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漸走了,迴到了他的部隊——那個距離林一寒幾百裏之外的海濱城市,林一寒又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上課、泡圖書館、熬到深夜寫東西、讀辛漸哥哥暖暖的文字中滲透著深深的關切,然後提筆把自己的思念與牽掛也流瀉成一行行清秀的文字。
有時也被林靜和崔浩、衛昊陽他們出去玩,他們現在應該算是朋友了,而且她答應了齊暉做文學社的編輯部長。但林一寒是那種受不得喧鬧的人,除了她個人的職責外,社裏的其他活動一概推脫。看著校報的歡迎程度不斷地上升,齊暉恨不得都要把她當“佛爺”給供起來了,哪還有時間去勉強她參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活動呢。至於林靜和崔浩,另個人天天整得特玄乎:崔浩一門心思的“死纏爛打”,林靜卻始終不肯點頭。其實,林一寒心裏明白,在靜子眼裏,崔浩、齊暉、衛昊陽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有著顯赫的家世、俊朗的外表、狂妄的性格。常人在乎的很多東西在他們眼裏總是一文不值的。而且崔浩隨和幽默的性格使他天生具有很好的“女人緣”,總有那麽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願意圍繞在他的身邊。理智謹慎的林靜說什麽也不會把自己的幸福交到這樣一位“花花公子”手上的,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崔浩的愛來的快去的也快,他需要的是更多的新鮮與刺激,而林靜需要的是一份真實的、觸手可摸的幸福。
對於林靜的選擇,林一寒一向都是保持沉默的。因了她那淡然的性格,她覺得不管靜子作什麽樣的選擇,都有她自己的理由的。她尊重她。
衛昊陽一向是最忙的,忙得隻要林一寒不去給晶晶上課,就見不到衛昊陽的影子。他依舊是女生口中經久不衰的話題:他又參加什麽演出了,又得什麽獎了,又換什麽新發型了等等,老六小晴總是能那麽詳盡地報道出他的最新動向。而林一寒每次看到他那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短信都總是淡然一笑。她知道它的生活裏有著無數的隨性與精彩,但是都和他沒有什麽關係,他們唯一的交叉點就是晶晶,晶晶的快樂與憂傷、晶晶的恢複與進步才是他們共同關注的東西。
周末的時候,林一寒繼續給晶晶上課。晶晶的腿目前處於恢複階段,衛先生接受秦醫生的建議,把她轉到了這所城市最好的療養院。每次看到晶晶走路時疼得鑽心的樣子,林一寒都會禁不住的流淚,但是又不能讓晶晶看見,於是她隻有在晶晶的麵前強作笑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她、鼓勵她,然後躲進沒人的角落一個人傷心地哭。
這一天晶晶實在疼得不行,趴在地上任護士們再怎麽勸也不肯再站起來。衛昊陽沒辦法,隻好去學校找了林一寒過來,晶晶一向最聽她的話,以前晶晶也鬧過幾次都是林一寒鼓勵她重新站起來的。林一寒和衛昊陽一起趕來時,七歲的晶晶正趴在冰冷的地上,小臉兒上滿是痛苦委屈的淚珠,任憑醫生怎麽說都不肯起來,看著她那委屈的淚水,聽著那已經哭得沙啞的聲音。林一寒再也忍不住了完全忘記了衛昊陽帶她過來的目的,她哭著跑過去生氣地推開那些護士和醫生,抱著地上的晶晶傷心地哭著說:“晶晶不要怕,老師在,老師來了。不練了,我們不練了!”
看著她們兩個抱在一起哭成淚人兒的樣子,衛昊陽一下子懵了。他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狀況。其實看著晶晶每天所承受的那些痛苦衛昊陽何嚐不也是心如刀絞,他何嚐不想去粗暴的推開那些“冷酷無情”的醫生和護士帶著晶晶一走了之,但是他不能。他永遠記著林一寒的那句話:他沒有資格毀掉晶晶生命裏難得的希望的。可是現在,林一寒完全忘記了她說過的話,隻顧和晶晶在一起“任性”,心底的痛苦讓她忘記了那份“希望”。
安頓好晶晶,衛昊陽強拉出林一寒。生氣地對她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林一寒,你怎麽可以這樣?這樣晶晶所受的苦,你那80的血,還有我們所有人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
“我不管!我不在乎那80的血,我不想看到晶晶現在這麽痛苦的樣子,我不能讓她再這麽繼續痛苦下去!你沒有看到晶晶在哭嗎?你不知道她疼得要死嗎?你好殘忍,你就那樣看著一個七歲的女孩子淚流滿麵的趴在地上卻無動於衷,就是因為怕自己的努力白費!衛昊陽你好自私,你不配作晶晶的哥哥,你是個惡魔!”傷心讓林一寒一時失去了理智,口不擇言的對著衛昊陽大吼。
“……是,我自私,我是個惡魔,我不配作晶晶的哥哥……我害晶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眼看著晶晶趴在地上淚流滿麵而無動於衷,我殘忍……但是,我告訴你:林一寒,你可以不在乎你那80的血,但是我在乎晶晶為這次手術所受的所有的痛苦,我在乎晶晶的希望、晶晶的未來,我要讓她站起來,我要讓她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樣快樂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我是晶晶,你懂嗎?”衛昊陽仿佛要在這一刻完全地吼出他內心一直以來壓抑的所有的難以言說的痛苦。
終於,林一寒被衛昊陽的話深深震撼。本來她剛才那些話都是傷心至極、口不擇言說出來的,她本無意去譴責他什麽的。現在經他這麽一吼,林一寒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特別是衛昊陽那最後一句話讓林一寒怔住。她知道他是認真的,看著眼前的衛昊陽極度痛苦的表情,林一寒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林一冰。此時此刻,他和哥哥那麽相像:一樣的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妹妹的幸福與快樂。隻是不同的是:哥哥是自己的親哥哥,有著血濃於水的親情,但他卻不是晶晶的親哥哥,他們身體裏流著的是完全不同的血……
“對不起!”林一寒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向衛昊陽道歉。看著他眼裏滿是痛苦的樣子,沉默了片刻,林一寒轉身準備離開。
“林一寒。”看著她即將在自己眼前遠去的背影,衛昊陽的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他叫住了他,準備說些什麽了……
“你不是很疑惑為什麽晶晶不是我的親妹妹,還有我為什麽會對那個人那麽冷漠嗎?”很明顯,衛昊陽嘴裏的“那個人”指的是衛太太。
林一寒迴頭不置可否地看著臉色凝重的衛昊陽,她很少見到他像現在這樣的痛苦與迷茫,似乎還有一種……可憐,開始林一寒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而隨後在他那時斷時續的故事中,她終於讀懂了他的沉重、那份生命難以承受之痛。
開始林一寒隻知道晶晶不是衛昊陽的親妹妹,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衛太太居然也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也不是晶晶的母親。衛昊陽的迴憶裏竟藏著那麽慘痛的過往……
本來衛昊陽有著一個十分幸福的家庭:爺爺和外公是同窗好友,兩個人傾盡一生共同創立了龐大的家族公司。爸爸是爺爺的獨子,媽媽也是外公的獨生女兒、掌上明珠。爸爸是一個極有魄力和責任心的男子,他沒有辜負爺爺和外公的期望,使實力雄厚的家族公司運營得日益興旺。媽媽也是那種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的女子,她是爸爸生意上最得力的助手的參謀,又是他溫柔的賢內助。盡管爸爸媽媽的婚姻是爺爺和外公有意撮合的,但婚後他們也很恩愛幸福,至少在衛昊陽的眼裏是這樣的,從小他幾乎從未見過爸爸媽媽為什麽事情紅過臉。特別是衛昊陽的出生更是給這個和諧的家庭增添了一份圓滿,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把他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疼愛著、嗬護著,把他看成是全家所有的希望。那時候的他真的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所以多多少少也早就了他今天的一些少爺脾氣。幸好理智的爸爸媽媽並沒有像爺爺外公他們那樣一味的溺愛他,他們從小對他要求就很嚴格,教育他像其他一般的孩子那樣懂得感恩,學做一個正直坦蕩的人,對他進行各個方麵的嚴格培訓和教育。也就是在他們的嚴格要求下,衛昊陽才從小在各個方麵都做得很出色,讓全加人為之自豪和驕傲。
衛昊陽原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而且可以永遠幸福下去的。然而他錯了,老天真的是很公平的,命運不會一直眷顧同一個人……
三年前的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一向恩愛的父母突然要離婚。母親很平靜地提出,父親也很平靜地接受,一切都平靜的理所當然,仿佛什麽都約定好了的,就像他們做生意一樣,隻等著在“合同”上簽字就可以了。衛昊陽看著他們像處理日常生意一樣,處理完自己的婚姻,各自分道揚鑣,而自己卻像一個多餘的傻瓜。他問過他們理由,他們一樣平靜地對他說:“他們想追尋各自不一樣的幸福。”這毫無道理的理由讓衛昊陽莫名其妙的想發瘋,然而他卻一點兒都無法去阻止他們,隻能一個人鬱悶。
很快爸媽就辦好了離婚手續,衛昊陽最終沒有阻止他們,畢竟他已經十六歲了,不肯能再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要求他們放棄“各自的幸福” 一切都看似很平靜地結束了,而十六歲的衛昊陽卻感覺自己的天空忽然一下子全塌了……
媽媽離開的前一天,陪他和爸爸去吃最後一次團圓飯。當時衛昊陽執意要自己為媽媽作一次司機,一路上他的整個思緒都亂得厲害,車也開得飛快。旁邊的爸爸提醒了他幾次,他也全然聽不進去。腦子裏掠過的一幕一幕全是爸爸媽媽離婚時那平靜的而又毅然決然的表情,還有以前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樣子。
終於,災難在這一刻降臨……
十字路口拐彎時,衛昊陽絲毫沒有降低車速,混亂的思緒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駛過來的轎車,在他思緒終於清醒的那一瞬間,兩輛車已經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他和旁邊的父親都係著安全帶,兩個人都隻是被撞暈在方向盤上,後座的母親卻整個人都摔了出去。而對麵那輛車裏也同時甩出一個年輕的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兒。
衛昊陽的母親和那個年輕的女人當場死亡,他和父親情況尚好,而那個從對麵車裏甩出來的小女孩兒由於頭部受到嚴重撞擊,影響到了腦部神經,從此下肢失去了行走能力。突如其來的災難就這樣一下把衛昊陽從天堂打入了地獄的最底層。
衛昊陽固執地認為自己是這整個災難的罪魁禍首,認為是自己親手害死了媽媽和那個年輕的女人,認為是他毀壞了小女孩兒還未真正開始的美好人生。整整一個星期,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一言不發,腦子裏全部都是媽媽和那個年輕的女人飛出去時的情形,還有那個小女孩兒單薄瘦弱的身子。父親為他請了最好的心理醫生,他始終閉門不見,任由他們在外麵說著那些“無聊而空洞的廢話”。
“解鈴還須係鈴人”,最終還是那個叫做晶晶的小女孩兒,讓衛昊陽終於走出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當時父親得知晶晶是和媽媽相依為命的,而這場車禍則使她一下子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為了能夠減少兒子心裏的負罪感,衛先生決定收晶晶為義女,把她從醫院接迴了家裏。一開始衛昊陽是絕不敢麵對晶晶的,他依然一個人抑鬱,一個人深深的自責。當時對於才十六歲的衛昊陽來說,想走出那種恐懼的陰影,並不是那麽容易的。直到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
那可真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陽光均勻的灑在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上,一切都是那麽的和諧而美好。衛昊陽一個人在小花園的長椅上坐著,看著那些陽光中一粒粒清晰的塵埃發呆,驀地他仿佛又看到母親那張柔和而溫暖的笑臉,漸漸的那溫暖淡去了,繼而是死亡的冰冷與平靜,還有那個年輕的女人模糊的身影。想著想著一滴滴淚水從衛昊陽的眼角流下,他也不去管,任由它們一次次肆意的滾落,又一次次被風吹幹。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衛昊陽忽然感覺到一隻暖暖的小手正在拭去自己眼角的淚,於此同時,一個怯怯的童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哥哥乖,哥哥不哭……”迴過神兒來的衛昊陽發現自己眼前的是一張乖巧可愛的小臉兒,還有那雙如水般清澈的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衛昊陽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好友蘇磊懷裏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兒——那個被自己弄斷了翅膀的受傷的小天使。
蘇磊抱著晶晶說:“哥哥犯了錯誤,哥哥怕晶晶怪他,怕晶晶不喜歡他……”
晶晶天真的看著衛昊陽煞有介事地說:“媽媽說,知錯就改也是好孩子的,哥哥改了,晶晶不會怪哥哥,晶晶會喜歡哥哥的。”
衛昊陽一把把晶晶抱在自己懷裏,抱得緊緊的。就在那個時候,他在心裏發誓:要用自己今生的一切來愛晶晶,不會再讓她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後來,媽媽沒走多久,外公外婆就移民加拿大了。再後來,衛太太就來到了衛家,本來她是衛昊陽母親的閨中密友,也是看著衛昊陽長大的,衛昊陽無法理解,媽媽離開剛剛一年,而一直獨身未嫁的雪姨就和父親走到了一起。他開始認為或許爸媽當初的離婚也正是因為她,衛昊陽覺得是這個女人破壞了他幸福的家庭,又導致了他的母親在車禍中喪生,以及他要麵對的一切的災難。所以,衛昊陽特別恨她,不管她是怎麽樣的討好他、關心他,一切都是無濟於事,極其的更多的是怨恨與討厭,他不會輕易原諒她的……
衛昊陽的故事講完之後,他們兩個人都沉默了好長一陣子。林一寒實在沒有想到表麵狂妄不羈的衛昊陽,內心的記憶中竟有著這麽沉痛的過往。一切的痛苦,他一個人默默的承受著,她不認為有那一個外人可以輕易真正切實的體驗到在整個災難之後,衛昊陽心底的那份無限的恐懼的深深的犯罪感的,甚至她自己也不過是隔岸觀火而已。不管怎麽說,都是由於他最直接的錯誤導致了那場車禍的。才十六歲的他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因為自己而死去,其中一個竟還是他最親愛的媽媽,這對於當時的衛昊陽將是一種何等的打擊,豈是一個外人隨隨便便就能夠感同身受得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心裏竟有這麽……這樣的迴憶。我不該那樣說你,揭開你那麽深的傷疤。”良久,林一寒不無歉意地說。
“沒事兒,總讓它們在心裏憋著,有時候……也挺難受的,現在忽然間說出來倒也輕鬆了許多。”衛昊陽有種從未有過的釋然。
“你放心,晶晶有你這麽好的哥哥疼愛她、嗬護她,她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她會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開心快樂地長大的。”林一寒由衷地說。
“林一寒,謝謝你。謝謝你的安慰,謝謝你幫我找迴的晶晶的那個吻,謝謝你和我一樣真心地喜歡著、疼愛著晶晶。”衛昊陽第一次這樣感謝林一寒,無限的真誠。林一寒第一次見他這樣“深情”的對自己講話,還真有點兒不太習慣。
“你……你嚴重了。碰到這樣的事,誰都會這樣做的,我不是正好趕上了嗎!再說了,我們大家都很愛晶晶的啊!”林一寒笑著說。
“不,不是。在很多人眼裏,晶晶不過是衛昊陽欠下的一筆債,他們為了不讓我難受,不讓我有太深的犯罪感,才不得不去關係晶晶,可是這種關是心很容易就會被遺忘的,在某個時候他們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可以把晶晶傷得那麽深!隻要衛昊陽不在乎,晶晶又算得了什麽呢?隻有你不是,因為你和晶晶一樣都是上天派來人間的天使,你們一樣有著天使般的單純與善良。“衛昊陽定定看著林一寒,認真地說。動情之處,他緊緊抓住了她的肩膀。
林一寒看著衛昊陽近在咫尺的英俊的臉龐和那少見的深情,本能地退了一步,掙開他的手,故意開完笑著說:“你說這話就太抬舉我了,說晶晶還可以。我就……太不靠譜了。”定了定神又接著說:“你不用想那麽多的,我不說了嗎,這事兒也就是讓我趕上了,換成你,你也會和我一樣做的。我……我先去看晶晶了哦!”說罷林一寒趕緊從衛昊陽眼前走開,看他一下子溫柔起來的樣子,林一寒一時還真受不住。
剛走兩步,林一寒又停下來若有所思地說:“衛昊陽,或許其他的有些人和事或許也並不像想象的那樣,或許,也可以用另一種角度來看的。”林一寒走了,衛昊陽知道她說的是衛太太的事情。
有時也被林靜和崔浩、衛昊陽他們出去玩,他們現在應該算是朋友了,而且她答應了齊暉做文學社的編輯部長。但林一寒是那種受不得喧鬧的人,除了她個人的職責外,社裏的其他活動一概推脫。看著校報的歡迎程度不斷地上升,齊暉恨不得都要把她當“佛爺”給供起來了,哪還有時間去勉強她參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活動呢。至於林靜和崔浩,另個人天天整得特玄乎:崔浩一門心思的“死纏爛打”,林靜卻始終不肯點頭。其實,林一寒心裏明白,在靜子眼裏,崔浩、齊暉、衛昊陽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有著顯赫的家世、俊朗的外表、狂妄的性格。常人在乎的很多東西在他們眼裏總是一文不值的。而且崔浩隨和幽默的性格使他天生具有很好的“女人緣”,總有那麽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願意圍繞在他的身邊。理智謹慎的林靜說什麽也不會把自己的幸福交到這樣一位“花花公子”手上的,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崔浩的愛來的快去的也快,他需要的是更多的新鮮與刺激,而林靜需要的是一份真實的、觸手可摸的幸福。
對於林靜的選擇,林一寒一向都是保持沉默的。因了她那淡然的性格,她覺得不管靜子作什麽樣的選擇,都有她自己的理由的。她尊重她。
衛昊陽一向是最忙的,忙得隻要林一寒不去給晶晶上課,就見不到衛昊陽的影子。他依舊是女生口中經久不衰的話題:他又參加什麽演出了,又得什麽獎了,又換什麽新發型了等等,老六小晴總是能那麽詳盡地報道出他的最新動向。而林一寒每次看到他那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短信都總是淡然一笑。她知道它的生活裏有著無數的隨性與精彩,但是都和他沒有什麽關係,他們唯一的交叉點就是晶晶,晶晶的快樂與憂傷、晶晶的恢複與進步才是他們共同關注的東西。
周末的時候,林一寒繼續給晶晶上課。晶晶的腿目前處於恢複階段,衛先生接受秦醫生的建議,把她轉到了這所城市最好的療養院。每次看到晶晶走路時疼得鑽心的樣子,林一寒都會禁不住的流淚,但是又不能讓晶晶看見,於是她隻有在晶晶的麵前強作笑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她、鼓勵她,然後躲進沒人的角落一個人傷心地哭。
這一天晶晶實在疼得不行,趴在地上任護士們再怎麽勸也不肯再站起來。衛昊陽沒辦法,隻好去學校找了林一寒過來,晶晶一向最聽她的話,以前晶晶也鬧過幾次都是林一寒鼓勵她重新站起來的。林一寒和衛昊陽一起趕來時,七歲的晶晶正趴在冰冷的地上,小臉兒上滿是痛苦委屈的淚珠,任憑醫生怎麽說都不肯起來,看著她那委屈的淚水,聽著那已經哭得沙啞的聲音。林一寒再也忍不住了完全忘記了衛昊陽帶她過來的目的,她哭著跑過去生氣地推開那些護士和醫生,抱著地上的晶晶傷心地哭著說:“晶晶不要怕,老師在,老師來了。不練了,我們不練了!”
看著她們兩個抱在一起哭成淚人兒的樣子,衛昊陽一下子懵了。他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狀況。其實看著晶晶每天所承受的那些痛苦衛昊陽何嚐不也是心如刀絞,他何嚐不想去粗暴的推開那些“冷酷無情”的醫生和護士帶著晶晶一走了之,但是他不能。他永遠記著林一寒的那句話:他沒有資格毀掉晶晶生命裏難得的希望的。可是現在,林一寒完全忘記了她說過的話,隻顧和晶晶在一起“任性”,心底的痛苦讓她忘記了那份“希望”。
安頓好晶晶,衛昊陽強拉出林一寒。生氣地對她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林一寒,你怎麽可以這樣?這樣晶晶所受的苦,你那80的血,還有我們所有人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
“我不管!我不在乎那80的血,我不想看到晶晶現在這麽痛苦的樣子,我不能讓她再這麽繼續痛苦下去!你沒有看到晶晶在哭嗎?你不知道她疼得要死嗎?你好殘忍,你就那樣看著一個七歲的女孩子淚流滿麵的趴在地上卻無動於衷,就是因為怕自己的努力白費!衛昊陽你好自私,你不配作晶晶的哥哥,你是個惡魔!”傷心讓林一寒一時失去了理智,口不擇言的對著衛昊陽大吼。
“……是,我自私,我是個惡魔,我不配作晶晶的哥哥……我害晶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眼看著晶晶趴在地上淚流滿麵而無動於衷,我殘忍……但是,我告訴你:林一寒,你可以不在乎你那80的血,但是我在乎晶晶為這次手術所受的所有的痛苦,我在乎晶晶的希望、晶晶的未來,我要讓她站起來,我要讓她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樣快樂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我是晶晶,你懂嗎?”衛昊陽仿佛要在這一刻完全地吼出他內心一直以來壓抑的所有的難以言說的痛苦。
終於,林一寒被衛昊陽的話深深震撼。本來她剛才那些話都是傷心至極、口不擇言說出來的,她本無意去譴責他什麽的。現在經他這麽一吼,林一寒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特別是衛昊陽那最後一句話讓林一寒怔住。她知道他是認真的,看著眼前的衛昊陽極度痛苦的表情,林一寒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林一冰。此時此刻,他和哥哥那麽相像:一樣的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妹妹的幸福與快樂。隻是不同的是:哥哥是自己的親哥哥,有著血濃於水的親情,但他卻不是晶晶的親哥哥,他們身體裏流著的是完全不同的血……
“對不起!”林一寒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向衛昊陽道歉。看著他眼裏滿是痛苦的樣子,沉默了片刻,林一寒轉身準備離開。
“林一寒。”看著她即將在自己眼前遠去的背影,衛昊陽的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他叫住了他,準備說些什麽了……
“你不是很疑惑為什麽晶晶不是我的親妹妹,還有我為什麽會對那個人那麽冷漠嗎?”很明顯,衛昊陽嘴裏的“那個人”指的是衛太太。
林一寒迴頭不置可否地看著臉色凝重的衛昊陽,她很少見到他像現在這樣的痛苦與迷茫,似乎還有一種……可憐,開始林一寒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而隨後在他那時斷時續的故事中,她終於讀懂了他的沉重、那份生命難以承受之痛。
開始林一寒隻知道晶晶不是衛昊陽的親妹妹,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衛太太居然也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也不是晶晶的母親。衛昊陽的迴憶裏竟藏著那麽慘痛的過往……
本來衛昊陽有著一個十分幸福的家庭:爺爺和外公是同窗好友,兩個人傾盡一生共同創立了龐大的家族公司。爸爸是爺爺的獨子,媽媽也是外公的獨生女兒、掌上明珠。爸爸是一個極有魄力和責任心的男子,他沒有辜負爺爺和外公的期望,使實力雄厚的家族公司運營得日益興旺。媽媽也是那種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的女子,她是爸爸生意上最得力的助手的參謀,又是他溫柔的賢內助。盡管爸爸媽媽的婚姻是爺爺和外公有意撮合的,但婚後他們也很恩愛幸福,至少在衛昊陽的眼裏是這樣的,從小他幾乎從未見過爸爸媽媽為什麽事情紅過臉。特別是衛昊陽的出生更是給這個和諧的家庭增添了一份圓滿,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把他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疼愛著、嗬護著,把他看成是全家所有的希望。那時候的他真的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所以多多少少也早就了他今天的一些少爺脾氣。幸好理智的爸爸媽媽並沒有像爺爺外公他們那樣一味的溺愛他,他們從小對他要求就很嚴格,教育他像其他一般的孩子那樣懂得感恩,學做一個正直坦蕩的人,對他進行各個方麵的嚴格培訓和教育。也就是在他們的嚴格要求下,衛昊陽才從小在各個方麵都做得很出色,讓全加人為之自豪和驕傲。
衛昊陽原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而且可以永遠幸福下去的。然而他錯了,老天真的是很公平的,命運不會一直眷顧同一個人……
三年前的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一向恩愛的父母突然要離婚。母親很平靜地提出,父親也很平靜地接受,一切都平靜的理所當然,仿佛什麽都約定好了的,就像他們做生意一樣,隻等著在“合同”上簽字就可以了。衛昊陽看著他們像處理日常生意一樣,處理完自己的婚姻,各自分道揚鑣,而自己卻像一個多餘的傻瓜。他問過他們理由,他們一樣平靜地對他說:“他們想追尋各自不一樣的幸福。”這毫無道理的理由讓衛昊陽莫名其妙的想發瘋,然而他卻一點兒都無法去阻止他們,隻能一個人鬱悶。
很快爸媽就辦好了離婚手續,衛昊陽最終沒有阻止他們,畢竟他已經十六歲了,不肯能再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要求他們放棄“各自的幸福” 一切都看似很平靜地結束了,而十六歲的衛昊陽卻感覺自己的天空忽然一下子全塌了……
媽媽離開的前一天,陪他和爸爸去吃最後一次團圓飯。當時衛昊陽執意要自己為媽媽作一次司機,一路上他的整個思緒都亂得厲害,車也開得飛快。旁邊的爸爸提醒了他幾次,他也全然聽不進去。腦子裏掠過的一幕一幕全是爸爸媽媽離婚時那平靜的而又毅然決然的表情,還有以前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樣子。
終於,災難在這一刻降臨……
十字路口拐彎時,衛昊陽絲毫沒有降低車速,混亂的思緒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駛過來的轎車,在他思緒終於清醒的那一瞬間,兩輛車已經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他和旁邊的父親都係著安全帶,兩個人都隻是被撞暈在方向盤上,後座的母親卻整個人都摔了出去。而對麵那輛車裏也同時甩出一個年輕的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兒。
衛昊陽的母親和那個年輕的女人當場死亡,他和父親情況尚好,而那個從對麵車裏甩出來的小女孩兒由於頭部受到嚴重撞擊,影響到了腦部神經,從此下肢失去了行走能力。突如其來的災難就這樣一下把衛昊陽從天堂打入了地獄的最底層。
衛昊陽固執地認為自己是這整個災難的罪魁禍首,認為是自己親手害死了媽媽和那個年輕的女人,認為是他毀壞了小女孩兒還未真正開始的美好人生。整整一個星期,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一言不發,腦子裏全部都是媽媽和那個年輕的女人飛出去時的情形,還有那個小女孩兒單薄瘦弱的身子。父親為他請了最好的心理醫生,他始終閉門不見,任由他們在外麵說著那些“無聊而空洞的廢話”。
“解鈴還須係鈴人”,最終還是那個叫做晶晶的小女孩兒,讓衛昊陽終於走出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當時父親得知晶晶是和媽媽相依為命的,而這場車禍則使她一下子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為了能夠減少兒子心裏的負罪感,衛先生決定收晶晶為義女,把她從醫院接迴了家裏。一開始衛昊陽是絕不敢麵對晶晶的,他依然一個人抑鬱,一個人深深的自責。當時對於才十六歲的衛昊陽來說,想走出那種恐懼的陰影,並不是那麽容易的。直到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
那可真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陽光均勻的灑在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上,一切都是那麽的和諧而美好。衛昊陽一個人在小花園的長椅上坐著,看著那些陽光中一粒粒清晰的塵埃發呆,驀地他仿佛又看到母親那張柔和而溫暖的笑臉,漸漸的那溫暖淡去了,繼而是死亡的冰冷與平靜,還有那個年輕的女人模糊的身影。想著想著一滴滴淚水從衛昊陽的眼角流下,他也不去管,任由它們一次次肆意的滾落,又一次次被風吹幹。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衛昊陽忽然感覺到一隻暖暖的小手正在拭去自己眼角的淚,於此同時,一個怯怯的童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哥哥乖,哥哥不哭……”迴過神兒來的衛昊陽發現自己眼前的是一張乖巧可愛的小臉兒,還有那雙如水般清澈的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衛昊陽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好友蘇磊懷裏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兒——那個被自己弄斷了翅膀的受傷的小天使。
蘇磊抱著晶晶說:“哥哥犯了錯誤,哥哥怕晶晶怪他,怕晶晶不喜歡他……”
晶晶天真的看著衛昊陽煞有介事地說:“媽媽說,知錯就改也是好孩子的,哥哥改了,晶晶不會怪哥哥,晶晶會喜歡哥哥的。”
衛昊陽一把把晶晶抱在自己懷裏,抱得緊緊的。就在那個時候,他在心裏發誓:要用自己今生的一切來愛晶晶,不會再讓她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後來,媽媽沒走多久,外公外婆就移民加拿大了。再後來,衛太太就來到了衛家,本來她是衛昊陽母親的閨中密友,也是看著衛昊陽長大的,衛昊陽無法理解,媽媽離開剛剛一年,而一直獨身未嫁的雪姨就和父親走到了一起。他開始認為或許爸媽當初的離婚也正是因為她,衛昊陽覺得是這個女人破壞了他幸福的家庭,又導致了他的母親在車禍中喪生,以及他要麵對的一切的災難。所以,衛昊陽特別恨她,不管她是怎麽樣的討好他、關心他,一切都是無濟於事,極其的更多的是怨恨與討厭,他不會輕易原諒她的……
衛昊陽的故事講完之後,他們兩個人都沉默了好長一陣子。林一寒實在沒有想到表麵狂妄不羈的衛昊陽,內心的記憶中竟有著這麽沉痛的過往。一切的痛苦,他一個人默默的承受著,她不認為有那一個外人可以輕易真正切實的體驗到在整個災難之後,衛昊陽心底的那份無限的恐懼的深深的犯罪感的,甚至她自己也不過是隔岸觀火而已。不管怎麽說,都是由於他最直接的錯誤導致了那場車禍的。才十六歲的他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因為自己而死去,其中一個竟還是他最親愛的媽媽,這對於當時的衛昊陽將是一種何等的打擊,豈是一個外人隨隨便便就能夠感同身受得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心裏竟有這麽……這樣的迴憶。我不該那樣說你,揭開你那麽深的傷疤。”良久,林一寒不無歉意地說。
“沒事兒,總讓它們在心裏憋著,有時候……也挺難受的,現在忽然間說出來倒也輕鬆了許多。”衛昊陽有種從未有過的釋然。
“你放心,晶晶有你這麽好的哥哥疼愛她、嗬護她,她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她會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開心快樂地長大的。”林一寒由衷地說。
“林一寒,謝謝你。謝謝你的安慰,謝謝你幫我找迴的晶晶的那個吻,謝謝你和我一樣真心地喜歡著、疼愛著晶晶。”衛昊陽第一次這樣感謝林一寒,無限的真誠。林一寒第一次見他這樣“深情”的對自己講話,還真有點兒不太習慣。
“你……你嚴重了。碰到這樣的事,誰都會這樣做的,我不是正好趕上了嗎!再說了,我們大家都很愛晶晶的啊!”林一寒笑著說。
“不,不是。在很多人眼裏,晶晶不過是衛昊陽欠下的一筆債,他們為了不讓我難受,不讓我有太深的犯罪感,才不得不去關係晶晶,可是這種關是心很容易就會被遺忘的,在某個時候他們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可以把晶晶傷得那麽深!隻要衛昊陽不在乎,晶晶又算得了什麽呢?隻有你不是,因為你和晶晶一樣都是上天派來人間的天使,你們一樣有著天使般的單純與善良。“衛昊陽定定看著林一寒,認真地說。動情之處,他緊緊抓住了她的肩膀。
林一寒看著衛昊陽近在咫尺的英俊的臉龐和那少見的深情,本能地退了一步,掙開他的手,故意開完笑著說:“你說這話就太抬舉我了,說晶晶還可以。我就……太不靠譜了。”定了定神又接著說:“你不用想那麽多的,我不說了嗎,這事兒也就是讓我趕上了,換成你,你也會和我一樣做的。我……我先去看晶晶了哦!”說罷林一寒趕緊從衛昊陽眼前走開,看他一下子溫柔起來的樣子,林一寒一時還真受不住。
剛走兩步,林一寒又停下來若有所思地說:“衛昊陽,或許其他的有些人和事或許也並不像想象的那樣,或許,也可以用另一種角度來看的。”林一寒走了,衛昊陽知道她說的是衛太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