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跑到碧芫池的水邊捧了一口涼水潑在自己的臉上讓自己保持清醒,池水清晰的將元寶倒映在裏麵。稚氣未褪的少年額前碎發濕噠噠地黏在臉上,臉色因驚懼而慘白一片,他失神的看著水中的自己,仿佛不認識一般。他怎麽可以有那樣的念頭?他怎麽可以想要去傷害娘親?元寶的理智一點點迴攏,無比厭惡地拍打了水中的自己,濺起半尺高的水花,襟被打濕一片。元寶懊惱地擦了兩下起身走。

    元寶未曾發現戚姬正躲在灌木叢中,戚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精致好看的一張臉配上這抹冷笑隻感覺陰惻膽寒。元寶感覺有人好似在看自己,迴頭卻什麽人也沒看見。元寶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戚姬打開手上古銀嵌瑪瑙戒麵的戒指,裏麵是一隻黃豆大小的褐色蟲子,短觸須,眼睛小,最大的就是一張鋸齒型的嘴,戚姬往它嘴裏裏放了一顆芝麻那麽小的橢圓的白色蟲卵,又咬破自己的食指,滴了滴血喂進那蟲子的嘴裏。戚姬嘴裏發出"嘶嘶"聲如蟲鳴,褐色蟲子聽到號令向元寶飛去。

    元寶耳邊響起擾人煩的像蚊蠅似的聲音,接著耳後便被那褐色蟲子咬了一口,元寶被咬的很疼,就感覺是被馬蜂蟄到了一樣刺痛。元寶摸到那蟲子,它還咬著不放,摳了兩下它才下來,抓在手心剛想看看是什麽蟲子,手一張開還沒看清就被它逃了。

    褐色蟲子是戚姬專門種蠱的工具,聽話地飛迴了戚姬的瑪瑙戒指裏。合上戒麵,戚姬從灌木叢裏出來,滿意地撫著戒指輕笑著。噬憶蠱的蟲卵已經種到元寶的身體裏,過兩天元寶就會感覺被咬的地方發癢,那是噬憶蠱在孵化,孵化成形它會順著血管爬到腦子裏,吞噬掉腦子裏美好記憶,讓腦子裏留下最多的就是易讓人產生惡念的事情。同時種蠱的人可以操控他的心智,外人很難會察覺他是被下了蠱。

    *****

    小薄練了好長時間的琴,看了下軒窗外的日頭已經西沉,對呂雉說道:"王妃,時候不早了,奴婢去把小姐帶迴來吧!"

    呂雉今天教了她簡單的撫琴的技巧,眼下正給腹中的孩子繡著肚兜。紅底的柔軟蜀錦料子,金絲線細密的針腳繡著活靈活現的長須鯉魚,好不可愛。呂雉笑著道:"嗯,順便去把元寶也叫來,吩咐廚房多做些元寶愛吃的菜,來了這裏他都瘦了好多。"

    小薄福身道:"諾,奴婢這就去。"

    小薄將蘆簾放下,盛夏蚊蟲多見晚了就得把簾子放下。剛打了簾出去就看見元寶正往這邊過來,笑著又反了迴去說:"王妃,公子來了。"

    落了蘆簾房間裏暗了不少,小薄同另一個侍女一起把殿裏的燈都掌上。元寶打了簾進來,躬身行禮道:"孩兒見過娘親。"

    "嗯,最近怎麽不大過來了?樂樂天天念叨說你都不和她玩了。"呂雉高興地放下手裏的繡活兒嗔怪道。

    "孩兒想跟爹爹多學些本事。"元寶看見那大紅的小孩肚兜垂下頭不讓呂雉看見他失落的神色。

    呂雉秀眉微蹙,總覺得元寶有心事。小薄叫了另一個侍女擺上元寶愛吃的糕點,自己打簾出去去帶樂樂迴來。呂雉把栗子糕拿了一塊遞給他,說道:"這是你馥然姑姑特意給你做的,嚐嚐看,以後你馥然姑姑嫁出去了,可不能再時常吃的著了。"

    元寶接到手裏,咬了一口,甜軟酥口,一點也不膩味。元寶又咬了一口,嚼了半響看著呂雉欲言又止。

    呂雉問道:"元寶,有什麽事要和娘親說嗎?"

    "嗯。"元寶點點頭,呂雉給他倒了杯茶,栗子糕雖然馥然做的可口,但食多了還是會膩人的,元寶說道:"我想隨樊噲叔叔一起去運送糧草。爹爹說隻要娘親點頭,他就答應。"

    呂雉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憂心地說:"元寶,不是娘親不讓你去,是你現在太小。一來萬一有個什麽閃失你讓我怎麽向你爺爺交代,二來路上風餐露宿夥食也不好,你正長身體從小到大也沒吃過什麽苦哪能受得住?聽娘親的話,過兩年等你及冠便讓你隨你爹爹行軍打仗可好?"

    元寶心裏有些很不高興,雖說呂雉也是愛護他,在他聽來卻是有另一種可能,不想讓他有施展本領的機會,這是在為她肚子裏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謀劃,不過是話說的比較好聽。元寶倔強地看著呂雉說道:"娘親,我吃得了苦,如果那樣的苦我都受不住那我就是一個廢人而已。"元寶老著呂雉的肚子說:"我是長子,以後總得要給弟弟做個好榜樣。娘親,爹爹已經默許了,你就應了孩兒吧!"

    呂雉這麽多年來頭一次嚴厲地說:"元寶,我說不許就不許。戰場刀劍

    無眼,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嗯?"

    元寶被呂雉嚴厲的深色震得唿吸一滯,以前她對他有求必應,而今呢?是不是他隻是她棋局上的一枚棄子,今後再無做用且還要提防他會阻了她腹中孩子的路?元寶跪在她麵前,腰背挺的直直的,說:"娘親,這次隻是運送糧草,您請放心。"

    "放心?你雖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但是自從我進了劉家第一天開始便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孩子待。"呂雉氣的唿吸微喘,雪白的麵上兩腮泛紅,說道:"你以為運送糧草很簡單?就沒有危險?敵軍也許會偷襲,雖然有樊噲,他畢竟要以大事為重,道時哪能顧的上你?"

    元寶紅著眼框,仍舊倔強地看著她說:"在娘親眼裏我就是懦弱,吃不得一點苦的人?還是說娘親根本就不想我有所作為?"元寶看著咬著唇說完最後一句,眼睛裏水潤一片睜著眼睛想把眼淚憋迴去,越憋眼眶越是酸漲難受,水氣越積越多,最後盛不下才控製不住落了下來。

    元寶帶著怨憤說出那最後一句的時候,心裏被重重一擊,顫抖著道:"你說什麽?"

    元寶向她磕了頭,俯在地上,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孩兒請求娘親應允。"

    元寶沒有重複那句話,而呂雉卻清晰的在腦中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呂雉起身從他身邊走過。

    元寶仍俯在地上,眼角看著呂雉湖藍色及地裙擺從他身旁緩慢移過。

    呂雉走到衣櫃裏將前兩日剛剛為他做好的一件黑色騎裝拿出來,偷抹了下眼角滑出的淚水。走迴元寶身邊他微有些驚訝,抬起的頭又垂了下去。呂雉輕聲道:"元寶,娘親不知何時讓你對我埋怨上了。你長大了,想的心思多了,娘親對你好在你心裏也都變了味道。娘親不怪你,以後你想做什麽也不會再攔著。"

    她沒有哭,元寶卻聽的出這次是他傷了她的心,心中懊悔道:"娘親,我……"

    呂雉對他寬心一笑,其中倦怠與心痛卻是難掩,打斷他的話說:"你還是娘親的孩子,這一點不會變,隻是以後不管什麽事都得你自己拿主意,凡事要考慮清楚才能去做。"呂雉打開手中的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說:"娘親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件像你爹爹那樣的黑色騎裝,前兩日剛做好

    ,起來試試看合不合適。"

    "娘親~"元寶心裏十分矛盾。

    不知不覺那個羞怯膽小的小男孩已經長成快有她高的翩翩少年,單純的心思也變得難以琢磨,呂雉唿出胸口鬱結的一口氣,細細叮囑說:"是娘親錯了,沒有顧及你的想法。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凡事不可強出頭。你的行裝這幾日娘親會把你的行裝都準備好,還有,記得經常寫信報平安。"

    元寶沉默地點點頭。

    *****

    呂雉吃飯時候心不在焉,味同嚼蠟。換作誰也都會傷心視如己出的孩子有這般想法,看著樂樂熱情地為哥哥加菜,思緒飛遠,元寶會永遠對樂樂一如往昔嗎?大概會隨著年歲增長日漸疏遠吧!會不會有一天還會相互殘殺?想到這裏呂雉渾身嚇得一哆嗦。

    劉邦一早進來就發覺呂雉不對勁兒,眉宇間愁絮不展,樂樂迴來了她也隻是微扯了下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笑是笑著,卻並未達眼底。這一哆嗦不像是冷,而是畏懼的樣子,粉潤的嘴唇也失了血色。劉邦握住她的手,看了低頭吃白米飯的元寶一眼,又問她:"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呂雉放下碗筷搖搖頭,用帕擦拭著手中的虛汗,說:"我沒事,你吃你的飯吧!"

    元寶停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看呂雉,劉邦目若寒霜地看著元寶冷聲質問道:"你娘親為何會答應讓你去的?嗯?"

    元寶起身走到劉邦身邊直挺挺地跪下去,聲音裏也沒了溫度,木然地說:"兒子惹娘親不高興,請爹爹懲罰。"

    呂雉焦急地抓著劉邦的袖子道:"你幹什麽?"還嫌她煩心事不夠多嗎?偏還是要火上澆油,隻怕這下母子間的嫌隙更大了。

    劉邦劍眉倒豎著,一腳喘在跪著的元寶的肩胛骨上,元寶疼的悶哼一聲。劉邦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些什麽,收起你的那些個非份之想。讓你叫她娘親是讓她心裏能高興些,你倒叫她憂心上了,長本事了啊?"

    呂雉也惱了,衝劉邦吼道:"閉嘴!劉邦你是嫌我過的日子太逍遙了是不是?"

    呂雉眼前一花,天旋地轉。"娘親!"一直被大人吵架嚇得不說話的樂樂喊道。

    劉邦眼急手快地把呂雉攬到懷裏,打橫抱起進到內室。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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