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飲料,豆豆朝陸明昊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隻是對方這時候心情正沉重,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麵前的資料上。


    豆豆一張小臉鼓了鼓,兩隻小手胡亂地扭在一起,扭頭看了眼坐在車窗邊的李素年,他此時正側著臉看向窗外,表情冰冷,和平常的溫和截然不同,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隱忍而痛苦的氣息,就好像從前自己問起媽媽時那樣。


    難道是這個大哥哥搶了媽媽,所以爸爸才會不想和他在一起,才會這麽不開心。吃飽喝足的豆豆飛速運轉大腦,很快就腦補出了一個二男爭一女的故事,而自己的爸爸就是那深愛著女主,最後卻不得不放棄愛情,來成全男女主角的苦情男二。


    哎,爸爸真是太可憐了。豆豆深深地看了一眼陸明昊,表情糾結,她一點也不想要這個人當他的後爸呀。


    不過,跟著他應該可以找到媽媽,再然後跟媽媽長談一番,告訴她爸爸這些年有多麽痛苦,多麽不容易,媽媽就會迴來找爸爸,而自己,就可以和大哥哥在一起了。


    想到這,豆豆滿意地點點頭,其實她所有的推測全都源自於她看的許多的電視劇,隻是猛然到電視裏百轉千迴的劇情,突然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很快腦海裏又冒出一個念頭。


    萬一媽媽和後爸有了弟弟妹妹,那怎麽辦啊,難道她要變成弟弟妹妹的後媽?


    豆豆被這複雜的人際關係嚇出了一身冷汗,麵色變得十分難看。


    陸明昊煩悶地將手頭的資料翻了一頁,明明每一個字都認識,可是連在一起看了這半天,竟然一句話都沒看進去。


    他的心,亂了。


    從再次看見李素年鮮活地站在麵前開始。


    瞥了眼豆豆,她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而李素年,從上車起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也不說話,一副冷漠又隱忍的表情,好像和自己扯上關係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讓人恨不能扒掉他的衣服,將人狠狠地壓在身下,撕裂那冰冷的表情。


    迴想起從前種種,陸明昊露出一絲緬懷的表情,不管那時李素年是多麽不想和自己在一起,到底願意和他虛與委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沉默地分坐在車廂的兩頭,中間還坐著一個不知道是哪個女人的孩子。


    還真是賤啊,他的孩子都這麽大了,自己竟然還放不下。


    陸明昊閉了閉眼,再睜眼裏,那一絲緬懷沒了影蹤,剩下的是無邊的黑暗,深沉得就仿佛沒有一點光亮的虛空。


    小張偷偷通過後視鏡瞥了眼後座的沉默三人組,恰對上陸明昊那雙冰冷的眸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身上雞皮疙瘩猛地立了起來。


    “大哥哥,你結婚了沒有?”好一會兒,豆豆用力地握緊雙手,滿臉糾結地問身邊的人。


    坐在前排的小張不由得將頭低得更低了,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見,在心裏默默地為豆豆點了個讚。


    果然膽子大是可以遺傳的,看著小小的一個孩子,一下就問出這麽勁爆的問題,明明老板愛她爸愛得死去活來,卻跑來問老板有沒有和別人在一起,直接往傷口上猛戳,就和她爸一樣,當年看著那麽普通的一個小明星,就敢從老板身邊跑了,現在遇上,也不再是從前那麽一副唯唯諾諾的表情,一臉冷漠,擺明了我不想搭理你。


    陸明昊表情不變,隻斜著眼看了眼身邊坐著的父女倆,有那麽一瞬間,豆豆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李素年扭過頭來,靜靜地望著陸明昊,歲月並沒有在男人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麵前的人還是一如從前,長相妖孽,氣勢不凡,隻是周身的氣勢越發地盛了,有若天神降臨一般,讓人不敢與之對視,望而生怯。


    李素年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對方,突然有一種錯覺,仿佛時光的長河突然之間逆流,一切迴到從前。


    “結了。”好一會兒陸明昊才吐出冰冷的兩個字,看著李素年眼裏的倒影,臉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豆豆臉上的失望更盛了,他果然和媽媽在一起……


    比起自己的不開心,她更擔心爸爸,小屁股飛快地朝李素年的方向挪動了兩下,兩手緊握住對方的手。


    那一瞬間,李素年握著豆豆的手緊了緊,他在陸明昊的眼裏,看到了恨意。


    恨,當然會恨,他是天之驕子,卻被自己那麽對待,怎麽會不恨,可知道是一迴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迴事,李素年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就好像逆流了一般,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痛苦。


    李素年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對陸明昊有了情,隻不過這感情太不容易,最開始被那盲目的恨遮掩了,心底更是因為兩人身份的差別而不敢正視那份感情,隻把自己放在了一個玩物的身份上,才有了那些糾結,與逃離。


    不是不愛,而是不敢愛,害怕受傷,害怕被拋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


    感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去,就仿佛陳年的老酒,時間隔得越久,越香醇。


    這些年李素年一直靠著努力工作來壓下那刻骨的思念,以及日漸深厚的感情。


    網絡上關於對方的隻言片語都被他收集起來,每天看著這些內容,就能知道他都在做些什麽,去哪視察了,又在哪開會了。


    這些,都是從前不曾關注過的。


    這些消息裏沒有他結婚的消息,讓李素年的心底隱隱有些期盼,而在謝雲那得知真相後,壓在心底的最後一塊巨石也被挪開了,他一刻也等不了,立即帶著孩子迴國了。


    至於這之後應該怎麽處理,他沒想過,他們最後會如何,他也沒想過,隻是順從心意迴來了。


    因為,想得太多,隻會讓他失去迴來的勇氣,讓他邁不出那第一步。


    見到陸明昊的第一眼,李素年那顆躁動的心沉寂了下來,對方眼裏的深沉與冷漠讓他不敢靠近,從前給對方帶來的傷害,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消去的。


    但陸明昊並沒有拂袖而去,也沒有讓他離開,他隻是讓自己上車,送他們父女迴酒店,這一切似乎都是好的跡象,至少,他還願意和自己扯上關係,李素年默默地思考著,想要找到尋求對方原諒的方法。


    可是,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太遲了……


    陸明昊已經結婚了!


    他結婚了!


    也是,五年了,自己當年說出那樣的話,還帶迴了一個孩子,再深的情誼也該被磨滅的。


    “李素年啊李素年,難道你真的以為別人被你傷了,也不能去找其他人,還得再等著你迴頭嗎?”李素年在心底將自己嘲諷了一遍,眼睛仍舊緊緊地盯著陸明昊,似乎想要看清楚他到底說的是不是真的。


    看著李素年那一瞬間的怔愣,陸明昊突然有一種鮮血淋漓的快意。


    “恭喜。”李素年擠出些笑容,讓身體放鬆了些許,直直地看著陸明昊道。


    聽到這一聲恭喜,陸明昊終於扭過頭看向了李素年,隻不過他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並不答話,看見李素年那鬆了口氣的模樣,陸明昊的心痛得幾乎要扭曲了,這些年日思夜想的人,巴不得自己結婚呢。


    可心底越是痛苦,他麵上越沉靜,整個人平靜得就仿佛一潭死水,沒有一絲波瀾。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豆豆的身上,臉上也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眼裏滿滿的都是嘲弄,隻不過這嘲弄是對自己,像是在說,瞧,這就是他和別人的孩子。


    看見陸明昊注意豆豆,李素年麵色變得慘白。


    不能,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孩子的身份,這樣一個孩子對陸家來說是不應該存在的,尤其她還是一個男人生的,真要翻出來,絕對會給陸明昊,還有他好不容易構建的家庭帶來麻煩。


    陸家,不能亂。


    為了陸明昊,他也得繼續把這個秘密藏在心底。


    李素年對自己說,眼裏卻浮上了一層氤氳的水汽。


    李素年隻覺得在這一瞬間,整個就仿佛整個失去了色彩,失去了聲音,唯剩那一句簡簡單單的“結了”。


    他曾經不要的男人,現在也不需要他了……


    豆豆隻覺得兩個大人之間暗流湧動,越發覺得自家爸爸是可憐的男二,繼續打聽消息,“那大哥哥你有孩子了嗎?”


    “有。”陸明昊看著麵前的資料,頭也不抬地答道,隻是握著資料的手緊了緊,誰也不知道,上車這麽久,他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滿心裏都是李素年,還有他和別人的孩子。


    “啊,”豆豆突然覺得壓力好大,給弟弟妹妹當繼母什麽的實在是太亂了,比電視劇還要複雜,這讓她也暫時沒了話語。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小張趕緊下車拉開了李素年那一側的門,李素年看了眼低著頭看資料的陸明昊,終於還是開口道,“謝謝你。”


    說完也不等陸明昊迴答,飛快地抱起蔫頭耷腦的豆豆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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