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正豔,懸空在頭頂的日頭賣力照曬在他們的臉龐。風濺起漣漪,吹皺水波。

    少年臉上被曬出的緋紅漸生蒼白,隱隱可見些許白皙,眼底驚慌稍縱即逝。他極力掩飾驚慌還是被看出端倪,抗拒之色昭然若揭。

    衛璟淡漠的眼神幽幽掃過他白淨的臉龐,男人冷□□致臉孔藏在隱蔽處,眼底神色晦暗,氣勢沉穩。衛璟的目光緊盯他不放,一寸寸打量他繃緊的神態,心中稍有猜測,許是因他太過纖瘦的身材而自卑。

    男人思及此,寂靜無聲的視線悄然上下掃過少年全身,身板纖弱,胳膊細腰更細,像堪堪容易被折斷細枝,輕易就能葬送了他。

    確實偏瘦了些。

    自卑也在所難免。

    盛皎月頭暈腦脹,聽見太子冷冷朝她吐的這幾個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怕得很。她緩緩抬起顫動的濃密睫毛,眼瞳漆黑明亮,強壓著驚恐之色,維持表麵的從容冷淡,“殿下,我怕過了病氣。”

    這個說法站不住腳,顯然也說服不了太子。

    男人懶懶地說:“我看你身子已經好全,氣色紅潤,不剩多少病氣了。”

    他低頭不語,微垂眉眼乖巧平和,俏生生的一張臉清秀動人,衣領下觸感細膩,直矗矗扳直身體立在樹下,細密溫熱的汗像在他瓷白的肌膚漾起淡淡光澤。

    盛皎月鼻頭發紅,她已經鎮定下來,“大夫說還要喝藥,我常年喝藥已經習慣,若連累太子,就是罪過,擔待不起。”

    衛璟微微眯起狹長的丹鳳眸,寂靜無聲的眼神存著冷淡的煞氣。有眼色的侍從不難看出,溫和仁慈好脾氣的太子此刻已有諸多不耐,他盤弄腕間的佛珠,抿直冰冷淡薄的唇瓣。

    尚未開口,裴琅已不剩幾分耐性,不勝其煩皺起眉,冷聲打斷他,“泡個澡怎麽這麽多話?”

    文縐縐的。規矩真多。

    裴琅體熱多汗,裏衣早就被汗水浸透,英俊利落的麵容看上去氣勢凜凜,如劍的眉眼好似經曆過許多風霜,犀利冷然,他輕笑了聲,“你自己一個病秧子,怎麽還擔心起我們病不病了?”

    他和太子,又不像他似的是個小弱雞。

    身強力壯,精氣十足,秋冬夜裏淋上一場雨也未見得會病。

    這個小狗腿子,難不成這些年就是這樣拍他表哥的馬屁,如此矜矜業業討好他的?用的什麽破法子,真叫人看不起。

    裴琅也

    不同他廢話,拽上少年的胳膊,輕鬆使力就提起了人,“快走。別磨蹭了。”

    盛皎月“嘶”的一聲,小將軍下手不知輕重,掐著她胳膊的手指特別使勁,抓的生疼。她試圖掙脫小將軍的手掌,努力片刻發現是無用之功,她知道迴去她胳膊肯定青紫了,忍著疼痛無奈道:“裴公子,我自己走。”

    裴琅將他用力推到前麵,少年腳底踉蹌差點沒摔倒。

    裴琅抱著雙臂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盯著他就怕他跑了,如此興師動眾大動幹戈,她簡直受寵若驚,硬著頭皮用烏龜爬的慢速往前走。

    越是臨危時刻,越要鎮定,心若是亂了,就完了。

    盛皎月深深吐息幾口,逐漸平息心頭的紊亂。太子對她甚是不喜,小將軍現在對她也是萬分嫌棄,今天折騰她不過是想看她出糗。

    小將軍習慣如何,她不清楚。

    但太子有極其嚴重的潔癖,好幹淨到眼底容不得沙子,髒了半點都不成。

    以前她被他後宮難纏的妃子碰了根手指頭,潔癖發作的新帝都要用溫水幫她清洗好幾遍,再用帕子一遍遍擦拭幹淨。

    太子絕不可能和她同泡一泉湯浴,她隻需動作快些,就能瞞過去。

    至於小將軍,嫉惡如仇愛憎分明,也不會和他看不上眼的人同泡湯浴。

    盛皎月心中的大石頭落下半塊,等走到別院後山的溫泉池子旁,看見房間裏有大大小小好幾個湯池,驟然又得到片刻的喘息之地。

    每個湯池,都有隔間房。

    院子錯落有致,雕梁畫棟,飛簷下刻畫栩栩如生的景致。

    婢女已備好換洗的幹淨衣衫,疊的整整齊齊,碼在屏風旁的紅木寬凳上,屋子裏點了熏籠,燒起銀炭,既暖和又蘊著宜人的清香。

    盛皎月刻意磨蹭拖延時辰,等太子和小將軍選好湯池再順理成章挑個離他們稍遠的隔間,雲霧繚繚,她一直掐著手指,舌尖被自己咬的發燙。

    太子身著錦緞交領長袍,衣擺上繡著麵目猙獰的坐蟒,他抬起手,漫不經心解開袖襴,撩起眼皮淡淡朝他看去,“你怎麽還不脫?準備穿著衣裳泡湯。”

    盛皎月壓低眼皮不想看他的軀體,喉嚨又澀又緊,半晌答不上話。

    太子依次解開袖扣,手指搭在腰間,輕輕一扯就將腰帶拽了下來,隨手掛在一旁,脫掉外衫裏衣,赤.裸著上半身,男人看著斯文,身材倒是極好,精

    瘦有肉,線條硬朗,隻穿了件雪白色寢褲,隱隱可見結實的大腿線條。

    盛皎月閉了閉眼睛,薄如蟬翼的羽睫止不住顫抖,她難堪避開眼眸,將視線固定在自己的腳尖,耳朵滾燙,連著脖頸一並燒起灼熱的溫度。

    小將軍也已經脫掉了衣衫,光著上半身炫耀似的走到她麵前,小麥色的胸腔布滿大大小小的新傷舊傷。疤痕錯落,有些甚至波及到要害,裴琅嗤的笑出聲,“盛公子,你是不是沒臉脫?”

    盛皎月齒根發冷,發白的唇瓣隱隱在抖,裴琅隻當盛清越是被他氣的,而不是被他們嚇出來的蒼白。

    她深吸了口冷氣,決定順著小將軍的話往下說:“是有些難堪。”

    裴琅緊盯少年如皎月漂亮的臉龐,垂著睫毛,好不乖巧,麵紅耳赤,手足無措當真好有意思,他往前逼近兩步,已朝他伸出了手,作勢就要去脫他的衣服,“我和太子都不會笑話你。”

    小將軍這個唐突的動作把盛皎月嚇了個半死,她下意識將手攥緊衣襟,孱弱清瘦的小身板輕輕搖晃,被嚇退兩步靠著身後的桌椅勉強穩住身體,牙齒輕嗑,她抖著聲說:“裴公子,我自己來。”

    盛皎月真的頭暈,她用無比緩慢的速度慢慢解開外衫衣扣,不過萬幸,她裏麵穿的多,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什麽,隻不過絕不可能和他們泡同一個湯池。

    衛璟掀了眼皮,淡淡看他。

    少年咬緊牙齒,表情像受了奇恥大辱,眼睛毫無察覺就紅了一圈,眼尾好似被人用手大力揉搓泛著薄紅,烏黑眼眸裏閃起的波光像未掉下來的眼淚。

    嘖,好委屈的神情。

    裴琅戲弄他兩句,便覺得受辱。

    衛璟的目光隨著他的身體流轉,白色中衣中褲,扁平幹澀瘦弱的身軀,與旁人比較確實會自卑。衛璟大發慈悲,幫盛清越解圍:“裴琅,別太過分。”

    裴琅的惡作劇來去都匆忙,這會兒也已經沒了興致,不知道盛清越是吃什麽長大的,比女的還瘦,就他這樣,以後真的有姑娘願意嫁給他嗎?

    嫁給他,怕是守活寡,看上去就不行,跟他鐵定沒福氣。

    裴琅舒舒服服泡進池子裏,對盛清越說:“盛公子還是多吃點飯,真怕你新婚夜昏過去。”

    盛皎月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抿直唇瓣不說話。

    她默默拿上衣裳去了隔間的小池子,兩個男人看見也沒說什麽。想來盛清越自慚

    形穢,還是要點骨氣。

    隔間有個梨木八扇屏風遮掩,盛皎月躲在屏風後,沒有下水。

    泡溫泉,對她而言也有過恥辱的記憶,上輩子新帝沒少帶著她去溫泉水裏胡鬧。

    盛皎月記得行宮有個大的溫泉,比起禦花園的蘭湖,水還深些。她水性不好,小時候在宮裏,被太子那些抱團排擠的表哥們,不懷好意扔進湖裏作弄過,若不是被個老嬤嬤救上來,怕是命就沒了。

    湖水淹沒口鼻,咽喉被嗆的火辣生疼。

    從此之後,盛皎月便很怕水。

    等過了半柱香,盛皎月穿上外衫,係好衣扣,若無其事走出隔間。

    太子和裴琅也已經換好衣裳,裴琅盯著少年的臉看了良久,他的臉上暈著淡淡的緋紅,抬袖時滿袖盈香,裴琅總覺得自己在他麵前顯得粗糙,沒他這般精細。

    迴到前院,衛璟讓盛清越同去赴侯府生辰宴。

    老侯夫人的壽辰,侯府裏自是大肆操辦。

    盛皎月不大願意去,衛璟在他開口前說:“宴會過後,孤讓人送你迴去。”

    她這才心甘情願:“麻煩太子了。”

    侯府的宴會上,不知誰私下安排了十幾名胡姬表演舞蹈,不過幸虧時辰不早,老侯夫人已經迴去歇息,隻留下了些年輕的公子哥們在場喝酒。

    胡姬穿著大膽,雪白的皮膚赤.裸在外,風情萬種,腰間掛著叮鈴響的腰鏈,她們放肆挑逗這些看著一本正經的公子哥。

    倒沒人敢靠近太子殿下。

    盛皎月聽著那些腰鏈觸碰起的伶仃響,心頭不適,又見宛如美人蛇的胡姬靠近她身邊,柔軟無骨的雙手在她身上流連,她隻好端起麵前的茶杯,用喝茶的動作遮掩她的不自在。

    太子麵不改色,正襟危坐,好似不為這養眼的畫麵所動。

    盛皎月隻覺得太子裝相的好,他也曾給她找過幾套胡姬穿的衣裳,強逼著她也試試。自然,那細腰上掛著的腰鏈也不能少。

    他很喜歡。等將她逼出眼淚,才心軟了些,吮去淚珠,溫聲細語說威脅的話:“再哭便要你天天這樣穿。”

    胡姬給她倒了杯酒,聲音柔媚,叫人酥了骨頭:“公子,喝酒。”

    盛皎月不知如何是好,小臉上難得閃過迷茫,有點傻氣的表情看著竟出乎意料的可愛。

    燭火跳躍,燈火闌珊。坐在主位上的衛璟悠然用

    餘光掃過他的臉,隻見他唇瓣微張,神色茫然,好像被胡姬大膽的動作嚇懵了。

    衛璟盯著胡姬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又看了看他慢慢漲紅的臉。男人不高興眯起眼睛,神情跟著變得冷了冷。

    沒出息的東西。

    他是沒見過漂亮女人?

    如此這般就禁不住美色撩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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