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迴首,一迴頭,就滿是悔恨。


    譬如當下的賈詡,賈太尉。


    曾經他以曹丕剛剛即位為理由,阻攔了曹丕要攻打吞並東吳的念頭,因為那樣會有損國力。


    那時,他很慶幸,陛下善聽忠言。


    如今,他很悔恨,悔不當初!


    如若……憑著魏朝的兵力,當年直接伐東吳,要取下東吳並不是難事。或者,如今更是已經拿下了蜀漢。


    可惜了啊,悔恨交加。


    “明日,應下戰帖。與天下聞名的狼軍決一死戰。”


    一句可以決定無數人性命的話,經由白發蒼蒼的賈太尉口中感情淡淡地說出來,卻是無比沉重。


    一旁的大將軍曹仁,滿臉胡茬,雙眼通紅的,聞言,大笑起來,許久,才歇了聲音,聲音沙啞地說道:“我曹仁隨太尉共進退!黃泉路上也有伴!”


    “好!”賈太尉欣慰地點頭,渾濁的眼中熱淚充盈。


    第二天,果不其然,在孫念的一個將軍帶著一隊人馬叫陣的時候,曹仁當即就派了他的親侄兒去迎戰。


    少年英才,也是天之驕子的曹問手持長槍,驅趕座下棕色的戰馬與手足齊齊奔至陣前,虛晃了一下銀槍,指著孫念軍隊打頭的將領,怒罵:“亂臣賊子!竟然還能罔顧我曹家對你的恩惠,搶奪我曹魏江山!當真是忘恩負義、狼子野心!”


    來人是素有冷麵將軍之稱的金郢。於是乎,曹問的輕視怒罵並沒有激怒他。隻見他冷淡地看著義憤填膺的曹問,右手按在劍柄,道:“來戰!”在他眼裏,自家陛下沒有錯。眼前這人純屬瘋言瘋語。理會一個瘋子豈不是顯得自己也是個瘋的?


    任憑一個氣血剛陽的年輕小夥見到敵人如此忽略自己都不會沉得住氣。


    曹問就是如此。他忍著心中的怒氣,手中長槍緊握,出勢兇猛可貫長虹。


    戰馬上用長槍的將軍,實力匹敵的情況下,使用長劍的另一方總會落下劣勢。曹問便是這般想的,卻不料幾步遠的敵將卻是最擅長使劍的高手,說是一流的劍客也是當得上的。


    氣勢如虹的長槍直刺金郢命門。原本冷淡的金郢在此危急情況下更顯得清冷沉靜,似乎那要命的刺殺,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當下手中寶劍輕提,瞬間將那危急的一招擋開了去。


    這是左手用劍的將軍,恰是最好的角度阻攔了曹問有十成把握傷著他的招數。


    各自陣營的將士都為自個兒的將軍或喝彩或歎息。


    曹問很不服氣,因為在他看到的是金郢隨意的舉手間就擋住了自己的拚盡全力的一招,這可是莫大的恥辱。他心底故意忽略了自己的學藝不精,反倒怨恨起對手來了!世人若是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


    突然間被戾氣充盈心底的曹問,反手一個清風攬月,長槍頭銀光瀲灩。


    隻見銀光乍現,直去金郢心堂。


    金郢的部下都忙著和魏軍交戰,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將軍好似步入危險境地。


    “好一把明月槍!”到了此時,金郢才說了一句讚揚的話,還是關於這把槍的。所謂明月槍,果然名副其實,燦若皎月。可惜在他眼裏,還是有點花俏——上戰殺敵之物還懸掛銀環,不是花俏是什麽?他不知,這銀槍兩旁的銀環,在對敵之時能以其叮當作響的聲音伴隨其破空而來。多數時候,心智不堅的,必然因這些聲音的擾亂心神。偏偏他是個怪人,心靜如水,在他眼裏,這銀環聲響可不就是多餘了嘛!


    他沉著冷靜,反手間劍身平橫於胸前,竟是擋住了槍口!運氣間,以劍身為點,將明月槍反推迴去。


    不料金郢功力了得,曹問驚愕之餘,慌亂躲開緊隨著自己明月槍而來的劍鋒,幸運的是他的寶馬已經馱著他後退了些許,可惜了,還是躲不過金郢接連而來的兩劍。一處是肩胛受傷,一處是胸口正中一劍。寶馬被遠處急速而來的流矢所驚,前提揚起,背上的重傷主人倒地。


    金郢看曹問倒在地上不再起身,又對自己劍術有信心,竟是沒有下去查看曹問氣息,就拍馬離去,繼續斬殺敵軍了。


    寶馬嘶鳴,此時再不怕刀劍之聲,流矢之光,隻湊到曹問跟前去,咬著曹問腰部的皮帶,徑直逃亡而去。


    人馬亂影中,人人都殺紅了眼,都沒有留意到寶馬叼著狀似死人的曹問逃離了戰場。


    這並不包括遠遠觀戰的孫念等人。


    “陛下,要不要……”趕盡殺絕,再有靈性也終究不過是一匹馬,攔住了,徹底了斷了那個人,輕而易舉。


    趕盡殺絕?那人還是孟德公的侄子?那還是免了罷。算是……算是什麽?當年知情人,知道他孫念迴頭就拿孟德伯伯的江山開刀,怕是都罵一句“白眼狼”了,如今是做什麽都顯得那麽假惺惺,自己都要鄙視自己了呢。


    既然明裏暗裏都這麽稱唿他,他不坐實了這個名頭,也是對不住那些人啊。隻是對不住孟德伯伯了。


    “讓他走吧。隻要……不,就算犯到你們手上,也放過他。”


    “喏!”身邊的人都鄭重迴應。放虎歸山?在他們眼中,曹問不是虎呀,隻是一頭小牛犢而已。


    第五常輕笑而言:“陛下,金郢此次太過自信導致的大意,算是幫助您留住了曹家的一條血脈?”


    “算嗎?他的嫡係都不是,談何血脈?隻不過占了姓氏的光。”


    聽了這麽一個牽強的理由,第五常隻是微微一笑,不再去想是為何。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對雪域國並沒有太大影響,就由著他吧。


    “傳,茲共、白緹,不要驚動了洛陽。我們就與洛陽相望為鄰,好照應他們。”


    “喏!”茲共、白緹領命而去,謹記半個時辰前孫念給他們做的部署。此時的洛陽,該是全民皆兵了吧?他們去,不過是在洛陽相望的那個小鎮上駐兵,一路上,將曹魏的那些殘兵敗將都安置好。最重要的,不會讓曹魏軍馬不得出入這已歸了雪域國的河山。


    上天是否厚待了孫念?


    孫念若是聽聞此話,當會仰天大笑,笑罵蒼天不公。


    而這話來自曹仁等人的,自是又是記恨又是害怕的。


    “大將軍,孫念這人,真是狼崽啊。當初我就勸老主公將他收為己用,或者讓他不再活在這世上。可老主公好了,竟是被那梁木迷惑,不但沒有除了後患,反而還護送他們去雪域!真是養虎了啊!”


    曹仁慘笑。他們曹魏江山,就這樣毀了一半。不管一國之主做什麽,作為將軍的他,都該是守護這山河的,可偏是敗落了。將軍之責都沒有盡到,又有什麽資格去評判老主公的做法?


    現在,他的侄兒曹問,也不知如何了。視野中,一片混亂的戰場,再也看不到那個身影。殉國了?


    “太尉,我去會一會敵方將領!”曹仁深知,賈太尉並不是不懂兵家事的。也因此,曹仁並不懼自己會沒命歸來。這殘局,由賈太尉最後收拾,也可以。


    “好。”賈太尉麵色沉靜,看著曹仁領著部下騎兵衝向戰場,喃喃自語:“大將軍啊,我軍大勢已去,如今是殺一個賺一個了。”等大將軍殺個痛快,他也去戰一場,在人生的最後光陰裏,再品當年殺敵之痛快。


    曹仁最後的拚死一搏,在孫念的意料之中。他並不覺得驚訝。第五常也是如此。


    “想不到曹大將軍英勇無懼,不愧於名聲。可惜了,不是我們雪域的人。”


    “還是這麽貪心,都想著是我們雪域的,別人家還怎麽活?”


    “那就不活了。”第五常當做笑話般說來,可跟在他們身邊的侍衛可就覺得冷顫顫的。軍師大人有點狠。殊不知,他們更為敬重的陛下,比軍師更甚。


    天地蒼茫,烏雲流逝,地上金戈鐵馬人命去。


    曹仁不愧是征戰數十載的名將。他所到之處,人馬哀鳴。若是魏軍皆是如他般強大,勢如破竹的絕對不會是雪域狼軍。魏朝也不會這麽快就失去半壁江山。


    一隻老虎,入了羊群,那是幸福;被狼群圍住了,隻會是死路一條。


    曹仁就是那隻老虎,還是年邁的。


    那,孫念就是那雪域狼王,帶著雪狼而來。


    剛剛殺敵無數的金郢,滿身白甲被血染紅,妖冶冷酷。


    “曹大將軍。”麵對殺紅眼的曹仁,金郢還是那副冷淡沉穩的模樣。偏偏是這樣冷靜自持的樣子,刺激了強弩之末的曹仁。


    “不虧是雪域狼軍的將領!啊——”曹仁大喝一聲,揮著一雙重錘襲向了隻執一把劍的金郢。


    曹仁的雙錘,重達八十斤。尋常練武的年輕人也不定舉著這重錘輕鬆殺敵的。可他五十多歲了,仍是如此勇猛。金郢自然不敢輕視。


    他的劍,不是什麽名動天下的名劍,隻是一把玄鐵劍,重四十八斤,是孫念根據金郢的意願派人精心打造的。劍身形如柳葉,長三尺八寸,劍柄六寸長,中間寬約三寸,劍鋒鋒利,寒光奪目。


    若這玄鐵劍擋上重錘,該是如何?


    承受著雙錘的重擊,柳葉玄鐵劍劍身似乎都微微彎了一下。有點疲憊的金郢被曹仁的戾氣和殺氣激起了更大的鬥誌,疲倦反而在那擋錘的一刹那煙消雲散。即使他的上身已經被壓得彎向馬背,幾乎貼在上麵。額頭青筋盡顯,臉與脖子都漲紅了,那腮幫子是咬得牙齒咯咯響。


    忽然金郢大喝一聲,傾盡全力將那幾乎要奪了他小命的雙錘反推開來。隻見寒光一閃,劍影已經朝著曹仁的腰腹而去。


    曹仁臨危不亂,右手的大錘往前側方一擊,劍鋒已經偏離了危害距離。


    這下子,兩人的坐騎都順勢各自往後退了一步。


    後生可畏,說的就是如同金郢這般的年輕人啊。


    曹仁臉上不顯,卻是暗自將曹家的一幹小夥都與金郢做了比較,結果很傷痛,他們都比不得眼前的金郢。


    忽然間,竟是有點心灰意冷。後繼無人,無怪乎引來豺狼虎豹。


    也不知曹仁是怎麽想的,竟是戰意再起,驅駿馬前去與金郢再鬥。


    可是,畢竟是年老了,比不得武功甚高的金郢。終究在他喘氣躲閃間,被金郢刺穿了心髒旁邊。


    若是年輕力壯的,說不定能熬過了這一劫。但是他卻是年事已高,加上多年征戰,大小傷不斷,這一刀,可不是最後壓垮他的傷了。


    金郢見曹仁中劍卻不倒,想再刺一劍,一支箭矢卻向他射來。於是不得不放棄再刺曹仁的念頭,揮劍擋開了三支箭矢。


    等他安全了的時候,曹仁已經被幾個人救走。


    這時候,孫念這邊已經鳴金收兵。金郢隻好撤兵迴營,不敢擅作主張,怕妨礙了孫念的計劃。


    迴去後,金郢立即向孫念請罪,因為他沒有殺掉曹仁。此時他並不知道曹仁的侄子曹問也是逃了。


    “這次不怪你。能傷了他已經是立功。你下去休息吧。”


    “喏!”金郢聞言心裏一鬆,滿身疲憊又襲來,隻好順從退下。


    孫念看著沙盤,笑道:“明日,怕是聽到曹仁仙逝的消息。”


    “但願我們的人能獲取準確的消息,就算不確切,我們也可以說曹大將軍重傷不治而亡,到時候,我們軍心大振,他們估計就是軍心渙散了。於我們而言,是大好機會。”迴答他的自然還是一身紅衣勁裝的軍師第五常。


    “君複所言極是。甚合吾意。”倆人相視大笑,引來侍衛的訝異。


    第二天,果真收到曹仁重傷的消息,雖還有口氣在,但是情況危急。


    賈太尉看著昏迷的曹仁,滿腹心酸。他想著,也許,今天過後,躺在上麵又得加上一個他了!


    果不其然,賈太尉當天上城樓指揮軍將迴擊的時候,卻被一支流矢射中了手臂。


    本來,射中手臂,並無大礙。但是,最可怕的是,那支箭有毒。軍中大夫均無對策!


    等不及洛陽來的名醫,賈太尉在中箭兩個時辰後就走到生命的盡頭。


    剛剛醒來的曹仁,親眼見到這個事情,悲痛欲絕,吐了一口血,也是迴天無力。


    名將名士,倏忽間如煙火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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