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忽聽得東首有不少人快步走來,跟著北方也有人過來,人數更多。段譽走到喬峰旁邊向喬峰低聲道:“大哥,有人來了!”喬峰也早聽見,點了點頭,心想:“多半是慕容公子伏下的人馬到了。原來這姓包和姓風的兩人先來纏住我們,然後大隊人手一齊來攻。”正要暗傳號令,命幫眾先行向西、向南分別撤走,自己和四長老及蔣舵主斷後,忽聽得西方和南方同時有腳步雜遝之聲。卻是四麵八方都來了敵人。


    喬峰低聲道:“蔣舵主,南方敵人力道最弱,待會見我手勢,立時便率領眾兄弟向南退走。”蔣舵主道:“是!”


    便在此時,東方杏子樹後奔出五六十人,都是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仗,均是丐幫中幫眾。跟著北方也有*十名丐幫弟子走了出來,各人神色嚴重,見了喬峰也不行禮,反而隱隱含有敵意。秦天明白,正題要開始了。


    看見這些人,喬峰非常吃驚。這些人都是本幫幫眾,平素對自己極為敬重,隻要遠遠望見,早就奔了過來行禮,何以今日突如其來,連“幫主”也不叫一聲?他正大感疑惑,隻見西首和南首也趕到了數十名幫眾,不多時之間,便將杏林叢中的空地擠滿了,然而幫中的首腦人物,除了先到的四大長老和蔣舵主之外,餘人均不在內。喬峰越來越驚,掌心中冷汗暗生,他就算遇到最強最惡的敵人,也從來不似此刻這般駭異,隻想:“難道丐幫忽生內亂?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和分舵舵主遭了毒手?”


    唯有秦天心中明白,這些丐幫幫眾連同四大長老在內,其實都已經被全冠清所慫恿鼓動,要造喬峰的反了!


    喬峰想到這,再看場中猶自與幫中兩大長老激鬥不休的包不同和風波惡,知道此時處理幫中變故要緊,實在沒時間再去理會外務,當下斷喝一聲:“都住手!”


    身隨話動,喬峰一晃身便已欺到了風波惡的身側,左手探手便往他的麵門抓去,風波惡向右急閃,孰料喬峰右手順勢而下,已然抓住他手腕,夾手便將他的單刀奪了下來。


    王語嫣見狀忙叫道:“這是‘龍爪手’的‘搶珠三式’!包三哥,他左肘要撞你胸口,右掌要斬你腰脅,左手便抓你的‘氣戶穴’,這是‘龍爪手’中的‘沛然有雨’!”


    王語嫣說“左肘要撞你胸口”時,喬峰的出手恰和她所說相符,左肘正好去撞包不同胸口,待王語嫣說“右掌要斬你腰脅”時,喬峰的右掌也正好去斬包不同腰脅,一個說,一個做,便是練也練不到這般合拍。等王語嫣說到第三句上,喬峰右手五指成鉤,已抓在了包不同的“氣戶穴”之上。


    包不同隻感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憤憤的道:“好一個‘沛然有雨’!大妹子,你說得不遲不早,有什麽用?早說片刻,也好讓我有個防備。”


    王語嫣歉然道:“他武功太強,出手事先全沒征兆,我預先也瞧不出來,真是對不起了。”


    “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今天這架是打輸啦,丟了燕子塢的臉。”包不同沒好氣的說道,迴頭一看,隻見風波惡直挺挺的在那裏站著,卻是喬峰奪他單刀之時,順勢便點了他的穴道,否則他怎肯乖乖的罷手不鬥?


    在場眾人見喬峰一出手便將包、風二人製住,出手之快,手法之妙,實是難以想象,無不衷心欽佩,秦天更是得到了很多啟發。便是此時已懷異心的丐幫四老,見了喬峰之威,也無不敬佩,思及呆會兒可能便要與自家幫主動手,不免心中沉重。


    這時就見喬峰放開包不同的“氣戶穴”,左手反掌在風波惡肩頭輕拍幾下,解開了他被封住的穴道,說道:“兩位請便吧。”


    包不同性子再怪,也知道自家武功與對方相差實在太遠,人家也用倚仗人多勢眾聯手圍攻,想要取勝也是輕而易舉,這時候多說一句話,便是多丟一分臉,當下一言不,退到了王語嫣身邊。


    風波惡卻道:“喬幫主,我的武功是不如你,不過剛才那一招卻輸得不大服氣,你有點出我無意,攻我無備。”


    喬峰道:“不錯,我確是出你不意,攻你無備。咱們再試幾招,我接你的單刀。”


    說著話喬峰伸手向著地上的單刀虛空一抓,一股應手而出,氣流激蕩之下,那地下的單刀竟自動跳起來躍入了他的手中,喬峰手指一撥,單刀倒轉刀柄,便遞向風波惡的身前。


    風波惡立時便怔住了,顫聲道:“這……這是‘擒龍功‘吧?世上居然真的……真的有人會此神奇武功。”


    喬峰微笑道:“在下初窺門徑,貽笑方家。”說著眼光不自禁的向王語嫣射去。適才王語嫣說他那一招“沛然成雨”,竟如未卜先知一般,實令他詫異之極,這時頗想知道這位精通武學的姑娘,對自己這門功夫有什麽品評。


    不料王語嫣一言不發,對喬峰這手奇功宛如視而不見,原來她正自出神:“這位喬幫主武功如此了得,我表哥跟他齊名,江湖上有道是‘北喬峰,南慕容’,可是……可是我表哥的武功,怎能……怎能……”想到這,又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秦天,先前在琅?鍾穸粗星靨煲菜倒?約旱奈涔Σ淮恚?恢??戎?欠逵秩綰危?p>  風波惡頹然的搖了搖頭,道:“我打你不過,強弱相差太遠,打起來興味索然,喬幫主,再見了。”隨即又向包不同道:“三哥,聽說公子爺去了少林寺,那兒人多,定然有架打,我這便趕著去,你們慢慢再來吧。”


    他深恐錯失了一次半次打架的機會,話一說完也不等包不同等人迴答,當即急奔而去。


    包不同道:“走吧,走吧!技不如人兮,臉上無光!再練十年兮,又輸精光!不如罷休兮,吃盡當光!”高聲而吟,揚長而去,卻是將王語嫣和阿朱阿碧三女都甩下不管了。


    王語嫣向阿朱、阿碧道:“三哥,四哥都走了,咱們卻又到哪裏找……找他去?”


    阿朱低聲道:“這兒丐幫他們要商量正經事情,咱們先迴無錫城再說。”見王語嫣和阿碧兩人都點頭答應,這才轉過頭來向喬峰道:“喬幫主,我們三人走啦!”


    喬峰點頭道:“三位自便。”


    東首丐幫之中,忽然走出一個相貌清雅的丐者,板著臉問道:“幫主,馬副幫主慘死的大仇尚未得報,幫主你怎可隨隨便便的就放走敵人。”這幾句話似乎相當客氣,但神色之間卻是咄咄逼人,絲毫沒有為人下屬之禮。


    喬峰見了來人,點點頭道:“原來是全舵主,咱們來到江南,原是為報馬二哥的大仇而來。但這幾日來我多方探查,卻覺殺害馬二哥的兇手多半並非慕容公子。”


    一旁的秦天聽喬峰稱他為“全舵主”,便知這人應該就是鼓動此番叛亂的主謀全冠清了,隻是他現在還隻是丐幫大智分舵的舵主,因此喬峰才會對他如此稱唿。


    要說這全冠清也是個人物,在原著中他不僅一手煽動了這次丐幫叛亂,試圖將喬峰推翻甚至殺之。在喬峰離開丐幫之後,還屢次三番施展毒計鏟除異己,將與他不對付的幫眾一個個剿除,後來更是將機緣巧合之下修成一身奇功的遊坦之掌握在手,一手將其推上了丐幫幫主的寶座,成為他的傀儡,從而借遊坦之之手掌握了丐幫的大權,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權欲野心。


    雖說最後遊坦之在遭遇喬峰這個前任丐幫幫主之後醜態盡出,為丐幫幫眾所棄,全冠清的圖謀也隨之敗露,落得個被亂刀分屍的下場,但畢竟曾以權謀手段成為丐幫的幕後之主,心機手段倒也不可小覷。


    王語嫣和阿朱、阿碧本來正要離去,忽聽得丐幫之中又起糾紛,似乎不願放她們離去,言語間又提及慕容複,便也不忙走,都退到了一旁靜聽。


    三女心中也都不怎麽擔憂,阿朱阿碧兩人是相信喬峰的仁義,對方既然連包不同和風波惡兩人都能放任離開,自然更不會為難她們三個弱女子。


    這時就見全冠清問道:“幫主何出此言?難道幫主你已經找到了真兇,抑或是證明不是姑蘇慕容殺害馬副幫主的證據?否則隻怕兄弟們不肯心服。”


    這時候不僅是喬峰和秦天,便連王語嫣等人也都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全冠清雖然口稱幫主,但對喬峰哪裏有一絲半點屬下麵對幫主的樣子?這口吻簡直就是在質詢詰問,哪有幫眾對幫主如此說話的?


    喬峰目中閃過一抹怒色,想他執掌丐幫數年,在幫中威望素著,幫眾素來對他極為敬慕,何曾如此被手下人對待過?


    不過他也知道此時情勢非同尋常,稍有不慎便可能釀成大變,因此不得不壓下胸中怒火,淡淡的道:“我也隻是猜測而已,自也拿不出什麽證據來。”全冠清道:“不知幫主如何猜測,屬下等都想知道。”喬峰著:“我在洛陽之時,聽到馬二哥死於‘鎖喉擒拿手’的功夫之下,便即想起了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句話,尋思馬二哥的‘鎖喉擒拿手’天下無雙無對,除了慕容氏一家之外,再無旁人能以馬二哥本身的絕技傷他。”全冠清道:“不錯。”喬峰道:““可是近幾日來,我越來越覺得,咱們先前的想法隻怕未必盡然,這中間說不定另有曲折。”全冠清道:“眾兄弟都願聞其詳,請幫主開導。”


    喬峰見他辭意不善,又察覺到諸幫眾的神氣大異平常,幫中定已生了重大變故,問道:“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呢?”全冠清道:“屬下今日並沒見到兩位長老。”喬峰又問:“大仁、大信、大勇、大禮四舵的舵主又在何處?”全冠清側頭向西北角上一名七袋弟子問道:“張全祥,你們舵主怎麽沒來?”那長袋弟子道:“嗯……嗯……我不知道。”


    喬峰深知全冠清不僅武功高強,不次於幫中的六大長老,而且為人足智多謀、工於心計,極是精明強幹,本是他的得力屬下,但現下幫內變亂,這全冠清看樣子也參與當中,那便變成了他的大敵。


    以喬峰對全冠清的了解,對方既然敢來當麵與他頂撞,隻怕是布局已成,情勢定已到了極為兇險的關頭。他雖想行險一搏,消弭這場大禍,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見那七袋弟子張全祥臉色有愧色,說話吞吞吐吐,目光又不敢和自己相對,喝道:“張全祥,你將本舵方舵主殺害了,是不是?”張全祥大驚,忙道:“沒有,沒有!方舵主好端端的在那裏,沒有死,沒有死!這……這不關我事,不是我幹的。”喬峰厲聲道:“那麽是誰幹的?”這句話並不甚響,卻充滿了威嚴。張全祥不由得渾身發抖,眼光向著全冠清望去。


    看著張全祥的表現,已然對這件事有了個大概的猜測,知道全冠清絕對不會把事實如實相告。想到這,喬峰心裏一陣難過,都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何必鬧的如此?黯然的長歎一聲,轉而向那四大長老問道:“四位長老,誰能告訴喬某到底發生了何事?”


    四大長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盼旁人先開口說話。喬峰見此情狀,知道四大長老也參與此事,心裏一沉,看來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嚴重。突然又醒悟的想到:四大長老一向與我關係甚好,斷不會無緣無故背叛我,定是那全冠清在搞鬼。想到這裏,霍地向後連退兩步,每一步都是縱出尋丈,旁人便是向前縱躍,也無如此迅捷,步度更無這等闊大。他這兩步一退,離全冠清已不過三尺,更不轉身,左手反過扣出,右手擒拿,正好抓中了他胸口的“中庭”和“鳩尾”兩穴。


    全冠清武功雖然不輸於四大長老,卻也是一招也無法還手,便被扣住。喬峰手上運氣,內力從全冠清兩處穴道中透將進去,循著經脈,直奔他膝關節的“中委”、“陽台”兩穴。他膝間酸軟,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諸幫眾無不失色,人人駭惶,不知如何是好。


    喬峰這幾下兔起鶻落,一氣嗬成,他這反手一扣,部位若稍有半寸之差,雖能製住全冠清,卻不能以內力衝激他膝關節中穴道,和他同謀之人說不定便會出手相救,爭鬥就不可避免。這麽迫得他下跪,旁人都道全冠清自行投降,自是誰都不敢再有異動。


    喬峰轉過身來,左手在他肩頭輕拍兩下,說道:“你既已知錯,跪下倒也不必。生事犯上之罪,卻決不可免,慢慢再行議處不遲。”右肘輕挺,已撞中了他的啞穴。全冠清想要說什麽卻是不能,隻得怨恨的望著喬峰。喬峰素知全冠清能言惡辨,若有說話之機,煽動幫眾,禍患難泯,此刻危機四伏,非得從權,以斷然手段處置不可。


    他製住全冠清,讓他垂首而跪,大聲向張全祥道:“由你帶路,引導大義分舵蔣舵主,去請傳功、執法長老等諸位一同來此。你好好聽我號令行事,當可減輕你的罪責。其餘各人一齊就地坐下,不得擅自起立。”


    張全祥又驚又喜,連聲應道:“是,是!”


    大義分舵蔣舵主並未參與叛亂密謀,見全冠清等敢作亂犯上,早就氣惱之極,滿臉脹得通紅,隻唿唿喘氣,直到喬峰吩咐他隨張全祥去救人,這才心神略定,向本舵二十餘名幫眾說道:“本幫不幸發生變亂,正是大夥兒出死力報答幫主恩德之時。大家出力護主,務須遵從幫主號令,不得有違。”他生怕四大長老等立時便會群起發難,雖然大義分舵與叛眾人數相差甚遠,但幫主也不致於孤掌難鳴。


    喬峰卻道:“不!蔣兄弟,你將本舵兄弟一齊帶去,救人是大事,不可有甚差失。”蔣舵主不敢違命,應道:“是!”又道:“幫主,你千萬小心,我盡快趕迴。”


    喬峰微微一笑,道:“這裏都是咱們多年來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隻不過一時生了些意見,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你放心去吧。”又道:“你再派人去知會西夏‘一品堂’,惠山之約,押後七日。”蔣舵主躬身答應,領了本舵幫眾,自行去了。


    喬峰口中說得輕描淡寫,心下卻著實擔憂,眼見大義分舵的二十餘名幫眾一走,杏子林中除了段譽、王語嫣、阿朱、阿碧四個外人之外,其餘二百來人都是參與陰謀的同黨,隻須其中有人一聲傳唿,群情洶湧之下發作起來,可十分難以應付。他四顧群豪,隻見各人神色均甚尷尬,有的強作鎮定,有的惶惑無主,有的卻是躍躍欲試,頗有鋌而走險之意。四周二百餘人,誰也不說一句話,但隻要有誰說出一句話來,顯然變亂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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