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在木板凳上坐著,書本都快被他翻出毛邊了,小孩埋頭杵著寫作業,一筆一道極其認真。

    突然,脆弱的鉛筆尖折斷了,本就鉛筆短的握不住,這迴拿來寫著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小天倒是習以為常了,淡定的往外拔了拔筆尖,從課本底下翻出一把鈍著刀刃的小刀,費力的用它來削鉛筆,他是似乎不太滿意,於是用牙一點點去把裹著鉛筆的木頭啃下來。

    嘴角處的黑色碎沫,有了來源。

    孩子還掙紮地去躲他,倆下就把鉛筆藏了起來,祁宸伸出來的手,停頓在半個空中。

    “我要學習”小天說,“請你離開”

    祁宸的視線滑過他的字跡,占滿田字格的大字工工整整,偶爾有認不出的字,他都有做了標記,甚至用拚音代替,可見用功。

    “喜歡學習”他問,“是很好的現象,但你學習的方法不對”

    “那裏不對”小天急急問他。

    他拍拍他塌下去的肩膀,指導他挺直背部,視線到書桌的距離至少一尺,小天跟著動了動試著調整位置。

    “還行”小天說,“不要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感激你的,我們全家都不歡迎你”

    小孩子的敵意從來不過多掩飾。

    祁宸未說話,隻是再度去拿他那啃的不像樣子的半截鉛筆,盯著瞧了瞧,然後向他伸出大掌。

    小天剛開始還不肯,後來見男人沒開玩笑,甚至還被他渾身氣宇軒昂的氣度驚到了片刻,乖乖交了出去。

    他力氣大,即使再難削掉皮,幾下子也能整出個模樣來。

    小天默默抿唇,不由多看了他倆眼,嫩生嫩氣地說,“我要是大人,我也可以的”

    “沒錯”他順著小天的話題繼續說,“可要是你每天進食些鉛筆末,你知道它會給你的身體帶來多少危害”

    “還有危害?”

    “就長不成大人了”他簡短說完,把鉛筆擺在他的本子中間,小孩子很聰明,不過有時候自己的醒悟才是對自己最大的幫助,他希望他明白。

    “陳先生這就要走了嗎?弄了些飯,您要是不介意就留下來一起吧”女人身上纏著一股油煙味,看他要走,急忙抓起圍裙一角往上蹭了蹭額上的汗水,跟著出了廚房。

    “不用了,陳嫂”他在玄關停下,老太太不同意老陳捐器官,阮曉鳳的病情又耽擱不起,他必須打起十二分

    的精神,去找□□。

    就算這個是他對她第一個承諾,也是她緊抓地最後一根稻草。

    他不能,他不忍。

    陳家的生活拮據,上有老下有小,而陳春旺是自己開車出了意外,生前連保險都沒上,不僅沒有賠償,還得為了生活支付一大筆錢,家裏的頂梁柱沒了,親戚一時間都沒個好聯係的,處處都是艱難困苦。

    “唉”女人歎息了一聲,“我知道我們家老陳現在就是盡量維持那一口氣,可能隨時悄無聲息地就走了,無論怎樣改變,都沒了實質性的意義。他永遠趟在了那裏。但是老太太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情,望您體諒她一時難以接受”

    他望著老太太輕輕搖了搖頭,“陳嫂,無礙。老太太的心情我能理解,既然叫您聲陳嫂,這個你得拿著”

    “不不不”陳嫂連連推辭,“我不能拿你的錢”

    祁宸放她掌心,“您不要誤會,這是社會為您的家庭發起的一次捐助活動,它代表了千千萬萬個希望你們過好的人們的心願”

    女人泣不成聲,沉甸甸地握在手心,“謝謝大家”

    他寬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偶爾一瞥,看到了老太太緩緩地抬起了胳膊,讓小天推著輪椅往門口走。

    “年輕人啊”老太太眼睛跟前的皮兒又鬆又皺,微微擠著眼睛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您認出我了”

    “是呀,別看記憶裏他和你差不多,可身高多多少少比你低一些,小時候腿上缺鈣,後來就比同齡孩子矮了一頭”老太太陷入沉思,“剛開始是把你認成了我兒,可我兒已經……唉,人老了許多事情記不清,也忘不得,春旺這孩子心眼實,又善良,在村裏經常給鄰居幫忙搭把手,那時候村裏沒大夫,村上一小孩發熱不退,神誌不清。人人都說燒壞了腦袋,他不信,踩著趟過膝的大雨,愣是一聲不啃背到了鎮子上的醫院”

    “所以他樂於助人,我不想他在自己得知自己還能夠盡自己的力量幫助他人,而讓他有所遺憾”

    “媽,春旺明白您的用心”女人忍不住小聲哭泣。

    望著陳家老老少少一眾人,互相攙扶。祁宸從來沒有否認過在生命麵前,每個人都是脆弱的,每個人都是不堪一擊的,但是往往忽略了,人性耐受程度的過程,是隱忍的克製。

    帶上門以後,他靠在樓道裏,深深吐出一口氣。他想抽煙了,盡管戒了這麽些年。

    燈影傾斜

    ,外頭刮起了小風,樓道裏吊著的燈泡,孤單形影的搖啊搖,由於年久,燈泡上麵積了一層牆皮灰。

    他微微抬眼,隻見阮捷就站在離開一米的距離,長發吹動在空中,脖子在空中暴露了一大塊。

    她習慣性地去攏著衣領,才想起迴來後圍巾就沒怎麽戴過,輕輕垂下了腦袋,說話輕輕地,“祁宸,你怎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麽”他眉目一凜,“與你無關”

    他一說話就能把人堵死,比如現在這樣。明知道他來這裏的意義又怎會和她脫了幹洗,可他卻冷漠地告訴她,是她想象力豐富,過於曲解。

    男人大步離開,她在後麵跟上,沒走幾步,她又折了迴去。

    對著那個小家,深深鞠下一躬。

    即使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相關的消息,可是陳家是第一個願意幫助他們的人,無論結果與否,她都要認真感謝每一個善意的人們。

    還有祁宸。

    男人挑眉瞧她,神色深高莫測。

    不過,這都被另一種情緒一掃而過,看得出來他在前頭等她等得有些不耐,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停下,讓正在費力小跑的她始料未及,急急一個刹車,不料冰天地凍,路滑的厲害,差點直愣愣戳上了男人的後背。

    捏著戶口本的手凍的有些麻木,她往袖口小心地縮了縮,這一動作,又怎麽會逃離男人的眼皮。

    “這是什麽”他掃過,慢慢往下去夠,直到快要碰到她的手背,像電流過電一樣酥酥麻麻地穿過,阮捷手上一空,戶口本被男人夾在了關節分明的倆根手指處。

    “拿這個做什麽”男人忽地笑出了聲,“怎麽,打算傾家蕩產啊?”

    阮捷分不清他是笑還是笑,那眼睛裏冰涼的冷意,讓她在這個怪冷的天氣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他也不著急得到答案,待助理開過車子,溫暖的空調撲麵而來,阮捷著實體會了一把水深火熱。

    “沒,沒什麽”一想到是要準備去領結婚證而做的準備,她就惴惴不安,這話說起來過於唐突,且無疑會被祁宸嘲笑她目的過於明顯,為了給母親治病躁動難耐。

    其實,她隻是怕臨近過節,人太多,輪不到他們。

    他顯然和她料想的不一樣,臉色如常,不怒不笑,任何人好像看不透他的情緒,俊逸的側臉隱藏的接近完美。

    他把她往座椅上一帶,大掌輕而易舉地

    觸摸到她羽絨服裏的薄襯衫,“啪嗒”口子跳動的錯開,冰冰涼涼的本子順著她的腰脊刻意繞了一圈。

    阮捷身體受到了這充滿意味挑逗的刺激,半天僵在原地。

    她麵對祁宸邪氣放蕩的行為,心裏逐漸悲涼,要是還不明白,那麽她混跡社會這麽多年,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當然明白他輕佻的含義。

    他的含義再明顯不過,她不就是一個用錢交換各自需求見利忘義的風塵女人。

    “沒什麽拿它做什麽”

    他描摹著她後背的骨相,另一隻手鉗製住她的脖子,順著往上,他食指毫無預兆地壓在她的唇瓣上,目光沉沉,“勸你不要搞別的小把戲”

    原來是他以為她要拿著戶口本潛逃啊。

    眼裏的落寞好不容易收起,她濃密的睫毛顫抖抖的撲了一下。

    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她別過頭,發梢掃過他微涼的指尖,“祁總您放心,在這一年的契約裏,我會扮演好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你可能想錯了”他輕而易舉將她的發梢纏繞在指骨間把玩,忽地一推,她被迫貼著車窗壓在他的懷裏。

    唿吸間是淩冽的鬆柏香。

    她一時沉思著,完全陷入了簽合時的迴憶中,當時她就翻看了幾頁,都是些中規中矩的合約,沒什麽問題,難道是自己真破了什麽規矩?或者是這個男人的禁忌。

    還沒想到什麽,男人耳邊偽善的提醒,在她腦中炸開了火花,一團又一團,撥不開的濃霧,至使她大腦完全空白,忘記了迴應。

    他意味不明地欣賞或十分享受她臉上的震驚,茫然,和耳垂一點點變通紅的狀態。

    耐著性子,和她較上勁兒的再次強調,“阮捷,如果我是慈善家,大可以去挑選那些鶯鶯燕燕的花瓶,懂嗎?即使是有期限婚姻,但我們的夫妻生活,你得照常營業。我這人俗慣,要什麽你就得允著我什麽”他粗糲的大掌完全包裹住她的臉頰,拍了拍,“沒得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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