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恩皇家工程協會不願意提供協助, 說到底還是父王與母後不同意。公主殿下,緹安,還是決定再去和父母商量一次——雖然她對父王母後可能會有的反應早有預感。


    帝國的花園被保護在古老強大的陣法中,此時正值春季晨間, 正是百花齊放、空氣清新的好時光。


    站在花架下的中年男人挺拔英俊, 正紅色長袍上燙金玫瑰紋精致優雅, 察覺了緹安的到來,他的目光從璀璨群花中移到緹安身上, 端正五官微微放鬆了些:“是安安呀, 安安怎麽看上去不太高興?”


    緹安扁扁嘴, 美麗五官露出少女般可愛的撒嬌情態:“我在想,我的父王陛下一定忘記答應我的事了,工程協會還沒有批示我的圖紙。”


    中年男人因為她這番話忍不住露出笑容,卻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原來如此, 難怪公主殿下不開心了。”


    “陛下說話不算話。”緹安有點氣,笑不出來,正了臉色, “您答應我的, 隻要我通過六階魔法師的測試, 就實現我一個願望,我們說好讓工程協會幫我造出昂裏恩號的。”


    中年男人笑容收斂了,目光移迴花圃中, 避而不答:“安安, 你還記得你的魂花麽?”


    緹安不太理解父親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但仍舊好好迴答了:“自然記得,黑色鬱金香。”


    擁有繼承權的皇室成員十八歲時會舉行成年儀式,由神廟的神官占卜出他們的靈魂之花,並將花紋鐫刻在他們的騎士劍或法杖上。


    靈魂之花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一個人的天賦與氣質。


    “黑色鬱金香的花語是‘領袖的榮耀與尊貴的權力’。”中年男人聲音沉緩有力,“你和拉繆是我最看好的繼承者人選,不論誰是最終的成功者,你們都將分享統治帝國的責任與權力。”


    “三到五年後將進行下任繼承人的遴選,如果我答應了你,就代表你選擇了出海遠航,也就是選擇了放棄。”


    “我不會後悔的,陛下。”緹安目光堅定,與中年男人對視,“雖然會有些可惜,但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並且,我認為,探索未知同樣是追尋榮耀。”


    “……”


    中年男人與她對視良久,最終歎了口氣,語氣溫和:“作為君主,我沒有阻止你個人選擇的權力,但作為父親,我仍然要拒絕你。”


    緹安據理力爭:“為什麽?父親,我已經經過深思熟慮了,我很清楚自己會失去什麽並且做好了準備。”


    “安安,如果你出海遠航,大概就不會迴來了,對吧?”中年男人露出微笑,英挺眉目線條柔和,蘊著長輩的溫情與寵愛,還有幾分無奈,“你從小就是如此,看上去乖巧,實際上比誰都要任性,你的眼裏從來都隻有你想知道的事。”


    “哪怕我並不質疑你對我和你母親的愛,但你做決定的時候,一定沒有考慮過我們,不是麽?無論你失敗還是成功,作為父母,我們都會為失去心愛的女兒而痛心。”


    緹安愣了愣。


    其實她在思考的時候,這個念頭有在腦海裏恍惚閃現過,但是她很快忽視了這一點。


    在她心底深處,她自信地認為愛她的人一定會理解她。


    盡管她清楚自己的任性會給他們帶來痛苦。


    賽恩帝國信仰智慧之神密彌爾,並有優良的魔法傳統,在這樣的氛圍裏,天生對知識與魔法充滿求知欲的緹安無疑符合人們的期望——她的優秀得到了魔法界眾多前輩的肯定。


    緹安喜歡魔法,喜歡自然,喜歡新興的機械學說,熱愛與求知欲使她敢於嚐試與挑戰,天賦與努力使她成為“機械魔法學”的代表人物之一。


    憑借著得到認可的強大實力,緹安的足跡遍布這片土地——她甚至偷偷溜進了敵對的東帝國境內——見識了不同種族不同的風土人情,但她心底深處那道模糊的意識並沒有滿足,反而在思考後具象化為無人能解答的疑問:


    天的深處是神,海的遠方是什麽?


    四海航線圖上沒有海岸線七百裏外的記載。傳說那是不可探索的區域,有勇敢的先輩向未知之地遠航,多數人下落不明,少數幸存者描述了遠洋的怒海狂天。


    這與神話相符合:天神將死去巨龍的骸骨化作世界的骨架,賜予生靈們一片安寧的土地與海洋,在這片有限的領域外,是沒有天神庇佑的危險絕境。


    ——是“天神庇佑”,還是“牆壁”?


    她心裏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結論,她需要驗證。


    “父親,我……”緹安整理了思路,想說什麽,眼圈卻莫名的紅了。


    中年男人的目光慈祥溫和,緹安有些不敢看他,低頭,搽了搽眼睛,語氣堅定:“父親,對不起。”


    長久的沉默。


    男人抬手,扶了緹安肩膀。他的手寬厚溫暖,手指有劍繭,這會兒故意用右手拇指指腹硬硬的繭抹了抹緹安的額頭:“原諒你了。”


    家族禮節。


    男人繼續道:“不過,盡管我不會阻止你,工程協會那兒你也不用去問了,我不會讓他們幫你的。如果你做不好出海準備,還是老老實實放棄吧。”


    緹安露出驚喜神色,彎眉笑眼:“不可能,您放心吧!”


    男人神色複雜,拍了拍她肩膀,歎氣:“我要去找你的母親了,你退下吧。”


    “是。”緹安向他行了告退的禮儀,離開了。


    離開花園,折出皇宮,身著銀色戰袍的高挑女子早已候在雕花的柵欄大門邊,待她走近後向她行禮:“公主殿下。”


    “桑芙,久等了。”緹安與她熟絡,笑容輕鬆,自然而然道,“通知克裏斯那邊的人,不用遮遮掩掩了,另外,如果有采購的需要,盡管向我說。”


    “是。”


    ——————————


    那日慕蘇與曲酒喝得興起,把容染趕去客房休息,兩人不知喝到了夜裏什麽時辰。容染雖然關心慕蘇,但不敢去前堂看,又不敢展露靈識去探查這兩人,結果迷迷糊糊竟然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兩人便相互告別,慕蘇帶容染迴去通方酒樓,曲酒則出發去找炎卿予。


    聽齊璽說,如凰已經連夜離開了彭城。


    對於元華宗來說,彭城會議已經結束了,那些宗門之間的爭論也就與元華宗無關。慕蘇拜訪了天劍宗等幾個友好宗門的前輩,又去跟言叢墨荊花淵喝茶敘舊,樂得清閑。


    這樣閑散的一天,容染也得了空可以慢騰騰地思考自己突破的事情,本以為這一天會這樣平淡的結束,卻在晚間臨別前聽慕蘇道:“阿染,待你此番修煉出關後,我也要閉關一段時間。”


    “哎?”容染微驚。


    慕蘇閉關倒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不過慕蘇這般提前許久且態度正式地同她說,必然是因為還有什麽比較重要的交代。


    果然,慕蘇看著她,字句清晰:“我元神充盈,隱約有即將突破分神初期之感,此番閉關,若進入突破之境,大抵要近百年才能出關;即便不能,恐怕也需得花上十數年鞏固元神。我會囑托你辛彌師伯與路師姐,阿染若有難題可以向她們求助。”


    辛師伯和路師姐……她們那樣的氣氛,恐怕沒空理我。


    “好。”容染心裏想的並沒有表現出來,點了點頭,又忍不住笑,“師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您不在的時間裏,我也能照顧好自己的。”


    上一世,慕蘇是在她突破到化元期之後才突破到分神初期的,而且不久後便因為她的陷害墮魔——慕蘇突破分神初期的時機提前了百年,當然,這顯然是件好事。


    雖然她已經是成年的金丹修士,但是慕蘇此次閉關以十年計,擔心她這個徒兒也是情理之中。


    畢竟上一世慕蘇閉關不過三年,她就被上官龍越誘騙了。


    慕蘇與她對視,關切溫和的目光斂起清澈輝光,笑意淺淡:“阿染處事向來極有分寸,但世上難免有阿染能力之外的事,我可不願意阿染受傷。”


    容染心裏一抖,溫馴道:“多謝師尊關心,不過師尊放心好了,阿染沒問題的。”


    “嗯。”慕蘇自然的應了,接著道,“還有一事,雖然大概不會發生,但是假若我此次當真突破,閉關百年,恐怕要錯過阿染的第二次新秀大會,阿染記得聽從宗門安排,莫要再錯過了,也切記莫要逞強。”


    慕蘇記得上一世的容染是金丹後期參與比賽,獲得進入“裂縫”曆練的資格,避過元嬰天劫突破到了元嬰期,接著以天下人震驚的速度進階化元期。


    照阿染現在修煉的速度,新秀大會時她應該也是金丹後期,這個資格能助她避過元嬰天劫,實在珍貴無比,慕蘇不希望容染錯過了。


    不過,雖然上官龍越近年都主動避開她們師徒,安分得很,但為了避免宗門安排上官龍越負責下次新秀大會,明日迴元華宗後,她得去請柳師伯幫忙才行。


    “師尊定能突破。”容染假作嚴肅,抑揚頓挫,“這次新秀大會我會認真對待,早作準備,師尊放心!”


    慕蘇被她逗笑,收斂了思緒,溫聲:“承阿染吉言。我想說的就這些了,阿染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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