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璟嗓子裏輕輕落出一聲嗯字,他抽出神,語氣相當平淡,“若是你真的想好了,改天我幫你同我母後提一句。”

    不過舉手之勞的小事。

    盛家不願將三小姐嫁給顧青林也是意料之中,盛暄是張貴妃的表兄,親緣關係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怎麽也不可能將自家姑娘嫁給素來和他交好的侯府。

    衛璟漫不經心地又想起來問:“你母親竟也點頭同意了?”

    顧青林笑了笑,“她不同意。”

    非但不同意,不給他請說親的媒婆,還揚言要將他趕出侯府,怒罵他是色令智昏。

    衛璟聽完揚了揚眉頭,唇角含笑。

    江桓忽然插話,“你確實是色令智昏,盛暄那老毒物的女兒能有多好?長得再好我也不要,蛇蠍美人。”

    顧青林嘴角噙著笑,但笑不語。

    衛璟聽了也是一笑,“盛清越不就是個小蠢貨嗎?哪裏學到了他父親一半的城府。”

    江桓覺得盛清越確實很蠢,不過他還是頂了迴去說:“盛暄也不能教出兩個蠢貨,顧青林,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當心別被她害死了。”

    江桓雖然現在沒有那麽厭惡盛清越,但他能將盛暄害了他母親的事情記上兩輩子,對盛家其他人還是深惡痛絕,等著將他們拉下來嚐嚐他母親受過的屈辱。

    江桓擰眉,滿臉的深惡痛絕,“隻看臉著實膚淺,我若是娶妻絕不要隻有漂亮臉蛋的蠢貨,要心地善良,還要與我說得上詩詞歌賦。”

    顧青林莞爾,極淡的笑容在他唇邊稍縱即逝,“我就喜歡漂亮的。我娶她,又不要你來娶。”

    江桓還是說他膚淺。

    不過他也好奇,“你是怎麽見著他妹妹的?從來不出門的人都能讓你瞧見?”

    顧青林輕描淡寫敷衍過去:“意外。”

    江桓半信半疑,這其中肯定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他想到盛清越那張叫人難以忘記的臉,忍不住又問:“他們兄妹長得像嗎?”

    顧青林沉思半晌,“不像。”

    少年打扮的她清冷孤傲宛若清水芙蕖,但是她穿女裝衣裙氣質截然不同,疊錦綢段壓不住她的嬌媚,渾然天成稠麗姝豔,是非常漂亮,明豔動人的

    誰看了都得迷糊兩下。

    江桓沒有再繼續多問。在他看來,顧青林要娶盛清越的妹妹,就是昏了頭,腦子有了大毛病。

    裴琅卻想的和他不一樣,小將軍摸爬滾打多年,什麽人沒見過?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沒見過?

    道貌岸然的世子爺,先前瞧著盛清越的眼神就不對頭。

    貪圖美色而失去了理智。

    娶不了哥哥就娶了妹妹,怎麽都要把肉吃進嘴裏。

    嘖。

    裴琅摸了摸下巴,老實說,這塊香香的肉他也想嚐嚐,咬進嘴裏味道應該不錯。怎麽吃是個問題。

    想來從小四書五經念下來的正經矜貴小少爺應該接受不了驚駭世俗的事情。

    裴琅從第一次見到他的麵,將他誤認成女子之時就很想對他做些不軌之事。

    然而少年比他想象中膽小怯懦許多,裴琅這人一身蠻力,又不太會憐香惜玉,發起狠來下手沒個輕重。也許他隻是伸手摸摸他,就能把他嚇的眼淚直流。

    不過裴琅覺著這人哭起來也是既好看的。

    眼淚仿佛都比旁人的幹淨些,水水潤潤掛在眼睫毛上,搖搖欲墜,孱弱可憐。

    唉。

    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饞。

    吃不進嘴裏的肉,就是最香。

    裴琅對三小姐沒什麽興致,“世子還是想想怎麽同侯爺和侯夫人交代吧。”

    顧青林一筆帶過:“我已經說服我母親,屆時請你們喝喜酒。”

    他母親說他腦子讓驢給踢了。撇開盛家和侯府尷尬的關係不說,單單是娶個下不來床的病秧子她就不能同意。到時候能不能圓房都還是個問題,更不要說生養的大事。

    顧青林一派淡然,也沒有同他母親鬧,鎮定坐在椅子上,甚至還有心情喝茶,喝完了茶悠閑自在的說:“嗯,那就等母親給我挑的世子妃,也不知等我七老八十了能不能娶得上,不過即便那時有幸娶妻,不也還是斷子絕孫?都是一樣的,母親不必動氣。”

    侯夫人被他嗆的沒有話說,也知道她兒子並不是侯府的傀儡,心裏主意大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若她真的一直不點頭,他也能同自己耗到死。

    太子似乎沒有興致再聽這位三小姐的事情,也不怎麽關心顧青林非要娶誰,他蹙著眉頭沉默盤算著離科考放榜還有幾天。

    左不過十天半個月,說長也不長。

    衛璟垂眸沉思,要不要去盛府看看他,也不知道他考得如何。

    考得好

    自然好,考得差也不要緊。

    做官的法子有許多。

    即便不能入朝堂,也可以繼續留在東宮當他的幕僚。

    衛璟也不會嫌棄他,若是嫌棄早就尋個由頭將他打發了。

    衛璟想了又想,還是得去看看他,若他考的差了還能安慰兩句。

    不過他卻也不想去盛府裏找人,接二連三,別叫盛家人蹬鼻子上臉真當迴事了。

    —

    考完試後,盛皎月難得放鬆,若不是因為顧青林忽然提親的事情,她能過得更快活。

    天氣又漸漸暖和起來,她畏寒的手腳也沒有冬日那般冰冷。

    白天在院子裏曬曬太陽,就著甜糕喝茶看書。夜裏早早就睡下,修生養息。

    因為躲在屋裏不出門,盛皎月心血來潮將偷偷藏在抽屜最深處的胭脂水粉拿了出來。坐在梳妝鏡前,忍不住在唇上抹了胭脂。

    她手藝生疏,抹的好像有點多,但看著好像還不錯。

    她轉過身問雲煙好不好看。

    雲煙點頭說好看。

    盛皎月害羞紅了臉,剛將唇上的胭脂抹掉,外頭就有人來通傳。

    “少爺,刑統領在找您。”

    盛皎月又用沾濕了的手帕擦拭了遍唇角,攏好衣襟,緩步走到院外。邢坤一身黑色錦衣,腰間別刀,眼神森冷,“盛公子。”

    盛皎月看見他就提心吊膽,“什麽事?”

    邢坤說:“太子在別院,請吧。”

    太子要見什麽人,其他人是攔不住的。

    盛皎月心中緊了緊,可能是方才抹了胭脂,哪怕擦拭幹淨還是覺得心虛,怕被看出來點什麽,她試圖抵抗,表情為難,“我…我家裏…”

    邢坤不耐煩打斷他:“盛公子,殿下什麽脾氣你是知道的。”

    “殿下不喜歡等。”

    盛皎月心裏氣鼓鼓的,她又沒讓他等!

    不過她也知道,太子確實很不喜歡等人,耐心有限。

    有年元宵,帝王叫她打扮好,帶著她去城樓賞夜景。

    那時她心中有氣,故意磨磨蹭蹭,不讓宮人幫她穿衣打扮,她將時辰磋磨到極致,等不得不被人“請到”城樓上時,男人已經被她氣的直冷笑,黑白分明的眼珠幽幽盯著她的臉,泠泠的聲音倒是聽不出不對勁。

    她心如鼓擂,老

    虎頭上拔了毛才知道害怕,小心翼翼朝他走過去。

    才剛在男人麵前站定,就被他捆住腰肢用力抵在城樓的邊沿,颯颯的風從她鬢邊唿嘯,她又驚又怕,眼睛裏沁出了淚。

    可能是見她凍著了。

    男人漫不經心將自己的大氅把她圍了起來,唿吸都含著迫人的威懾力,冷冷落在她的頸側,“磨蹭的這麽晚?是想讓朕在這裏對你做點什麽嗎?”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已經學會服軟,先認錯,但是永遠不會改,她含著可憐的腔調說她錯了,不是故意的。是她不會穿複雜的裙裝才耽擱了這麽久。

    男人吮去她眼尾的淚珠,等了她一個多時辰,並不是這幾句虛假的認錯能打發。

    他用力捏緊她的腰肢,力道大的能將她盈盈一握的腰給折斷,“你從來不長記性。”

    盛皎月悠悠迴神,咬牙隨著邢坤上了馬車,去往太子在宮外的別院。

    別院僻靜,幾乎無人打擾。

    太子已經在水榭亭台中等候多時,茶桌上擺著棋盤,左手白子,右手黑子,自己同自己對弈。

    盛皎月慢慢走到他麵前,惴惴不安行禮問號。

    衛璟抬眸,“坐。”

    幾日不見,氣色又好上了一些。稍圓了圈的臉頰看起來多了幾分嬌態。

    “考得如何?”

    “還行。”

    “幾成把握。”

    她垂下眉眼,如實交底:“我也不知道。”

    衛璟見他心情還算開闊,眼睛也不像哭過的樣子,看來考的應當不錯。

    少年骨架纖細漂亮,正襟危坐時腰肢板正挺直,薄衫下的身段若隱若現,寬袖抬動見偶爾泄露幾片雪白的肌膚。

    不知道這人怎麽長得,越發誘人。

    衛璟忽然想起他的妹妹,想來顧青林應該沒說假話,他妹妹底子也不會差。

    “顧青林要娶你妹妹。”

    盛皎月心中一抖,“我知道。”她眉心微攏,神色逐漸冷淡,“但是我父親不會同意的。”

    衛璟輕笑了聲,“他已經求到我這裏來,求我去問母後要一道賜婚聖旨,到時候可就由不得你父親了。”

    盛皎月萬萬沒想到顧青林這隻心機深沉的狐狸竟然如此無恥,她心中慌亂,“殿下可否不要插手這件事?”

    衛璟挑

    眉,“為何不願讓你妹妹嫁入侯府?”

    是正妻,又不是偏房。

    正兒八經的世子妃,能得這樁婚事,已經不算差。

    盛皎月都不敢想若是真被賜婚了盛家要如何收場,她害怕的要緊,牙齒輕顫,眼中蘊著水色,少見開口求了太子幫她這個忙,“殿下,我妹妹不喜歡他的,都沒有見過,您千萬別聽世子胡言亂語。”

    “顧青林說對你妹妹一見鍾情。”

    “他亂說!”

    顧青林怎麽可能見過她“妹妹”呢?這個人真是可怕,為了報複她,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婚事。嫁過去後肯定不會是想好好對待他的妻子,而是要折磨來報複。

    盛皎月生怕賜婚聖旨壓下來,木已成舟之時可就沒有轉圜餘地,她下意識往太子身邊靠了靠,雙手抓著男人的袖擺,微微仰著下巴,脆弱易碎的眼神看著十分可憐,她的聲音柔和悅耳,“殿下,婚姻得兩情相悅才行,強扭的瓜不甜的。我妹妹長得也不好看。”

    衛璟眼中隻見他張張合合的唇瓣,壓根沒聽少年認認真真說的是什麽。濕潤殷紅的唇瓣猶似含著薄香,唇上的顏色也比平常潤澤,好像抹過一層胭脂。

    他忍不住伸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抵著少年的唇瓣,“你塗胭脂了嗎?嘴巴好紅。”

    少年漲紅了小臉,羞恥到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裏,他噙動嘴角,支支吾吾似是在發抖。

    微風漸起,衛璟笑著又問了句:“還是讓誰給親成這樣?”

    又紅又腫。

    盛皎月被他的話弄得臉頰燥熱,眼角已經漫上水汽,她抖著唇,相當磕巴。

    衛璟轉而提起正事,抬手攏起少年精致的下巴,盯著他的眼睛說:“既然有事求我幫忙,不得想想要怎麽討好我嗎?”

    ban

    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不過衛璟不打算聽他的話,幫他的忙。

    他妹妹既然身體不好,若想嫁個門第高的家族,不太容易。

    顧青林有心機有城府,又是個護犢子的人,待妻子不會差,將來也能護著他妹妹。

    盛皎月還不知太子所想,傻乎乎以為事情有轉機。少年垂散的發絲被風吹在頸後,她眼神明亮,漾著水波,“殿下,您想要什麽?若我能做到定不會推辭。”

    衛璟腦子裏忽然冒出很荒謬的幾個字。

    我要你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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