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要不,你先看看這份禮單?”王富笑嘻嘻地說。


    現在王金是陶仲文後,是嘉靖眼前最得寵的道士,平日以真人自居,眼高過頂,尋常的達官貴人也不放在眼內,久而久之,就養成一股上位人的氣勢。


    當王金發怒時,普通人肯定變得唯唯諾諾、麵色蒼白,不過王富例外,因為他是王金的親侄子,也隻有他敢在王金暴怒的情況下還能若無其事。


    聽到侄子這樣說,王金這才伸出手來,拿過王富遞過禮單。


    一打開禮單,饒是見識多廣的王金也不由眼前一亮,隻見上麵寫著:


    十三歲極品姐妹花一對;


    一尺三的珊瑚玉如意二支;


    十兩重的金元寶一百錠。


    禮單並不長,但是每一樣都足以讓人動心,特別是最後一樣,一百錠的金元寶,那就是黃金千兩,就是王金也不得不動心。


    難怪侄子這樣急切,就衝著這份厚禮,剛才的無禮可以忽略。


    放下手中的禮單,王金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阿富,來的是什麽人?”


    沒事不登三寶殿,能送這麽重的禮,所圖肯定不少,王金雖說貪財,但是,他也知道有些錢是收得,有些錢是不能收,處在他這樣的位置,一不小心,那就是粉身碎骨。


    “叔,這事我聽過了”王富小聲地說:“那人的身份,說隻有見到你才說,他還說,你見了他之後,保證不會後悔。”


    保證不後悔?


    這話說得還真有自信,王金沉吟了一下。眼光掃過桌麵上那張禮單,最後淡淡地說


    :“見見吧。”


    王富麵上一喜,馬上說:“叔。我這就去準備。”


    不管怎樣,先把這筆厚禮收下再說。作為通報人,王富也收了一筆豐厚的跑腳費。


    要不然也不會這樣勤奮。


    很快,一個身材中等、麵容瘦削,留著八字須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咦,這,這不是張道友嗎?”原本端坐著的王金一看到這個人,楞了一下,馬上站起來。一臉高興地說:“不知什麽風,把你這尊半仙吹來。”


    張兄?半仙?


    站在一旁的王富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人還是自家叔叔的舊識,看起來交情還很好,奇怪的是,明明是舊識,怎麽上個門,為了讓自己跑腳,還給了一錠五十兩的紋銀。


    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事實上,不僅王富吃驚。就是王金也吃驚不已,他沒想到張寶竟然在這裏。


    張寶本來居住在清風觀,號稱清風道人。看麵相很準,有張半仙的稱號,當年王金四處遊曆時,曾到清風觀借住,當年他有病又身無分文,幸得張寶收留照顧,可以說受過張寶的大恩。


    看到張寶出現,王金哪能再擺架子?


    “王道友,另來無恙吧”張寶哈哈一笑道:“莫非王道友飛黃騰達。瞧不我們這些故人不成?”


    “不敢,不敢”王金馬上說:“張道友這是什麽話?當年若無你收留。哪有王某的今日,你這是打我的臉。”


    張寶笑著說:“王道友不必較真。剛才也就一句玩笑罷了。”


    “這也是玩笑?”王金指著那份禮單,皺著眉頭說:“張道友,你我之間,還用這些虛禮?”


    能從一個小道士,變成嘉靖身邊的頭號“仙師”,王金自然有他的為人之道、過人之處,那份禮單雖說豐厚,但以王金現在的地位,也不是很看在眼內。


    “王道友不必客氣,這是受人之托罷了,可以說借花敬佛,慷他人之慨,不收白不收,那些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先敘敘舊。”張寶笑著說。


    “好,我們先好好敘敘舊。”王金哈哈一笑,倒也沒有反駁。


    二人分主次坐下後,自有婢女奉上香茶糕點,供王金和張寶享用。


    故人相見,都是先迴憶一下過去的友情歲月,醞釀一下情緒,再相互打聽一下彼此的情況等,王金現在的情況不用說,在禮部掛職,為嘉靖效力,至於張寶說到自己的近況時,態度有些含糊,大致是清風觀已交由弟子打理,他替一個欣賞他的貴人效力。


    一聊就是小半個時辰,待到火候差不多了,王金終於忍不住問道:“張道長,你這次上門,不知王某有什麽地方可以幫你?”


    張寶微微一笑:“也是受人所托,想和王道友商量一點事。”


    “受何人所托?”王金馬上抓住要點,尋根問底道。


    張寶沒有說話,朝南麵指了指。


    “南京?”


    “沒錯”張寶點點頭說:“受南京的那位所托,想王道友做一件利己利友的事。”


    王金有些謹慎地看著張寶,然後輕聲地說:“還請張道友說說,怎麽個利人利己?”


    現在的王金,不再是昔日那個落魄的小道士,好不容易到達現在這個位置,這讓他更加小心翼翼,關係到上層的鬥爭,有時一個小小的決定,也會成為抱憾終生的錯誤。


    關係是好,但是在利益麵前,還是變得不再重要。


    人情歸人情,數目要分明。


    張寶哈哈一笑,看了看左右,笑麵不語。


    王金知道這事非同小可,也不敢托大,揮揮手,讓下人都退下,包括他的侄子王富,也被人用守住外麵的由頭,趕了出去。


    “張道友,有什麽事,現在要以說了。”


    “王道友,你看看這是什麽?”張寶並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一件用綢子包著的東西。


    一打開綢子,王金馬上眼前一亮,一手拿起那碗狀的物件,笑著應道:“嗬嗬,這可難不到我,這是泰升商行新推出的玻璃飾件。不錯,這碗做得倒是很別致。”


    換作外地的人,可能一時沒有聽說。京城的人,可是如雷貫耳。泰升商行一推出就引起轟動,王金作為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當天就有人送來兩套玻璃飾件,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對”張寶一臉正色地說:“這是一座金山。”


    王金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醒悟,點點頭說:“沒錯,這的確是一座金山。”


    從發售當日火爆的情況看來,這些玻璃飾品想賺錢。簡直就是輕而易舉,明明是稀有的珍品,可是價錢隻是區區的十餘兩一件,足夠引人瘋狂。


    難得的精品,可是售價卻是驚人的便宜,不用說,那背後的利潤肯定很驚人。


    說是一座金山,毫不為過。


    張寶一臉曖昧地說:“這可是一座誘人的金山,王道友就沒有一點想法?”


    王金搖了搖頭說:“肉是不錯,但是這肉裏有骨頭。一不小心,肉吃不上還讓骨卡著脖子就不好了。”


    說罷,猶豫了一下。看在昔日的情份,王金提醒張寶說:“張道友,雖說還是不太明白你是受哪個所托,不過這事我勸你最好別摻和,這趟水太深,這玻璃飾件表麵是泰升商行在賣,但是貨源全在一個叫離島的地方。”


    “據我所知,這離島是一個名為虞進的小校書所有,別看這個家夥官階小。可是背景卻硬得嚇人,有個同鄉是左都禦史。背後是成國公朱希忠,他是世襲國公。深得皇上信任,現在還兼任錦衣衛指揮使一職,而這離島就是朱國公名下的土地,很明顯他有份子,據說這裏也有裕王的參與。”


    王金拍了拍張寶的肩膀說:“張道友,你最好看清楚一下形勢,要是一不小心捅了馬蜂窩,別怎麽死都不知道。”


    裕王、成國公再加左都禦史,每一個放出去都是大人物,而這四個人加起來,絕對是一股極為可怕的勢力。


    張寶並沒有被這些大人物嚇倒,反而很是淡定地說:“王道友果然神通廣大,竟然知道這麽多秘辛。”


    原來是知道,並不是無知被人利用。


    王金還以為老朋友被人利用呢,聞言吃驚地說:“明知山有虎,何必還要去自討無趣呢?”


    張寶並沒有正麵迴答他的問題,而是把話題一轉,開口問道:“王道友,你對現在的境況怎麽看?”


    “嗯,還不錯。”王金笑著說。


    話中還帶著幾分滿意、驕傲的語氣。


    自陶仲文死後,王金就從一眾道士中脫穎而出,成為嘉靖跟前最得寵的道士,雖說現在僅為禮部一個僉事,但是嘉靖對其越發表示信任,假以時日,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邵元節、陶仲文。


    雖說王金的道行和手段比不上邵元節和陶仲文,但是嘉靖也不再是昔日那個聰明絕頂的皇帝,忽智忽愚,特別是年老後,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對上天更加敬畏,對王金也更信任。


    王金感到,自己已摸準了嘉靖的脈絡,隻要對症下藥,榮華富華,唾手可得。


    張寶附和道:“沒錯,今日王道友算是熬出頭了,皇上對你可以非常信任,聽說還準備給王道友升官加爵,開府建衙,指日可待,可是”


    “可是什麽?”王金聽到張寶話裏有話,連忙追問道。


    “這裏沒有外人,那老道就開門見山了。”


    “張道友請直言。”


    張寶壓低聲音說:“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王道友現在富貴榮華,全是建立當今皇上身上,隻要皇上健在,有皇上庇護,道友就不怕任何風雨,可是皇上一旦駕崩呢,道友想過怎麽辦?要知道,皇上年事已高,龍體有恙,這一點,估計道友比所有人都清楚吧?”


    嘉靖生性好女色,他在位幾十年,光是得到封號的嬪妃都有六十多位,都說色是刮骨的鋼刀,他的身體早就讓女人掏空了身體,再加上服食丹藥過度,現在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行將就木。


    說千年不老、萬壽無疆、羽化升仙這一套,哄一下別人還可以,邵元節和陶仲文道法那麽高深,最後還是敵不過時間。


    都是自己人,也不用說得太清楚。


    張寶的話,給王金當頭一棒:是啊,自己的榮華富貴都是來自於嘉靖,要是嘉靖一旦歸天,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又怎麽辦呢?


    看到王金驟變的臉色,張寶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大明下一任皇帝,就是街邊賣菜的大嬸,都知是裕王,因為他現在是皇上唯一的嫡係血脈,就是皇上不喜歡要撤,臣民們都不會同意,聽說這位裕王,並不篤信道法,還數次上書,勸皇上不要寵信像我們這些道士方士,要是這位王爺登基,王道友,你覺得還能保得住這份富貴,或者說,保得住腦袋嗎?”


    王金越聽臉色越是蒼白,聽到最後,那冷汗都出來了。


    “張道友,難道你有什麽好方法?”王金擦了一下額上的冷汗說。


    “嗬嗬,那路已經指了出來,就看王道友怎麽選擇。”


    剛才是要自己想辦法拿下離島,拿到那個玻璃飾品的秘方,要是對付區區一個九品小校書,王金毫不猶豫就同意,問題是,這裏還牽涉了左都禦史、成國公朱希忠和裕王,一想到要麵對這些大人物,就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問題是,不拚是死,拚了或許有一些生機。


    很明顯,現在這個局麵,就算裕王沒有找自己清算舊帳,那麽這次遊說自己的那些人物,也不會放過自己。


    要是沒有嘉靖的庇護,自己就你一個小螞蟻,別人一指就能按死自己。


    像邵元節、陶仲文那些人物,他們趕上了好時候,沒有自己這種顧慮,再說他們也有時間去建立自己的人脈和交情,不像自己,剛剛有些起色,還沒有來得及建立自己的人脈,嘉靖就快抗不住了。


    也就是生在帝王家,那些天材地寶不計成本的使用,這才延長生機,要是換作普通的百姓,早就入土為安了。


    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拚一把。


    王金看了看自己這間擺滿古玩字畫,裝飾得金碧輝煌的房子,最後咬咬牙說:“張道友,這件事可不好弄,一著不慎,那就粉身碎骨,假若我做到了,又能獲得什麽樣的承諾和好處?”


    聽到王金說這話,張寶臉色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


    事,成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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