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莫斯科,或者說,這裏曾經是莫斯科。


    莫斯科的夜晚,冷的讓人感到時間都被靜止了。


    世間的一切,其實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這是個很冷的深夜,這是個,很冷的雪夜。


    這裏,潛伏著前所未有的危機,跟存在著前所未有的機遇。


    特裏休在吃完一隻烤熟的雞腿之後,便裹著厚厚的毯子睡下了。


    這是個悲慘的女孩兒,悲慘的是,她和所有疲於奔命的難民一樣,在這個沒有盡頭,沒有國界之分的世界,四處為家,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悲慘的是,她遇見了史易,若不是史易,她也不至於受那麽多的罪,更不至於他們這麽長的時間,一直處於被世界軍隊圍捕的狀態之下。


    但同樣,這個女孩,也是幸運的。


    幸運的是,她在將最後一瓶水妥善的送走了奄奄一息的難民之後,在即將渴死的時候,得到了史易的幫助。


    幸運的是,她在史易進入癲狂狀態的情況下,在來到史易麵前,喚起了史易最後一絲神智,從而將他從混亂之中拉了迴來。


    想到這裏,史易又將視線轉移到外麵。


    莫城。


    這是到達目的地的最後一座城了。


    運氣不錯,隻要經過這座城,便意味著他完全進入了大低穀時期的東方世界。


    而且,整段路程,才不過用了一年的時間。


    莫城之外,大雪漫天遍野,一眼望不到邊。


    這座城與之前的兩座城風格不同,頗有一種東方所特有的大開大合的磅礴氣魄。


    莫城主體呈一種淺黃色,在這個寒冷的白色雪夜之中,多少顯得有了幾分冬日的暖意。


    莫城之外,修築著一條長長的棧道,棧道之上,掛著一串紅色的燈籠。


    隻要是個有心人,便知道,這是新年快要到了。


    雖然是在大低穀,可是跨年的習俗,卻是亙古未變。


    相反,甚至因為苦難,變得更加的重視起來。


    因為所有人都在期待,在新的一年盜來的那一天,會有奇跡發生。


    他們的日子會變得更好。


    隻是,這一年的新年,韻味,卻顯得尤為奇怪了。


    原因無他。


    正是因為史易。


    這個“三體人”的身份的出現。


    他的三體人身份,是在那一次史易震驚了全世界的屠城之後,七兄弟暴露出來的。


    因為那次屠城,幾十萬人的性命,被這麽毫不留情的給收割掉。


    這個消息,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人類最後的一根脆落的神經。


    因為所有人知道,這個世界,不是玄幻世界,是個他們生活了數十年的真實的世界,死掉的人,是真的死掉了。


    而也就在史易屠城的消息傳開。


    無數的人在聽到英倫城被一人覆滅的消息之後,更是直接跪倒在地,朝著天空頂禮膜拜,祈求神明的寬恕。


    他們大聲唿號著“主”的名字,痛心疾首。


    他們懺悔。


    他們哭泣。


    他們祈求。


    而他們口中的“神明”,便是那所謂的三體人。


    便是那個即將在幾百年之後,將他們幹掉的三體人。


    但是更有無數的人,義憤填膺。


    苦難改變了他們的生活,但同樣也磨礪了那群人的意誌,他們在史易的出現在全人類的視野之後,竟然擰成了一股極為強力的繩索。


    他們不再區分難民或者城人之分,隻要共同反抗三體,隻要堅信著共同的一個信念。


    那麽。


    他們,就是同誌了。


    而也正是這一夥人,成了追殺史易的中流砥柱。


    但史易絕不會對這種人下手,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帶著特裏休這一路的東躲xz。


    特裏休曾經問過史易會不會生氣,對那七兄弟的背叛,感到生氣。


    而史易每次聽到這樣的問題的時候,隻是笑著搖搖頭。


    對於他們的“反水”,史易其實一點也不生氣,相反,史易還很欣慰。


    因為正是從這幾個兄弟的身上,史易看出,人類,其實並不是那麽的無可救藥嘛!


    外麵飄落的雪花緩緩的飄進史易的洞穴之中。


    但隻是在轉瞬在之間,便化成了一灘雪水,然後變成水蒸氣,飄出洞外,隻是在轉瞬間,又凝結成冰,墜落在地。


    而那抹水蒸氣墜落的地方,有一張遺落的賀卡,被淺淺的雪層所覆蓋。


    史易走出洞外,將那張賀卡從僵硬的手中撿起來。


    賀卡的正麵,是賀卡主人親筆畫著的一個綠色的聖誕樹,聖誕樹上,畫著一串小小的花花綠綠的小燈,隻是,如今這副畫早就在歲月的侵蝕下,模糊不堪。


    依稀之間,史易隻能辨別上麵的一串娟秀的文字。


    那是原俄羅斯的文字,已經是一個很古老幾乎絕跡的文字了。


    史易能夠看懂上麵的一行淺淺的文字:


    “孩子,聖誕快樂。”


    是一個母親親筆寫的字跡。


    看到這裏,史易將賀卡反過來,賀卡的後麵,寫著很短,但是很用心的一段話。


    史易將卡片靠近火堆,終於在努力的辨識下,才認了出來。


    “孩子,抱歉,請原諒媽媽。


    如今是公元2000年,隆冬,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那些可惡的美國鬼子,那些家夥搶光了我們所有的財物和衣服,如今又下了大雪,你的父親,在外出尋找食物的時候,被狼群咬傷,如今在我的旁邊,奄奄一息。


    他活不久了。


    當然,我也活不久了。


    但是,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撐下去吧,我親愛的孩子,我會將我最後的乳,液送給你,之後,我會和你的父親一塊去死。


    我愛你。


    我的孩子,哈薩羅吉耶夫·凱撒·蘭。”


    蘭?


    看到明信片最後一個名字,史易眉頭微微一皺。


    他聽過這個名字。


    這不是麵前莫城的城主嗎?


    在前往莫城的路上,史易也道聽途說了如今莫城城主的有關傳聞。


    這是全世界最受愛戴,也是最有領導能力的人物,相傳他之前的經曆,就挺一波三折的。


    據說,蘭曾經是個被拋棄的孩子,後來被路過的一對好心夫婦所收留。


    那對好心夫婦將夫婦安葬之後,便一心撫養蘭長大成人,之後,蘭憑借自己優秀卓越的體格,成為了太空軍的一員。


    隻是後來,大低穀時代的到來,正值太空電梯一級指揮官的蘭,順勢建立了莫城。


    並且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城主,掌管著象征著世界最強大的武器。


    太空電梯。


    據說,莫城作為東方的壁壘,曾經一度擋住了許多次大規模的城池叛亂。


    成為了東方的第一堅實屏障。


    “若這張明信片的作者,真的是哪位城主大人的母親的話……”,想到這裏,史易低頭再次望向那具冰涼的屍體。


    這在時間線上根本對不上啊!


    如今的蘭,已經五十歲左右了,而這具屍體,在這冰天雪地,才不過被冰凍了一小段時間,絕對不是。


    “真是的,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八卦了?”


    想到這裏,史易自嘲一笑。


    接著,史易將明信片放進懷中。


    轉身朝著洞穴內部走去,盤膝而坐在特裏休旁邊,閉目養神。


    次日,天空大亮。


    碎雪下了一整夜,再加上前幾日的大雪,如今,整個世界,早已經變成了銀裝素裹。


    若是某位吃飽穿暖的詩人來到這裏,怕是要吟詩一首:


    雪啊!


    大啊!


    好大啊!


    “起床了。”史易將特裏休叫醒,便走出了洞穴。


    如今,整片冰涼的沙地之上,因為鋪上了一層白色的背景板之後,就顯得有哪一些蔚為壯觀了。


    特裏休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來之後,習慣性的將篝火堆收拾幹淨,接著,背起旁邊那她視若生命的包裹之後,也跟了出去。


    外麵,涼風習習。


    剛一出去,特裏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下山,進城。”史易幹脆利落的說出了四個字。


    特裏休點了點頭,將身上厚重的羽絨服緊了緊,踉踉蹌蹌的跟在了史易的身後。


    或許正是這如今一片大雪。


    白茫茫的真幹淨。


    陽光普照大地,為著白色的背景板打上一層金輝色的濾鏡。


    而在這偌大白色的背景板之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先後出現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這種天氣,本就是應該躲在小屋子中,吃著火鍋唱著歌。


    許多動物都是這麽想的。


    “誒!史易,我又抓住一隻兔子!”正當這時,特裏休雙眼放光,揪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紅眼兔子樂個不停。


    “中午的午餐。”史易叼著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枯草,含糊不清的應付到。


    啪嘰!


    特裏休極富生命力的將極富生命力的兔子往一塊巨石之上一磕!


    兔子一命嗚唿。


    看著如今“性情大變”的特裏休,史易有點無奈。


    這位,曾經可是專門講究“生命皆可貴”的修女啊。


    如今,殺起兔子來,倒也真的是毫不留情。


    並且,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這個女孩兒嘴中還會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黃話”。


    這很不對勁啊!


    但是,對於這個,史易也就見怪不怪了。


    畢竟,每個人的性格都是會改變的,隻要她心中最後的那一條底線,守得住,史易就會感覺她還是之前,他所認識的那個她。


    而那一條底線。


    便是善良。


    “你我有個問題。”這時,特裏休跑到史易麵前,忽然開口。


    “什麽?你說。”史易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真的如你所言,過了這個莫城,我們會看見綠水青山,會每天看見鮮花?”特裏休一臉憧憬的說道。


    她知道,自己其實早就應該死在前往英倫城的路上了。


    正是麵前這位,救了她。


    她也知道,自己其實早就應該在“綠洲”服下毒藥去死了。


    也是麵前這位,救了她。


    所以,她不認為自己把命交到麵前這位手裏,到底有什麽不妥。


    哪怕,如今全世界都與麵前這位為敵,將他看成當殺之人。


    她依然願意選擇相信他。


    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但是,這一切,都是她遵從著自己的本心,去做的。


    “我想想啊,應該不會,如今,荒漠化已經成為了全世界的趨勢,就算那個東方做的再好,也不可能脫離這個詛咒。”


    史易並不打算騙麵前這位。


    “哦~”特裏休有些失落的點點頭。


    “不過,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在我離開的那個地方,要比這裏,更加險惡,哪裏,更加的恐怖,但是,哪裏的人們依然活了下去,依然矢誌不渝的活了下去。”


    史易摸了摸特裏休的腦袋,語氣帶著明顯的溫柔。


    “真的是……那個三體世界嗎?”特裏休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幾分不自信。


    “是的,但是我說,我其實是地球人,隻是不小心,去的那個星球,你信嗎?”史易迴道。


    “我信!”特裏休迴答的斬釘截鐵。


    聽到這句話,史易隻是微微一笑,並不再做任何的解釋。


    一行兩人,緩緩的朝著前方前進。


    莫城其實距離他們並不算遠,但是兩人走的並不快,因此,臨近傍晚的時候,按照他們的速度,想要到達莫城,還有一天的路程。


    “都怪你,若不是你這麽磨蹭,我們早就到那條棧道了。”在兩人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停下來紮營的時候,特裏休小聲的抱怨道。


    “看前麵。”史易並沒有接過特裏休的話茬,隻是指著前方的一隊燈光,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他們,應該也是難民吧,跟我們一樣,都是前往莫城的人。真不容易啊,走到這裏,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吧。”特裏休看著那一串燈光,小聲說道。


    “不,我看不是很像。”史易搖搖頭。


    “走,過去看看。”


    “啊?可是我們都生起火來了啊。”特裏休有些憂鬱的說道。


    “問題不大,我覺得那隊人,我有點麵熟。”史易說著,便朝著前麵,自顧自的走了過去。


    “喂!你等等我啊!真是的,每次都這樣,真不讓人省心。”特裏休也顧不上這裏的篝火,垮起那個小包裹,快跑著跟了過去。


    那隊人距離史易的地方,其實並不遠,隻是五分鍾左右,兩人便到了。


    隻是,當史易來到那那隊所在的帳篷的位置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個老婦人。


    那個老婦人,在多年前,曾經有過一麵之緣。


    盡管如今時隔多年,他依然忘不了。


    看著那個老婦人,史易叫出了那個名字:


    薩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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