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塵子心裏大喜過望,不敢過多的停留,生怕被濯雲子發現。四下裏搜尋一下,見洞中有頗多的亂石,便找了一處石縫將紫檀木匣藏了進去。怕自己記不住藏匿的地方,浥塵子搬來一塊三角形的石頭放在那裏做了一個記號。


    整理好一切,浥塵子才若無其事地往龍王廟走去。遠遠看見濯雲子已經起來了,正在房簷下活動手腳。


    “師父,你這麽早起來了,我剛剛去白龍洞那裏拉屎去了。”浥塵子怕濯雲子疑心,趕緊笑著說。


    濯雲子倒是沒有懷疑,看著山下對浥塵子說:“鬼東西,去山下借一把鋤頭迴來,我們和一點稀泥,搭一個灶台。改天再買一口鍋,我們總不能天天烤魚吃吧,總得吃些米飯蔬菜的。”


    “好啊,好啊!”浥塵子早就想跑到山下去找汪雅芝了,聽了濯雲子的話扭頭就跑。


    浥塵子找到汪雅芝家的時候,汪雅芝正在屋簷下看一本小人書。那是汪勁鬆從鎮上書店租迴來的《西遊記》。


    浥塵子紅著臉說明了來意,汪雅芝很爽快地拿了一把鋤頭給他。


    浥塵子想要多停留一會,又不知道說什麽,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雅芝,我和我師父住山上的龍王廟裏了,你有空來玩。”


    浥塵子說完轉身往外走。


    “浥塵子,今天我們生產隊放電影,《白蛇傳》,你和你師父來看吧。”


    “好,我一定來。”浥塵子答應了一聲,高高興興地走了。


    走出老遠,迴頭看時,汪雅芝已經關上了院門。浥塵子心裏有些小小的失落。


    “師父,今天山下天池村要放電影,是《白蛇傳》,我們晚上也去看吧。”浥塵子一邊和著稀泥,一邊跟濯雲子說。


    “你去看吧,師父不喜歡那些鬧哄哄的地方。”濯雲子有些心不在焉。這小子,看電影是假惦記人家小姑娘是真吧。


    師徒倆在龍王廟的房簷下搭了一個灶台,又在離主殿十多米的地方挖了一個坑,用斷磚亂石圍了起來,做成一個茅廁。


    忙活完了,已經是夕陽西下,薄暮冥冥。看著山腰彌漫著嫋嫋炊煙的天池村,浥塵子的心已經飛走了。


    這龍王古廟雖然經過一天師徒倆的修整,基本上已經能夠住人了,但是比起他們在終南山的道觀還是很有些不堪。不過,浥塵子更喜歡這裏,喜歡這山頂台地上爛漫開放的野花,喜歡碧波蕩漾的葫蘆蕩天池,更喜歡此刻山腰飄散著炊煙的天池村。少年的心已經有所牽掛,朦朧的情愫像天邊的晚霞,豔麗又縹緲。


    電影還沒有開場,村口保管室的曬場上已經擠滿了人,吵吵嚷嚷的鬧成一團。


    汪雅芝來到瞎子三爺爺的家。


    “三爺爺,我們看電影去。”汪雅芝對三爺爺說。


    三爺爺伸出手,在虛空裏抓摸著,“雅芝啊,還是你好啊,還惦記著三爺爺。可是我一個老瞎子,看什麽電影啊?”


    “三爺爺,你可以聽啊,還有我也可以給你講啊。你聽聽看,電影裏的《白蛇傳》跟你唱的是不是一樣的啊。”汪雅芝拉著三爺爺往村口走去。


    “雅芝,我也來看電影了。”浥塵子遠遠地跟汪雅芝揮手。


    “浥塵子,你來領著三爺爺,我迴家搬凳子。”汪雅芝把三爺爺交到浥塵子手裏,蹦跳著跑迴家去了。


    “你是哪裏人啊,怎麽會認識雅芝?”三爺爺撫摸著浥塵子的手。三爺爺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對聲音有著特殊的記憶。不管是誰,隻要跟三爺爺說過一次話,不管過了多久,他都會憑著聲音的特質認出這個人來。


    “我們是遊方的道士,我和師父現在住在碉堡山頂的龍王廟裏。”


    “道士,碉堡山,龍王廟……”三爺爺沉吟著,皺起了眉頭。他快有十多年沒有去過碉堡山頂了。


    十多年前,陵州大旱,連清水江都成了細細的一線。天池村憑著流蘇瀑布生計未受影響,其他的村莊可就是日子難過了。


    人們備了犧牲、紙錢、香燭,在碉堡山前的平台上舉行求雨儀式。三爺爺也去了,還在龍王廟前唱了一迴《白蛇傳》。隻是那一次,求雨並沒有成功,隻是小範圍的降了一場雨,根本沒有解決問題。


    三爺爺說龍王爺走了,不再眷顧這一方土地和人了,要變天了。果然後來就發生了那一場史無前列的浩劫,龍王廟也在浩劫中毀掉了。


    汪雅芝他們趕到保管室的曬場的時候,已經是人滿為患了,銀幕前已經坐不下人了。


    “不好意思,浥塵子,害你坐不了正麵了。”汪雅芝有些責怪自己耽誤了浥塵子看電影。


    “沒事,那我們就看反電影吧。”浥塵子無所謂地聳聳肩,跟汪雅芝在一起,他倒是願意看人少的反電影。


    那時候,看免費的壩壩電影,人特別多,那些來得遲的,或者喜歡清靜的人就隻好坐到銀幕的反麵,看那些畫麵和字幕都是反著的電影,稱之為反電影。


    “唉,怪我老瞎子了,害得你們兩個看反電影。我老頭子倒是無所謂,反正也就是聽一個聲音,你們就委屈了。”三爺爺一個勁埋怨自己耽誤了兩個孩子。


    “沒事,三爺爺,我們三個看反電影還清靜一點。”汪雅芝就一手拉著三爺爺,一手拉著浥塵子坐到銀幕的反麵去了。


    浥塵子手裏握著汪雅芝的小手,像握著一隻軟乎乎的小白兔。


    這一握,結下了一生的孽緣;這一握,係住了浥塵子年少初萌的情竇;這一握,誤了一生,苦了一生,迷了一生,注定了一場無法消解的愛戀。


    那一晚明月如水,那一晚良宵如夢,那一晚成了浥塵子一生最溫暖的迴憶。


    “哥,我在這裏呢!”汪雅芝看見哥哥汪勁鬆手裏拿了兩條冰棍,匆匆地走過來,以為他給自己買了一條,就大聲地喊他。


    汪勁鬆沒有理睬汪雅芝,裝著沒聽見,低頭擠進了人群裏。一會兒又看見汪勁鬆悄悄地出來了,嘴裏吸溜著冰棍,身後還跟著同樣吸溜著冰棍的一個女孩子。


    汪雅芝知道那是一隊的李豔梅,哥哥初中的同學。那一次一隊放電影,哥哥老早就跑了,害得她一個人在家剝棉花桃。原來汪勁鬆這個家夥是背著她和爸爸跟李豔梅談戀愛呢。


    汪雅芝有些生氣,哥哥為了李豔梅不理自己,氣得小嘴鼓鼓地像含了一隻小青蛙。


    “雅芝,你喜歡吃冰棍嗎?可惜我沒有錢了,等我有錢了買好多冰棍給你吃。”浥塵子看到汪雅芝不高興了,趕緊安慰她。


    “哼,我才不喜歡,我隻不高興勁鬆哥哥賣給別人吃,不買給我,這個討厭鬼。”


    “汪雅芝,給你冰棍。”一個拖著鼻涕的小男孩,拿了一根冰棍站在汪雅芝麵前。


    “謝謝你,宋靖江,可是你的冰棍不是賣錢的嗎?”汪雅芝看著小男孩不願意接過他的冰棍。


    小男孩把冰棍塞到汪雅芝手裏說:“沒事,我這裏還有好多呢。給你拿著吧,快,電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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