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空空地迴到s城,夏末何去何從?沒有家,沒有親人,而唯一的朋友小花也沒臉去見了。小花還認識她嗎?分別的時候她們才十四歲,轉眼間,她們都長大了。這四年,夏末一直活在尹廣介的世界裏,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她沒有也不敢聯係小花。她害怕聽到她的聲音,也害怕迴憶起她們快樂的時光。夏末不允許肮髒的自己去玷汙她們的友誼。小花現在應該過得很好才對,她一直都比自己聰明,不管到哪都會樂觀開心地生活。夏末不想讓小花看到這樣落魄、肮髒的自己。

    沒有行李,沒有方向,夏末漫無目的地在s城的大街小巷裏穿行。她疲憊、絕望,隻希望走到世界的盡頭,然後死去。可是路的前方還是路,沒有人會來救她,她除了自生自滅隻能堅強地活下去。但是她要怎麽活,為什麽而活?從此以後她不再是“尹廣介的夏末”了,不再是備受寵愛的公主了,她僅僅隻是“夏末”而已。四年來,夏末唯一學會的就是取悅那個已經丟棄她的男人。他隻告訴她,好好地待在他身邊,其他的事情不用擔心。優越的物質生活使她忘卻了生存的殘酷法則,他把她變成了玩偶。她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想死,不然就不會在走的時候拿了那麽多錢。她還是要活著的,並且活的更好!那是她的決心。她知道他遲早會厭倦她,然後拋棄她,因此為了最後一點點可憐的尊嚴,她先離開了。說她自欺欺人也好,至少她走的時候沒有留念也沒有哭泣,她還是足夠堅強的。隻是離開了他的她突然很迷茫,她還剩下什麽?沒有了尹廣介的夏末應該為什麽而活?她一無所有,哪怕是口袋裏的信用卡也是他的,她還是在靠他活著。她該怎麽辦?誰來救救她吧!她隻有十八歲,卻被迫變得那麽可憐,她對未來還是有一絲絲希望的,隻是路在哪裏,該從哪裏開始?

    夏末昏昏沉沉地在不知名的街道上行走,她好疲倦。她何去何從?指尖觸摸到的微風開始變得冰涼,看來夏天就要結束了……尹廣介不會再伸手抱她,她該怎麽辦?她還是想著他:他的錢,他的懷抱,他的一切!尹廣介!她多麽恨他!她多麽愛他!沒有他,她要怎麽活下去?而沒有了她,他卻還是應有盡有!他毀了她的一生!原來十八歲的她已經那麽老了,人生就要在這個即將離去的夏天劃上句點嗎?不,她可以活得更好才對。她從此就自由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痛苦的折磨,沒有撕心裂肺的叫喊,更沒有痛徹心扉的哭泣……她似乎找到了一點希望了。夏末感到有些輕飄飄的,兩腳不聽使喚,大概是太累了吧?奇怪,為什麽路人都在看她?哦,不要在意他們——啊,小腹好痛,怎麽迴事?她實在走不動了,靠著一麵牆休息,還是好痛好痛。她的雙腳不聽使喚地顫抖,覺得有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兩腿之間一直往下流。她低頭去看,天,鮮血已經染紅了白色的裙子——那是為什麽?突然間,天旋地轉,她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和她說話,說什麽她聽不清楚。好痛好痛,就這樣死掉嗎?太好了,真是解脫啊……她暈倒了。

    “那個女孩怎麽了?”

    “聽說失血過多流產了,幸好被路人及時送到醫院。”

    “不會吧?也才十幾歲的樣子就未婚先孕?”

    “就是就是,所以說現在的女孩子就是不自愛,而且連懷孕了都不知道。看吧,嚐到苦果了吧!”

    “嗬嗬,我的女兒要是做出這種事情,我準會被活活氣死!”

    ……

    虛弱的夏末在旁人嘰嘰喳喳的議論中睜開了雙眼,有那麽幾秒鍾,她還不敢相信自己仍然活著。她腦袋空空,甚至不知道身處何處,為什麽自己會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默默地看著周圍的人,聽她們議論紛紛。夏末在想:她們口中的“她”是誰?誰懷孕又流產了?突然又感到一陣眩暈。這時候,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婦女朝夏末走來。她見到醒來的夏末,微微一笑,然後開口道:“你好,夏小姐。”

    夏末虛弱地問:“我……我在哪啊?”

    “哦,這裏是醫院,你是被不知名的兩個人抬進來的。”

    “我為什麽要住院?”

    “嗯……你流產了,失血過多暈倒在路邊——我們替你檢查了身體,你有很嚴重的貧血,再加上意外流產而導致嚴重失血,在醫院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現在感覺怎麽樣,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訴醫生……”

    “還好,就是沒力氣……我怎麽會流產?我懷孕了嗎?為什麽會懷孕?”

    女醫生對於眼前這個少女的無知感到驚訝,她無奈地迴答:“嗯……應該是你在進行性行為的時候沒有做好避孕措施,當然了,避孕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的……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重要的是你要調整好心態,愛惜自己……”

    夏末還在領悟這番對她來講足夠深奧的話語,那個女醫生又繼續道:“這兩天,我們試圖聯係你的家人,但是你身上除了大量的日元和一張信用卡之外什麽都沒有……我想你的家人一定很擔心你,你有父母的聯係方式嗎?”

    父母?夏末沒見過爸爸,唯一的媽媽也死了,她沒有家和親人!

    夏末搖搖頭,“我沒有親人。”

    女醫生掩飾不住驚訝和同情的目光——她誤以為夏末是缺乏關愛,誤入歧途的孤兒。她關切地問:“你也沒有監護人嗎?嗯……就是照顧你的人……”

    夏末想到了尹廣介,天啊,這個世界上她隻剩下那個傷害她的惡魔了嗎?就算她死了,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的。

    “你今年幾歲?成年了嗎?那麽你的醫療費、住院費……你有能力支付嗎?”

    夏末點點頭,“哦,謝謝您的關心,我可以應付得來,沒問題的。”

    看到柔弱的女孩所表現出的堅強,女醫生欣慰地展露笑顏,“你還很年輕,不要因為一時的挫折而放棄整個人生——好好調理身體吧,要懂得愛惜自己,知道嗎?”

    麵對陌生人的關懷,夏末掉下了感動的眼淚,她哽咽地說:“我……我知道,謝謝您。”

    接下來的一星期,夏末一直躺在病床上,戰戰兢兢地迎接出院之後的迷茫生活。她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恢複健康,一直住院,至少還能有個落腳的地方,還可以得到別人的關心。

    記得剛醒來後的兩天裏,她還不能接受曾經懷孕的事實。她單純的頭腦裏對於懷孕毫無概念,她幾乎對於身為女孩的自己一無所知。她隻記得尹廣介一直叮囑,讓她做完那件事後要吃藥,不然會懷孕,懷孕了就會惹麻煩……他比她本人更了解她:每個月的生理期,他從不碰她,定期會帶她到醫院檢查,她的反應他都了如指掌。但是自從他不再關心她之後,她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更忘記了要吃藥的事情……原來她懷過他的孩子,要是他知道了會什麽反應?一定會生氣吧!不過現在,她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看吧,沒有他,她還不是活過來了。

    一天晚上,夏末在衛生間洗手,抬頭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蒼白、毫無血色,兩眼空洞無神,嘴唇發白,淩亂的長發披在身後,整個人瘦到皮包骨了……她忽然對著鏡中的自己傻笑,這就是一個十八歲女孩該有的容貌嗎?那個男人告訴過她,他喜歡她的蒼白和削瘦,於是她竟然傻到為了他而傷害自己的身體!這就是他喜歡的軀殼嗎?凝視那張失去生命力的臉龐,夏末感到惡心——她恨它!她知道讓她遭遇了厄運的罪魁禍首就是她的臉!他愛她的臉,所以不惜一切手段要得到她;他愛她的臉,所以才愛她;他愛她的臉,所以才把她塞進他的痛苦裏……她恨他!她恨它!她不想看見她!她再無助也不會迴去搖尾乞憐,沒有了尹廣介的夏末一定會更好——很可悲,此時在絕望中掙紮的夏末,唯一想到的出路就是尋找一個尹廣介的替身:比他有錢,比他更疼愛她,比他愛的更久,永遠不會拋棄她……她的虛榮心在一瞬間又開始膨脹了,她可以活下去了。

    出院的前幾天,夏末借著和同病房的病人聊天的機會,學到了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識。別人很驚訝:一個連獨立生活都不會的孤兒是怎麽平安無事地活到今天的?夏末無視周圍人的異樣眼光,迴避一切關於她過去的疑問,她把十八歲以前的所有迴憶都塵封在心底,包括她最愛的媽媽和小花,肮髒的自己怎麽能夠坦然地麵對她們呢?她是在逃避,也是在懲罰自己,從今往後,她要變成另一個夏末了——過去她是尹廣介的夏末,他把她變成了娼婦,她是他的妓女;以後,她就是別人的娼婦!是啊,那可是她唯一學會並且在行的事情:勾引男人,以身體換取金錢。嗬嗬嗬,尹廣介看到了嗎,她是他親自調教的妓女,她不會讓他失望的!夏末瘋了嗎?那是自暴自棄嗎?對,她早就被他逼瘋了,她除了被他吻,被他抱,和他上床,什麽都不會!她對於男女之愛的理解很簡單,也很理直氣壯:男人愛她的方式就是獻給她財富,而她就用溫順的身體來迴報。那是她和他之間的愛,唯一的聯係就是金錢和做愛。她相信自己,也相信會有男人“愛”她的,因為她是夏末,是那個曾經讓尹廣介瘋狂的夏末!如果以為她會成為人盡可夫的女人,那就大錯特錯了,她再單純也分得清現實:她不稀罕短暫的財源,她要的是花不完的錢,她要一個像尹廣介那樣能無限製滿足她虛榮心的男人。她一定可以找到的,她會讓那個男人愛她的,因為她是夏末啊!

    錢錢錢!她終於找到活下去的目標了!

    出院後,夏末到銀行把剩下的日元換成了人民幣,再幾經周折租到了一間屋子,算是暫時有個落腳的地方了。此後的一連好幾天,她躺在那間小小的屋子裏,想啊想啊,她要靠什麽養活自己?她不能原諒一直靠尹廣介的錢活著,即使現在離開了他,她還是不能沒有他的錢!

    他沒有去找她,而是一直提供錢,無論她怎麽花,卡上的數字永遠不會變成零,那是在贖罪還是暫時的放任?他真的以為她一直是他的?她才不會讓他得逞!

    為了和他徹底決絕,夏末要讓那張無比憎恨的臉麵目全非!她拽著他的信用卡走進了整形醫院,不顧醫生的勸導,進行了曠日持久的整容。她告訴醫生,隻要和原來的樣子長得不一樣,怎麽動刀子都行!當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站到鏡子麵前,興奮戰勝了恐懼——她徹底地擺脫夏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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