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老翁身上並沒有嚴重的傷,隻是受到了驚嚇,莊士元在他床頭陪了一晚。第二天晌午,莊老翁終於是醒了過來。

    “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吃點東西?”這對莊士元來說,是個極好的消息,興奮的都不知道該伸哪隻手去扶起父親。

    莊老翁搖頭,在兒子的輔助下坐了起來,抬頭環視了自己所在之處,又盯著兒子看了兩眼,這才開口:“士元啊,真的是你嗎?這裏是何處哇?”

    莊士元連連點頭:“爹,是我,我是莊士元啊,您是被鄭大人救上船的。”

    “鄭大人?”莊老翁輕輕一眯眼,似乎陷入了思考,但隨即又突然瞪圓了眼睛,捏緊了莊士元的手道,“可是鄭和鄭大人?”

    莊士元點頭:“對,就是鄭大人。”

    “快,快,快!替我去請鄭大人過來,老夫有話要說。”莊老翁顯得異常激動,莊士元急忙安穩他的情緒,鄭大人此時正在指揮室,哪裏有時間來看望父親呢。

    莊士元心裏正這麽想著,身後的艙門卻突然被打開。父子二人抬眼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兩人方才說起的鄭和來了。

    莊士元急忙起身相迎:“鄭大人,您不是在指揮室忙嗎?怎麽有空過來這裏了。”

    鄭和嘴角扯出一個禮貌的弧度,走到床上,朝著莊老翁施了一禮,抱拳道:“莊老翁可有覺得哪裏不舒服?本使帶了太醫過來,讓他幫您再把把脈吧。”

    受到鄭和的以禮相待,莊老翁激動的要下床給他磕頭。被鄭和伸手攔住了,又讓宮子堯上前,替他把了下脈。

    “鄭大人,老夫有話要對您講啊!”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待太醫把過了脈以後,莊老翁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鄭和稟報。

    鄭和見他神色凝重,揮手撤下了四周的下人,撩袍子坐在床沿,笑道:“莊老翁有話請講。”

    “老夫敢問鄭大人,為何會突然至小島尋找我莊老翁?”莊老翁看鄭和的眼裏;明顯透露著懷疑。

    真以為父親是有話要對鄭大人講,哪知道一開口就是大逆不道的問話,嚇得莊士元聲音一沉,立即打斷了他爹的問話:“爹,你怎麽能這麽對鄭大人說話呢?”

    鄭和一抬手,袖袍懸在半空蕩了蕩:“論年齡,莊老翁是我等長輩,不妨事不妨事。迴莊老翁的話,前些日子,聽莊通事說到莊老翁住在這一片的島嶼之上,我本就有意要來拜訪一下您。誰知道這幾日遇到了

    一些事情,我船上的西監副中了相思子的毒。又聽莊通事說起,您認識一種渤泥的食人藤,其藤汁可以解相思子的毒。故而,我便繞行一段海路,希望到浡泥國之時,請莊老翁尋找這種神奇的植物。”

    一旁的莊士元也立即幫腔,表示鄭大人沒有一句假話。

    這迴該輪到鄭和來問了,思考了一下,鄭和低聲問道:“為什麽小島會突生這般大的火焰?”

    莊老翁一聽,眼裏再次閃現出後怕,隨即卻又安靜了下來,緩緩答道:“我也不太清楚。昨日下午突然駛來了一個船隊,浩浩蕩蕩也有十來隻大船,為首的船上還掛著大明的旗幟。我當時正打漁迴來,見是大明旗幟,我便立即迎了上去。”

    艙房裏眾人皆是一驚:“船隊,還打著大明的旗幟?”

    這無疑是個驚人的消息,鄭和的船隊下西洋也已經有些日子了,為什麽他們就沒有發現過附近有過大明的船隊?

    “莊老翁你繼續講來。”鄭和示意莊老翁繼續。

    莊老翁點點頭,捋了捋山羊胡子,說道:“當時,從船上走下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個俊朗少年,個頭和鄭大人差不了多少。他自稱是明朝皇帝派來下西洋巡海的前鋒船隻,路過小島,求一點淡水。”

    “老夫當時便想到,下西洋的船隻,定是鄭大人的船隊,便將他們迎上了小島,並且招待了一番。”

    莊士元在一旁聽得心焦,;連連搖頭說道:“爹,你可真是糊塗了。咱們的船隊,從來就沒有哪知先鋒船隻先行開路的。”

    “莫打斷,聽老夫說完!”被兒子當著眾人麵訓斥,老頭子胡子一吹,瞪著莊士元嗔道。

    莊士元隻得閉了嘴,就讓父親先說完吧。

    “就在我與那俊朗少年說話之際,我隻感覺到身後站過來一個人,還沒等我迴頭,後腦勺一痛,整個人便栽倒了下去。待我再次醒來,才發現四周全是火,手腳也被綁在了一起。幸好當時用火燒斷了繩子,屋子裏有我以前挖的一個暗道,直通海裏。我原本是想順著海水,遊到岸邊去,可是剛剛想上岸的時候,卻發現這夥人還沒有離開,隻得躲在水底。”

    “他們為什麽要放火燒島?會不會是這一帶的海盜?”宮子堯搖著羽扇問道。

    莊老翁迴道:“要說海盜,這一帶的確有一臭名昭著的海盜一一瓊州的陳祖義。他本是廣東潮州人士,據說因為在當地犯了事,舉家逃至瓊州,投渤淋邦國麻那者巫裏手下為

    將,後來國王死了,他便自封酋長。他盤踞在這一片海域十多年,聚集了許多的手下,據說已達上萬人之多,戰船幾百艘。橫鋸這一帶,隻要是有商船到此,必定沒有平安的過去的,船上的一切財產必定擄盡。更甚者,若是船上帶有漂亮女眷,也是一並擄走,過往的商船皆畏懼陳祖義,不敢走這一片海域,常常饒海而行。”

    “竟然還有這樣猖狂的海盜?”這哪裏是個小小的海盜,上萬的人數,分明可以抵上一隻強大的軍隊了。

    鄭和心裏又多了一份擔憂,海上居然還有這麽厲害的一群海盜,前麵的路似乎又多加了一份險阻。

    隻是,在海上行駛這麽久,為何他們沒有遇到一個海盜?

    “莊老翁可曾見過陳祖義的樣貌?會不會昨日登岸之人,正是陳祖義一行人呢?”如果按照莊老翁的話,陳祖義擁有那麽多的手下和船隻,打著明朝的幌子出海搜刮也不是什麽難事。

    莊老翁還未開口,宮子堯倒是先樂了:“你見過俊朗書生模樣的海盜嗎?莊老翁不是說了,陳祖義在海上橫行了數十年,必定是個粗壯的漢子,而且這麽有頭腦,怎麽可能是個書生。依我之見,肯定是有人想冒充咱們大明船隊之人,一路先行搜刮各國珍寶。”

    鄭和無言,拿眼瞟他,宮子堯拿扇子一遮,移到一旁去了:“咳,我的猜測罷了,你們繼續,繼續。”

    對於陳祖義的長相,莊老翁搖了搖頭:“雖然陳祖義經常聚集在海域劫財,但是出麵的基本都是他的手下兄弟,本人極少露麵。老夫從未見過陳祖義本人。”

    做海盜數十年,居然好從未露過麵,這個陳祖義隱藏的好深!

    “喂喂喂,我說各位,話題是不是扯遠了,咱們現在說的是打著;朝旗幟的船隊,不是討論海盜的時間。”

    在一旁喝茶的宮子堯還是沒忍住,抻著脖子又出來混出鏡。

    莊老翁也說得差不多了,如果說這隻騰空冒出來的船隊真的和海盜陳祖義有關的話,可是他的動機是什麽呢?如果和海盜沒有關係,那到底是誰在假冒巡海使者,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似乎,問題非但沒有解決,反而越來越多。

    莊老翁剛剛醒來,鄭和也不便多打擾,囑咐他好好休養,便帶著宮子堯往書房裏去了。

    “好不容易出海玩上一趟,我怎麽覺得,這一趟海路走的這麽不順呢?”宮子堯一屁股坐下,拿著扇子猛扇。

    其實真正頭疼的是鄭和,一路下來,遇到的種種事情都沒有好的思路,甚至遇到的問題越來越多,越來越棘手。

    “不管其他,現在先迴程,往渤泥國去。”

    隻要莊老翁沒事,其他的問題日後再解。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找到食人藤的藤汁,救醒西亭。

    對於海盜王陳祖義,鄭和倒是不擔憂。大明的船隊在海上行駛了這麽久,也沒有見過一艘海盜船。就算陳祖義真有一萬多手下,也是不敢來劫他們的船隻的。若論人數,鄭和船上共有兩萬多人,是陳祖義的兩倍之多,且各個都是經驗豐富的水手和士兵。若論武力,鄭和船隊裏,戰船,火統,大炮,一應俱全,縱然是兩個陳祖義,也不是他的對手。

    莊老翁在海上航行了幾十年,可以說是海上的海神爺。聽他說,浡泥國的確有食人藤,他還親眼見到過。

    食人藤是浡泥國用來對付犯有重罪的人,或者是與浡泥國為敵的外人。

    據說是渤泥國有一女子與人私通,懷上了孩子,被自己的丈夫知曉之後,夥同情夫屍解了丈夫。

    這一罪行,讓渤泥國王大怒,命人將私通的男女綁到了食人藤下。莊老翁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親眼看見那一根根柔軟的怪藤,在碰觸到兩個大活人之時,居然神奇的扭動了起來。

    如同觸須一般的摸到人身上,一根根的裹上人的身子,越勒越緊,越來越多。直到完全將人裹進青藤,便開始從藤裏滲出一種綠色汁液,如黏痰一般掛在藤條上,甚是惡心。

    你甚至還能聽見被吞食的男女發出的淒慘叫聲,一聲一聲,帶著恐懼和絕望,震撼著你的心靈。

    不需要半個時辰,當那些藤條再次舒展開來的時候,展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堆雪白的白骨,連一點肉渣也不能剩下。

    “聽得我真是毛骨悚然。”宮子堯捋著手臂,不住在甲板上跳腳。

    莊老翁則站在船玄處向鄭和介紹這邊海域的地理位置,以及周邊的國家。

    有了海神爺莊老翁,行船可謂是事半功倍,按照莊老翁指引的航行,到達渤泥國竟是少用了半日時間。

    不僅是鄭和,整個船隊都沸騰了,這是他們從大明港口出海,第一次到達的國家。

    “速速拋錨停船,奏長號,三聲炮響!”這是登上其他國家之前一種禮儀做法。一來顯得明朝是禮儀之邦,二來也是用這種方式提醒他們,大明朝的船隊到了。

    禮炮轟鳴,長號悠遠,鄭和帶著眾人走至甲板,四下眺望。浡泥國一片鬱色,海灘旁便是一個個高大的椰子樹。

    王景弘聽得號聲盡,躬身道:“鄭大人,可以派使者登岸報信了。”

    鄭和看著島上的椰子樹,心裏的陰霾一時間被滌蕩的幹淨,這幾日為了西亭的病情,焦心不已,如今浡泥國就在眼前,解藥就在麵前,他自然不會耽誤一刻。

    “好!你吩咐下去,讓使者帶著文書先行登岸。”

    王景弘領了旨,下去吩咐去了。隻消一會兒,天元號旁邊便放下了一隻小船,三名使者載著小船往岸上去了。

    眾人站在甲板,看著三名代表鄭和,代表大明的使者漸漸消失在椰子樹後,心情是無法言說的。也許,隻需要一會兒,大明威嚴,友好鄰邦之禮就要傳進渤泥。

    頭頂的太陽緩緩的在空中遊走,從鄭和的肩部,走到了他的耳垂處,渤泥國島卻安靜的很,連樹葉都難得動一番。

    左等右瞧,也不見派出去的三名使者迴來,更看不見渤泥國王前來相迎。

    “怎麽迴事?”懷德有些耐不住了,擰巴著粗眉毛,不耐煩的拍著船玄。

    鄭和和莊老翁也是一臉迷茫,心中隱隱的不安。

    又等了一會兒,武將的急脾氣上來了,懷德衝著鄭和一抱拳,說道:“鄭大人,這都快兩個時辰了,你看看那太陽,已經是正午了,可浡泥國國王還沒有出來相迎,我覺得這裏麵定是有詐,懇請讓我帶些人馬上岸觀察。”

    懷德著急也是對的,即便是使者上岸迷了路,或者是皇宮離海邊有些距離,也不至於到此時都還未到。而且自己一開始就已經奏號燃炮,便是整個渤泥,都應該聽見了。

    但是他們初來乍到,對渤泥不了解,而且出海之時,皇上有旨:“凡覆載之內,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處,其人民老少,皆欲使之遂其生內,不致失業。要與各國睦鄰四海,懷柔遠人,恩澤天下”。若是此時沒有渤泥國王的批準,他便擅自帶著軍隊離船登岸,隻怕被渤泥國當成是侵略者。

    “稍安勿躁。”鄭和輕拍了一下懷德的肩膀,眉頭卻是舒展不開。

    海麵上靜的出奇,連一隻海鷗也看不見,鄭和迴頭問莊老翁:“老翁,你經常在這一帶出海,可知渤泥國的近況?”

    “近況?”莊老翁仔細的想了想,他年紀已大,並不像年輕的時候那般,四處走動。對渤泥國的情況還

    真是有些不熟悉了。

    “哦,對了,前些日子,老夫出海之時,曾遇到一名友人。上船飲酒之時,曾聽他言,那幾日渤泥的海邊,經常駐紮著一批軍隊,手執武器。守在沿海。”

    “軍隊?難道之前沒有過?”

    莊老翁搖頭:“浡泥國還從未讓軍隊駐紮在海邊,當時老夫也奇怪,隻是友人也隻知道這一點,這也算得上是渤泥最近的怪事了。”

    讓軍隊駐守在海邊,這是防止外人登岸,還是想出海作戰?那為何今日的海灘這麽安靜,連個人影都沒有,那他更不能派兵登岸了。

    老天沒讓他多想片刻,懷德突然一拍船玄,吼道:“鄭大人,有人過來了!”

    引得鄭和猛抬頭,朝著岸上四下觀看,果然見椰子樹,隱隱有人影在移動。

    “咱們下船吧!”懷德催促道。

    鄭和擺手:“不急,先看看再說。”

    雖說此行的目的是懷柔遠人,但是也不能失了大明朝的威嚴,必定是要等渤泥國王前來相迎才可下船。

    然而,事情遠不是他們想的美好,迎著大船而來的,並不是渤泥國王的儀仗隊。而是十來名渤泥士兵,手上抬著三個動物皮做成擔架,每個擔架上赫然堆著一堆白森森的人骨!

    渤泥士兵將三具白骨放在海灘上,什麽話都沒留下,就轉身離去。懷德一見白骨,以及擔架上,明黃色的官文,立即反應了過來,渤泥國居然殺了大明朝派去的使者。不由得怒從心生,也顧不得鄭和的阻攔,帶著士兵就衝下了船,欲要擒住渤泥士兵問個清楚。

    “食人藤吃人了!”莊老翁突然失口驚唿,鄭和心頭一跳,立即撩起衣角下船。

    “莊老翁快隨我下船,莫要讓懷德惹出大亂子。”鄭和也急忙跟著登了岸,卻也希望懷德能捉到渤泥士兵,他要問清楚為何要殺明朝使者。

    此事關係到明朝的威望,他不得不謹慎一些。

    渤泥到底隻是個海邊小國,而且在冷兵器時代,他們的武器更加的落後與明朝,幾個迴合下來,輕而易舉的被懷德生擒住了。

    吩咐士兵將這些渤泥士兵綁了,懷德將十來個渤泥人帶到了鄭和的麵前。

    “你們可是渤泥國王派來的?”鄭和看著被懷德強行踢跪倒的十幾人,問道。

    渤泥士兵不答,一個個昂著頭顱嘴巴閉的緊,時不時還有人衝著鄭和呲牙咧嘴,一副要把他生吞活

    剝似的模樣。

    “為何不答?”鄭和聲音拔高,眉心一鎖。

    一旁的莊老翁見狀,拉過鄭和,低聲道:“鄭大人莫急,讓老夫來盤問一番。”

    一時間著急,倒是忘記莊老翁也是精通阿拉伯語之人,鄭和急忙背手相請,後退了兩步。

    莊老翁踱步上前,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問道:“明國大使鄭大人來訪,為何不見渤泥國王前來相迎,反倒是殺害了使者,難道渤泥國王就不怕因此和大明結下冤仇,豎立強大的敵人嗎?”

    為首的渤泥士兵嘴角一扯,笑的諷刺:“我們渤泥國向來與大明交好,我們的國王聽聞明朝將有使者過來,更是歡喜不已,早已等候。可是你們大明船隊欺人太甚,殺了我渤泥數十個士兵,還殺了我渤泥的王儲!”

    大明殺了渤泥的王儲?莊老翁一聽,兩手嚇得一抖。鄭和是迴迴人,也通曉阿拉伯語,聽渤泥士兵這麽說,也是大吃一驚,忙道:“我大明船隊何時殺了你國的王儲,沒有證據,可是在汙我大明天威。”

    “證據?十日前,有一支掛著大明旗幟的船隊來到我國港灣,從船上下來的一名年輕少年,自稱是大明皇帝派來的使者。我國國王大喜過望,立即派了王儲,帶領了一隊士兵前來相迎。哪知道便是這一出來,王儲便再也沒有迴去,隨行的士兵皆不見了,大明的船隊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海邊上隻有幾具被利刃殺死的護衛士兵。”

    “什麽?大明的船隊?”這是繼莊老翁之後,第二次聽說所謂的“大明船隊”了。

    難道真的有人在假冒大明使船?這些人每到一處,便執行殺戮,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損壞大明與各國的和睦,還是想借機攬財?而且,他們每一次行動都比鄭和快一步,這個消息難道真的是船隊裏有人泄露出去的?

    鄭和想起之前發現的一片渤泥浮屍,也許,那批浮屍就是當日出海迎接的士兵。

    他臉色微轉,神色越來越凝重,在那一群浮屍裏麵,他並沒有發現渤泥國王儲遐旺啊。

    渤泥王儲遐旺,鄭和在大明朝是見過的。浡泥國一項與大明交好,前幾年,渤泥國王甚至派遣王儲遐旺去大明朝進貢過。

    也就是那個時候,鄭和和渤泥王儲有過幾麵之緣。

    他很想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但是他此時又不能說,隻怕在這種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說出來隻會讓浡泥國人誤會。

    揮了揮袖子,鄭和道:“兩國

    交戰不斬使者,但是你們卻殺了我朝的使者,侮辱我朝天威。本應當讓你們的國王給一個交代,但是看在渤泥與大明一項交好。且渤泥王儲之事是一個誤會,本使先不予追究。迴去告訴你們國王,渤泥士兵和王儲並不是我大明船隊所為,隻怕這中間有所誤會。”

    跪在最前麵的渤泥士兵啐了一口唾沫,瞪著兩眼道:“呸,什麽誤會,分明就是你們不願承認。若果真是和睦四鄰,為和平而出使,為何要在船上安置這麽多的大炮?”

    誤會之下,真的是任何事情都是可疑的對象。鄭和笑著指著身後海麵上的大船,說道:“大炮,是用來消滅敵人的,防衛我船員的安危,但是我們絕對不會用它來濫殺無辜。”

    渤泥士兵還欲說些神馬,被鄭和適時的抬手阻止了:“不用再說了,我大明朝使者死於你們渤泥,本應當給我們一個交代,念在渤泥國王失子之痛。本使便暫不去打擾,不過你告訴他,沒有查證清楚就隨便下定義,早晚要他付出代價的。”、

    “來人,將他們放了。”鄭和一揮手,下達了放人的命令,又對這些欲逃的士兵說道:“告訴你們國王,鄭和改日再來拜訪。至於渤泥王儲一事,本使一定查明,若真的是我大明之人所為,本使一定會迴稟吾皇,給你們渤泥一個交代!”

    數十名渤泥士兵聞言,拿起他們的武器,快速的離開了海邊。

    鄭和拾起一副擔架上的文書,心中歎息,出海之路走的不易啊。

    “來人,將三……”

    就在鄭和下達命令,就三個屍體抬迴天元號時,宮子堯突然從後頭衝了上來:“哎哎哎。別動,別動!”

    兩朵盛開的桃花眼裏滿是興奮的精光,急匆匆的湊到擔架旁,一手拿著小瓷瓶在白骨上刮來刮去。

    他蹲在擔架旁,從白骨上收集一點點綠色的粘液。莊老翁方才在船上已經說了,這三名使者定是被渤泥的食人藤消化掉的。這森森白骨上殘留的,一定是食人藤分泌出來的毒性汁液!

    西亭正需要這個!

    鄭和也明了宮子堯在做什麽,但還有有些擔憂的問道莊老翁:“宮太醫這樣收集的食人藤汁液有用嗎?”

    莊老翁點頭:“自然是有用的,隻要這些粘液還沒有被消散,他的毒素便一直在。三名使者,不僅為大明朝獻了身,而且救下了西監副的性命。”

    鄭和也歎息了一聲,不忍心多看那三堆白骨一眼,渤泥的做法是偏激的,但

    他同時也是一個痛失兒子的父親,該有的憤怒之舉。

    他不能指責渤泥國王什麽,在這件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他甚至不能跨進渤泥一步,如果帶著整裝的軍隊進入渤泥,那就真的矢口難辨了。

    “將三名使者的骸骨抬迴寶船!”再次歎息一聲,鄭和隱在袍中的手捏成了拳,負手往船上去。

    三名使者為國捐軀,鄭和特地加封了三人的官職,並以海葬之禮,三聲禮炮,慰及亡靈。

    又囑咐一旁的記錄官,細細的將今日之事記錄下來。

    再望一眼渤泥的鬱色蔥蔥,鄭和第三次歎息,吩咐水手們開船離島。

    離開渤泥國,下一個訪問的國家便是占婆。

    占婆與大明已是舊交,大宋就曾經引進占婆的水稻。隻是,這次出使之路坎坷,不知道占婆國,會有些什麽意料不到的事情等著他們呢?

    鄭和不願去想,此時有讓他更為焦心的事情。按照莊老翁的方法,宮子堯已經帶著食人藤毒汁和藥物進入西亭的艙房好一會兒了,卻遲遲不見人出來,他在指揮室是如坐針氈。

    數著一旁的漏鬥,過了近一個時辰,才看見小筷子提著太監服的衣擺衝上指揮室,稟報道:“大人,西監副醒了!”

    “醒了?”消息太振奮人心,鄭和的太陽穴猛地一跳,迫不及待的撥開眼前的小筷子,往西亭的艙房衝了過去。

    速度之快,害的小筷子隻得在後麵跑著追:“大人您慢點啊!”

    帶鄭和衝進西亭的艙房之時,險些和出門倒水的侍從撞了個滿懷。

    支開了屋子的下人,宮子堯關好艙門,迴到床邊,低聲說道:“方才醒來了一小會兒,估摸著是兩毒都在體內,她的身子承受不了,又昏了過去。”

    “那毒到底解了沒有?”聽到西亭因為毒性又暈了過去,鄭和急的心裏一咯噔。

    宮子堯見他急的一臉愁容,忙寬慰道:“放心放心,莊老翁的法子的確有用。你看西亭的嘴唇,已經轉迴了淡粉色,說明毒性已解,你不必太過擔心。”

    “那到底幾時能醒來?”昏睡不醒,也是讓他擔憂的事情,西亭都已經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了。

    宮子堯為難的眨巴了眼睛:“這個不好說,得看病人自身的體質,也許一會兒,也許一日,也……”

    宮子堯挑著眉尖正說得起勁,目光猛地碰上鄭和殺傷力百分之二十的寒眸,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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