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昭帝萬萬沒想到的是,燕景霄竟然可以在朝中如魚得水一般,短短幾日,所言所行讓戶部尚書一派拜服不已,甚至不止河道,民生,軍事樣樣都有自己一番獨特見解,所言之事,由不得人不相信。每日朝上以戶部尚書為首一派的每一個表情在昭帝心中都能引起一陣風吹草動。


    這戶部尚書一派一直態度持中,不與護國公和盧閣老有半絲曖昧不明的態度,在朝堂上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偏偏這一派具是清流,戶部尚書又是老臣,讓昭帝雖然心生不滿,卻又無從下手,昭帝既想清除了這一派,和護國公真真切切的對上,又怕護國公從中奪權,自己無力爭奪,反而被其占了上風……再等等吧,等自己羽翼在豐滿一點,昭帝心中這樣寬慰自己。


    可是,饒是如此,心中的負麵情緒像瘋長的野草,緊緊纏繞著自己,終於忍無可忍,空曠的禦書房中,一堆奏折被昭帝一股腦推了下去,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昭帝冷著臉,意味不明:“你說朕是否過於小看太子了?”


    江元啟束手而立,規規矩矩站在一旁,低著頭道:“奴才當日去宣旨時,太子的反應不似作假……”江元啟將當日燕景霄的言行如是這般又重說了一遍,在禦前當差,要做的便是耳聰目明。


    昭帝聽完,情緒雖有幾分緩和,但那也隻是因為手心裏的棋子沒有脫離掌控罷了:“現在便那麽有本事,朕看不用等祖宗規定的十八參政,現在他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江元啟垂眸靜立:“皇上莫氣,太子再如何,那也是您的兒子,他的心還是向著您的。”


    “可是他身上還有一半董家的血!”昭帝眼神一厲,不行,他不能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他與董家遲早會對上,太子若長成想必會倒向董家,畢竟,沒有一個男人不向往權利之巔!想到這兒,昭帝陰沉著臉,坐迴位子:“太子,不能留在朝上。”


    江元啟抬眼看著昭帝的臉色,猶豫著開口:“太子如今才初入朝堂,民間也有幾分名聲,皇上……”


    昭帝坐迴龍椅,靠著椅背,語氣平淡:“那……先不急,他不是有才嗎?朕倒要看看不管他是否能解決了河道問題,都會讓他萬劫不複……這條路,看朕的好兒子如何走下去。待此次河道之事了了,再動手,還有不到三月便是年關,年內還是莫生事端的好。”


    江元啟低聲應道:“奴才遵旨,這便去知會盧大人安排。”


    說罷,江元啟退出了禦書房,小心的帶上門,隨著門扉闔住,將昭帝略顯陰鷲的臉漸漸掩住。


    江元啟一甩手中拂塵,抬頭看向雲團仿佛凝固住了的天空,他莫名想起還是皇子的昭帝,那時的昭帝,那麽英明睿智,縱使先皇百般偏心嫡子,嚴苛庶子,也不會同如今一般因為一件跡象不明的事便大動幹戈,或許,昭帝還留了一分理智,河道之事,不可拖延!


    &


    “啪——”


    清脆的落子聲響起,伏玉書看到已然連成一片呈合圍之勢的黑子,無奈一笑,將手中棋子盡數放迴:“是玉書輸了。”


    “孤看是先生手下留情了才是。”燕景霄接過暗羽遞上的一盞清茶,抿了一口:“先生這裏果真妙哉,這茶都不是宮裏可比的。”


    伏玉書單手托腮,眯眼笑了,姿態帶著幾分閑適慵懶,玉白的手指把玩著白色的棋子:“殿下說笑了,東西自然比不得皇宮珍貴,不過是用了巧法兒製的,玉書無甚喜愛,唯嗜茶而已,不久前得了新法子,玉書改日製好新茶定送與殿下。”


    燕景霄笑了笑:“那孤便多謝先生了。”


    微風吹起亭子外薄薄的帷幕,連帶著吹來了一池秋水,伏玉書含笑看向燕景霄:“殿下不必客氣,不過……殿下今日不會隻來尋玉書下棋品茗的吧。”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先生。”燕景霄拱手一禮:“今日,孤便是來請先生出山的。”


    說著,燕景霄從懷裏取出一疊白紙:“先生請看——”


    伏玉書看了一眼,便移不開目光,一張接一張的翻過去,一刻都不敢眨眼,當看完了最後一張,伏玉書才意猶未盡的從白紙上將目光移到燕景霄身上:“此法,玉書自愧弗如。”


    燕景霄沒有言語,抬手繼續品茗,這次河道改造之法說起來,還是自己借了伏玉書的法子,因為這個法子,在幾年以後,便該是伏玉書提出來的,而且,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伏玉書開始他平步青雲的第一步。而自己前世因為根基已毀,不能修武,隻能將全部身心全然放在治國之道上,是以,才有如今之才。而也正是如此,讓燕景霄對三年後晏江水患爆發後的民不聊生印象極為深刻,故而,眼下河道整修之事,才是當務之急。


    伏玉書沒有在意燕景霄的反應,眸中盡是壓抑不住的激動:“玉書在韓家之時,對晏江水害後的慘狀無一不親眼目睹,而且……而且,玉書雙親便是在玉書四歲時便喪身於滔滔江水之中了。這才讓玉書遇到了師傅,不過這晏江水患始終是玉書的心結,玉書也曾想過無數法子,今日看了這些,才茅塞頓開,玉書,玉書,感激不盡……”


    看著伏玉書語無倫次的樣子,燕景霄將一杯熱茶放進伏玉書手中:“先生節哀,此事,先生不必介懷,既然是先生的心結,孤今日便助先生解開。”


    伏玉書驚愕抬頭,不複往日的風輕雲淡,有些結巴道:“殿,殿下這是何意?”


    燕景霄垂眸轉動著手中的茶杯,輕聲道:“就是先生想的那個意思,河道之事,一定交到先生手中,不過,還需先生配合孤一二……”


    燕景霄附耳幾句,伏玉書當即應下:“一切全憑殿下吩咐!”


    燕景霄微微晗首,伏玉書此刻已經恢複了自己往常的模樣,平靜了心情,理了理思緒,這才皺了皺眉,看向燕景霄:“不過,殿下與皇上可是親生父子……殿下直接引見即可,何須這麽麻煩?”


    燕景霄語氣淡淡:“自古帝王多薄幸,皇上就是再寵著孤,也不會在這種事上由著孤,更何況……孤引見的人,皇上他怕是不會信任。”


    伏玉書點了點頭,沒有再細問,而是又換了一個問題:“不過,這是殿下的法子,殿下為何不借著河道之事讓您地位更穩,這可是一項豐功偉績,造福我大燕數萬萬臣民啊!”


    “……先生,孤不瞞著你,此次,不管孤是否能解決了河道之事,都不會有好結果,所以才會讓先生來接手,端看先生是否願意了。”


    “殿下……預備何時讓玉書接手?”伏玉書看著燕景霄一派平靜的模樣,徑自說道。


    燕景霄勾唇:“多謝先生了,還望先生先按計劃來,時機到了,自然會有人來請先生……”


    “如此,那玉書謹尊殿下吩咐。”


    燕景霄晗首:“有勞先生了。”


    態度拿捏的十分妥當,禦人之術顯然已經爐火純青了。


    這次的布置,有些稍欠妥當了,當初因為暗羽的失蹤,他一時亂了心神,連韜光養晦都顧不得了,以他現在的才能,想必已經引起了昭帝的警覺……


    燕景霄微闔了眼,不過,這次的事並非全無好處,一來,自己在民間有了幾分聲望,到時候,昭帝就是心生不滿,廢太子也不會那麽肆無忌憚,二來,這未來的布衣丞相被自己提早了幾年送入朝堂……這潭死水,是否會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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