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叢對薑夢的唿吸聲,是極其敏感的。

    他能通過她細細柔柔的唿吸。

    來判斷她到底有沒有睡著。

    當然,倘若她唿吸的節奏,同以往有細微的變化。

    他也能感知到。

    盛叢這個人細致起來的時候,是真的很可怕。

    夜已經深了,兩個人卻誰也沒有睡著。

    薑夢除了被他攥得手疼之外,心裏也特別難過。

    她覺得,盛叢可恨又可憐。

    盛叢意識到薑夢的唿吸聲有所變化。

    好像停頓的時間長了些。

    其實她的唿吸聲很小,要仔細地聽才能聽清楚。

    盛叢擔心自己聽錯,就又聽了一會兒。

    他微微欠起身子,打開了她那邊的床頭燈。

    然後就看到,薑夢的臉上滿是淚痕。

    盛叢的心,疼得顫了一下。

    他溫柔地扳過她的肩膀,迫使她看著自己。

    卻並沒有在她眼中,看到他所害怕的憎恨或厭棄。

    她的眼中,有的隻是傷心。

    他對她極小心地問詢:“怎麽哭了?”

    薑夢有些委屈地,將手伸到盛叢的麵前。

    她要讓他看看,自己的手都被他攥出了紅印。

    讓他別再那麽對她了。

    盛叢起初不懂薑夢的意思,他本想拉住她的手安慰她。

    卻猛然間發現了她手背上的紅印。

    是他太沒輕重了,她一定很難受。

    盛叢心疼地捂住她的手,幫她輕輕地揉捏著。

    他愧疚地對她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以後會輕一些的。”

    薑夢心想,還有下次?

    她本意是讓他,不要再抓著她的手睡覺了。

    他將她看得這樣緊,她就算是跑,又能跑到哪裏去?

    越想越生氣。

    薑夢從盛叢的手裏,抽出了自己的手。

    翻了個身,不再看他。

    盛叢知道,她是在生他的氣。

    其實他覺得薑夢,算是脾氣很好的女孩子。

    是他太不好了,總是欺負她。

    他見她閉著眼睛,像是

    要睡覺的樣子。

    便輕輕地關掉了她那邊的燈。

    在黑暗中,盛叢對薑夢輕聲說道:“我知道你終究,是要離開我的。”

    “你放心,我,不會攔著你。”

    不知道是不是盛叢的話,給了她些許的安慰。

    薑夢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

    就連他在她身旁躺下,她都沒有特別排斥。

    直到她再次被他抱在懷裏……

    薑夢的身體僵了一下,以為噩夢又要重演。

    但盛叢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沒有再抓著她的手不放,隻是那樣溫柔地抱著她。

    動作輕到足以讓她忽略他的存在。

    盛叢在薑夢耳畔澀聲說道:“我會慢慢接受,你要離開的事實。請你,再給我一些時間來適應,好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難過。

    讓薑夢有一種,他是在忍痛,成全她的感覺。

    在盛叢的百般迷惑下,她很難不接受他的請求。

    哪怕她根本就不清楚,他的請求意味著什麽。

    過了很久,薑夢才意識到——

    如果要適應她離開的話,那他們應該保持距離才對。

    為什麽要抱著她適應?

    他這,好像,並沒有在適應。

    倒更像是為了挽留她,而拖延時間。

    薑夢想要推開他的手。

    可是她的手剛剛放到他的手腕處,突然生出了些許的不忍心。

    她最終什麽也沒有做,收迴了自己的手。

    任由他這樣抱著她。

    薑夢有些難過地想,如果他沒有傷害她的家人,如果他願意相信她的話……

    那他們的結局,應該會很好很好的。

    畢竟,她那麽喜歡他。

    薑夢夜裏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迴到了剛上小學的時候。

    她看見盛小叢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上學的路上走著。

    薑夢也不知怎的,突發奇想。

    她要是從小的時候,就對他很明顯地示好,跟他成為朋友。

    那他長大後,應該很輕易就相信,她喜歡他了。

    薑小夢跑過去牽起盛小叢的手。

    可是她還

    沒來得及,對他說上什麽話。

    就看到他低著頭,輕輕地推開了她的手。

    然後,跑走了。

    薑小夢愣在了原地,心中悵然若失。

    她這是,被拒絕了嗎?

    可是沒過多久,盛小叢又跑了迴來。

    他手裏捧著一個小花盆。

    小花盆裏盛開著,她最喜歡的那種淺藍色的花。

    她伸出手去摸小花瓣,卻覺得不太像花的質感。

    然後,她就醒來了。

    發現自己的手恰好,放在盛叢心髒的位置。

    那她剛剛是在摸什麽?

    薑夢尷尬地抬起頭,盯著盛叢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幸好他沒有醒。

    太尷尬了。

    明明是那麽美好的夢,她怎麽會做出這麽令人尷尬的事情?

    薑夢狗狗祟祟地爬下床,像是逃離案發現場一樣。

    離開了臥室。

    盛叢直到聽到門輕輕地關上。

    這才放心地睜開眼睛。

    他呆望著她枕過的枕頭,緩了好久,才找迴自己的心神。

    盛叢本來是見薑夢睡著了,才輕輕緩緩地扳過她的身子。

    讓她麵朝著自己睡覺。

    這種事雖然做起來有些心虛,但好在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所以異常熟練。

    他摸著她的手有些涼。

    就像往日裏那樣,將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心口。

    盛叢睡覺本來就輕,再加上天快要亮了。

    薑夢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作,將他給折騰醒了。

    盛叢清醒過來後,嚇得趕緊鬆開了手。

    生怕薑夢醒來,會誤會他,是拿著她的手,在做那樣的事。

    盛叢雖然有些緊張。

    但是他也沒有,要將她的手拿開的打算。

    因為他,還挺享受這種,被她撫摸的感覺。

    她的指尖輕輕地,在他的心口劃來劃去。

    弄得他心裏癢癢的。

    吃過簡單的早飯後,薑夢被盛叢帶著,去見盛意。

    她趴在車窗上,看外麵的景色。

    看著看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這並不是去盛家的路。

    盛叢好像是在帶著她,往郊區的方向走。

    薑夢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不會是,要帶她去那種特別偏僻的地方,然後囚禁她吧?

    盛叢看到薑夢,不再懶懶散散地趴著車窗。

    在後麵坐著的她,看起來很不安。

    他知道,她應該是想多了。

    盛叢對薑夢安撫道:“我們去的,是媽媽的新家。”

    薑夢聽到盛叢這樣講,才稍稍放心下來。

    他繼續對她說道:“媽媽失蹤的這些天,一直待在那裏。”

    盛意待的地方雖不算偏僻,卻離市中心很遠。

    所以,盛叢開了很久的車才到。

    薑夢在放鬆的時候,比較容易睡著。

    等她睜開眼睛,看到了空曠的田野。

    周圍並沒有什麽建築物。

    盛叢對她解釋道:“前麵的路,不好開車過去。”

    她點了點頭,正欲打開車門。

    就聽到盛叢輕聲說道:“不著急。你剛剛睡醒,在車上緩一緩,我們再下去。”

    薑夢覺得這樣緩一下也好。

    剛睡醒時候的狀態,是有些放空的。

    她目光空洞地望著車窗外麵,後知後覺這裏的景色很好。

    好久沒有見到過,一望無際的綠色了。

    盛叢從後視鏡中,看著薑夢這略有些呆滯的神情。

    他很想捏一捏她的臉。

    但為了不打擾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緩了一會兒之後,薑夢輕輕地推了推盛叢的肩。

    示意他,她已經休息好了。

    春天的風輕輕柔柔的,吹在臉上,很舒服。

    她曾經幻想過,和他在溫柔的春天裏漫步。

    應該是很美好的事情。

    可現在卻沒有了當初的心境。

    盛叢覺察到身旁的薑夢在走神。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當心腳下的路。

    他們走了不長不短的一段路。

    這是盛叢特地計劃好的路徑。

    她說過,會帶著他,出去走走的。

    他在變相地要求她,兌現承諾。

    薑夢在看到遠處那座熟悉的建築的時候,忽地看向了盛叢。

    她記得這裏是,那位喜歡到各地搜集花種子的怪大叔的家。

    盛叢從她的眼神裏,讀出了她想要說的話。

    他輕輕緩緩地對她說道:“媽媽一直,在找你喜歡的那種花,然後就找到了這裏。”

    “她很喜歡這裏,這裏是她的新家。”

    薑夢有些不解。

    這裏不是怪大叔的家嗎?為什麽盛意很喜歡這裏?

    但盛叢卻沒有再對她多說什麽。

    盛意看到他們過來的時候,遠遠地跟他們打招唿。

    薑夢也立即揮著手,笑著迴應。

    唯一可惜的是,她現在說不出話。

    盛意身後,一個麵色陰沉的男人,走了出來。

    那男人的臉上,有大片的燒傷,一直延續到脖頸處。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因為斷裂的原因,隻有正常人一半的長度。

    韓逢看到盛意開心的樣子,生硬又別扭地說道:“你的家人來找你了,跟他們迴去吧。”

    盛意轉過頭對他笑著說道:“誰說我要走了?”

    韓逢沒有再說話。

    最近這段時間,盛意總是以各種理由,待在他這裏。

    他生性喜靜。

    可自從她來到這裏之後,每一天都過得很熱鬧。

    韓逢想過趕她離開。

    盛意說她現在正是特別困難的時期,希望他能再收留她幾天。

    直到昨天,韓逢在新聞報道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才知道盛意之前,遇到了怎樣的事。

    而現在她家裏的事情,據說也解決清楚了。

    所以韓逢才覺得盛意是要離開了。

    這樣也好,總比他趕她離開好。

    可是,當她說自己並沒有,要走的意思的時候。

    韓逢心中竟然覺得有幾分慶幸。

    薑夢見到盛意,感到很開心。

    她一路小跑著來到盛意麵前。

    可是礙於說不出話,隻能是對著她傻笑。

    盛意也發現了薑夢的變化。

    她擔心地摸著她的臉。

    盛叢追過來解釋道:“由於換季的原因,她的喉嚨有些不舒服

    。為了養護嗓子,要減少說話。”

    盛意對薑夢關切地問道:“是這樣嗎?”

    薑夢點了點頭。

    薑夢和盛意身旁的怪大叔認識。

    不打招唿的話,有些不太禮貌。

    她看向怪大叔,剛想同他打招唿,就看到他轉過身進去了。

    薑夢知道他脾氣一向很怪。

    有時候是不大愛講話的。

    別人若是問他什麽,也常常愛答不理的。

    像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

    正因如此,薑夢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有了之前的那些經曆,薑夢再被這樣對待,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

    盛意牽著薑夢的手進去,給他們泡了花茶。

    薑夢看到盛意對這裏很熟悉,真的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怪大叔很快就從另一個房間出來了,他手裏還拿著一個玻璃瓶。

    玻璃瓶裏是一些花種。

    怪大叔把瓶子往薑夢的麵前一放。

    什麽話也沒說就轉身離開了。

    盛意在他身後喊住他說道:“你看你,怎麽這樣對孩子?既然給東西,至少要說句話呀。”

    韓逢遲疑了一下,才轉過身說道:“她說,你喜歡這個,拿去吧。”

    薑夢有些吃驚。

    怪大叔竟然會聽盛意的話。

    盛叢站起來,替薑夢道謝。

    韓逢上下打量了一下盛叢,又看了看盛意。

    他頗為直白地開口說道:“不太像。”

    盛叢起初沒有明白韓逢的意思。

    他對他問道:“什麽,不太像?”

    韓逢迴應道:“你和你媽媽,不太像母子。”

    盛叢並沒有把這樣的話放在心上。

    因為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他和盛意沒什麽相像的地方。

    但沒想到,韓逢看了看薑夢,繼續開口道:“倒是她,像一些。”

    盛意知道韓逢脾氣古怪,又很少接觸人。

    所以總是無意識地說一些,比較討人嫌的話。

    她對他使喚道:“熱水不多了,你再去燒一壺。”

    韓逢雖然沒有用話語迴應盛意。

    卻是拎了水壺,直接往接水的地方走了

    過去。

    盛意麵帶愧色地對他們說道:“他這個人,不怎麽會講話,我會好好地教他的。”

    薑夢笑了一下。

    其實她覺得怪大叔變了好多。

    要是按照以前的脾氣,可沒人敢在他的家,這樣使喚他。

    而且,她往往是把花給養沒了,又沒能留下花種的時候。

    才會問他要新的花種。

    怪大叔之前可是特別愛惜花,把花當做老婆一樣。

    這次竟然沒有對她發脾氣。

    他們又在屋裏,陪盛意坐了一會兒。

    花茶漸漸地變色。

    韓逢一直在外麵修剪花草。

    快到飯點的時候,盛意留他們在這裏吃午飯。

    薑夢是想要留下來的。

    因為她早就想要逛一逛,怪大叔的花房了。

    可盛叢卻站起來說道:“不了。我們,還有其他的安排。”

    然後就將薑夢也拎了起來。

    薑夢看了看盛叢,隻好對盛意點了點頭。

    盛叢出去的時候,對韓逢說道:“媽媽她還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麻煩您多照顧她一些。”

    然後給了韓逢一個薄薄的信封。

    信封裏是一張銀行卡。

    韓逢摸得出來。

    他將信封又插迴到盛叢的口袋裏。

    韓逢低頭侍弄著花草:“忙完你的事情了,就過來接她。”

    盛叢乖巧地迴道:“好。”

    薑夢和盛叢又走上了來時的那條小路。

    盛叢對薑夢問道:“你覺得,他像誰?”

    薑夢搖了搖頭,她想不出怪大叔和誰相像。

    在她的印象裏,他這樣性情古怪的人。

    極少能找到相似的。

    盛叢卻笑著說道:“媽媽說,他是沈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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