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與男朋友關係穩定。她的男友在隔壁大學念物理, 兩人感情很好。王蕾也常在宿舍誇男友貼心——今天他送了一捧花,明天他又寄來一箱零食,附贈一張寫了字的賀卡:我的蕾,一如不見, 如隔三秋。


    每當王蕾朗讀男友寄來的卡片,另外兩位室友都要和她嬉鬧,隻有許星辰是發自心底的羨慕。她早就想請教王蕾,怎樣才能讓男朋友更愛自己呢?卻沒料到, 王蕾居然催促她冷戰。


    許星辰斜坐在椅子上,雙手扒著椅背:“晾他?為什麽?他最近對我很好的。我無緣無故不理他,那不是有毛病嗎?”


    王蕾伸出一根手指,推了一下許星辰的額頭:“小傻帽,趙雲深都沒主動找過你,你一天天地往他那邊跑, 他哪裏會重視你呀。”


    許星辰有些心虛:“他還是……蠻喜歡我的。”


    每當她說出一個字, 腦袋就往下低一點兒, 到了最後,她已經是完全埋著頭,目光落在水泥地板上。


    許星辰的另一位室友開口道:“王蕾!你不要教壞了許星辰。”


    這位室友名叫柳彤, 明眸皓齒,清秀細瘦, 來自江浙一帶的城市, 說話時帶一點吳儂軟語的意蘊。許星辰和柳彤的關係很好, 偶爾也會向她諮詢一些感情問題。


    柳彤是理論上的巨人, 行動上的矮子。她知道王蕾的出發點很好,但她懷疑王蕾的方法並不適用於許星辰。柳彤拉起許星辰的手,將她拽到外麵:“走,我們出去說。”


    王蕾在後麵唿喚道:“說啥?我不能聽嗎?”


    柳彤迴眸一笑:“你男朋友和趙雲深不是一種人,許星辰需要對症下藥。”


    走廊盡頭的窗戶敞開一半,冷風順著窗台爬進來,今晚的月亮就像一輪銀盤,高高地掛在天邊。月光下,柳彤關切地問:“許星辰,你和趙雲深吵架了嗎?”


    “沒有,”許星辰擺弄著一根生了鐵鏽的插銷,“沒事啦。隻是他的學習任務太重了,我不經常見到他,就很想他。”


    柳彤兩根手指搭在窗沿,悄悄向前挪動幾厘米:“趙雲深的那位室友,白白淨淨的那個男生,他……他也去了實驗室嗎?”


    許星辰尋思道:“你說的是楊廣綏嗎?”


    “是他,”柳彤抬眉,小心翼翼詢問,“他忙嗎?”


    其實許星辰一個寒假都沒聯係過楊廣綏。她依稀記得,前幾天刷新qq空間時,碰巧看到了楊廣綏的動態。他隨父母去東南亞旅遊了,在泰國海邊拍下無數風景照,隔著屏幕都能聞見海浪、沙灘、椰子樹的味道。


    許星辰如實說:“楊廣綏不忙啊。他寒假去了很多地方。”


    柳彤抿嘴,臉頰微紅,抬起手攥緊欄杆:“我猜到了他喜歡旅遊。”


    許星辰打起興致:“真的嗎?”


    柳彤頷首:“雖然我沒跟他見過幾次麵。”


    許星辰與柳彤經常一起上課。放學後,許星辰如果沒事,就會去找趙雲深。柳彤為了和許星辰聊天,總要陪著她多走一段路,於是撞見了趙雲深和楊廣綏。趙雲深和許星辰講話時,楊廣綏便與柳彤搭訕。他純粹是怕她無聊,努力地活躍氣氛。


    那段時間,柳彤喜歡寫詩。她愛讀明清時代的古典小說,熟記各類唐詩宋詞,如果不是父母強製要求她學會計,她本來應該上中文係。


    她不好意思告訴同學,自己沉迷於那些東西。她覺得,實話實說,會顯得她有點兒“裝”。


    某天,柳彤心血來潮,忽然憋不住了,偷偷和楊廣綏分享了她的新作。她以為他會一笑了之,可是楊廣綏細品很久,認真評價道:“文筆清麗,我能看出少女的小心思。”


    他送過她一瓶玫瑰精油。


    柳彤沒舍得用,偷偷鎖進抽屜。


    她還在抽屜裏夾了一張紙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


    柳彤之所以那麽喜歡許星辰,也是因為她羨慕許星辰的勇氣。即使趙雲深不主動,許星辰也能保持十二萬分的熱情。換做柳彤,那是絕對做不到。


    正式開學以後,趙雲深的學習負擔更重。


    如果他不把目標定得那麽高,他的日常生活也能輕鬆些。可他偏偏盯住了李言蹊,勢要在三年內超越他。


    男性的自尊心是很奇怪的東西。趙雲深上高中時,沒有競爭對象,日子過得很悠哉。而現在,他突然開了竅,琢磨起了未來生活。


    每天和許星辰見麵時,趙雲深也會想,許星辰大四就畢業了,而他呢,還要再讀四年博士才能拿到學位證。規培期間的醫生掙不到多少錢,他至少要等到28歲之後才能養家糊口……不過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他就絕對不會後悔。他的父親常說:男人做事,不要瞻前顧後,畏畏縮縮。


    趙雲深的室友邵文軒同樣懷有危機感。


    新學期開始不久,邵文軒在寢室說:“我們高考分數都不低,選了這個專業,將來能發大財嗎?”


    對麵的楊廣綏笑道:“可以啊。”


    夜深了,燈光已滅。邵文軒側躺在床上,搓揉著一方枕巾:“我家裏的人盼天盼地,就盼著我有出息。我爸說,醫生和老師最受人尊敬。醫生行善積德,還能掙大錢……”


    “你爸那是上一代的觀念,”楊廣綏打斷道,“不過整形外科真好掙錢。你做個鼻子,開個眼角,至少一兩萬到手。”


    邵文軒取笑一句:“楊廣綏,你咋那麽愛臭美?每天惦記自己的那張臉,還惦記著別人的臉。”


    楊廣綏拍響床麵:“唉唉唉,老邵,你怎麽說話的?我這不是為了你的職業生涯做規劃嗎?”


    邵文軒語氣端肅,顯得十分清高:“我隻做心髒外科醫生。”


    楊廣綏從被子裏伸出手,指向了趙雲深的床位:“瞧瞧人家趙雲深,他才是心髒外科醫生的苗子。他是副院長的愛徒,重點實驗室的接班人,全專業平均分第一,李言蹊學長都誇過他。”


    電子鍾顯示了當前時間:夜晚十一點四十。趙雲深戴著耳機,聽了半小時的英語,勉強有了些困意。他摘下耳機,宣稱道:“我早晚會超過李言蹊。到了那天,我請大家吃飯。”


    習慣會徹底改造一個人。大學幾年的時間,足夠趙雲深從量變到質變。他相信,隻要他保持節奏,就能不斷進步,彌補知識盲點,最終邁入全國一流醫院的心髒外科。


    室友們不知道如何評價趙雲深的雄心壯誌。在他們看來,李言蹊的實力之強,簡直沒有後輩能超越。尷尬的沉默延續了幾分鍾,楊廣綏想起來一件事:“趙雲深,你的生日快到了。”


    他剛說完,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趙雲深看向他的床位:“還有幾天吧,不用慶祝了。我買個蛋糕,放寢室裏,我們幾人切完吃掉就算了。”


    視野一片漆黑,楊廣綏的神情融入了暗夜:“啊?你們家許星辰怎麽辦呢?”


    趙雲深笑道:“我喊她一塊來吃。”


    他安靜地平躺,雙手蓋在被子上。半夢半醒時,他想到許星辰說她不碰甜食,也想到了許星辰撲進他懷裏說:你給我的藍莓糖真好吃。


    *


    趙雲深過生日那天,他的寢室就像過節。


    楊廣綏自掏腰包,買了七份肯德基的“外帶全家桶”,還有必勝客的“至尊披薩”。另一位室友王灤準備了水果和薯片,又將一張共用的桌子改成了撲克牌桌,說是讓大家放鬆一下。


    傍晚五點,趙雲深左手拎著蛋糕,右手牽著許星辰,當他踏進混亂的寢室,他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楊廣綏打開一瓶百事可樂,笑道:“呦!壽星和壽星的老婆來了!鼓掌歡迎!”


    隔壁寢室來了兩位男生。眾人在室內吵吵嚷嚷,許星辰躲在趙雲深背後,偷偷和柳彤說話:“你喜歡吃藍莓,對不對?待會兒他們切蛋糕,我把有藍莓的那一塊蛋糕端給你。”


    柳彤的臉皮薄如一張紙。她跟著許星辰跑來男生寢室,起先是很抹不開情麵的。好在,趙雲深的室友們都很隨和,楊廣綏捧起一桶雞腿,讓她挑一個最大的。


    她抓起一隻雞腿,啃了兩口,迅速地抬頭,對他笑了。


    許星辰遠比柳彤放得開。她坐在麻將桌的旁邊,拍響桌麵:“一缺三,誰來陪我玩幾局?”


    寢室裏炸雞、薯片、披薩的混合氣味飄散,許星辰抓著半杯可樂,等來了落座的趙雲深,還有楊廣綏和隔壁寢室的一位男生。那個男生說,在他們家鄉,每天的娛樂活動便是玩撲克,隻要有他在場,趙雲深都做不了贏家。


    趙雲深絲毫不懼:“直接開始摸牌嗎?要不我們定下幾個規矩,玩起來更帶勁。”


    “帶勁”指的是什麽?


    楊廣綏嘿嘿一笑,躍躍欲試:“深哥,你輸了,你就和許星辰表白,我們都給你做個見證。”


    學生時代的純真愛情,往往最引人羨慕,周圍的男生都在起哄。就連許星辰都紅著臉,雙手托起了腮幫:“不用啦,他不是這個意思……”


    趙雲深也笑道:“你們別光顧著打我和許星辰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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