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則聽到她的聲音,雖然來電顯示是維也納,但還是不相信秋也竟然會給他打電話,於是,試探地問,“秋也?”


    “是我。這麽晚給你打電話,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畢竟,現在國內時間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


    陸長則卻極為紳士地說沒有,然後問她有什麽事。


    秋也亦不欲賣關子,開門見山地說,“陸醫生,我想問,傅寒笙這幾年,有沒有其他女人?”


    “噗——”


    陸長則一口水噴出來,確認自己沒聽錯後才調侃地道,“雖然我很樂意見他被你教訓,但是,這事我可編不了假話,他這五年,身邊沒有一個女人。”


    陸長則的語氣非常篤定,心裏卻在暗道,就算老傅真想女人了,也得有女人能給他見啊……


    不知怎麽的,秋也聽到這話竟然下意識舒了一口氣。


    知道傅寒笙沒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她很高興?


    秋也嘴角微微抽搐,但還是盡量忽視這一點,問出自己真正想問的問題,“也就是說,他五年來一直沒有忘記過我?”


    “當然了,老傅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啊。”


    封閉了五年而已,又不是得了老年癡呆,怎麽會忘了她?


    而秋也卻忽然有些嚴肅,“既然如此,他為何當初還要放棄我?”


    愛她愛的這麽深,怎麽能忍心看她置身險境?


    這不是太矛盾了嗎?


    然而,聽到這話的陸長則卻頓時收起了調侃,沉默了下來。


    就在秋也耐不住越來越亂的心緒時,電話那邊終於又有了聲音。


    隻不過,卻是鄭重其事的語調,“秋也,有時候,眼見為實這句話並不正確。而有些事情,看似是傷害了你,實則卻是對你最好的保護。”


    “你……什麽意思?”


    難道,他想說,傅景淵明明說被留下的那個會承受非人的折磨,傅寒笙卻把她留下,其實是為了,保護她?


    這太荒謬了!


    而陸長則卻忽然幽幽地說,“秋也,雖然老傅沒有選你,但是,被強女幹的,是米葉。”


    “那是因為——”


    “是因為傅景淵隻是要毀掉老傅選擇的那個人,不管是你還是米葉!你,懂了嗎?”


    “咣——”


    秋也朝後倒退了幾步,右腿撞上椅子的一角,火辣辣的疼。


    然而,她卻像是什麽都感覺不到,隻呆呆地看著前方,沒有焦點。


    傅景淵隻是要毀掉老傅選擇的那個人,不管是你還是米葉!


    ……


    所以,傅寒笙早就知道,被他選定的那個人,必然會下場慘烈?


    可是……


    “為什麽?明明他已經知道米葉曾為他——”


    “真的是米葉嗎?”


    不等秋也喃喃的話語說完,陸長則就打斷了她的話,輕飄飄的語調裏卻充滿了諷刺。


    秋也手指一顫,頓時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


    她剛要說什麽,可是,卻被陸長則接下來的話徹底懾在了原地。


    他說,“五年前,老傅在你走出茶餐廳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你怎麽可以以為他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你呢?他說,他一直都是你的,從十六年前就命中注定了。”


    一瞬間,秋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敢置信,她不可思議!


    “他怎麽會……”


    “嗬,秋也,你就是21年前救了老傅的那個小女孩。而這,老傅早就知道了。”


    “咣——”


    椅子再度被她撞得朝後挪了挪,而這次,秋也卻是再也無法淡定了,她雙腿一軟,跌坐到椅子上。


    她緊緊抓住椅背,活像要摳下一角。


    所以,傅寒笙在看到安嬙帶去的照片後沉痛到失控,不是為了米葉,而是,她……


    所以,他沒有選她,讓她逃過了一劫……


    所以,這就是他為什麽說,他從未想過放棄她的原因?


    不知何時,秋也的雙眼充斥上紅,喉嚨裏像是壓上了千斤巨石。


    她聽見自己用一種近乎嘶啞的聲音說,“為什麽,他不跟我解釋呢?”


    如果他跟她坦白,那麽,她怎會離開他?


    秋也心裏恨極了。


    然而,這時,陸長則低沉的聲音卻傳了過來,“秋也,你是不是五年來,從來沒有關注過國內的新聞?”


    秋也不知道他為何這麽問,此時,她滿腹心思都被傅寒笙的隱瞞所占據,再也思考不了其他,哽咽著“嗯”了一聲。


    陸長則卻長長唿吸了一下,似乎有些氣悶,隻不過,卻隻是道,“要麽說,女人狠起心來才最無情。你去搜一下五年前琴城的大事件新聞,便知道,老傅為何隱瞞了。”


    話落,那邊就掛了電話。


    而秋也卻仿佛被抽離了靈魂,呆呆的,看了眼掛斷的電話,然後走進書房,打開了電腦。


    然而,在從陸長則那裏聽到那些事後,她自以為已經震驚到麻木了,可是,當她看到網頁上關於五年前一條條醒目的紅色新聞標題時,她還是不可抑製地渾身戰栗起來。


    “10月12日上午八點,傅氏總裁傅寒笙法院自首,自稱利用歐洲地下組織洗錢,幾年內吞並宋家遺產上百億!”


    “10月12日下午四點,琴城20公裏海域發生特大爆炸案,數艘遊艇被炸毀,疑是黑幫爭鬥。”


    “10月17日,傅寒笙商業犯罪證據確鑿,罪名成立,七年有期徒刑被捕入獄,娛樂圈天後妻子不知所蹤,疑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秋也一條條看下來,不知不覺間,渾身的血液都被冷凍住,讓她連點擊鼠標,都用不上力氣。


    10月12日,是傅景淵意圖侵犯她的那天,亦是紀慕白受槍傷的那天。


    怪不得,傅景淵直到八點才出現在她的房間,而且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怪不得,陸長則和燕北蕭都到了,而傅寒笙卻沒去……


    因為,他被傅景淵逼去自首了!


    傅寒笙那麽強大的人,怎會被逼呢?


    “嗬嗬……”


    秋也抓緊了鼠標,低低笑了出聲,隻不過,那雙蓄上淚光的眼眸中,卻滑過無盡的自嘲。


    是啊,傅寒笙怎麽會被逼著去自首呢?


    五年前的記憶被翻出來。


    秋也終於知道,為何11日的時候,傅景淵明明沒想跟她同房,卻還讓她穿上儀式性極強的喜服。


    原來,隻是為了給一個男人看的!


    而這個傻男人,竟真乖乖聽話地去自首?!


    她秋也這個累贅,作為那個男人的軟肋,果真能讓傅景淵運用自如,百試不爽!


    可是,傅寒笙他沒有犯罪啊!


    是傅丞森為了給裴煙報仇,所以想要把宋家徹底毀掉!


    為何要他來還債?!


    “七年有期徒刑”、“被捕入獄”……


    猩紅的大字一波又一波的刺激著秋也的眼球,她忽然記起,剛剛在男人的手機上,看到的那張三年前的照片。


    水泥牆、粉筆畫……


    她仿佛能看到,曾經那麽矜貴高傲的男人,褪下了筆挺的手工西裝,一身狼狽地蹲在監獄裏的水泥牆邊,用不知從哪裏得來的粉筆,一筆一筆、一劃一劃,在陰暗逼仄的囚室裏,仔細勾勒出她的麵容。


    “寶兒,你在哪裏?”


    他必然曾伸出五指,在他簡陋的大作上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過,他的眼神必然是深情卻又欣慰的,因為他知道,隻有他一個人過的不快樂,因為他知道——


    她或許,早就忘了他!


    五年。


    五年的牢獄之災。


    他將七年刑期硬生生縮到了五年,除了傅家的庇佑……不,傅家內鬥,傅氏涉嫌商業犯罪,傅家恐怕早已亂成一鍋粥,如何能保他?


    所以,他必然在裏麵受了太多的苦,才能獲得減刑的機會!


    那樣一個天之驕子,整天跟一群罪犯待在一起,搶著表現良好,搶著加榮譽減刑!


    一朝敗落。


    恐怕,心中的苦才是最令他難熬的!


    終於,在某一刻,秋也再也承受不了這些辛辣刺骨的事實,一把扣上筆記本,然後趴在桌子上,攥起拳頭,一下一下,緩慢而沉重地砸著桌麵。


    眼淚卻像是流不盡,一點一滴都浸透到衣袖裏。


    像是在埋怨,又像是極度的自責。


    若她,若她這五年間沒有那麽消極避世,若她鼓起一次勇氣打聽一下國內的情況,是不是,不會讓他孤獨那麽久?


    在傅家倒台,他一個人抗下所有磨難的時候,他最需要的人,遞給了他一份離婚協議書……


    “傅寒笙……傅寒笙……為什麽你不說……”


    “你不向我解釋,就是因為這子虛烏有的罪名嗎?你怕你進了監獄拖累我是不是?你怕我對你念念不忘,年年苦等,是不是?!”


    秋也埋著頭,大聲地喊,大聲地哽咽,大聲地哭泣。


    房間靜謐,仿佛還殘留著他昨晚留下的痕跡,伴隨著一幕幕她未曾參與過的陰暗畫麵,一絲一縷滲透進她的腦海。


    痛!


    痛!


    痛!


    秋也頭痛欲裂,心髒卻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著,令她喘不上氣。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女人的拳頭都捶出了淤青,她才慢慢停了下來,隻不過,那雙曾經璨如星辰的眼睛已經紅的像是滴出血來。


    她目光渙散地抬起頭,驀地,輕聲笑了出來,喉嚨裏卻溢出嘶啞而蒼老的話音。


    “傅寒笙,你好自私啊……你好自私……”


    傅寒笙……


    傅寒笙……


    你怎麽,這麽傻啊……


    她笑得諷刺而悲傷,鬼使神差地,她慢慢劃開手機,然後,按下一個號碼。


    剛響了一聲就被接起,秋也在聽到那道磁性的男聲時,剛停止的眼淚又是骨碌流下一串。


    “小也,你睡醒了?我過去找你好不好?”


    盡管,他的聲音經過聽筒,失了些他本身的味道,但是,那話語裏的欣忭卻無法掩飾。


    他就這麽想見她嗎?


    明明她對他惡聲惡氣,他還這麽膩著她。


    傅寒笙,是不是做了五年的犯人,你連尊嚴都沒了?


    秋也喉嚨哽咽,卻故作平淡地道,“你現在在哪兒?”


    “陽台!”男人仿佛是正在拉門,“我現在就去你那邊!”


    “別,你就在陽台,”秋也驀地阻止他,然後重新翻開筆記本,看著其中一條加粗的新聞,她努力壓下心中的苦澀,道,“我們,就這樣說說話。”


    聞言,傅寒笙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收迴了腳,重新迴到陽台。


    過了幾秒,男人忽然低低地說,“小也,這段時間是我錯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被人束縛,其實,我也不是故意黏著你惹你心煩,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就是,想多看看你……”


    聽到他越來越低的音調,秋也瞥開眼不去看屏幕,她站起來,往陽台走去。


    隻不過,她沒有出去,僅僅把窗簾挑起一道縫隙,正好可以看到隔壁陽台上的景象,而自己卻不易被發現。


    她看到傅寒笙穿著寬鬆的家居服,長身站在陽台上。


    從她的角度,隻能目睹他的側臉。


    五年了,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麵部輪廓依舊挺括深刻,但是,那耳朵下方的疤痕卻仿佛自帶滄桑,叫她幾乎落淚。


    男人還在電話那邊認真道歉,秋也從未見過,曾經琴城的商業神話,竟會有卑微至此的時候。


    “傅寒笙,你就這麽怕我生氣?”


    秋也忽然打斷了他的自我批鬥,叫男人微微怔了怔。


    然後,他接下來的話卻讓秋也的心髒狠狠一抖。


    他說,“我不怕你生氣,但我怕你不理我。”


    “小也,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你如果嫌我煩,我以後可以不說話,隻要你讓我陪在你和小耳朵身邊,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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