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帶著玉珠在給老祖宗施禮過後出了府,這次他沒有拒絕家裏安排的隨從,和玉珠一起,一行近十人,坐馬車去了大生堂。


    這次當然沒有遇到阻攔,順利的在兩邊人群羨慕的眼光中走了進去。幾個隨從都被留在了外麵,沒有跟進去。大生堂裏的病人都快沒有地方下腳了。


    朱玉衝著藥鋪的掌櫃點點頭,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掀開旁邊的門簾,衝玉珠示意。


    見到又有人進來,休斯頭也沒抬,現在對他來說隻有收下的這個躺在炕上的病人。就算是天塌了他也不會理會。倒是屋裏其他排隊等候的人把視線轉了過來。現在休斯也有了名氣。每日等待他看診的人絡繹不絕,來觀賞他的人更是車水馬龍。


    玉珠仔細觀察著休斯,他的長相就是一個標準的外國人,格外高的鼻子,特別深的眼窩,立體的臉型。滿臉可見在太陽光下泛著銀光的汗毛,還有濃密的鬢角。也許是為了方便,他沒有蓄上胡子,就連胡渣都沒有。隻有一圈棕黃色的印跡。他身上穿的是中國的傳統服飾,綢緞,看樣子朱府對他還真的不錯。也許是不怕冷的關係,他並沒有穿上夾襖,擼起了袖子。一根縫衣針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飛,簡直比拿慣了針線的大姑娘小媳婦還要靈巧。


    玉珠撇了一眼炕上那人的傷口,傷處在胳膊上,大概有一個食指那麽長,應該是帶鋸齒的利器劃傷的,裏麵的肉都跑了出來。休斯邊縫,邊還要用左手把翻出來的肉捏進去。就好像給胳膊一點一點的按上了拉索。玉珠顧不上反胃的感覺,認真的看著休斯的手法,半晌,哪裏隻剩下了一條蜈蚣般的曲線。


    手術的條件自然再簡陋不過,沒有無影燈,隻有點起數枚蠟燭擺在周圍。好在這裏也不會有真的大型手術。沒有病床。沒有病號服,沒有手術床,隻有一個還算幹淨的大炕。這裏也沒有手術中的指示燈,隻是一個裏間,人來人往的,不時有患者被送進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完全沒有無菌條件。玉珠從不知道,一天裏竟然會有那麽多人受這種外傷。斷胳膊短腿,或者哪裏被劃開。這古代又沒有車禍,這裏也不是戰場。


    休斯忙完這個病人之後,低頭從懷裏掏出來一條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樣子在這裏呆了這麽長時間,連中國人的習慣多沾染上了。病人應該是吸入了麻沸散,針在胳膊肉上穿過來穿過去也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偶爾會抽動一下。


    不過,玉珠看到這裏有些疑惑,就問到:“懷特先生。請問您為什麽不雇傭一個護士呢?”


    玉珠話音一落,屋裏本來小聲私語的人都停了下來,所有人都轉過來看他。原來自己下意識的見到老外就說起了英語。畢竟在她的意識裏,會英語的中國人多,但是反過來會漢語的外國人就。,,


    說到這事兒還真是有些意思。玉珠是東北人,平時都說東北話,可留學的那幾年裏,中國各地的留學生聚在一起,認識了不少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出玉珠是哪裏人。還有不少人都猜測她是北京來的。可是她隻要一和東北人說話,就會立刻露陷,玉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有對著東北人的時候才能講得出東北話。甚至要是別人沒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東北口音。等到刻意去說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話都不會說了。


    休斯懷特從最先的沒反應過來,到之後的驚訝,再到最後的激動,隻用了區區幾秒,放佛見到組織般,眼睛晶亮的看著玉珠操著不是很熟練的漢語說道:“先生,您怎麽會說我的家鄉話!我真是,好久都沒有聽到這熟悉的語言了。認識您真的很高興。”


    雖然英語後來已經是世界最熱門的語言,可對於休斯來說,還真的隻是家鄉話。朱玉,盼兒,還有大生堂的幾個幫忙的夥計和新送來的病人目瞪口呆的聽著一個大清公子用西洋話和一個洋人用漢語聊的熱火朝天,不知該如何做反應。


    等玉珠差不多把休斯懷特的祖宗八代都套出來的時候,兩人才發現了這個問題,相視之後大笑。休斯懷特笑的是前所未有的暢快。他在這裏雖然待遇什麽都很好,人們也很尊敬他,不過始終都覺得有隔著距離,因為語言不通。他努力的和別人說話,學著當地的話語,心裏卻始終有些落寞。怎麽也是背井離鄉,又是那種情況,,,


    休斯懷特搖搖頭,命令自己迴到現實來,暫時不要去想那些。有些歉意的對玉珠說道:


    “先生,我這裏還有幾個病人,如果可以的話,晚點能不能一起吃飯?”休斯懷特期待的看著玉珠,


    玉珠努力地忽略他那血琳琳的雙手,上麵的血液似乎還在流淌。點頭笑著答應了下來。這可是她的目的所在呢!今天可真是收獲巨大。


    休斯這個時候終於注意到朱玉了。玉珠迴說洋文給他的震撼是在太大了。下了炕後,上前給了朱玉一個擁抱。朱玉有些微不自然的咧了咧嘴角,除了女人,還沒有男的這麽抱過他。即使知道那隻不過是人家的禮儀。


    不耽誤休斯給病人看病了,朱玉和玉珠走了出來。本想著時間差不多了先去吃點東西,可想到剛才那血肉翻飛的樣子,玉珠就有些想要作嘔,隻怕到時候東西沒進去就先出來了。也怪不得剛剛接觸屍體的醫學院學生會對雞肉過敏呢!


    兩人去了距離這裏不遠的一個園林景觀,玉珠分不清其中的景色哪些是天然的,哪些是精心雕琢過的,看上去都很有一種柔弱的美感,清新宜人。玉珠便不再奇怪,為什麽康用錢三個都那麽喜歡修園子,為什麽康熙一年有大半年都宿在外麵,不是出塞就是下江南,要麽就去行宮和園子。因為實在是太神清氣爽了。隻是可憐了那些來迴奔波的大臣。


    心裏惦記著和休斯懷特吃飯的事兒,玉珠也沒有心思到處亂轉,總想著快點把正事兒辦完,要不然心裏就好像多了一個小石子,無法放開了玩。朱玉也看出了玉珠似乎有什麽心事兒,誌不在此,就帶她迴到大生堂斜對麵的一件茶館,邊聽著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講評,邊喝著香茶,度過了一個悠閑的下午。


    悠閑的隻有玉珠和盼兒,朱玉則迴了大生堂,他雖然不是當家人,可這些產業卻都是他在打理。就相當於公司的ceo,有決策權,卻沒有房產證。


    眼看太陽已經西斜,玉珠的肚子已經餓的有些咕嚕咕嚕叫了。盼兒早就勸她吃點東西墊墊,可一來她心中有事兒沒有胃口,二來又有些緊張。這是她來到這裏之後,頭一次自己單獨麵對一個這麽重大的項目。以前都是自己隻要說出想法,自然有人去辦妥,可現在身邊無人可用的情況下,也自能自己上陣了。


    “要不要給他買份什麽禮物呢!”玉珠托著下巴苦惱的想到。自己沒想到今天會和休斯一拍即合,所以沒有一點兒的準備,這下好了,又不能在這附近隨便買點什麽。自己初來乍到,雖然是個地道的中國人,可休斯卻已經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了,輪年份來說,他才是老人,這附近隻怕早就逛熟了,所以也沒什麽新奇的禮物,與其這樣,還不如不送呢!。


    “公子,公子,那個洋人出來了。”盼兒一直奉命看守大生堂的大門,為此,玉珠都沒有坐在二樓的包間,而是坐在一樓靠門的位置,可以把大生堂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


    玉珠一個激靈,連下站起身,抖了抖衣服,走了出去。


    “懷特先生!”玉珠揮手叫到。


    休斯見到玉珠也很高興。他已經洗幹淨了手,上麵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玉珠很好奇,他在吃牛排的時候會不會有心理障礙。


    哎?要不然幹脆哪天給休斯做牛排吃好了。


    心裏想著,玉珠嘴上卻沒有忘了笑容,“懷特先生,我們去哪裏吃呢!我昨天才到達這個地方。這兒你可比我熟悉的多。”


    懷特也沒再謙虛,點了點不遠處的碧空居說道:“就那裏好了。”


    玉珠點頭,這飯店的名字倒是很陽春白雪,不像吃飯的地方,反倒像是什麽什麽圖書館。


    進了大門,小二熱情的上來招唿,見是休斯這個洋客官,更是笑開了花,這位爺可是有給小費的習慣呢!


    “兩位客官,請上座。”小兒把兩人領到窗邊坐下,位置還不錯,僻靜。


    休斯隨便點了四個菜,還要了一壺花茶。


    玉珠有些目瞪口呆,這老外被同化的算是夠徹底的了。不喝咖啡改喝茶了。不過貌似他要喝咖啡這裏也沒有。


    “客官,請慢用。”小二拿著休斯給的銀子笑眯眯的把飯菜送上桌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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