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因為我昨日刺激到她了?】


    尚聽禮最終得到這麽個原因。


    上輩子,她隻冷眼旁觀了這一切,並沒有多做什麽。隻是這一世麽,她是做不到作壁上觀了。


    尚聽禮還沒斟酌好怎麽開口合適,隻雙眼灼灼有神地望著柯信。


    便聽他道:“你想去梁家?”


    尚聽禮點頭又搖頭。


    “那是什麽?”柯信問道。


    尚聽禮沒有答話,還在想著如何開口。


    柯信也不急,這會兒也想了許多。


    他昨日本來是想讓常棣去東宮跟柯鈺說一聲的,最終還是讓常棣直接去梁偉峰的書房找東西,也確實找到了兩樣東西。兩封信件,一封是柯銘拉攏梁偉峰的信,一封是梁偉峰向柯銘表忠心的信。


    這就證明了,梁偉峰確實是柯銘的人。


    這樣的話,梁祌死了,這對梁偉峰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他素來疼愛這個二兒子,便是娶親都在大兒子前頭。而梁偉峰是柯銘的人,短時間內,或許無心做事。


    梁偉峰偏疼二兒子……


    柯信摸了摸下巴。


    不僅替二兒子和義忠侯府的小姐定了親事,這婚事的流程前前後後不出一個月……這般匆忙,莫非義忠侯也是四皇子黨一派?


    講究“親上加親”?


    還是表達一下忠心?


    柯信陷入了沉思,耳邊有人喚他,將他從思緒中拉迴,那人說道:“世子,可否借杜衡一用?”


    他看向她:“借杜衡?”


    尚聽禮勇敢與他對視,而後狠狠點頭。


    她思來想去,覺得這個事讓暗衛來做比較好。杜衡本就是世子的暗衛,隻是由暗轉明了,就很合適去幹這件事情。若是直接讓芳芷出麵的話,怕是會引起不少麻煩。畢竟芳芷乃是她的大丫鬟,她往日出門都會帶著,認得芳芷的人應當還是有的。


    “你要杜衡去做什麽?”


    沒有聽到她的心聲,柯信很好奇。


    尚聽禮眼珠子轉了轉,衝他討好一笑:“可以不說嗎?反正事成之後你就知道了。”


    柯信眉梢微動,唇角彎彎:“做壞事啊?”


    尚聽禮低下頭,沒吱聲。


    【神了,你怎麽知道我要讓杜衡去幫我做一件壞事?】


    柯信勾唇,哼,他就知道。


    尚聽禮重新抬起頭來,平靜道:“你就說借不借吧?”


    柯信道:“借。”


    尚聽禮一喜,向他豪爽地拱了拱手:“謝世子!”


    然後便轉頭朝杜衡招了招手,“杜衡隨我過來一下。”


    她怕柯信偷聽,便領著杜衡去了西屋一趟。


    柯信看著她的背影:“……”


    ……


    宣武將軍府。


    昨日還張燈結彩,處處掛新紅的府邸,今日便換上了白綾。


    府裏的氣壓很是低沉,下人們行走間的步伐邁得極輕,不敢打破近乎可以觸摸得到的沉默和壓抑。


    她們二少爺昨兒才迎親,今日便喜事變喪事。向來最是疼愛二少爺的老爺鐵青著臉,而夫人早已哭暈過去,便是大少爺此刻也麵露悲傷。


    最讓人難以忽視的,是跪在棺木前的那抹纖瘦背影。


    下人們隻敢偷偷瞥上一眼,這便是她們那倒黴的剛過門的二少夫人。


    隻一夜醒來,身旁之人成了冷冰冰的屍體。換誰來,都是要崩潰的。餘齡齡哭得稀裏嘩啦,幾欲昏死過去。


    梁偉峰聽得心煩,伸手按了下太陽穴,心裏卻愈發煩躁,他實在難以相信,他活生生的二兒子竟然就那麽去了。


    正在氣氛凝重得幾乎一觸即發時,管家從外頭走到梁偉峰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


    梁偉峰驚愕一瞬:“真的?”


    管家點點頭。


    梁偉峰道:“將人領去書房,我隨後就到。”


    “是。”管家彎了彎腰,退了出去。


    梁偉峰站起身來,沒有片刻停頓,便邁步出了堂屋。


    餘齡齡餘光瞥見他的背影消失在屋外,哭聲一停,心下飛快思考著。


    “嗒嗒——”


    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走到她跟前蹲了下來。


    餘齡齡頓了一下,毫不猶豫地繼續哭喪。


    屋內隻有她和跟前之人。梁夫人隻生了兩個兒子,其他皆是庶出。梁偉峰隻讓他的姨娘在屋外哭嚎,那些庶出的少爺小姐基本都是半大孩子,此時也跟著他們姨娘跪在屋外。


    梁祌雖嗜酒好色,但他明麵上還未納妾,隻房中有幾名通房。通房卻是沒有資格出現在他的喪禮上的。


    “弟妹。”


    蹲在餘齡齡跟前的人低低出聲喊了一聲。


    餘齡齡身子微僵,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看向眼前之人,扯了扯嘴角:“大哥。”


    正是梁祌的大哥,梁詠。


    梁詠神色不明,輕輕歎息一聲:“真是可憐了弟妹啊,剛嫁過來便要守寡。”


    “……”


    餘齡齡垂下眼瞼,沒有應聲。


    在她心裏,守寡總比常年受虐被毆打致死的好。


    於她而言,活著的梁祌就是個魔鬼。從知道梁祌的私下為人開始,她就沒有一日不害怕的。特別是初十那日,她不僅被梁祌當眾掌摑,還被他拉去無人的巷子拳腳相加,還未過門已經領教過他的恐怖,餘齡齡隻覺得未來暗無天日。


    她今日哭靈不過是表麵作為罷了,她心裏可謂是開心死了。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


    梁詠語氣憐惜道:“可惜了弟妹這麽個美人兒啊。”


    餘齡齡心下大驚,眉頭一皺,伸手去拍他的手,又羞又怒道:“你做什麽?還不快放開手?”


    候在屋中的下人皆將頭埋得很低,都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既眼不見且耳不聰。


    無人敢去看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梁祌並沒有放手,反是趁機由捏著她下巴改為撫摸她的臉,嘴唇湊近她的耳畔,帶著幾分蠱惑的口吻說道:“想必弟妹也不甘心年紀輕輕便要守寡吧?”


    他說話時唿出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際,令她禁不住渾身一顫。


    梁詠說道:“不瞞弟妹你說,我這位弟弟私底下可不是什麽翩翩公子。他嗜酒如命,酒後還會發瘋打人……”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或許不喝酒他也會打人哦。而且,他最好美色,府上被他玩過的丫鬟不計其數。他出門在外,誰知他到底是去酒館了,還是躺在哪個樓裏的妓子身上呢。”


    梁詠話音落下,往餘齡齡耳垂處輕輕舔了一口,她嚇得真的哭了出來,那雙本就哭紅了的眼睛,顯出幾分可憐。


    “大、大哥……”


    餘齡齡淚水不住地往下流:“你放開我。”


    她心中悲憤不止,恨意如波濤洶湧。


    原來梁家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火坑。何止梁祌不是良人,眼前的梁詠簡直也是禽獸。雖然梁祌已死,但她也是他弟妹啊,居然打起了她的主意來。


    太惡心了。


    “嘔——”


    餘齡齡生理不適,直接吐了出來。梁詠離得她很近,她吐得他猝不及防,那些汙穢便吐到了他的身上。


    梁詠:“……?”


    他舔了下嘴唇,望著她的目光越發溫和:“想不到,弟妹竟對我惡心至此?”


    餘齡齡慘白著小臉。


    梁詠從褡褳裏抽出一張手帕,擦了擦沾了汙穢的脖子,眼裏對她的興味更濃。


    “沒關係,不是有句話說——”


    他揚唇笑道:“習慣就好?弟妹啊,你日後習慣了就好。”


    ……


    梁偉峰到書房時,管家沒過多久便將人領了過來。


    他擰著眉將人打量了一番,一身補丁麻布,膚色黝黑,就是個普通小廝。


    梁偉峰道:“就是你說我兒不是喝酒猝死的?”


    方才在堂屋時,管家說的是便是,大門外有人來尋,說是他知道梁二少爺的真正死因,梁二少爺並非喝酒猝死。


    他本就有所懷疑,一聽這話,當即便要見到人。


    小廝抱拳道:“迴將軍,小的絕不騙您。”


    梁偉峰沉吟少頃,如鷹般鋒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聲問道:“那你說說看,我兒是被誰害死的?”


    小廝道:“正是您府上新迎進門的二少夫人,是她將梁二少爺毒殺。”


    “你說誰?”


    氣氛陡然僵硬,梁偉峰瞳孔驟縮,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你說我兒是被我兒媳所殺?”


    管家在一旁聽得震驚。


    二少夫人昨日才過門,二少爺今日便去了。這會兒,有外人來說,他們二少爺乃是被二少夫人毒害?這……


    何其荒唐!


    管家說道:“二少夫人為何要這麽做?”


    是啊,他二兒媳為什麽要毒殺他二兒子?殺了他兒子就成了寡婦,這對她有何用?


    梁偉峰漸漸冷靜了一些,緊緊盯著小廝,目光如有實質般:“你是誰的人?有何目的?”


    莫不是故意挑撥離間?


    他如今是四殿下的人,在替四殿下做事。而義忠侯的女婿歸德郎將汲章亦是四殿下的人,義忠侯也因此成了四殿下一派。正是如此,他們兩家才會結成這門親事。


    如今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多,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露出端倪。到底是誰要挑撥離間他們?


    是太子?還是二皇子?


    “將軍且聽小的細細說來。”明明是個普通小廝,竟也沒有半分怯場,“小的乃是迴春醫館的夥計。”


    梁偉峰眯了眯眼睛。


    一個醫館的夥計?


    小廝說道:“一日前,餘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來咱們醫館買了一味藥。原本小的沒當一迴事,直到傳出梁二少爺喝酒猝死之事,小的才反應過來,那是草烏。”


    “酒後忌食草烏。”


    梁偉峰和管家沉默著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複雜。


    “你怎麽確定便是我兒媳下的毒手?”梁偉峰說道:“或許隻是巧合呢?”


    他相信有人暗害他二兒子,但不是很相信此人是他剛過門的二兒媳。


    眼下他更相信,是太子一派或者二皇子一派設計,便是為的離間他和義忠侯府的關係,也是想要他們反目成仇。


    “將軍,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巧合呢?”


    小廝有理有據道:“您府上昨日若隻是通常擺酒席的酒水,梁二少爺不可能會喝到猝死。之所以沒有查出梁二少爺乃是中毒而死,也是因為草烏平常無毒,隻是酒後誤食便會喪命,症狀也與尋常酒後猝死無異。可哪有將軍不愛酒的?您府上應當沒有這種藥材吧?便是有,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拿出來。”


    梁偉峰緘默不言。


    他仍舊覺得這件事情很扯。


    他二兒媳有什麽理由要毒害他二兒子呢?


    似是想到了他心中所想般,小廝又開口道:“將軍,不知您聽說過沒有?”


    梁偉峰看向他:“聽說什麽?”


    小廝道:“據說是初十那日,二少爺和二少夫人一道逛街,二人在製作香囊比賽的台子下鬧了點矛盾,二少爺當眾甩了二少夫人一耳光。”


    梁偉峰與管家麵麵相覷。


    “還有這事兒?”梁偉峰驚詫不已。


    管家也是驚訝地搖了搖頭。


    梁偉峰看著小廝:“便是有這麽一迴事兒,難不成我二兒媳還能記著那一巴掌的仇不成?”他搖頭,“便是記心裏邊,也沒道理因為一巴掌而把我兒給毒害了吧?”


    小廝卻道:“何止是一巴掌的事?”


    梁偉峰瞠目結舌:“還有旁的事?”


    小廝點點頭說道:“那日,二少爺還將二少夫人拖到了無人的巷口,對二少夫人拳打腳踢,打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照二少爺的力度,二少夫人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裏承受得住啊?”


    “或許這才是症結所在?”


    沉默良久。


    梁偉峰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廝道:“那日醫館關著門,小的自然是能過節日的。當時那事兒鬧得那麽大,小的好奇心驅使,便偷偷跟了過去,這不就恰好看了個正著。”


    將小廝所說的話串起來,梁偉峰眉頭緊皺,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唿吸都變得急促幾分。


    管家聽著,亦覺得不無可能。


    小廝又道:“小的將事情聯想起來後也是驚出一身冷汗,但一想到人命關天之事,小的還是來尋將軍您了。”


    梁偉峰黑著一張臉,並不接話,隻聽他說。


    小廝道:“小的隻是一介普通人,不懂查案之事。將軍您不妨報官,這是與不是,總是會有結果的。”


    梁偉峰看他一眼:“你所圖什麽?”


    小廝麵色討好道:“小的月錢不過幾百文……”


    梁偉峰朝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點了下頭,便領著小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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