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章將姚荺安置在上房中,裏麵的物品全部換上新的,另外女子所用的胭脂,以及一些飾物,盧俊章也體貼地準備了。屋裏四名婢女隨時服侍,屋外有十名府兵把守,任是姚荺插翅難飛。

    夜裏時盧俊章才得知女兒沒有迴來,派人去城門打聽便明白了,盧俊章對女兒的心思還是了若指掌,隻是司馬禦位高權重,貴為西陵王,一般女子哪能入他的眼,女兒是高攀了。

    女兒定是追隨司馬禦而去,這也好,說不定會有些奇跡發生,因此他隻能好生照顧姚荺便可。

    亥時初下人給姚荺送來燕窩湯,姚荺隻飲了幾口便不吃,便說要安歇,將幾名婢女都遣出去。

    燭火一直在燃燒,也不知哪裏漏風,燭焰微微地顫動。

    姚荺翻來覆去睡不著,忖道:“盧蜓知我在這裏卻不來找我,她多半是跟著一起去了,所以我也得想法子離開才行。可是我又不會功夫,外麵還有人守著,隻怕是出不得這太守府。”

    便是她出了這太守府,又不會騎馬,又沒有腳力,也走不了太遠。

    “看來我隻有威脅盧俊章送我去洛邑了。”

    姚荺並沒想去雁門關,她著急地要迴洛邑。

    “我原以為用柔情困住他,可我還是失算了,男人終究最在意的是天下。這步棋,我是走錯了嗎?等迴到洛邑我又該怎麽辦?”

    那場大病並沒有損及姚荺的心智,而是她發覺司馬禦對她的感情。

    她設想的用情去軟化司馬禦,去縛住司馬禦的手腳,讓他為情所惑,為女色所迷,成為普通人,因此姚荺甘願嫁給司馬禦,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司馬措。

    “司馬禦並沒有我想的那樣深愛我,是我自己高估了他對我的感情。”

    姚荺這樣想倒也想錯了,司馬禦並不是因為對天下有野心,而是這天下是他司馬家的家業,如何能容得外族人來侵犯,對於皇位他並不在意。

    另外中原之地又豈能讓胡人占據,一旦匈奴攻入中原,漢人都會淪為奴隸。

    姚荺穿衣起身,故意踮了凳子,拿著一條綢帶往房梁上甩。

    守在屋外的士兵透過窗紙看到姚荺,以為她要自縊,趕緊去稟報給盧俊章。

    沒一會盧俊章就趕來了,他聽說姚荺要自縊嚇得魂飛魄散,如果姚荺在他這裏死了,司馬禦絕不會饒不過他。慌的盧俊章趕緊去推門,隻見姚荺

    站在凳子上,手中拿著一條綢帶。

    “馬娘子。”盧俊章不知該怎樣稱唿姚荺,姚荺原來是皇後,現在又與司馬禦結為夫妻,稱唿王妃似乎也不妥,幹脆就以在清水河村的稱唿叫她。

    “我要去洛邑,天亮後安排人送我去洛邑。”姚荺平靜地道。

    盧俊章愣住,姚荺居然是要去洛邑,而不是雁門關。“馬兄弟不在洛邑,你還是就府裏耐心等他迴來。”

    “我要去洛邑,如果你不送我去,我就自殺。”

    頓時盧俊章一臉無語,這比他刁蠻任性的女兒還要可惡,起碼他女兒不會用自殺威脅他,可見司馬禦的日子並不好過,這女子真難養。

    “馬兄弟吩咐過我不能讓你出府,如果我送你去洛邑,他會要我的命。”

    “我死了,他也會要你的命。”姚荺步步緊逼。

    盧俊章臉憋紅了,他也對付不了姚荺。“容我考慮考慮,再說去洛邑路途遙遠,還要打點打點才行。”

    “不許考慮,天亮就要走,不然我現在就自殺。”

    盧俊章臉憋得要哭,他怎麽遇上姚荺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主,而且姚荺還省了前麵的一哭二鬧,直接給他來個上吊威脅。

    想那司馬禦還責斥他女兒胡鬧,明明姚荺才真是胡鬧的主。至少他女兒才不會鬧自殺威脅。

    不管姚荺是否真的要自殺,但如果把她弄傷了總是很難向司馬禦交待。

    不如先送姚荺到洛邑,再一麵派人去向司馬禦稟告,隻要姚荺不出事,料得司馬禦也不會責怪他。

    “那行,我這就去令人打點行裝。”

    此時不答應姚荺,還不知姚荺會做出什麽事來,暫且先把她哄著再說。

    盧俊章告退出去,姚荺這才眉開眼笑地掩門,原來撒撒嬌,鬧鬧小脾氣,刁蠻任性,也是有些好處的。看來女人太懂事了,反而拿捏不住男人,就得有些小性子。

    離天明還有兩三個時辰,姚荺鑽到褥子中很快睡著了。

    翌日捱到午後才出發,盧俊章親自送姚荺去洛邑,又令了盧昭去雁門關尋找司馬禦,將姚荺一事稟告,看司馬禦的意思定奪。

    其實盧俊章久居閩州,十多年前在玉饒為官時曾去洛邑拜訪同僚,但那時的司馬禦也隻是個大孩子,他並未見過司馬禦,可沒想到短短幾年司馬禦就已經威震天下。

    此次去洛邑,他也正好再

    次拜訪這位同僚,當年盧俊章也就得這位同僚之助,才能放任為閩州太守。

    姚荺乘坐馬車,她腳力不行,又不會騎馬,乘馬車是最合適的,馬車裏也鋪著厚厚的褥子,累了還可以躺下歇息。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向洛邑行進,閩州到洛邑接近三千裏路,按車馬每日的行程不過百裏路,這估計有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到。

    姚荺坐在馬車裏看書,這是從盧俊章府裏帶出來的書。

    盧俊章是讀書人,也搜羅不少民間奇書,盧俊章知她愛看書,便打包了一箱書帶在路上,給姚荺看書解乏,這樣自己也輕鬆許多。

    果然一下午姚荺在馬車裏都安安靜靜沒鬧事,盧俊章幾次經過馬車,從飄起的簾子向裏看,姚荺端端正正坐著看書。

    他曾經聽聞過姚荺,據說姚荺性情溫和,從不惹事,即使嬪妃去挑釁她,她也是置之不理,素有國母風範。

    可是盧俊章看到的姚荺和傳聞中哪裏有相似,就是一個任性的女郎,可見傳聞多是虛假。

    在路上走了近一月,白天走官道,夜裏宿驛站,一路平安無事,抵達洛邑正是春暖花開的三月中,滿城的牡丹競相開放,路上遊人如織,通往城門的路被堵得死死的。

    盧俊章直感歎,十多年沒來洛邑變化如此大,比起那時更繁華了,閩州雖富但遠不能與洛邑相比。

    他瞅著行人,男子寬袍大袖,女子花枝招展,比閩州人可體麵多了,光是膚色就白出好幾個度。

    “洛邑人不但富,而且儀表出眾,不愧是天子腳下的臣民。”

    盧俊章騎馬到馬車前,車簾子被風拂起,姚荺依舊端坐著看書。也奇怪,在路上的這一個月姚荺安靜極了,不吵不鬧,除了看書還是看書,盧俊章基本上聽不到她的聲音。

    她坐在馬車裏麵孔沉靜溫柔,舉手投足之間優雅至極,就這麽瞧著還真有一國之母的風範。

    “難道這才是姚荺的本性,那以前豈不是裝出來的?”想到這裏盧俊章記起來第一次見到姚荺時,別人說她心智受損,性情如小孩。“可不是假的吧?我瞧著她聰明得緊。”

    盧俊章私下猜測,但不敢表露出來,他隻要讓姚荺平安無事就能向司馬禦交差。

    城門前士兵在搜查每個進城的人,現在戰事已起,防止有奸細混入,會盤查每個人,甚至還要檢查所攜帶的行裝。

    等待進城的人排到城門外一兩裏

    地,盧俊章等人就阻在最後。

    “馬娘子。”盧俊章在馬車外輕聲道。

    姚荺揭起簾子探出頭,道:“使君,有何事?”

    “城門口在盤查,把路都堵死了。”

    “那等等。”姚荺放下了簾子。

    盧俊章暗自生氣,他堂堂閩州太守居然也與平民老百姓一樣等待盤查,如果不是因為姚荺,他早就先行進去,何必在這太陽下麵苦等,簡直是有失身份。

    姚荺不知盧俊章所想,安然地坐在馬車內看書。

    “那個獵戶,你打的野兔怎麽賣?”

    “五錢。”

    這個迴答的人聲音很清亮,甚是耳熟,頓時姚荺在馬車內重重一怔。

    她下意識地挑起簾子向外看去,外麵黑壓壓的全是人,看不到剛才那說話的男子。

    姚荺想了想,放下膝蓋上的書,起身下馬車。

    盧俊章見她出來趕緊守在她身畔,生怕一個眨眼人就不見了。“馬娘子,你要去哪裏?這裏人多你最好呆在馬車裏,不然會把你擠著的。”

    他是擔心姚荺美貌,這人群中難免混有不法之徒,會對姚荺有非份之想。

    姚荺沒有理睬盧俊章,她的心思完全在剛才說話的男子身上,她向人群中張望,還踮起腳看,可並沒有看到那所謂的獵戶。

    她尋思,既然能清晰聽到二人的對話,表明二人離她並不遠,應該就在馬車的附近。

    姚荺沿著馬車尋找,在馬車的右後方的人群中有一個穿著灰麻布衣裳的男子,男子肩上掛著幾隻被箭射死的野兔,那野兔似乎剛死沒多久,兔身上的血還沒變黑。

    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正在和他講價,要三錢拿走一隻野兔。

    他的聲音很輕,也說得很慢,但一定要五錢。

    姚荺盯著他魁梧的身影,他一直背對姚荺。“五錢,我買一隻。”姚荺開口了。

    瞬時,獵戶男子猛地轉身,當他看到姚荺後神色激動,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但眼圈卻迅速地泛紅。

    姚荺凝視著他的麵容,他的麵孔比以前粗糙了許多,嘴唇上長滿了胡須,隻有那一雙丹鳳眼依舊炯炯有神,像兩顆寶石一樣。

    他滄桑了,許是匈奴的風雪太大了。

    兩人的目光緊緊地粘在一起,嘴唇都在動,似乎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竟都沒有說話

    。

    “喂,獵戶,你兔子到底三錢賣不賣的?”那婦人不耐煩地推他。

    他紋絲不動,隻顧瞅著姚荺。

    “馬娘子,你在這裏做什麽?”盧俊章跟過來。

    “他這打的野兔不錯。”

    盧俊章瞧了那男子一眼,當看清男子的麵容時心中頗感訝異,這男子的眼睛與司馬禦極為相似,麵貌也有幾分相似。

    “那就買了。”盧俊章也不問價錢,伸手從袖中掏銀子。

    突然那獵戶抓住姚荺的手,拽著她便往人群中跑去,嚇得盧俊章大叫,直當是歹人看中姚荺的美貌要強搶了。

    四周人很多,那男子扔掉肩上的野兔,一群人開始哄搶,擠成一團,兩人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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