力抵在床頭,紅裙淩亂,羅衫輕解,曼妙的腰肢落入他的掌中,男人的拇指有些涼,隔著層柔軟的布料都能透過肌膚。

    他的手指漫不經心撫過她的細腰,隨即又慢條斯理將她鬆開的衣襟慢慢扣好,幫她重新穿好了紅色的嫁衣。

    提前見到她穿著嫁衣的模樣,也甚是不錯。

    可惜,屋子裏差了紅燭。

    不過東宮裏自有準備。

    不會差了她的新婚之夜,左不過是換了個夫婿。

    衛璟忍不住摸了摸她生動的小臉,“皎皎。”

    盛皎月心中怪異,臉莫名其妙紅了紅,她憋了好半晌還是沒有憋住,不太滿意的說:“你不要這樣叫我。”

    衛璟挑眉:“我如何叫不得?”

    她不習慣。

    衛璟心生不滿,捏住她的下頜,輕而易舉叫她的小臉正對著自己,“還是你想聽孤叫你世子妃?”

    盛皎月惱的和你說不出話,她的臉色本來就白,如此一看就更加的白了。

    “世子妃。”

    “……”

    衛璟偏要給自己找不痛快似的,“這樣稱唿也不錯,頗有偷情的樣子。”

    盛皎月氣鼓鼓看著他,她的眼睛漆黑,像被用水剛洗過,好似幹淨的琉璃珠。

    衛璟受不住她這種眼神,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貼近她的耳朵,氣息灼灼,“三小姐,都要當新娘子了。”

    盛皎月麵紅耳赤,忍著不說話。

    衛璟握住她的手腕,“學會怎麽當新娘子了嗎?”

    男人一邊說一邊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腰間,“知道新婚夜要做什麽嗎?”

    盛皎月使勁抽出手腕,被他穩穩扣住,他的腰腹摸起來都硬邦邦的。

    衛璟安撫似的摩挲她的皮膚,似乎是感覺到她的不安,“怕什麽?孤可以提前教你。”

    “不用。”盛皎月又氣又羞,口不擇言,“我知道怎麽當新娘子。”

    以前被他捉迴去,沒少夜夜做小新娘子。

    衛璟沒當真,“不知道也沒關係。”

    等到新婚之夜,他會好好教她,一定要她看著他的眼睛,親口說兩句好聽的話。

    衛璟欺負夠了人就收手,鬆開了對她的桎梏,還好心幫她整理好微亂的發絲。

    他讓她坐在床上,放下床幔。

    而後將宮裏帶來的太醫叫了進來,“仔細診脈。”

    太醫不敢敷衍,“是。”

    太醫診斷的脈象和其他大夫並無不同,隻是傷寒,吃兩副藥就能好。

    衛璟叫他去開藥方子,然後隨手在她的掌

    心放了個平安符,叮囑她一定要好好戴著。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盛皎月為了趕緊把人送走,事事都依著他,乖乖點頭說好。

    等人一走,她打開藥瓶繼續服下最後剩的幾顆藥。

    —

    盛家三小姐這病,誰都沒想到會到了久睡不醒的程度。

    吃了驅寒的藥,一直都沒用。

    太子大張旗鼓去看過的第二天,盛皎月就病倒在床,昏迷不醒了小半天,把盛府的人嚇壞了。

    太醫又被匆匆請到盛家,這迴才看出脈象中的不對勁。

    這這這明顯就是不治之症啊!?

    床上的人已經開始咳血,短暫睜開了眼,喝了點水,就又陷入了昏迷。

    曹緣問過太醫,三小姐如何了?他好迴去複命。

    太醫冒著冷汗,猶猶豫豫半晌後在曹公公麵前說了實話,“可…可能要準備後事了。”

    急病難醫。

    九死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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