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鴛鴦睡得鼾屁交加,手裏抱著一個枕頭,發出低低的囈語聲。

    姚荺把她推醒了,鴛鴦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伸手揉著眼睛,翻了身繼續睡。

    “傻丫頭,醒醒。”姚荺掀起褥子撓鴛鴦的胳肢窩。

    鴛鴦被癢醒了,她嘟起嘴坐起來,不滿地道:“殿下,大半夜的你把我弄醒幹嘛?我這一醒,肚子就餓得慌。”

    姚荺將手中的包袱猛地一打開,笑道:“傻丫頭,你看,我們有錢了。”

    頓時鴛鴦的眼睛瞪得如銅鈴,十幾錠金光閃閃的大元寶,一個足有五兩重,喜得鴛鴦就把包袱給抱在懷裏。

    姚荺瞧著她歡喜的樣子,心裏也十分開心,在這深宮之中也唯有鴛鴦能帶給她些許的暖意。

    鴛鴦拿起一錠金元寶放在嘴唇邊咬了一口,她很用力,差點把牙齒給崩掉。“是真金啊!好硬。”

    “當然是真的,你連金子都分不出來嗎?”

    “殿下,這是哪裏來的金元寶?莫非你藏著私房錢?”鴛鴦把包袱又抱在懷裏,狠狠地親了幾口。

    “我哪裏來的私房錢,你又不是不知道麽,平時我的俸祿都接濟了娘家。告訴你,這些金元寶是我看書看來的,我正在看書,然後外麵有人歎息,我一開窗,這裝著金元寶的包袱就飛進來了。”姚荺故意裝出神秘的樣子。

    “是嗎?”鴛鴦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姚荺伸手在她臉頰上彈了一下,道:“難道你還不相信你家皇後的話,早就說過了嘛,書中自有黃金屋,這不黃金就來了。”

    鴛鴦哼了一聲,道:“你還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咋沒見你看書把陛下看來?”

    姚荺嘻嘻地笑,打趣她道:“這黃金屋有了,顏如玉自然也會有,說不定陛下就在窗外呢。”

    “是嗎?我現在就打開窗看看陛下在不在外麵。”說著,鴛鴦起了身,趿上鞋子,打開窗子探出頭,窗外夜色涼如水,一彎上弦月掛在夜空。

    “陛下呢?殿下,這窗外沒有陛下呢。”鴛鴦也打趣起姚荺。

    “想必走了吧。好鴛鴦,你快睡吧。”

    鴛鴦掩上窗,剛上榻便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趕緊縮在褥子裏。

    “著涼了吧?不好好呆在榻上,偏要去開窗,趕緊捂好別漏了風,明日給你煮碗生薑糖水飲。”

    鴛鴦怔怔地看著屋頂,又轉頭瞧著身畔

    裝金元寶的包袱,她心裏起了個主意。

    天樞宮嬪妃甚多,但皇帝卻隻有一個人,嬪妃如果想要獲得皇帝寵幸,就需要賄賂皇帝身邊的紅人。

    趙常侍主理天樞宮的一切日常事務,每晚趙常侍會替崇明帝安排臨幸的嬪妃,但如果有哪個嬪妃與趙常侍關係不好,或是得罪趙常侍,趙常侍便不安排這名嬪妃接駕。

    即使崇明帝要臨幸這名嬪妃,趙常侍也會從中作梗,使崇明帝轉而臨幸其他嬪妃。

    這事在後宮中不是秘密,不但是剛進宮的要賄賂趙常侍,便是那些三夫人、九嬪,以及女禦,都經常賄賂趙常侍,以得到崇明帝的寵幸。

    鴛鴦也曾勸姚荺去賄賂趙常侍,但姚荺哪裏肯答應。

    因此鴛鴦便不打算和姚荺說,明日就帶著金元寶去找趙常侍,讓趙常侍安排崇明帝來甘露宮。

    隻要崇明帝來甘露宮,以姚荺的美貌和才情一定會獲得崇明帝的歡心。

    翌日,鴛鴦趁著姚荺去玉鑒樓看書,便攜帶了十錠金元寶,這十錠金元寶有五十兩重,相當於是五百兩銀子,這對她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可能一生都賺不到這麽多。

    姚荺雖然美貌,但年齡會越來越大,能得到崇明帝寵幸的機會就越少,鴛鴦心急如焚,要立即作定姚荺的這件終生大事。

    最好是一次就能懷上龍種,姚荺是皇後,生的兒子自然就是太子了。

    天陰陰的,比昨日要冷了許多,看樣子又有雨下。

    鴛鴦瑟縮著身子,手裏捧著裝金元寶的小木匣。

    一走近掖庭,鴛鴦便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這種冷不是天氣的冷,而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陰森感,令人不寒而栗。

    掖庭自古以來就是犯官家眷,和被逐的嬪妃們做苦力的場所,有不少人被繁重的活累死,還有人被打死。

    在這裏堆積著累累冤骨,自然陰氣就重。

    “做什麽的?”

    鴛鴦被掖庭前的太監給攔住了,這太監長了一雙水蛇眼,眼珠小得幾乎看不見,黑少白多,一副奸險狡詐之相。

    “我,我,我是甘露宮的鴛鴦,來找趙常侍。”

    “甘露宮,你是服侍皇後的侍女?”水蛇眼的太監溜了鴛鴦一眼,視線落在鴛鴦手裏捧著的小木匣上,他便心知肚明了。

    來賄賂趙常侍的嬪妃們沒有百個,也至少有二三十個,但是以皇

    後之尊來賄賂趙常侍就比較稀奇了。

    不過太監們也樂於看到這種事,趙常侍每次收到嬪妃的賄賂,也會拿出一部分分給手下的這幫人,雖然分到他們這些守門的隻是蚊子腿,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你等著,我去通傳。”

    鴛鴦站在掖庭的門外,緊緊抱住懷裏的小木匣,這裏裝的可是姚荺的未來和一生榮耀。

    一盞茶工夫後,水蛇眼太監來叫鴛鴦進去。

    進入掖庭後,鴛鴦耳畔便聽到鞭笞聲,一名蓬頭散發的女子被綁在鐵柱上,身上的衣衫血漬斑斑,頭垂著也不知是死是活,但太監仍是下死手朝她身上甩鞭子。

    “這是沈充容,因為嫉妒方容華,在方容華的茶裏下毒,簡直是罪大惡極。”

    水蛇眼太監不知是不是故意說給鴛鴦聽,睛睛往她懷中的小木匣又瞅了好幾眼,他在估算小木匣裏的是什麽東西,價值幾何。

    鴛鴦沒敢說話,在水蛇眼太監的引領下進入一間寬敞的屋子。

    前麵端坐著一個人,鴛鴦也沒瞧清他的樣子便立即跪下來,道:“趙常侍,我是服侍皇後的侍女鴛鴦。”

    “皇後派你來做什麽?”那人說話懶洋洋的,聲音比較細,有些像女人的聲音。

    鴛鴦低著頭,畏怯地道:“皇後與陛下多日不見,心中甚是思念,想請趙常侍安排,這是給趙常侍的辛苦費,請趙常侍收下。”說著,鴛鴦將手中的小木匣舉過頭頂。

    立即有人將小木匣呈上案台,堂上那人打開看,裏麵隻不過是十錠金元寶,區區五十兩金子而已。

    趙常侍收受了不少嬪妃的賄賂,基本上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這五十兩金子真的不入他的眼。如果此時是其他嬪妃,趙常侍一定會推辭。

    可是,這個侍女是服侍皇後的,趙常侍就相當感興趣。

    “你抬起頭來。”

    鴛鴦抬起頭,隻見堂上坐著之人麵白無須,臉色蒼白如紙,消瘦得就像是一枝竹篙,但是頭卻又特大,仿佛是在竹篙上插著一個大西瓜。

    此人正是趙常侍。

    常侍是官名,均由閹人充當,趙常侍的真名叫趙武陽,他從小便淨身入宮。

    趙常侍先是服侍惠德帝,惠德帝駕崩後又服侍崇明帝,崇明帝對趙常侍非常信任,加上趙常侍服侍得又十分周到,崇明帝反而離不開趙常侍,這使趙常侍的權力越來越大。

    一般嬪妃想見崇明帝,必須有趙常侍的首肯,否則就會被太監擋在門外。

    “這是皇後的意思嗎?”

    鴛鴦點頭,肯定不能說是自己的主意。“請趙常侍幫幫皇後,皇後思念陛下,夜夜不能寐,茶不思飯不想,實在可憐極了。”

    “你迴去吧,我自會安排。”

    鴛鴦見趙常侍如此說便當是答應了,趕緊再三磕頭才告辭出來。

    這時綁在鐵柱上的沈充容被拖走了,她頭朝後,眼睛圓睜,臉上沒有一塊好皮肉,似是氣絕而亡。

    鴛鴦嚇得打了個冷噤。

    “隻要陛下寵愛殿下,殿下就不會是這樣的下場。”鴛鴦單純地認為沈充容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崇明帝不寵愛她。

    迴到甘露宮後,姚荺已經迴來了,坐在魚池邊的岩石上看書。

    她仍是穿著單衣,鴛鴦皺了皺眉,殿下就是不愛惜身子,鴛鴦也不打招唿,徑直進寢宮裏尋出一件藏青色的鬥篷披在姚荺的肩上。

    姚荺迴過頭,將書放在膝蓋上,抓住鴛鴦的手,鴛鴦的手冰冷如鐵。“去哪裏了?手怎麽這冰,我給你搓搓。”姚荺用力地搓她的手,又在她手心裏嗬氣。

    “弄得我癢死了。”鴛鴦縮迴手,插到袖口裏。

    “鴛鴦,我煮了生薑糖水,還在風爐上放著,你趕緊倒出來喝,袪祛寒氣。”

    “我過會就喝。”鴛鴦心裏喜滋滋的,總算能幫上姚荺一迴,隻要她有了崇明帝這個倚靠,天樞宮裏的人便再也害不了姚荺。

    黃昏時鴛鴦便計算著崇明帝來的時間,然後硬逼著姚荺沐浴,忙活了一個時辰。

    鴛鴦在窗前的案台上點燃了三枝蠟燭。

    “點一枝就夠了。”

    “不行,點三枝光亮。”鴛鴦暗自好笑,又奉上茶水,道:“殿下,祝你今晚真能看書看出個陛下來。”

    鴛鴦出來,便向其他侍女和太監打招唿,讓他們早點安歇,有什麽動靜也不要理睬,末後她自去睡了。

    甘露宮又變得靜悄悄,仿佛是遺落在人間的一塊靜土。

    姚荺安心地坐在燭光下看書,這是班超所寫的《漢書》,她正看到講西域的風土人情,裏麵內容十分有趣,因此看得停不下來。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無聲無息地進來,像一柄出鞘的利劍豎在姚荺的身後。

    屋內的氛圍

    在他進來後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案台上的燭火撲閃了兩次。

    姚荺沒有迴頭,她凝視著牆壁上的兩道影子,纖瘦的是自己,另一個人是他。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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