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漆黑的路上,衝過來十數騎人馬,為首的是名鵝蛋臉的年輕姑娘,梳的並不是中原姑娘的發髻,而是像男子一樣在頭頂紮髻,再用一條羊毛編織的帶子束起來。

    他們在客棧門前下馬,一名男子上前用力拍門。

    大半夜的人都睡了,沒有人來開門,於是拍門聲變成踹門聲。

    轟——

    掌櫃端著油燈顫微微來開門,他睡得迷糊糊的,此時仍是睡意朦朧,開了門後持著油燈一照,隻見一個姑娘在朝他瞪眼珠子。

    “客官是……”

    “住店。”那姑娘手裏拿著一錠銀子,約摸有十兩,她歪著脖子道:“這店裏所有的房,我全包了,有人的話都給我趕走。”

    掌櫃看到銀子起初還是很高興,可後麵聽到姑娘要他把客人都趕走,掌櫃就苦起臉。

    “女郎啊!開門做生意的哪有趕客的道理,以後傳出去我哪還能做生意,沒人光顧我這小客棧了。”

    那姑娘哪聽他囉嗦,伸手一推便將掌櫃推了個趔趄,腳踏入門裏,一群人跟著她一起穿過廳堂,進入後麵的院子。

    “女郎,你饒了我吧。”掌櫃在她麵前作揖求情。

    “不行,你把裏麵住的人都趕出來,我今晚非得住在這裏不可,還有我這些人也必須住。”女子手中握著一根軟鞭,她一節一節地收起。

    掌櫃幾乎要急得哭出聲,道:“這裏麵的客人都住很久了,我哪能把他們趕出來。”

    其實也是不敢趕,之前立秋來的那一撥,也同樣是彪形大漢,他們的那個主子看誰都像是把人殺了的樣子,兇得狠。

    院子裏鬧哄哄的,司馬措很快被驚醒了,他點燃油燈,隻見姚荺和鴛鴦也披衣起身。

    “你們別動,我看看是怎麽迴事?”司馬措輕輕將門錯開一線望去,院子有一群人,其中有個年輕姑娘,頤指氣使,大聲嚷嚷,似乎是這群人的主子。

    這女子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嬌豔的一張麵頰,但卻不羞澀,神態中頗有男兒之風。

    與她在一起的皆是身著胡服的男子,身材高大,體形魁梧,手都按在腰上掛著的刀上。

    刀是彎刀,這不是漢人所佩戴刀劍,這群人是胡人。

    掌櫃苦苦求情,但那女子根本不聽。“必須趕,你是不趕,我就讓人趕。”

    “女郎,我給你跪下

    行不?”說著,掌櫃真的跪下了,兩邊他都得罪不起,隻有跪最容易了。

    可惜那女子完全不在乎,反而踢了他一腳,道:“仆骨,你帶人給我把客棧的人都趕出來,全部趕出來,一個不留。”

    仆骨是離女子最近的一個男子,麵色黝黑,眼型狹長細小,鼻梁卻高得異常,他什麽話都沒說,一揮手,院中十幾個人便去闖對麵的屋子。

    不等他們踹門,門倏地從裏麵打開,司馬禦提劍橫在門前。

    劍已出鞘,直指仆骨的麵門。

    仆骨與他對視,隻覺這男子的殺氣凝重,竟比自己還猶甚。

    “不想死,就馬上滾。”司馬禦憋著火氣。

    仆骨向後退出幾步。

    司馬禦早看出這幾人不是漢人,漢人的體形沒有如此高大魁梧,而且所使彎刀也表明他們的身份。

    這時從其他屋裏也出來人,皆是司馬禦帶來的人馬,一出來後就立即圍繞在司馬禦身畔。

    “哪裏來的混帳,敢來打擾我們西陵王歇息?”

    這些人一直跟隨司馬禦南征北戰,同樣是天不怕地不怕,何況現在還在大晉的領土之上。

    眾人在院子裏吆喝,每間屋子裏都聽得清清楚楚。

    屋裏司馬措迴頭向姚荺打了個眼色。

    “西陵王追來了,我們怎麽辦?”一時鴛鴦不知是歡喜還是憂愁,喜的是能見到司馬禦,憂的是怕姚荺和司馬措逃不走。

    司馬措壓低聲音,道:“阿荺,把行裝收拾好,他們可能會打起來,待會我們趁亂離開。”

    “嗯。”

    外麵已是劍拔弩張的局勢,雙方的人手都差不多,而且雙方的主子都不是好脾氣。

    那胡女應是貴族之女,她打量著司馬禦的形容,司馬禦周身殺氣騰騰,一副恨不得手起劍落取她首級的氣焰,這她如何忍得,雙眉一挑,嬌叱道:“仆骨,你先殺了這個漢人。”說著,胡女的軟鞭便揮向司馬禦。

    鞭子隻有一丈長,離司馬禦還有一小段距離,揮出去時鞭尾並不能打到司馬禦。

    但是卻激起司馬禦的殺機,手中劍一抖,那軟鞭便纏在他的劍上。

    司馬禦手腕略用勁,軟鞭向前一扯,那胡女的身形便被帶動向前衝去。

    “赤月。”

    仆骨大驚,身形晃動,抓住胡女的手臂,這才讓她穩住身形

    ,但讓這名叫赤月的女子大怒,剛才她在眾人麵前丟了臉,就更加容不下司馬禦。

    “把他們都殺了,把這些漢人殺了。”一怒之下,赤月也不用漢語,說起胡語來。

    仆骨拽住她,小聲地用胡語道:“公主,此人是大晉的西陵王,能征善戰,武功高強,掌握百萬雄兵,我們此時還在大晉的地界,如果惹出事來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這叫赤月的女子是匈奴的七公主,出生於十五月圓之夜,當時明月鮮紅如血,因此起名為赤月。

    她有三個哥哥和三個姐姐,底下還有四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可赤月是匈奴乞石烈大單於最疼愛的女兒,因為最受寵,囂張跋扈慣了。

    赤月在匈奴時常聽人提起中原繁華,景致優美,可匈奴地處大草原,除了牛便是羊,她早就看膩了。

    半個多月前赤月帶著仆骨一行人悄悄溜出王庭,翻過陰山抵達朔州,又來至秀容,意圖從秀容去往中原腹地。

    這秀容有匈奴人開設的商鋪,專門售賣草原上各種物產,像奶酷、羊皮、牛皮、牛角、牛骨、坐墊、胡服等。

    赤月一行人來到秀容後,就在那家商鋪裏歇腳,也不知怎的惹到赤月不滿意,大半夜裏赤月帶著人出來,另尋客棧投宿。

    恰好秀容隻有一家客棧,掌櫃說住滿人,赤月那性格是心裏隻有自己,沒有別人的,馬上要求掌櫃把人趕走。

    “我不管他是誰,我要你們殺了他。”赤月在司馬禦手上丟了臉,那是對司馬禦恨之入骨。

    她與仆骨用胡語交流,司馬禦已經不耐煩,喝道:“說夠沒有?說夠了就趕緊過來送死。”他的聲音極大,嚇得那掌櫃匍匐在地上不敢動。

    “各位神仙們,各位使君們,各位阿父阿母們,小的求你們了,小的就隻有這家客棧養家糊口,你們別在我客棧裏打行麽?要是出了人命,我全家十幾口人還怎麽過日子。”

    掌櫃鼻涕眼淚齊流,隻要死了人,官府就會來查封。

    以後要想重新開張,別人知道這裏死過人,是兇宅,就不肯來住店了。

    司馬措在屋中向外窺視,雙方情況緊張,雖有血流成河的跡象,但那叫做仆骨的胡人男子似乎並不願意打。司馬措雖聽不到仆骨和赤月的談話,但從仆骨麵上的神色看出好像在勸說赤月退讓。

    因此,能不能打起來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不打,他們倒不好趁亂離

    開,因此須得想個法子讓他們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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