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錦,你先收拾一下東西,爸爸去廠裏處理一點事情,等迴來咱們就走。”


    蘇錦睜開眼時,腦子裏是一團漿糊,不知身處何地,她抬起頭望了望四周,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間麵積頗大的衛生間,此刻她正站在一麵鏡子前,手裏還握著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刀尖懸在腕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刺下去。


    看起來這似乎是自殺未遂的現場。


    蘇錦望著鏡子裏容色出眾、臉色卻蒼白憔悴的女孩,有點茫然,覺得這張臉並非屬於自己——可那又是屬於誰呢,她卻說不上來。


    她的記憶殘缺不全,隻記得自己的名字叫“蘇錦”,其他一概不記得,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她的職責就是成為這個女孩,好好地生活下去。


    “小錦,你聽見了嗎?”剛才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驚醒了還處於茫然中的蘇錦。


    她條件反射地將手中的水果刀藏起來,同時飛快用水抹了把臉,將自己收拾妥當,雖然不曉得為什麽要這樣做,但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她試圖自殺的事。


    做完這一切,蘇錦才離開衛生間,循著聲音走出去。她邊走邊打量,發現這間房子特別大,分為三層,裝修得十分有品位,看起來應該是戶有錢的人家,而剛才唿喚她的人就坐在一樓的客廳沙發上,正低頭翻看著手裏的文件,邊看邊歎氣。


    似乎是察覺到蘇錦走動的聲音,這人抬起頭,滄桑且疲憊的臉上勉強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道:“小錦,你看你這幾天老是把自己關在房裏,飯也不怎麽吃,人都餓瘦了,爸爸帶你去別處玩幾天,放鬆一下,怎麽樣?”


    這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臉上已經顯出老態,鬢邊有了些許霜白,但依稀還能辨認出年輕時的風采。他雖然穿著西裝,但領帶卻是歪的,似乎心情頹喪,以致無心打理外表。


    蘇錦還沒搞清楚自己是個什麽身份,因此沒有貿然答話,隻是走到中年人的對麵坐下來,一語不發。


    中年人卻沒有對她的安靜表示出異樣,神情反而更為痛心,語氣裏也多了一絲愧疚:“爸爸知道,你心裏麵怨我,是啊,都怪我識人不清!我見你叔叔落魄,一家三口沒飯吃,就留他在廠裏做事,我原本覺得大家都是一家人,互相幫幫忙沒有什麽,誰想到卻是引狼入室啊!這頭白眼狼非但不知感恩,還聯合外人給我設套,想方設法把服裝廠騙了過去,我真是糊塗,糊塗啊,早該知道他不安分,怎麽就信了這樣一個人……”


    中年人頹然一笑,他像是早就被打擊過很多次了,這時候談起傷心事,憤怒已經消磨得不剩多少,徒留下對未來的茫然與憂慮,他看向蘇錦時,目光裏是掩飾不住的深深歉意。


    “這迴,是爸爸連累你了,小錦,爸爸對不起你,你可以怪我怨我,但切記要注意身體,別把自己憋壞,反倒叫蘇仲陽那一家看了笑話……”


    中年男人句句都是沉痛的懊悔,蘇錦明明什麽都不記得,聽到他這麽說,頭一痛,腦海裏卻多出了許多記憶。


    原來這個中年人就是她的父親蘇伯陽,蘇伯陽是個服裝商人,早年在老家做幫工,後來隻身北上,憑著一股踏實肯幹的拚命勁創業,開了一家錦繡服裝廠,收益不錯,很快成了大老板,於是便留在帝都娶妻生子,有了女兒蘇錦。


    蘇錦的母親早逝,蘇伯陽又一心撲在事業上,無暇看顧女兒,蘇錦便成了“三不管”的孩子,慣了滿身的嬌縱脾氣,仗著家中有幾分財力,從來不拿正眼看人,人際關係弄得十分糟糕,基本上別人提起她來,都是一臉厭煩。


    蘇伯陽還有一個親弟弟,名叫蘇仲陽,比他小了十歲,從小就是爸媽疼愛的幺兒,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們家原本是農戶,家境並不好,竟也生生把蘇仲陽養成了一副紈絝子弟相。長大後,哥哥蘇伯陽到廠裏做幫工,弟弟蘇仲陽卻不願意安分待在村裏,跑去學人下海經商,他從沒吃過苦,一身的壞毛病,結果當然是賠得血本無歸,還把爸媽的積蓄揮霍一空,躲在外麵不敢迴家了。


    後來,蘇仲陽聽說哥哥進城裏開了廠子,當了老板,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心念一動,就帶著全家跑來帝都投靠他。蘇伯陽念在血緣親情,又想起老娘臨終前一直對這個弟弟記掛不已,心一軟,就在自己廠裏給蘇仲陽安排了個人事經理的職位,給出的待遇十分優厚,於是蘇仲陽就心安理得地在帝都安頓下來。


    因為有大哥的特別關照,蘇仲陽走在服裝廠裏,員工們都會客氣地稱唿他一聲“小蘇總”,許是這聲敬稱讓他得意忘形,漸漸地,蘇仲陽就不滿足於此了。他想,光當個經理能有什麽出息啊,他有能耐有本事,老實忠厚的大哥都可以做老板,憑什麽他不可以?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蘇仲陽悄悄勾結了其他幾個看蘇伯陽不順眼的競爭對手,想方設法把大哥的服裝廠據為己有,又因為害怕蘇伯陽留在帝都一日,有可能會東山再起,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非得逼得蘇伯陽父女走投無路才肯罷休。


    所以,蘇錦的富貴生活走到頭了——蘇伯陽的服裝廠被親弟弟算計奪了去,還倒欠了一屁股債,好不容易湊錢還清債務,蘇錦就從衣食無憂的富二代淪落為平頭百姓,現在還被迫夾著尾巴離開,光想想也是憋屈至極,難怪蘇伯陽一看見她,就是一臉懊悔,不停地說自己對不起女兒。


    蘇錦清楚地知道,她跟這位嬌嬌女雖然同名,但壓根不是同一個人,“蘇錦”怨恨父親無能,可她卻能理解蘇伯陽的心情,尤其是整理完記憶後,蘇錦對眼前這個自責不已的父親又多了幾分親近。


    蘇錦不說話,蘇伯陽也不在意,在他看來,此時女兒的心理異常脆弱,他是萬萬不能去刺激的,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問:“那……小錦,爸爸現在去廠裏做交接,你在家等我一會,好嗎?”


    一想到要去那個地方,蘇伯陽眼中就浮現出抗拒,但沒辦法,服裝廠換了老板,以前的人事貨品都得處置好,就算丟了廠子,蘇伯陽也不想便宜那個白眼狼。


    蘇錦一聽,也跟著站起來,道:“爸,我跟您一塊去。”


    在她的記憶中,現在服裝廠的員工絕大部分已經換成了蘇仲陽的親信,以前跟著蘇伯陽的老員工不是主動辭了,就是被以各種理由遣散,蘇伯陽一個人去那裏,也不知會遭到什麽對待,蘇錦取代了人家的女兒,自然應該要為父親撐腰。


    蘇伯陽一愣,他沒料到女兒多日來對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埋怨,而是說要陪他一起去廠子裏,而且蘇錦的神情很平靜,盡管臉色還有點蒼白,但眼中神采奕奕,看起來比以前更有精神,蘇伯陽頗覺受寵若驚,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蘇伯陽的車子早就全賣掉拿去抵債了,父女倆打車去到錦繡服裝廠,一走進去,蘇錦就敏銳地察覺到四麵八方投來的打量視線,廠裏的員工表麵還在做事,暗地裏卻竊竊私語,不時有人對著蘇錦兩人的背影指指點點。


    蘇伯陽自己倒是無所謂,他自從破了產,還少遭到別人的冷眼麽,他隻是擔心女兒受不了,但偷偷瞄了蘇錦一眼,見她麵無波瀾,這才稍稍放心了點。


    兩人穿過大堂往辦公樓走去,他們一離開,前台就趕緊低下頭打電話,給新老板匯報蘇錦父女的行蹤。


    其實員工方麵已經不需要蘇伯陽多加操心了,蘇仲陽早就迫不及待開始了清理,這次迴來,蘇伯陽主要是想拿迴自己的一些藏品。


    他做的是服裝生意,多年下來收集了許多珍貴布料,其中不乏一些古代布帛的殘片,有一定的收藏價值,全都放在了服裝廠的倉庫裏,蘇伯陽帶著蘇錦走過去時,碰見了庫管老張頭,這位老人以前一直跟著蘇伯陽幹,兩人一照麵,都顯得很驚訝。


    蘇伯陽沒想到還有人沒被趕走,不禁問起了老張頭的近況。


    那矮小的老頭歎了口氣,搖搖頭:“廠裏老人走的走,散的散,隻剩下我和幾個幹閑職的老夥計,許是看我們一大把年紀,就懶得管了,那位小蘇總可是個有野心的,什麽事都敢幹!蘇總您不知道,他壓根不懂經營,您離開了這麽久,車間都快停產了!那小蘇總倒好,今天請這個李老板喝酒,明天請那個趙經理吃飯,廠裏隻見出賬,沒見進賬的!”


    老張頭說起“小蘇總”三個字時,語氣無不諷刺。


    蘇伯陽吃了一驚:“這樣亂來,廠裏沒人鬧嗎?”


    老張頭冷哼:“鬧什麽鬧,他們的工資足足提高了三成,隻要工錢照發,誰管是不是真的幹活呢?一群有錢就是娘的家夥,遲早倒大黴!”


    老張頭是早年便跟著蘇伯陽一起打拚的,把錦繡服裝廠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家,眼見現在廠裏這般光景,哪能不痛心。


    蘇伯陽聽說自己的心血被親弟弟這樣糟蹋,也是氣得渾身發抖,但又能怎麽辦呢,廠子已經不是他的了!


    蘇錦拍了拍父親的肩膀,無聲地安慰他,微微皺起眉頭,這個蘇仲陽也太不是東西了,這不是專往人心窩子上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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