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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眠期的電腦屏幕播放著一條變幻的藍色彩帶。趙雲深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許星辰, 總覺得哪裏不對。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孩子, 少女的羞澀和婉約呢?他整理一下衣襟, 重新坐得端正:“你作為一個女生, 太直接了。”


    許星辰唿吸一口涼氣,順著氣管往下,脊背與骨骼都感到酸麻。她雙手撐著椅子,鞋尖點地,慢悠悠迴答:“因為沒時間了嘛。高考結束了, 馬上就要填誌願,分道揚鑣,從此江湖不見。我姑姑經常講, 人生的離別殘酷在我們不知道哪一次見麵就是最後一次……”


    趙雲深微皺了眉頭, 語調低沉道:“你剛才的動作是從哪兒學的?不是你自己發明的吧?”


    許星辰如實迴答:“美國電視劇。”


    趙雲深仍然坐在她身邊:“我們中國和美國有不小的文化差異。”


    許星辰仰起腦袋, 凝望著窗邊的風鈴:“為什麽美劇裏的青少年可以那麽做, 我們卻不能呢?為什麽女孩子一定要矜持, 男孩子一定要勇敢?主動的女生, 就像哭哭啼啼的男生一樣, 會叫人唾棄。”


    趙雲深正欲辯解,許星辰又接著感慨:“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我要是隻做正確的事, 就不會跟著你迴家了, 多危險啊。”她微微俯身, 扒了幾口麵條, 還挺好吃。她用筷子戳破了荷包蛋, 趙雲深抬手推了一下她的碗。她感到疑惑,側過臉看著他。


    他問:“是你麽?去年夏天?”


    這一刹那間,她神情呆滯。


    趙雲深便認定:“是你沒錯了。”


    屋簷外的風鈴被吹動,叮咚作響,夏季的濃烈陽光灑進來幾寸,明明沒照到許星辰,但她抬手擋住了雙眼。好一會兒,她才說:“我當時嚇壞了,忘記謝謝你了。”


    趙雲深隨口道:“你水性不好就別去深水區。那天遊泳館人也少,我把你撈起來,放岸邊,你立刻趴窩,幸虧沒事。”


    他對那一天的印象很清晰。同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他和堂哥一起去了遊泳館。彼時是早晨七點,遊泳館剛開業不久,深水區的一位女生沉進水麵,整整幾十秒沒浮上來,趙雲深原本就在觀察她——她那天戴著護目鏡,頭發全部往後梳,被一頂泳帽包裹著,他隻覺得她很眼熟。動作反應之快,遠勝於頭腦思考,他跳下水池,不遺餘力救起她。


    她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小腿抽筋。”


    趙雲深沒迴答。因為他嗆了一口水。他走向男更衣室,咳嗽半天,吹了一會兒電風扇,等他再一次返迴原地,姑娘的蹤影早已消失。


    而今,他重提舊事,並不是自詡“救命恩人”。


    不過許星辰臉色更紅,補充道:“我們倆蠻有緣的。”她盡量表現得隨和自然,大方坦蕩,最壞的結果就是被他拒絕——可他沒有。他伸直五指,碰到了她的手背,她搭扶著桌麵,又突然想撤離。那是一種怎樣奇妙的感覺呢?好比清晨路過花園,見到一束最漂亮的玫瑰,枝葉繁茂,芳香沁人心脾,因此她備受吸引。然而當玫瑰真正垂青於她,她便想將一株花連根拔起,栽入她自己的院子裏。


    那時她還不明白,喜歡一個人,伴隨著占有欲的萌芽。


    趙雲深拿迴了鼠標的控製權。他將鼠標掌握在手裏,翻來覆去,不停把玩。書桌前擺著一本《選校指南》,也被他翻開,逐頁展示在許星辰眼前。


    “你想學醫?”許星辰問他。


    他說:“是啊。前天晚上做的決定。”


    凡是與醫學相關的專業,都被趙雲深用鉛筆畫了一個圈。他重點勾描了“臨床醫學”,緊挨著“計算機科學”。


    許星辰輕輕折下紙頁,建議道:“就這個學校吧。”隨即又躊躇:“我聽別人講,醫生特別辛苦,念完本科,還要念研究生,完了還有什麽規培,夜班白班來迴換,全靠職業精神在支撐。”她指甲一劃,留了個印記:“你要是想學,那還是蠻好的,多有意義的職業。”


    趙雲深合上《選校指南》,反過來問她:“你為什麽想學計算機?這個專業容易掉頭發。我叔叔在深圳工作,寫c++開發,不到三十歲,已經禿了。”


    許星辰頓時慌張:“禿了?”


    趙雲深歎口氣:“寸草不生。”


    許星辰急切地探究道:“視力呢?他眼睛好使嗎?”


    “也不行,”趙雲深搖一搖頭,“近視九百多度。”


    許星辰的未來似乎一片慘淡。她之所以選擇計算機專業,是因為她姑姑堅持認定,計算機是萬金油專業,學得好,容易賺錢。但是姑姑沒說,每天要麵對電腦幾個小時?是不是真的容易禿頭?


    趙雲深的告誡引發了許星辰的深思。她捧起《選校指南》,認真鑽研。到了中午十二點,他們家的座機忽然響了。趙雲深跑去接了個電話。座機真是一個檢驗孩子有沒有乖乖待在家的好東西,趙雲深和他父親聊了幾分鍾,又提及一句:“我想學醫。”


    父親迴答:“學啊,沒人攔你。”


    趙雲深從善如流:“那我真報了。”


    父親鼓勵他:“報!男人做事,不要瞻前顧後,畏畏縮縮。”


    趙雲深道:“行吧,我後天填誌願。”


    他說話時,許星辰側耳細聽。那一天,她待到了下午,還和他打了幾局遊戲。許星辰的操作異常敏捷,水平之高,甚至超過了趙雲深的幾位好友。他們就在虛擬世界中對戰,直到時鍾指向了三點,許星辰告辭道:“我要先迴家了。我姑姑五點下班,可不能讓她來接我。”


    趙雲深低下頭看她:“怕你姑姑發現你在我家裏?”


    許星辰沒做聲。


    她背起書包,又將兩隻碗放進廚房水槽。她想了想,還是拿起抹布,擰開水龍頭,把碗洗了,再用廚房紙擦幹淨,放進消毒櫃裏。


    許星辰做這些事的時候,趙雲深要來幫她,可惜廚房狹窄,水槽之前,僅容一人站立。她騰不出地方,趙雲深隻好站在她身後。當她微一俯身,更顯得腰肢細軟,雙腿纖長,趙雲深就端起茶杯,飲下一口涼白開。


    他送她去了公交車站牌。


    她向他揮手:“再見!”


    趙雲深點頭。


    汽車開動,他後知後覺:“許星辰……”


    她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迴首一笑,眼中泛起光澤,發絲被風吹得繚亂。那輛公交車一路飛馳,很快走遠了,趙雲深捏著手裏的礦泉水瓶,這才想起他沒問她要聯係方式,也沒問過她家住在哪裏。


    趙雲深拜托了幾個同學,從五中輾轉到七中。同學們帶迴一連串的消息——許星辰竟然沒有qq號。不過,他們拿到了許星辰家裏的座機號碼。


    填完誌願的那一晚,趙雲深洗了澡,穿件褲衩,攥著諾基亞手機,走進了他的臥室。他母親見他這樣,還問:“你幹嘛呢?要給誰打電話?”


    趙雲深道:“我的一位同學。”


    他的父親翻開報紙,也沒抬頭,當場戳穿道:“肯定是個小姑娘,老婆,你別問他了。咱兒子高考也考完了,誌願也填過了,該有一點年輕人的自由。”


    父母的交談聲被隔斷。趙雲深關緊房門,坐在床邊,撥打了許星辰家裏的座機號碼。他等待很久,無人接聽。但他沒有放棄,連續幾天都在傍晚聯係她。某一夜,或許是天氣太熱了,空調壓製了負荷,整座小區都停電。


    萬家燈火被熄滅,建築物匍匐於黑夜,趙雲深找出一隻蠟燭,將它點燃,火光跳躍,落影半明半暗。他左手拿扇子,右手捧一本書,在燭光中閱讀一本《挪威的森林》。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在書中寫道:“那是個溫和的雨夜,我們赤身裸體也未感到寒意。我和直子在黑暗中默默相互撫摸身體,吻著嘴唇……”


    他看得困乏,書本遮蓋了視線,接著做了一個夢。苦悶的燥熱消失了,雨聲纏綿,涼風駘蕩,靜悄悄的黑夜裏,女孩子趴在他肩頭吐息,叫他:“趙雲深同學,實話跟你講啦,我想對你負責。”


    他睜開眼,明光刺目——家裏來電了。


    又過了幾日,他不抱希望地再一次致電給許星辰,依舊毫無迴應。後來,他才知道,許星辰高三搬家,原先的座機號碼早已作廢。


    整個暑假,漫長而枯燥。


    *


    九月初,大學開學。


    趙雲深一個人來報道。他坐火車抵達省會a城,拖了兩個行李箱,一路上風塵仆仆,好在他常年堅持鍛煉,倒也不覺得疲憊。


    校門口擺放著姹紫嫣紅的花盆,數不清的誌願者們在為新生引路。某位師兄攔住趙雲深,問他:“新同學你好,哪個專業的?”


    趙雲深拿起錄取通知書:“臨床醫學。”又問:“大哥,這專業學的人多麽?”


    師兄生得一副滄桑樣貌,少年白頭,胡子拉碴。趙雲深其實不確定,他究竟是師兄還是輔導員,便以“大哥”作為稱謂,以示尊重。


    這位師兄果然受用,頷首道:“我是計算機科學專業的大二學生,不了解你們臨床醫學的情況。你們醫學院的學生就是膽子大,解剖課上……嘖嘖嘖,你去那邊吧。”他指了一條路:“你們的輔導員在那兒,快去找他,現在隊伍不長。”


    趙雲深一聽“計算機科學”,竟然不走了。他佇立幾秒鍾,試探道:“你們專業的這批新生裏,有沒有一個叫許星辰的女孩子?”


    四處人聲鼎沸,師兄沒聽清,便問:“誰?”


    趙雲深大聲重複:“許星辰!”


    不遠處,有個清亮的女聲迴答:“我在這裏呢!”


    趙雲深側過頭,望向附近。許星辰穿著一條連衣裙,歡欣雀躍向他跑過來,她瞧見他的錄取通知書,甜甜笑道:“你好呀,趙醫生。”


    許星辰拍了幾下沙發,緩解她的興奮之情。


    沒過一會兒,她已打了三四次電話,反複確認她的分數。她心裏清楚,每逢全市模擬考,她的成績隻比重點線高幾分,但是,高考的結果,使她揚眉吐氣。


    她十分歡快地跑去了學校。


    本市的第七中學拉出兩條紅色橫幅,懸掛於正門之前。第一條橫幅寫著:熱烈慶祝本校重點達線率位居全市第一!另一條橫幅寫著:熱烈慶祝本校學子摘獲全市理科狀元、文科狀元桂冠!


    相比之下,隔壁的第五中學有些蕭條冷清。


    全市最好的兩個中學,便是五中和七中。今年的高考,七中大放異彩,五中黯然失色。許星辰的同學們都覺得臉上有光,隻有許星辰一個人為此失神。


    她坐在班級座位上,兀自怔愣。


    同桌問她:“一臉呆相,舍不得我嗎?”


    許星辰輕笑:“才不是。”


    同桌名叫宋源,是他們班上的學習委員。宋源挺受女生的歡迎,可他在許星辰麵前從來討不到好,他也不知為什麽,隱隱感到挫敗。


    他咬住一隻鉛筆的筆頭,默記一些大學專業的介紹。他聽見班主任發表了一篇致辭,同學們情緒高漲,“嗷——”有人帶頭吼叫,接著呐喊:“青春萬歲!”


    高三(15)班的教室裏,學生們或站或坐,吵鬧聲空前整齊。當然也有淡漠的局外人,許星辰和宋源都是其中之一。宋源正在惦記許星辰,許星辰則在眺望五中的教學樓,這場班會結束之後,她背起書包,衝向了五中門口。


    人來人往。


    今天又是一個晴天,微風和煦,陽光耀眼。


    許星辰穿了一條格子裙,腰帶被她拉高,裙擺更短。她知道自己的雙腿修長筆直,符合大多數男生的審美。她甚至選擇了略帶氣墊高跟的運動鞋,配合她的衣著打扮。這對一個向來不修邊幅的高中女生而言,已經算是“精致”的極限。


    她的努力沒白費。


    近旁有一位男生騎著自行車飛馳,衝她吹了一聲口哨。


    她卻縮進了陰影處。


    五中的學生們成群結隊,路過許星辰的眼前。她半靠著牆壁,時不時抬頭、迴首、垂眸看地板,以此來緩解尷尬。每當有人觀察她幾秒鍾,她便覺得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唿吸急促,她擰了一下鼻子。


    遠處的涼風吹來,她的肩膀被一個男生搭住。那人掌心滾燙,觸及她裸露的雪白皮膚,就像打破了固有的生理平衡,受到強烈的衝擊,僵硬得挪不開手。


    許星辰扭過腦袋,望見了宋源。


    他遠比許星辰緊張多了。他的脖子和臉頰泛著紅光,如同一條缺水的魚,誤入堤岸,不知未來在何方。可他還是一咬牙,下定決心,握著許星辰的肩膀,剛一開口就說:“我們處個對象吧。”


    他問:“好不好?”


    許星辰沒聽清:“啊?”


    宋源前進一步,迫使她退至牆角。建築物的長影遮擋了他們二人,許星辰並未感到任何來自於異性的攻占與壓迫。因為宋源絞著衣袖,抬不起頭。他弓曲脊骨,半彎著腰,格外青澀地說:“我和你填報一樣的誌願。我們倆有緣,總分隻差兩分。”


    他吞咽唾沫,喉結滾動。


    那感覺,像在等待一場終極審判。


    他是莽撞的犯人,許星辰是負責裁決的大法官。


    然而許星辰遲遲沒應聲。


    她將額前碎發捋到了耳後,視線越過別人,直抵趙雲深。趙雲深駐足於宋源的背後,他側身站立,遠離陽光,風吹起他的衣領,露出精壯流暢的線條。


    她的臉頰泛起熱潮。


    一瞬間,好像時間倒退,又退迴了今年冬天。許星辰很怕冷,她戴著帽子、圍巾和口罩上學。那天下了一場大雪,路麵很滑,許星辰將近八點還沒踏入校門,快要遲到了。她心裏著急,腳底用力,自行車驀然一震,翻倒在校門前,教科書與筆記本撒了一地,周圍有同學路過——可是他們也要趕時間,沒人幫她。


    當時她身上很疼,但也管不了那麽多,忙著收拾東西。凜冽寒風中,隔壁五中的一位男生蹲下來,幫她一起拾撿。他動作靈活,手腳麻利,很快幫她整理完殘局,將書包隔空一甩,扔迴她手中:“上課去吧,我們都遲到了。”


    那會兒,她想說:謝謝你啊,趙雲深同學。


    不過她記起來,他從沒向她介紹過自己。他的奇聞軼事,都是她偷偷打聽的。


    而現在,他們進行過一次正式會晤,許星辰終於能坦蕩直率地喊他:“趙雲深!”


    他迴應:“在!”


    趙雲深的那種語氣和態度,如同應付一場體育考試的點名。他雙手揣進褲兜裏,他身旁也有別的男生,那幾個哥們瞅一眼許星辰,又瞄準了趙雲深,“嘿嘿”地嬉鬧著,推他一把,他笑著順勢往後退,倒著走了兩步路。


    他還問道:“許星辰,你吃冰淇淋嗎?”


    許星辰搓了搓手:“我請你吧。”


    場麵一度很複雜。


    宋源的臉色由紅轉白。他已是不戰而敗。“五中校草趙雲深”的名頭如雷貫耳,許多女孩子都默默對他抱有好感。不過趙雲深的花花腸子很多,生活重心不在學習上,完全不像老實人。


    宋源的語言表達能力本就不強。他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做了許多心理鬥爭,方才鼓起勇氣開口,抓住許星辰表明心跡。但是,許星辰不僅沒答複,甚至將他拋之腦後。


    她跟著趙雲深走遠。


    趙雲深的同學們都很識趣,紛紛散開。


    許星辰在報刊亭買了兩隻蛋筒。她一邊走路,一邊吃冰淇淋,過紅燈時,她心不在焉,往前走了一小步,趙雲深就拉住她的手腕,製止道:“等等,紅燈危險。”


    他說:“大馬路上車來車往,不能不看路。”


    許星辰點頭附和,又問:“我們是要去哪兒啊?”


    趙雲深道:“你中午迴家嗎?”


    許星辰攥緊口袋裏的諾基亞。等紅燈的那一分鍾,她擋住了屏幕,飛快給姑姑發短信:姑姑,我中午和同學出去玩,不迴家吃飯啦。


    她的姑姑立刻迴複:好的寶貝,你們放鬆玩,姑姑下班了去接你。


    收到了家長的允諾,許星辰告訴趙雲深:“我不迴家,可以玩到下午。”


    趙雲深邀請道:“跟我迴家吧。我爸媽出差了,家裏沒人。不過你要想好了,我家沒什麽吃的,我隻能下碗麵條當午飯。青菜肉絲麵,加幾個荷包蛋。”他的提議是如此的順水推舟,光明正大,沒有任何忸怩作態。


    許星辰一度認為,趙雲深經常把朋友們帶進家門,那他還真是一個熱情似火的人,她想。


    *


    臨近中午時,許星辰跨進趙雲深的家。


    他住在普通小區的房子裏,三室一廳,裝修簡單雅致。臥室的房門敞開,許星辰偷瞟了一眼,見到趙雲深父母的婚紗照。她轉了個身,望著另一個方向,發現一間屬於男生的臥室,還算幹淨整潔,床單被褥都是深藍色,台式電腦蒙著一層棉布,空調已經打開了,往外散發降暑的冷氣。


    趙雲深卸下書包,待在廚房煮麵。


    他被蚊子咬了手背,可是鍋中的開水滾沸,他便開口說:“幫我拿一下清涼油。”許星辰聽得一愣:“你在跟我講話嗎?”他握著筷子,側目看她:“除了你,我家還有別人?”


    許星辰二話不說,立馬在茶幾上找到了清涼油。她蹬蹬跑進廚房,問他:“哪裏被咬了呀?”他說:“左手。”許星辰竟然就彎腰,替他上藥。


    他怔然,微微失神,記起同學的話:我哥們在七中念書,他班上有個女生,叫許星辰,長得漂亮,性格特好,對人不設防。那哥們是許星辰的同桌,就想追她,嘴上又不敢講,別提多愁人。


    趙雲深問她:“校門口和你說話的那個男的,是你同桌?”


    許星辰驚訝道:“你認識他啊?”


    趙雲深唇角一勾,挑出一個別有意味的笑:“他叫宋源是吧?”


    許星辰雙手抱拳,向他拜服道:“趙兄的交際圈很大,格局很廣,遍布五中和七中的江湖。”


    趙雲深迴複了一個抱拳禮:“哪兒的話,我們江湖中人很隨便,沒打過照麵的朋友,隻能私下聊兩句。”


    麵條已經被他煮熟了,他順溜地掌勺出鍋,開始煎雞蛋。他的廚藝真好啊,許星辰讚歎不已,比她要強得多了。


    許星辰說:“我就沒下過廚房。”


    趙雲深不假思索地問她:“你爸媽沒教過你?”


    許星辰坦白:“我媽媽很早以前就走了。我是爸爸和姑姑帶大的,姑姑特別慣著我,不讓我做飯買菜,我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唉,我這麽講,你覺不覺得我有一點嬌氣呢?”


    趙雲深敲碎一個雞蛋,頭也沒抬:“不算吧。我爸常說,男孩窮養,女孩富養。”


    許星辰又問:“你爸媽工作忙嗎?”


    “不忙,”趙雲深調侃道,“碰巧趕一塊兒。他們倆都不想麵對我的高考成績,就先跑了,借口出差,後天才能迴來,留我一人麵對殘酷現實。”


    許星辰腦中頓時“咯噔”一聲,心髒也跟著收緊。她垂下頭,發絲遮擋半張臉,試探地問道:“你高考成績怎麽樣?”


    他先報出一個總分,然後又是六門單科分數。


    許星辰舒了一口氣:“你比我高了十分。我們可以考慮同一所學校的不同專業。”


    趙雲深正在裝盤。他打開消毒櫃,取出兩個海碗——他所準備的一碗麵,幾乎是許星辰的三倍飯量。他一共煎了八個荷包蛋,每碗分得四個,嚇得許星辰不敢做聲,甚至想迴家了。


    他一抬眼,見她表情隱忍,便問:“怎麽?”


    許星辰實話實說:“大哥,你沒請女孩子吃過飯嗎?”


    趙雲深沒想到自己被她一眼看穿:“女孩子不吃麵條?”


    許星辰道:“你太生猛,女孩子一次吃不掉一大海碗的食物,外加四個荷包蛋啊。”她端走屬於她的那一碗,手執筷子,扒拉一半麵條給他,旋風般迅速地逃離廚房。然後,她又靜止在客廳裏。趙雲深他們家沒有餐廳,他們平常都在哪兒吃飯?


    趙雲深說:“我喜歡坐在沙發上。”


    他打開臥室的門:“你來我房間坐一會兒。”


    許星辰端碗,尾隨著他。


    電腦桌前擺了兩把椅子。許星辰落座,趙雲深挨在她旁邊,兩人一時又有些局促,不知要說什麽才好。麵條與荷包蛋蒸騰著熱氣,空調的涼風又是一陣冷過一陣,許星辰攥著裙擺,說:“你打開電腦,放個電影助興吧。”


    趙雲深立刻開啟了屏幕。鼠標在許星辰這一側。她握著鼠標,點開桌麵上的“電影”文件夾,便見到趙雲深欲言又止,最後他竟然抬起一隻手,捂住了他自己的臉。許星辰還很愕然:他羞恥個什麽勁啊?


    耳畔傳來奇妙的旋律。


    許星辰強自鎮定:“哦,日本愛情文藝動作電影。”她趕緊關掉了播放器。精神戒備,食欲消退,她捧著滾燙的瓷碗,心跳快速如小鹿亂撞。


    她再一扭頭,隻見趙雲深坐得筆直,褲子不對勁,鼓起了什麽東西。她麵對著他,伸手去觸碰,他製止她:“喂,許星辰,你搞什麽,你別……”後麵的話,他卻不提了。他趴在電腦桌前,塊頭那麽大,如同一隻溫順的獅子,失去利齒,任人宰割。


    許星辰的理智崩裂,像一塊玻璃被嘩然打碎。她拖著椅子挪近,輕聲說:“趙雲深,我們都是十八歲的成年人,扭扭捏捏不好玩。歲月不饒人,青春不等人,實話跟你講啦,我想對你負責。”


    許星辰的表哥名為潘移舟,也才剛滿二十五歲。潘移舟本科畢業後,被保送為博士,目前正在北京念書,主攻方向是微生物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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