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常侍進來,但他站在門前,屋子裏沒有點燭火,他站了一陣才適應裏麵的黑暗。

    他找出火折子,點燃案台上的蠟燭。

    燭光在屋中綻開,趙常侍看到床榻上的芙蓉帳幔已經放下來,隱約中看到姚荺側身而臥,薄褥子顯出曼妙的身形。

    “殿下,深夜打擾你歇息情非得已,請見諒。”

    姚荺打了一個嗬欠,裝作剛睡醒的樣子,道:“趙常侍,你趕緊搜查吧。”她的聲音十分慵懶,說完,又故意打了一個嗬欠。

    趙常侍在屋中搜查一遍,又裝作掉了東西去看床底。

    屋子雖大,但並沒可以躲藏的地方。

    趙常侍向床榻上看去,但隔著帳幔,看得並不真切,但他又不能掀開帳幔看,這樣有辱姚荺的皇後身份。

    隻是這個黑衣刺客,一次是從甘露宮逃走,而這一次是發現潛入甘露宮。

    那麽一定是和甘露宮的某個人有來往。

    “皇後隻是個單純的女子,她又認不得任何人,多半是那些宮女太監。”

    這樣一想,趙常侍道:“殿下,臣去其他屋子搜查。”

    姚荺嗯了一聲。

    趙常侍退出屋子,掩上門,去宮女太監屋子搜查。

    屋裏姚荺躺在榻上大氣也不敢出,她是第一次與男子同臥在一張榻上。

    兩個人挨得很近,從彼此身體上散發出來的熱氣在帳幔裏繚繞,兩人都感覺到很熱,可誰也沒拉去身上覆蓋的薄褥。

    姚荺心口撲通亂跳,她試著往外移動身體,移出一尺後,她還是感覺到熱,熱得全身冒汗。

    於是姚荺又往外移,不知不覺就到床沿邊,忽然身子往下一沉,整個人就往床榻下墜落。

    忽然腰間一緊,一隻結實的手撈住她的腰肢,她隻覺身子又一輕,霎時又迴到床榻上。

    姚荺吐出一口長氣,剛才差點丟臉了。

    男子收迴手。

    “不用害怕。”男子低聲道。

    姚荺不是害怕,她是害羞,平生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一名男子。

    雖然司馬禦經常夜裏來她屋中,但兩人除了上次,基本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她想著剛才他撈住自己腰肢的力道,如果這隻手用起力來,能捏碎山石。

    院落中仍有動靜傳來,趙常侍沒有那樣容易放棄

    搜查甘露宮,一直鬧哄哄過了半個時辰,才一無所獲地離去。

    但是男子沒有從床榻起身,姚荺也沒讓他離去。

    兩人靜靜臥在床榻上,彼此睜著眼,望著漆黑的屋頂。

    姚荺想說些什麽,但始終沒說,這是他們夫妻第一次同床共枕。

    她害怕一開口,這個男人就要離開了。

    帳幔內幽蘭芬芳,男子好幾次手指觸到姚荺,但他都馬上拿開,可是又不知不覺中碰到姚荺。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梆子聲,四更了。

    男子微動,姚荺便趕緊起身,走至窗前。

    窗外月光照了滿臉。

    腳步聲落在姚荺的身後,姚荺沒有轉身,迎著月光想象他的丹鳳眼。

    “我走了。”男子低聲道。

    姚荺隻應了一聲。

    男子迅速向門前走去,這時姚荺又誒了一聲叫住他。

    姚荺從懷中掏出那隻翡翠玉韘遞給他,道:“拿去吧。”

    清亮的月光落在姚荺的手心,那枚翡翠玉韘被映出了清晰的輪廓。

    “你……”男子不禁失聲。

    “物歸原主。”

    男子突然笑出聲,他壓低聲音道:“你收著吧。”說著,他又走向門前,可是走到門前他又轉身迴來。

    他凝視姚荺的麵容,伸出手撫在她的麵頰上,溫暖的肌膚貼著他的手心,那一刻內心變得無比寧靜。“耐心等待。”這次說完後,他真正地離開了,沒再迴來。

    姚荺握緊了翡翠玉韘。

    “他一定是聽到我要去觀音寺半月,所以夜裏來瞧我。”姚荺的嘴角露出微笑。

    天很快亮了,姚荺的心情像蝴蝶一樣輕快,司馬措說的“耐心等待”四個字,讓姚荺看到了希望。

    在逆境中,司馬措沒有放棄,他一直在尋找著機會。

    用過早點後,姚荺帶著鴛鴦等人乘坐牛車前往觀音寺。

    觀音寺位於城外青雲山的半山腰,是一座皇家寺院。當年先皇太後去世,恭仁帝為母親建此寺院,以表達對母親的追思。

    如今寺中有庵尼二十來人,寮房數十間,以供皇家來禮佛時小憩。

    途經集市,姚荺便讓鴛鴦等人下去采買蔬菜瓜果糕點,並一些香油之類,帶到觀音寺。

    幾個年輕姑娘難得出來,在

    集市裏轉了半天,姚荺又讓芳草去催,結果芳草也去了好久。

    姚荺幹脆躺在牛車裏歇息。

    一個時辰後幾個丫頭才迴來,鴛鴦和芳草抬著一籮筐新鮮蔬菜,梅蘭提著兩壺香油,梅菊提著糕點和瓜果。

    “殿下,都買到了。”鴛鴦容光煥發。

    姚荺無奈地搖頭。

    直到午後才抵達觀音寺,寺裏的住持妙圓法師聽說當今皇後來了,趕緊率尼眾迎出來。

    那妙圓法師年過七旬,麵色紅潤,精神矍鑠,臉上沒一條皺紋,如同才過五旬。

    “皇後殿下,貧道有失遠迎,請望恕罪。”

    “法師言重了,我偶起心思,想在寺裏修行半月,也未來得及告知法師。”

    妙圓法師留神細打量姚荺的容貌,心中暗道真是一副貴人的好相貌。“殿下,請先往知客室小坐,貧道令人收拾出寮房。”

    “有勞了。”說著,姚荺便將鴛鴦將準備的蔬果等物從牛車卸下車。

    姚圓法師連忙道:“殿下遠來,還帶如此禮物,實在是讓殿下破費。”

    “我等人多,在寺裏會叨擾多日,豈敢受十方香火供奉的齋飯。”姚荺說完,便又讓鴛鴦從牛車中端出文盤,文盤裏擺著一百兩銀錠。“法師,這是給寺裏的香油錢。”

    姚圓法師喜不自勝,客氣了幾句,便命小尼收下,帶姚荺等人去知客室。

    陪著聊了半個時辰,有小尼便來找妙圓法師,姚荺便借口出來欣賞寺院風景。

    寺院建在半山腰,站在最高處幾乎能覽洛邑半城風光,隻見彎彎的河流像一條綢帶,從城中蜿蜒而過,將洛邑城分成兩半。

    鴛鴦手搭涼棚眺望,忽然大叫道:“殿下,我看到天樞宮了,那那,就那裏。”她向前伸著手。

    姚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房屋,哪裏看得出來是天樞宮。

    芳草在摘野花,她最愛花,甘露宮的花基本上是她在打理。“殿下,這裏有好幾棵蘭花,等我迴去時就把它們摘了,種到我們甘露宮。”

    梅蘭梅菊兩姐妹翻到山岩的一側,她們發現了一株大桑椹樹,樹枝上結滿了又紅又大的桑椹。

    小桃站在樹下拾撿梅蘭梅菊扔下來的桑椹,細心地放到絹巾中。

    姚荺臉上露出笑意,大家都玩得很自得,年輕的姑娘確實應該要如此,可是呆在宮中難免會

    老氣橫秋,沒有朝氣。

    “殿下,你嚐嚐這果子好吃不?”小桃把挑選出來的大桑椹拿給姚荺。

    姚荺伸手拈了一個,放嘴裏嚼了嚼,真是甜入心脾,汁水在唇內蕩漾,不免又拈了一個。

    鴛鴦也伸手去拿,小桃趕緊把桑椹收起來。

    “怎麽了?不給我吃呀?還是不是姐妹的?”鴛鴦不滿。

    “你要吃自己去摘,那樹上多的是,這是給殿下吃的。”小桃哼了一聲。

    姚荺笑道:“給她吃吧,我也吃不了這麽多。”

    鴛鴦聽姚荺這樣說,馬上從小桃手中搶走一把桑椹,氣得小桃直跺腳,埋怨道:“你拿一個就是了,還抓走一把啊,我好不容易挑的這些大的,你給抓走一半了。”

    “就要吃。”鴛鴦故意一把塞到嘴裏,還嚼得特別大聲氣小桃。

    小桃果然被氣得哇哇大叫,向鴛鴦撲去。

    鴛鴦沒有防備,一下子就被撲倒了,兩個人幹脆在草叢中打鬧起來。

    “這麽大的人還打架呀,這要是被男人看到,看你倆還嫁不嫁得出去?”梅蘭瞧到她倆打鬧趕緊下樹,不過她沒有勸解,而是在一旁煽風點火。

    “好了好了,你倆別鬧了,過會法師來看見了可不好。”姚荺去拉鴛鴦。

    把兩人分開了,但兩個丫頭都好像生了氣,嘴唇嘟得老高。

    “看來都是我的錯。”姚荺笑道。

    “殿下你別管,她倆一會就好了。”梅蘭也跟著笑。

    芳草采了一束野花,道:“殿下,這束花送給你。”

    姚荺接過野花低頭聞著芬芳,這淡淡的清香不像桂花那樣濃烈,但有著清新泥土的氣息,和山裏才有的嵐氣和露水,嗅起來特別提神。

    “芳草,花你拿著,待會插到寺裏的大殿上供佛。”

    眼見著太陽落山,一輪殘陽半隱半現,四周靜謐下來,眾人才慢慢迴到觀音寺。

    剛到山門前就遇到來尋她們的小尼,告知齋飯已經準備妥當,請她們去齋房食用。

    正當眾人用齋之時,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尼慌慌張張跑進來,向妙圓法師道:“住持師父,一群官兵闖進來了。”

    霎時姚荺一愣,莫不是趙常侍派來的人。“法師莫慌,我去看看。”

    等到姚荺出來,來者並不是宮中的禁軍,瞧著個個臉生,竟不

    知是哪路人馬,瞧其身著服飾應是大晉的士兵。

    為首的一人是個千總,他向姚荺躬身行禮,道:“皇後殿下,卑職魯誌安特奉西陵王之命前來保護皇後殿下。”

    姚荺皺著眉頭,一群大男人在寺院裏豈不是存心不讓自己清靜,道:“不用了,你帶著人迴去吧,告訴西陵王,寺裏安全得緊,別擾了寺裏法師修行。”

    那千總向姚荺拱手,道:“西陵王命令卑職不得擅離,違者斬。”

    “此處是尼庵,你等男子在此多有不便,既不能離去,那就請在山門外吧。”

    “遵命。”

    一群人退出山門,妙圓法師趕緊讓小尼鎖了庵門。

    隻是姚荺心下隱隱不安,在庵尼寺院有孔武有力的男子在不是什麽好事,可別弄出什麽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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