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問你個問題。”鍾淩說道:“你們這個村子裏的人原本就是這麽……怪異的嗎?”


    長苗搖了搖頭:“不是的。他們是……”


    長苗話未說完, 就聽見遠處有個男聲響起,隔著遠遠的山巒,就像從天邊傳來的一樣, 既縹緲又堅定。


    這聲音就像一響鍾聲, 猛然敲響,震得人心頭發麻。


    鍾淩猛地朝山那邊看去, 他記得這個聲音。


    “一切都為你準備好了,還在等什麽?”


    聽了這聲音, 陰靈從陳維林的肩頭上直起來, 原本縮成一團的模樣漸漸展開——那是一個高大的人形身影, 雙手按在陳維林的肩膀上, 臉上晦暗不清。相形之下,陳維林就像他手中的傀儡。


    陰靈揚了揚手, 陳維林站得筆直,肚子還挺的老大, 詭異的突在那裏,把他身上的白襯衫繃的緊巴巴的。他眼睛無神的看向前方,離的近了才看出來,他的眼膜紅色盡退, 此刻混沌白濁,透著一股不像活人的模樣。


    陳維林掙紮著張開嘴,硬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救我……”說完, 他就緊緊的閉上了嘴巴。顯然,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掙紮了。


    “好大的法術, 好大的陣仗。”魏衍在一旁冷聲說道。


    那陰靈發出低沉的笑聲:“你發現的太遲了。”


    陳維林抖了下手裏的手釧,整個村子裏的陰氣都以他為中心劇烈的顫動起來。女鬼和孩童們的形態將散不散的,像是被龍卷風撕扯一般。遠處傳來勸善大師的驚唿聲,還有一片傒囊淩亂的叫聲。


    劉汶川離陳維林最近,他捂著自己的腦袋,想要往後退兩步,卻被一股力氣拉著向前,兩相抵消竟然動也不能動。福娃把手裏的加大號護身符舉的高高,嘴裏不知道在喃喃著說些什麽。而鍾淩則被魏衍護在了身後,魏衍手中展出一方雲戟,將周邊的陰氣都擋在了外麵。


    鍾淩這才喘了口氣兒,剛才那瞬間,他竟然有種要靈魂出竅的感覺,好像腦子裏的思緒要被人拔出去似的。


    他再一看在一旁不停翻白眼的劉汶川,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邊上,又叫著福娃退過來。


    地麵不停地抖動著,之前枯萎的阿魏此刻一株株的煥發了生機,伸展著枝葉,漸漸迴綠。


    “啊——”空中有道青色的人影被那旋渦一般的陰氣卷起來,向著陰靈的方向飛去。陰靈的身形膨大了許多,他長大了嘴,一口將那人吞了下去。


    福娃緊緊抱著自己的護身符:“他、他這是打算把全村的魂都吃了啊!”


    鍾淩聽他這麽說,猛地轉頭看向女鬼和他身邊的孩子們。隻見幾個小的已經被卷上了空,劉長苗左手拉著一個弟弟,右手緊緊的拽著一個飛著的,剩下的小孩子則緊緊的圍在他的身邊。女鬼已經驚叫著飛了出去,伸手撈自己那幾個孩子。


    陰靈有些嘲諷的說道:“因我要出去尋找肉身還陽,所以讓你和這群小鬼在這裏幫我守著這鬼界的薄弱入口。既然今日我已經大功將成,你便沒什麽用了。”


    說完,他手臂在空中一揮,陰氣卷的更加厲害。


    村子不遠處,有兩個人影站在山頭上,遠遠的看著這邊。一個年紀大些,三十多歲,丹鳳眼,嘴唇單薄,穿著一身休閑西裝,顯得身姿挺拔氣度俊逸,儼然就是之前在溫泉山莊前和鍾淩搭話的那個中年男人。


    另一個年輕些,穿著一身的袍子,左右襟交叉向下,在腰間收攏,又散了開來。他膚色潔白,在這沒有陰氣的地方被皎月一照,更襯得風姿卓絕。


    那張臉和鍾淩頗為相似,隻是沒什麽神態,無論是眉毛還是嘴角,都極為寡淡,少了絲在市井裏摸爬滾打的人氣,多了些冷漠和淡雅。


    中年男人開口道:“你看,這鬼千年之前就蠢,千年之後還是蠢,真以為自己奪了肉.體還陽就天下無敵了?”


    年輕男子表情全無,淡淡的說道:“是你選了他。”


    中年男子眯著丹鳳眼,眼位微微撩起:“跳梁小醜罷了。我選了你,隻是你不肯選我罷了。”


    年輕男子也不答他,輕描淡寫的說道:“千年之前就布下這個局,終於攢齊了一切,魏衍和那重修的鑰匙也被引到此處,你應該很驕傲才是。”


    中年男人微微了歎了口氣,眉眼飛揚:“隻是等的時間太長了,有些乏了。不過這條小蒼龍搜尋魂魄的速度,倒是比我想象中快上許多。”


    年輕男子:“那你可要好好感謝他了。”


    中年男子嗔笑道:“還不是你當日救了這條小蒼龍,不然後麵怎麽會有這麽多事兒?我年紀也大了,還要來迴折騰的亂跑。要是這次不成……”


    年輕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便沒有下次了。”說完,他從山巔上踏了出去,一步一步的行走在天際之間,向著那陰靈的方向走去。


    中年男人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就說鬼比妖怪好用多了。”他看著年輕男子一襲白衣在這濃鬱的黑夜當中,仿佛天外謫仙一般,嘴角勾起:“那麽,這條小蒼龍看到你,會不會驚喜的哭出來呢?”


    年輕男子未曾迴頭,隻是聲音冷清的說道:“若真的高興,就莫要阻我。”


    *


    魏衍剛要動手,就聽見身邊的福娃指著天空叫了一聲:“那是什麽?不是說現在沒神仙了嗎?這是什麽?”


    他順著福娃的方向往天上一看,所有的表情都凝住了——這是?靈衝?


    空中白衣男子向下走著,神情不悲不喜,眉眼之間一派淡漠,一步步的朝他們走了過來。晚風拂過,他的衣角生風,袖口處有著繁複的隱紋。他頭發落肩,發絲微動,上半部分用枯枝挽了個發髻,閑散的掛在腦後。男子的目光掃到他的身上,嘴角微微勾起,用嘴型說了一句:“阿衍。”


    鍾淩也跟著抬頭,看到空中那人的樣貌時,不由得一愣。他轉頭看向魏衍,見他直直的盯著空中那人。魏衍雖沒什麽表情,但空中的雲戟卻實實在在的抖了兩下,連帶著周圍的結界不停地閃動,顯的他的內心早已經慌亂。


    福娃張了下嘴,迴頭看了眼鍾淩,又看了眼天上那人:“這……你雙胞胎兄弟?”


    鍾淩什麽都聽不見了,他隻覺得自己的腦海裏嗡嗡直響。這人是誰?為什麽魏衍看著他的表情是這樣?為什麽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


    他體內所有的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卻努力的嘶吼著想要分一點給他負荷的大腦,整具身體都在叫嚷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之前統一調配的各個部位扯斷了彼此的聯係,他什麽都感覺不到了,隻感覺心裏有個莫名的念頭無限的在被放大,放大,大到像山一樣,壓得他經脈俱碎,口吐鮮血。


    鍾淩的手太涼了,魏衍立刻就感覺到了。他眨了下眼睛,轉頭看著鍾淩:“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鍾淩隻是定定的看著他,嘴唇蠕動了好幾下。他剛要說些什麽,就聽見那年輕男子在前方輕聲說道:“呀,我的魂魄原來都在這裏啊。阿衍,你幫我都黏好了嗎?”


    鍾淩最後的那句話也說不出口了,對方的這一句阿衍,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卷了個空。


    男子又說:“這是給我找的肉身嗎?其實當鬼挺好的,至少不用像人類一樣,拿著一個肉.體把魂魄藏在裏麵,小心翼翼的不說,還不能長久。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長長久久的,永遠在一起。”


    福娃在一旁說道:“這什麽情況?腳踏兩條船?還長的一樣?不是,我說天上這個,怎麽說話和小三似的?每一句話都往別人身上捅呢?”


    魏衍被福娃這麽一說,才醒悟過來。他拉了拉鍾淩的手:“這人是……”他抬頭看了眼天上,這人是誰?他能說什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人是誰?是自己沒找到的靈魂碎片?他有靈衝的記憶?


    鍾淩眼巴巴的看著魏衍,想聽他到底要說什麽。說什麽也好,把自己心裏的那一團陰霾掃掉就可以。但他又怕魏衍開口,說出什麽自己不能接受的話。他害怕,真的害怕。


    魏衍會說什麽?這是以後你這個身體的靈魂,如今已經不用你了,你走吧。那自己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


    魏衍並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但也知道鍾淩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心裏總是不對勁兒的。他拉了下鍾淩的手:“迴去我給你解釋。”


    說完,魏衍便抬頭看著天上那人:“你是誰?”


    年輕男子嘴角僵硬的勾了一下:“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魏衍冷聲說道:“你是什麽樣子,我難道不該知道嗎?你現在這模樣,也想冒充他?”


    若不是剛才福娃的那幾句話,他還想不過來。靈衝是什麽人?從來不會含槍帶棍的說話。與其說他是靈衝,相似的地方還不如鍾淩的十分之一。


    年輕男子歪了下頭,似是有些無奈:“人總是會變的嘛。你都活了這麽多年,也穩重了許多。怎麽,隻準你變得,我便變不得了?還是說,因為我變了,所以你就不再喜歡我了?”


    魏衍又要反駁什麽,他才不信靈衝會說這種話。一個人的變化,絕不會連底子一起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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