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之中,眾將議論紛紛,無一例外都露出羨豔之色。


    承蒙大將軍賞識,以大夫身份為大將軍欽點留軍,這是何等尊榮?


    想那從皇宮裏隨行來的大夫,也不曾受到大將軍這樣的看重。


    “此子前途無量!”


    所有議論匯成一句話,想大將軍在朝中地位,往日赫赫功勳,得到大將軍的賞識,就是一隻臭蟲也能飛升成鳳凰。


    程咬金也頗為意外,詫異地看著李靖,顯然沒預料到這老東西會當著眾將士的麵說這麽一番話。


    幸虧這小子是個大夫,若是個年輕的將領,怕是要被當做欽點的接班人了。


    當今皇上有意削權,往日重臣無一敢用自家子嗣繼承衣缽。


    他雖是個武夫,又遠駐川地,但京城之內的風向,也是很明顯的。


    當朝的重臣,族中子嗣無一人身居要職,各個都有中意的外姓接班人。


    唯獨李靖按兵不動,似乎無意培養親信,所有人都盯著李靖身前的空缺,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句話都會引來關注。


    令人震驚的不是李靖看重白宋,而是當著眾人把自己的看重說了出來。


    這可把程咬金嚇了一跳,他還巴望著自己的小兒子能跟隨李靖受到其賞識,隻是有覺得自己的小兒子太沒出息,就斷了這個念想。


    今天忽然對一個年輕的大夫說這麽一句話,實在令人想入非非。


    “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程咬金心中感歎,又見帳中白宋毫無反應,哼了一聲:“你小子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謝過大將軍?”


    白宋皺著眉頭,思量著到底如何迴應。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拒絕,傷了大將軍的麵子,對自己肯定不好。


    若迴應含糊其辭,往後又解釋不清。


    一番思量,白宋還是選擇直接了當好,即便傷了李靖麵子,但自己好歹剛救過他一命,對方肯定也不好說什麽。


    反正隨軍征伐突厥是不可能的!


    白宋可不想死,更害怕自己的出現影響曆史進程。


    白宋堅信,這場戰鬥大唐會贏,自己絕不能成為曆史的罪人,所以一定要離開,千萬不能沾上因果。


    想好了,白宋淡定地一拱手:“承蒙將軍厚愛,此次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


    此話一出,營中將士更加驚駭,全都看傻子一樣盯著白宋,心說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什麽叫讓將軍失望?


    這算是拒絕嗎?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白宋繼續說:“草民無意參軍,來此救將軍隻為醫者本分。現在將軍已經無礙,草民隻想早些迴家。”


    李靖臉色本就不好,聽了白宋的話依舊陰沉,誰都看不出大將軍現在的情緒如何。


    程咬金看看李靖,再看看白宋,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麽還有人拒絕呢?


    “男子漢大丈夫,能留在軍中為國盡忠,是別人想都想不來的好事。而且你隻是個大夫,誰要你去帶兵打仗?”


    “家中多有牽掛,不能長留邊疆。”


    “你這人!”程咬金沒見過白宋這樣的人,要不是他救人有功,誰還跟他在這廢話?


    “咳咳……白大夫……”沉默的李靖突然開口了,“你雖然救了本將,但此時正是大唐天下用人之際。本將今日所說並非與你商量。”


    李靖聲音雖輕,但言語之中已有幾分不悅,冷冰冰地盯著白宋。


    見大將軍露出此等表情,眾將都有了一絲不好的感受,紛紛替帳中大膽的年輕人捏了一把汗。


    白宋也是一皺眉,對方言語中的威脅味道溢於言表,叫人聽了極度不舒服。


    白宋這廝天生反骨,越是逼他,越是不從,聽對方語氣不善,自己也不再故作客氣,哼了一聲:“救將軍一次,已算是報國了,草民就是個郎中,不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


    “大膽!咳咳咳……”李靖一聲大喝,牽動了傷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外麵侍衛直接衝入帳中,瞬間將白宋按住。


    “帶下去!”


    侍衛可不跟白宋客氣,壓著白宋拖出營帳,正與閑步走來的李舒望撞見。


    李舒望見白宋被人押著拖出營帳,大為吃驚,立馬衝上前,攔住侍衛:“你們!你們幹什麽?”


    “此人冒犯大將軍,我等奉命將其收押。”


    “怎麽……怎麽可能?他救了大將軍,大將軍怎麽能?白宋……這到底……”


    白宋冷笑一聲,此刻心裏也憋著一肚子火:“李靖逼我隨軍留下!”


    侍衛跟著冷笑:“不識好歹的東西,大將軍對你賞識才如此,居然還說逼你?走!看你什麽時候能老實!”


    “你們……”李舒望想要攔,侍衛提醒道,“小姐,不要讓我們為難。”


    李舒望迴過神,對白宋道:“別擔心,我一定會勸爺爺讓你離開的。”


    說完,李舒望直接往中軍營帳衝,還沒進去就被出來的程咬金給攔住。


    “小丫頭,你想幹什麽?”


    “爺爺為何要抓他?他是咱們的恩人!爺爺不能如此……爺爺……爺爺!”


    “嚷嚷個什麽?你還要不要你爺爺活命了?忘了你爺爺身受重傷嗎?”


    想到爺爺的傷勢,李舒望特別為難。


    程咬金道:“你爺爺已經休息了,有什麽事等之後再說。”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一切都是那小子自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李靖當著眾將的麵要重用他,居然不答應,還當中駁李靖的麵子,這不是找死嗎?”


    “程阿公,您能不能幫舒望勸勸爺爺,不要為難白宋,他有他的追求,我們不能強迫他。”


    “嗬……瞧把你緊張的!怎麽?喜歡上人家了?”


    “我……我沒有……”


    “嘖嘖嘖……十幾年沒見過你臉紅,還說不是!”


    “……”


    “放心吧,你爺爺隻是嚇唬嚇唬他。那小子傲得很,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當真?”


    “當真!”程咬金說著話,眼睛眯縫起來,寵溺地拍拍舒望肩膀,“你呀,好好勸勸那小子,難得李靖看重,你又喜歡,留在軍中混個一官半職,摘了寒門的帽子,也才配得上李家門庭。到時候阿公給他作保,才能明媒正娶,讓李靖的臉上好看些。”


    聽了這話,李舒望燒得心慌,低著頭不知想什麽。


    程咬金哈哈大笑,甩手走了。


    但沒走幾步,李舒望忽然意識到問題,追上去問:“阿公,你怎知道他的寒門身份?”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公得走了。”


    “走了?去哪兒?怎麽不多留幾天?”


    “你還當真以為阿公是專門給你爺爺送大夫來的?阿公奉皇命領兩萬兵馬從渝州東進增援你爺爺,阿公這要去渝州坐鎮,希望能在突厥王庭跟你爺爺會師。如今兩國戰事拉得很開,皇上下令增援,李靖也感受到了壓力。這是皇上對戰局表示不滿,不然不會派兵增援。現在李靖的傷還要養,你就不要去纏著他了。”


    李舒望聽了有些擔憂,微微皺眉,但也隻能點頭應承下來。


    程咬金走了,李舒望沒有去看白宋,迴到自己帳中,思緒飄到了先前的對話上。


    明媒正娶……


    想象有些遙遠,但就眼前這般,以白宋的身份,天下又有誰會同意呢?


    李舒望一人想了許久,然後才去求見爺爺。


    到了李靖休息的帳中,李舒望發現爺爺已經醒了,便上前關心道:“爺爺,您怎麽樣了?”


    李靖盯著戰區地圖,也不迴頭,隻是淡笑一句:“來此怕不是為了關心爺爺的吧?”


    “爺爺……”


    “你不必說了,那小子確實有些能耐,爺爺很看重他。”


    “他……他就是個小小的大夫,留下也無大用。不如就放了……”


    “他可不是個小小的大夫,鬥鄭家,殺突厥王子,攪得幽州天翻地覆。”


    李舒望一驚:“爺爺,您怎麽……”


    “小姐……”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就見分別的護衛和軍醫劉老到了帳中。


    李舒望眼睛一亮:“你們……你們什麽時候到的?”


    “就在今晨。關於白大夫的一切,屬下都已經告知了大將軍。”


    “咳咳……”李靖輕聲咳著,緩緩地到床上,“白宋,出生寒門,入贅世家,後因打了鄭家少爺,被入贅的家族趕出家門。而後心生怨氣,支身潛入薊縣,私下調查鄭家的把柄,不想查到了鄭家販賣私鹽,勾結突厥。憑一人之力,設計殺了突厥王子。”


    說著,李靖話音一頓,嘴角多了一絲自嘲,“若非是劉老親口告訴,老夫都不敢相信。”


    不知為何,李舒望聽著爺爺述說白宋種種壯舉,有種難言的成就感,那感覺就跟誇讚自己相公似的,滿臉得意。還連連補充:“爺爺,這都是真的,這一路若非是白宋出謀劃策,我們這一行人很難活著迴來。孫女還有些事情沒跟您匯報……”


    李靖輕掃一眼:“你和他聯手殺了突厥王庭十二天狼之一的狼女對嗎?”


    “您怎麽知道的?”


    護衛笑著說:“屬下途經楊林灣見到了突厥女人的屍體。”


    李靖笑著看著李舒望:“這小子可不僅僅是一個大夫,如此人才,老夫豈能放他離開!即便是關著,也要把他關在老夫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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