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沒日沒夜地一連忙活了半個多月,寒雪漸漸感覺有些吃不消了,腰酸背疼、四肢無力、心跳加速、頭暈目眩,到後來甚至就連走幾步路都氣喘籲籲的。寒雪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老毛病又複發了吧?

    想當年,病魔就在即將走進高考考場的衝刺階段突如其來,而且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記不起也說不清到底為此付出了怎樣慘重的代價,隻記得僅有的一點家底漸漸露底,債務卻還在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雖說父母在她麵前從來不動聲色,還盡量強顏歡笑,可那微微紅腫的眼眶,那日益憔悴的麵龐,那日趨佝僂的背脊……還是將一切一展無遺。其實最叫寒雪當然也是父母揪心的是,任憑換了一家又一家醫院,一種又一種藥物……狀況卻依然如故,至多就是藥物起作用時候,感覺稍稍平緩一些——甚至自始至終,都不曾有人告訴寒雪或者其父母她到底患上了什麽疾病。醫生的答複大同小異,卻都是含糊其詞模棱兩可的,自然也沒有哪家醫院哪個醫生能拿出一個切實有效的治療方案。“決戰”在即,且明明是勝券在握的,不想現在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大好時光白白流逝,而且一旦錯過就再也無力可追了,人世間還有比這更可悲更無奈的事情麽?

    可以說,所有的惡夢從那一刻開始,並且不斷擴展,不斷蔓延……到底一步一步,淪落到了今天這種進退兩難左右不是的境地。真的,這是她在那些夢魘般的日子裏都是不敢想像的。當然事到如今,一切的一切早已是明日黃花,可如今事隔經年,再度經曆的痛楚跟無奈依然那樣熟悉那樣真切,寒雪真的沒有那麽瀟灑自如那麽從容不迫。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獨處的時候——迫於實際情況,曾經躊躇滿誌雖不見什麽起色卻確實支撐著她走過無數個寂寥煎熬的晚上的寫作計劃也在不知不覺中中止了——她時常禁不住熱淚盈眶甚至淚如雨下。可是在人前,她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為了不讓家人擔心,當然更不想讓老板同事有什麽誤會——而況在他人眼裏,這隻是你的一麵之詞,誰知道這是真是假?更又有誰能體會那種痛徹心骨的無奈跟無助?

    所以她隻想盡量支撐著,哪怕就在這幾天——她心裏明白,按照常識,高考成績的揭曉就在這幾天裏了,成敗在此一舉。所以可想而知,家人尤其小弟寒強這幾天的壓力要比任何時候都大得多,雖然他還在強顏歡笑,可自己作為過來人,又怎麽不能體會他眉宇之間時常不經意就流露出來的隱憂跟焦灼?雖說他是有實力的,平日裏一貫表現不錯,,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又有誰敢保證他這次一定可以一路綠燈而沒有半點意發生呢父母雖說同樣每天都還在忙忙碌碌,可看得出來,他們的內心也同樣很不踏實,甚至,在不知不覺中,話也變得少了。隻有一家人難得聚在一塊的時候,才偶爾交流幾句,盡撿一些輕鬆的話題,間或還幹笑兩聲,可給人的感覺反而更做作更不真實。所以,寒雪又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給家人“添亂”?無數次寒雪這樣告誡自己,就堅持幾天,等到高考成績出來了——隻要他的成績還算理想,想必做父母的也心滿意足了。寒雪心裏明白,爸媽雖然一貫對自己跟弟弟寄予厚望,可那僅僅是付出跟拚搏的動力源泉,當真事到臨頭了,他們其實一點都不貪心,說不定見到自己由於沒有發揮到最佳水平而鬱鬱寡歡的時候,他們反倒會竭盡所能傾其所有地寬慰自己呢!等到那個時候,說不定他們就有更多的“閑心”關注自己了,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順理成章地說明自己的狀況,想方設法休息調整幾天;或者說不定不等自己開口,他們就注意到自己的不對勁兒,主動提出要自己休息,甚至辭職……總之等到那個時候,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不是麽?

    隻可惜,寒雪到底沒有等到那一天——其實後來迴頭看看,也就相差三天而已。那天,她正給超市裏新進的一批貨登錄條碼商業機密資料,忽然覺得一陣眩暈,然後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等到她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自己則躺在自己的床上。在房間昏黃的燈光映襯下的,則是家人一個個焦灼不安的臉龐——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自己床前究竟守候了多久。寒雪想想這些日子幾乎忙得焦頭爛額卻又幾乎沒有規律的生活,想想自己平白無故就給他們添亂讓他們心煩,不由一陣不安,正想主動招唿他們,不想家早已紛紛圍上前來噓寒問暖端茶倒水拿水果遞點心伺候著,小弟寒強更是難得沒有形象地歡唿雀躍了起來“哦,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寒雪就著熱氣騰騰的牛奶咬了一口噴香美味的“妙芙”蛋糕,頓時感覺一股暖流在頃刻之間湧遍了全身。記憶中好像這些年自己一直在為那次違心的入學而耿耿於懷,對父親那次的“強人所難”更是時不時就恨得咬牙切齒,隔閡越來越深,矛盾摩擦也越來越多,往往相見不如不見。總之這兩年下來,自己沒少受家人的支持跟關照,可是心卻麻木了,非但感動不起來無法領情,感覺相還距越來越遠,真正應了蕭亞軒那首歌裏所唱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雖說寒雪也不甘心不願意事情一路演變成這個樣子,她卻壓根無力變更無力挽迴,她抹不開麵子去,更勉強不了自己的心啊所以,她實在無心過問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無力將過多的跟時間跟精力投入到改善自己跟家人的關係當中,當然也沒有這個勇氣,再則就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總之即便是迴到了父母的包圍圈當中,並且跟他們已經朝夕相處了兩個多月,她也隻是在自己的追夢生涯中苦苦掙紮,邊尋找勉強糊口維係生活保障的機會,每天都忙忙碌碌搞得疲憊不堪的,內心裏卻除了拖累他們的負疚,再有就是覺得命運的不公,造化的故意弄人,感覺自己真的好失敗好無助。可是現在,寒雪忽然覺得,自己實在虧欠父母太多,那壓根就不是金錢就可以衡量的——那是一顆滾燙火熱的心啊!而自己——居然居然想當然地用俗氣的金錢衡量自己跟他們的關係,衡量自己到底虧欠他們多少,那分明就是對他們滿腔的愛跟熱情的玷汙跟侮辱啊!

    眼前的母親卻還是一臉擔憂一臉的放心不下:“雪兒,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啊!你不知道,當那輛黑色小轎車送你迴來,當兩個自我介紹是你的同事的女孩子將不省人事的你連攙扶帶拖拉弄進門的時候,我差點沒有暈過去。到底怎麽迴事啊,你身體不好麽,怎麽之前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呀……”

    “是呀,雪兒——”父親慌忙接過話題,也隨聲附和,“你到底感覺哪兒不舒服啊——家裏是不寬裕,可再怎麽著,有病就應該及時就醫。你為什麽非得隱瞞呢,居然在這樣的境況下還一聲不吭咬緊牙關跑去上班了!抗不住就應該及時跟我們說啊,這沒什麽,人的能耐總是有限的,誰都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可你……我們還算不算一家人了?”父親的語氣還是那樣平和那樣不動聲色,可是寒雪卻分明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困惑跟不滿——其實不止是他,就連母親,甚至包括自己的未來本身還是個未知數的小弟寒強,大家的心境其實都一樣。

    一時之間,寒雪不由有些手足無措,囁嚅著,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似乎想說的話就在嘴邊盤旋幾乎要唿之欲出了,可真要開口,卻感覺喉頭就像打了結似的。

    母親終於不忍心再這樣僵持下去了,禁不住一把將寒雪攬到瘦削卻分外暖和的懷裏,輕輕地撫慰著。而不知什麽時候,那父子倆也知趣地閉了口,隱隱約約中寒雪還能看到他們眼裏流露的些許不安跟愧疚——天知道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麽,想必他們自己也一頭霧水吧,隻是想當然地覺得一定是自己說話沒輕沒重,一不留神就“得罪”或“傷害”了她。而在寒雪本身,雖然她也隱隱感覺到了他們的情緒,也真的很想辯駁或者說是為他們開解吧,可是同樣地,她就像喉頭哽住了似的,感覺還是那樣的難以啟齒。

    於是,整個屋子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當中,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滿室飄滿了尷尬的氛圍。似乎,每個人都無話可說,或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爸,媽,對不起,我——”寒雪終於鼓足勇氣脫口而出,可話才說到一半,卻又欲言又止了。

    而這幾個字卻像興奮劑一般,一下子讓這一家子都看到了希望,看來事情也沒有那麽嚴重嘛,於是氣氛一下子顯得活躍了不少,大夥緊緊環繞在寒雪的周圍七嘴八舌,及時製止了寒雪還想繼續下去的告白:“雪兒,何必說這麽見外的話呢,我們都是一家人啊,本來就應該患難扶持,歡樂與共的,你這樣不是人為地在我們之間憑空劃清了一道原本並不存在的界限嗎?”“是啊,雪兒,你什麽都不必說了,事實上你想說的我們心裏都明白,我們知道你路走到今天實在太辛苦太不容易了,知道你內心裏不是沒有過痛苦跟掙紮——雖然其實你什麽都不曾跟我們說過,可我們真的明白,你不是那種好逸惡勞貪圖享受索取而不思迴報的人,事實上你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來得強。路走到今天,實在是有著太多的情非得已跟無可奈何,當然我們也有一定的責任。畢竟,從夢想,到現實,之間的轉化跟蛻變,實在是個太漫長太艱辛的過程,如若沒有一定的毅力跟意誌力實在很難堅持下去,如若憑一己之力,實在過於勉強了一些,而且壓根就沒有那個必要。”“是啊,姐姐,一個人的能耐實在是有限的,但現在我都明白了,我不會再說那些無禮刻薄的話了。你就隻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好了,雖然眼下我還有學業沒辦法那樣無拘無束地全力支持你,但隻要一家人團結一致向著同一個地方邁進,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我跟你發誓,等到有朝一日我順利走出校園開始工作了,我一定會竭盡全能支持你的。至於兼職當有當然好,可也得量力而行,沒有也無所謂,畢竟那無關緊要,你不可能靠那些卑微的工作度過此生的。過去的事情當然我們誰都無能為力,最重要的是將來是明天,其實你也一樣,不是麽?姐姐,我心裏明白,你既然甘願為那個夢想放棄一切切斷所有的退路,顯而易見,那個夢想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別的,又何必在乎太多呢?”小弟寒強忽然口若懸河,說得很動容。寒雪心裏暖乎乎的,環眼四顧,不知不覺中,爸媽的眼睛也濕潤了。

    一時之間,寒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由眼前一亮,一直不滿於現實生活狀況,一直苦苦追尋所謂的天堂,眼前這樣一副合家團聚其樂融融的場景不正是自己一直追尋的天堂麽?一下子,寒雪不由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似乎先前所有的壓抑跟惆悵全都無影無蹤了。原來,幸福居然得來的如此簡單如此容易;原來,順其自然提得起放得下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原來,自己一直苦苦追尋的東西其實一直就在自己身邊周圍緊緊環繞著,隻是自己一直不曾注意到罷了!

    一下子,寒雪不由又恢複了往日的躊躇滿誌跟生活激情。她知道往後的路該如何走了!

    於是不由自主地,寒雪主動伸出手去,將爸媽以及小弟的手緊緊握在一塊,邊煞有介事信誓旦旦:“爸,媽,小弟,你們放心,我沒事,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而且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相信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我們相信!”一家人異口同聲,滿眼的期待跟信任,“我們真的相信,在我們這一家子的共同努力下,我們的明天一定會更美好!”

    於是,一家子終於如釋重負,終於懷著一樣夢想沉沉入睡,一夜好夢……

    但,這其實隻是他們自以為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從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從來世事無常不可預知,誰知道明天究竟是晴空萬裏還是大雨傾盆呢?

    那次,寒雪一共在家歇息調養了三天。那三天,她簡直享受了如女皇公主般的待遇,什麽都不必幹,什麽都不必操心,隻管臥床休息,膩了就聽聽音樂看看電視,卻有什麽好吃的營養的都滋補夠了。雖說寒雪也曾隱隱不安過甚至鼓足勇氣推辭過,可卻反倒弄得個不討好不領情不識好歹;換言之,這是家人不謀而合共同要求或者說是期待的,他們心甘情願,無怨無悔!或者寒雪的病本來就沒有大礙,隻是太累壓力太大所致;又或者,這是眾誌成城的愛心所致,愛的力量真的可以迸發出想象不到的絢爛火花,這次居然沒費什麽周折,甚至都不曾打針吃藥請醫生看過,就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總之,這次僅僅調整了三天,到第三天晚上,寒雪就感覺自己的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她心裏暗暗發誓,次日就去上班,不為別的,就算是為這個在風雨飄搖的家盡上一份自己的心力吧!畢竟做人不能那麽自私,而況家人這些年也實在太辛苦太不容易了,至今登門討債的債主還不斷呢——平日裏還好,一般大夥都集中在新年將至的時候不約而同紛至遝來,次數多了,自然咄咄逼人口不擇言也是在所難免理所當然;而且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平時不盡可能打好足夠的基礎,關鍵時刻又怎能從容應對?當然自己至今沒有找到工作倒也罷了,起碼可以自我寬慰自欺欺人,不是自己不願意做,人家不肯用自己,又能有什麽辦法?可現在既然人家用人單位已經聘用了自己而且並沒有提出辭退的意思,自己又豈能……

    可也在這個時候,悲劇突如其來地發生了。命運真的是愛開玩笑的高手,在一家人好不容易凝聚在一塊,打算振作起來的時候,竟然又給予了最沉重的一擊!原本,一家人正團團圍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節目,冷不丁那漂亮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忽然情緒高昂熱情洋溢地播報一條絕密的內部消息——高考成績揭曉的時間提前了,預計半個小時之後相關的查詢熱線將全部啟動。宛如一顆定時炸彈突然炸響,屋子裏原本熱熱鬧鬧卿卿我我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大家麵麵相覷,誰也不再開口說一句話——或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雖說這隻是早晚的事情,而且自己跟家人也對此期盼了太久太久,似乎早一點知道也可以卸下那個沉重的心理包袱,現實或者跟想象的不大一樣,但畢竟是真實的,總比無畏的做夢臆想要好。可是,當事情真正來臨的時候,寒強還是有些措手不及——這一點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身為過來人的姐姐寒雪還是可以很真切很深刻地感受到。雖說寒雪真的不希望弟弟寒強再度步入自己的後塵,事實上不止是她,還有對此期待了太久為此付出了太多的爸媽,甚至包括小弟寒強本身,誰都希望他可以美能成真,能夠超水平發揮當然更好,但那畢竟隻是希望誰知道事情究竟會是什麽樣子呢?短短的半個小時,對於這備受煎熬備受掙紮的一家子而言,就好像是幾個世紀那麽漫長,幾乎就定格成了永恆……

    憑良心說,他們當然也想也希望早點知道寒強的成績,可是萬一——那樣的話,倒不如像現在這樣一切都隻是一個謎團,那樣至少還有一點希望,還可以懷有一些美好的想象。而且,謎底晚一些揭曉,就可以多擁有一刻這樣的幸福,反正來日方長,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畢竟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一旦捅破了,就再也無法修複了……

    “當!當!當!……”時鍾終於準準時地敲了八下——晚上八點,也即高考成績揭曉的那一神聖一刻。此時此刻,寒雪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看看弟弟寒強,他的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了陣陣層層密布的汗珠,很顯然,他的情緒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而團團圍在周圍的爸媽,別看他們表麵上似乎裝得很輕鬆,其實傻瓜都看得出來,那隻是做作的不動聲色,而且他們越這樣,隻能說明他們越緊張越心虛——畢竟,他們對此期待了太久,也為此付出了太多慘重的代價。可以說,為了完成寒雪寒強姐弟的學業,其實他們才是最大的付出者,受苦者。說白了,姐弟倆本身隻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把書盡量讀好就可以了,而他們則要承受衣食住行教育資訊等等所有的後顧之憂跟重重壓力。而且,他們的願望很簡單很質樸,即隻要一雙兒女能有出息,能過得幸福,能擁有一種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幹淨體麵受人尊敬的生活。這些道理姐弟倆其實也都明白,可是他們更明白這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沒有那麽簡單,就怕萬一有個閃失……於

    但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一切雖然還是個難以捉摸難以看透的謎,其實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躲避是無濟於事的,也無處可逃,隻能聽之任之,順其自然,尊重事實。但再怎麽著,能保持那樣一份美好的感覺總是好的,哪怕僅僅是晚那麽一會……

    也不知到底盯著小方桌上的電話機究竟看了多久,寒強終於鼓足勇氣拖著那兩條宛如灌滿了鉛一般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向著那張小方桌邁進——號碼是早已爛熟於心的,問題的關鍵是那層謎底跟謎語之間的窗戶紙並沒有想象的那種厚度,萬一事實不會像想象得那麽美好,也再無法裝做若無其事了。看似已經長大成人似乎很堅強很從容其實並不曾經曆過多少風雨的小弟寒強,內心深處到底準備好承受一切後果了麽?看著寒強越來越遲疑越來越沉重的步伐,看著他額頭越來越碩大的汗珠,有過類似經驗的寒雪終於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試探性地鼓足勇氣勸阻道:“要不,強強,咱們先不管它,先緩一口氣,一切等天亮以後再說,好麽?”畢竟都不是傻瓜,而且已經見識夠了當年寒雪得知一敗塗地高考成績後欲哭無淚傷心欲絕情形的父母立馬心神領會,多少也能掌握一些寒強此時此刻內心裏的想法,也趕緊故做大度地隨聲附和:“是啊,強強,咱們不急,高考成績既然已經出來了,以後有的是時間接受跟麵對。所以今晚,我們隻管好好睡一覺,你看成麽?”

    沉默。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寒雪不由心裏陣陣泛酸,迴想兩年前,原本她也想先平安地度過那個晚上,想一切等到天亮再說。不想禁不住急性子的老爸再三糾纏,小弟到底還是偷偷拿了她的準考證登記表去樓下的分機查詢了——當然這倒也罷了。不想老爸口風不嚴,或者那個不堪的成績實在讓他太吃驚了,於是在不經意間就脫口就將這個事實說了出來。於是,她心中的夢到底還是破了,她到底度過了生平最難捱的晚上……那種刺痛,她真的一輩子都刻骨銘心,記憶猶新。不是沒想過死,卻終究於心不忍,終究沒有付諸於行動的信心跟勇氣。但不管怎樣,“己所不欲,勿施與人”這類最基本的道理,寒雪還是懂的,她知道一旦事與願違對人的打擊究竟有多大……

    可是,寒雪沒有想到,自己此舉反倒弄巧成拙適得其反了——結果,此舉反倒加劇了寒強的決心。與此同時,他也有些惱羞成怒,有些做作的從容跟淡定:“你們這是幹什麽?事情真相還沒有揭曉,你們就忽然一下子全體對我失去了信心,你們到底在懼怕些什麽?我是當事人,應該我最有表態的權利,我都沒有說什麽,你們這都在杞人憂天什麽啊?隻可惜,我根本不信這個邪!”邊說,邊趁著全家人還在發愣的會兒,就一鼓足氣來到電話機前,一鼓足氣地撥通了早已爛熟於心的熱線電話號碼……

    一家人頓時傻掉了,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誰都沒有開口,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麽,隻是麵麵相覷,邊在心底不斷地自責悔恨著,尤其是作為“始作俑者”的寒雪,更是懊惱得差點沒咬斷自己的舌頭——當然倒不是說她非得阻止弟弟寒強查詢成績,她隻是覺得,自己無疑間起到了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的“幫兇”角色,當然如若小弟發揮正常如願以償倒也罷了,可要是萬一……萬一……寒雪簡直不敢想下去了。當然如若自己什麽都不說,甚至即便當真順利平安度過了今晚,可如果這是個劫難,早晚小弟都得麵對,他根本無從逃躲,但起碼這是他自己的事情,起碼自己沒有橫加幹涉非得強迫他做些什麽,起碼自己在良心上不必那麽不安那麽愧疚——可是現在,寒雪忽然覺得,如若自己內心裏隱隱的不祥預感是真的,自己難辭其咎,是自己加速了這個真相謎底的揭曉速度……

    寒雪這邊還在兀自懊惱自責,卻冷不丁聽到爸媽驚訝的唿聲,然後便感覺到不約而同拚了命似地向電話機前撲過去的腳步聲。她茫然地抬起頭,循聲望去,卻發現弟弟寒強正慢慢地向地板倒去,電話機也沒有扣好。寒雪隻覺得天旋地轉,莫非自己的預感果然應驗了?她硬著頭皮撲上前去,爸媽已經將小弟寒強扶住,三人順勢並排坐到了一邊的那張破舊沙發上,邊盡力寬慰愛撫著他,隻是他的臉色依然慘白得可怕,雙目呆滯無神——不是絕望到了極點,是不可能有那樣一種神情的。寒雪想想自己插不上嘴,便繼續硬著頭皮來到方桌前,柃起聽筒,原想就此把電話機放好的,冷不丁裏麵的冰冷的機器女聲還在那嘰裏呱啦,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順勢將聽筒放到了自己的耳邊:“……您的總分是383分……”“咣當——”不自覺地,連聽筒帶電話機都被她一並弄掉到地上,偏巧不巧就砸在她的腳上,可她似乎並沒有感覺到腳上的疼。此時此刻,她的心中感覺更疼。“怎麽了,雪兒?”爸媽雙雙抬起頭,關切地詢問了一句。“沒,沒什麽,我剛剛放電話機聽筒的時候,不小心將電話機一起弄掉了!”寒雪勉強敷衍性地支吾了一句,雖說此時她很想像當年寒強對待自己的一樣,不管不顧地將什麽都說出來,可想了想到底於心不忍,畢竟自己不比小弟的當年,已經不再是那個不知輕重意氣風發的少年了,做想想此時此刻小弟內心裏一定已經夠疼了,自己又何必火上澆油再在他早已血淋淋的傷口再撒上一把鹽呢?當然這個結果是事實,不止是小弟,誰都無法迴避,可最好還是等小弟準備好了,他自己跟家人坦白吧!寒雪注意到寒強充滿感激充滿歉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不過對此也沒有過多的想法。此時此刻,她的內心裏早已給滿腔的失落跟惆悵給填塞得滿滿的,壓根沒有精力也沒有空間考慮別的了……

    383分,那是怎樣一個概念!作為過來人的寒雪心裏再清楚不過了,總分750分的高考試卷上,也就稍稍過半了一些,甚至還沒有“及格”呢,這樣的成績,能上怎樣理想的好學校?當然每年的高考試卷有難有易,各個層次的錄取分數線也不盡相同,但照一般情況看,要讀重點類本科,500分以上是肯定要的,即便是一般的本科,沒個450分也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就是好一些的專科,起碼也要考到400以上,那這個成績……豈不是……豈不是連最基本的大學門檻都摸不著邊了!當然如若他是藝術類或體育類考生,或者可以另當別論,可寒雪分明知道,無論以家裏的實際情況還是小弟的實際能力,這都是不可能的。怎麽會這樣?想想小弟平時的成績並不差啊,事實簡直跟當年自己不相上下,也是上名牌讀重點的料子,一直為各科老師以及學校領導寄予厚望;而且他又不比自己當年,措不及防被病魔纏身,可到頭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切怎麽會如此反常的?當然寒雪也曾想過,小弟寒強可能會發揮失常希望落空,對此可以說多少也有了一定的準備,也曾隱隱為小弟擔心不安過,可事實真相的揭曉,還是跟自己想象的相差太多太多了!甚至相對於自己……沒錯,自己當年同樣是高考失敗者,同樣也摔倒在自己的理想門檻之外,可要跟他相比,還是要強上不知有多少倍!並非寒雪執意要抬高自己貶低小弟,事實就是如此。曆年參加高考的有多少學子啊,一分半分的就相差難以估量的名次,而況是差不多上百分的差距!當然每年的高考情況不盡相同,似乎純粹地以分數豎向比較未免太武斷太偏頗了,但最起碼每年的錄取線不會有太大的變動,起碼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重點線或者本科線調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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