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辛漸帶林一寒去了一片很幽靜的樹林。這本是一片天然的樹林，但被當地人稍微休整了一下，再加上周圍天然的山水竟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小型森林公園。而且，最有特色的是在這個並不是太朝南的城市裏，由於近海的緣故，氣候較為暖濕，於是這裏麵竟然形成了一片罕見的竹林。在外部高大樹木的掩映之下卻別有一番洞天。不深入其中是難得其中的奧妙的。身在其中，聽著竹葉沙沙響的聲音，確是一種難得的靜謐，一切煩惱都隨著這沙沙的竹葉聲一掃而光。而且，由於這裏遠離城市的喧囂很少有人知道這片尚未完全開發的樹林，說來這可以算是一片“淨土”了。它正好為林一寒煩亂的心情提供了一副良藥走在這片近乎天然的樹林裏，聽著竹葉沙沙的響聲，林一寒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小樹林畢竟是經過一番整修的。便也有三三兩兩的人偶爾走在一條林蔭小道上。林一寒和辛漸就那樣一前一後地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聊一會兒哥哥林一冰，又問一些他們軍隊的事情，不過林一寒卻閉口不提自己在學校的狀況。見她有意迴避，辛漸也不再多問什麽了。而且，辛漸發現每次自己說讚揚她的話時，林一寒的話鋒就會忽然停止。臉上有種黯然的表情，沉默一會兒，再去提一些別的事情。這到讓辛漸有點兒搞不清楚了，早聽班長說過，妹妹林一寒是一個脾氣很怪的人，現在看來，班長的話果然不差。辛漸搞不懂林一寒為什麽就聽不得別人讚揚她呢？還有，為什麽一旦停下來時，她的臉上總有那麽一絲淡淡的憂鬱呢？還是因為班長的原因嗎？可是，他現在倒不認為完全是因為班長的原因了，她好像還有別的什麽事情，或者說她有可能本來就是帶著一大堆問題來了。隻是現在班長不在，她便把問題都藏在心裏了。隻是在她一個人靜下來時，那種淡淡的憂鬱便若有若無的在臉上蕩漾開來。辛漸不想她這樣帶著遺憾離開，但他又不知道班長什麽時候能夠迴來。林一寒現在又什麽都不說，他也不便問。
兩個人轉了兩圈，便在竹林的入口處聽了下來。也快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辛漸說：“一一，你先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前麵買點兒吃的東西。”說完便跑著去買吃的東西了林一寒看見旁邊有一個賣竹笛的小攤，便走了過去。
幾分鍾後，辛漸拿了吃的東西迴來，卻不見林一寒的影子，心裏正納悶，賣竹笛的老人走到他身邊說：“小夥子，你在找一叫一一的女孩子吧，她剛買了笛子，去竹林裏了，你去裏麵找她吧。”辛漸謝過了老人之後就走進了竹林，當他找到林一寒的時候，她正吹著一根竹笛。辛漸在旁邊透過稀稀拉拉的竹葉看過去，她就那樣專注忘我地吹著，一串串優美的音符從那竹笛裏流瀉而出，滲透著點點的憂傷，是如此的和諧而充滿詩意。完全不遜於她昨天在小水潭下時那種天真的美，然而又是那樣的截然不同。辛漸簡直不敢相信，這跟昨天那個像天使般天真快樂的女孩子會是同一個人。忽然間，他的內心升騰起一種強烈的感覺，讓她決定要幫他找迴昨天小水潭邊那種天使般單純的美好與快樂。
林一寒正吹得盡興，深深地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卻見辛漸突然的出現在麵前。“辛漸哥哥……”她剛開口，就被他生生打斷：“跟我走。”說著拉起林一寒的手就往外走，林一寒看著陰著臉的辛漸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便問道：“辛漸哥哥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辛漸卻隻管拉著她大步向前走，臉陰陰的也不說話。
“哎，到底怎麽啦？你不說，我可不走了。”說著林一寒站在路邊不肯再往前走。辛漸卻不去理會她，自己上前攔了一輛出租車，不由分說把林一寒塞進車裏，隨後，自己也坐了進去，臉黑黑的一言不發。
“辛漸哥哥，你到底怎麽啦？我們這是去哪裏啊？”林一寒不解地追問。
“去看海。”辛漸毫無表情的說。
“去看海？現在……？”林一寒搞不清楚辛漸為什麽會突然這麽生氣，看了看他便也不再說話了。她一向這樣，對一些自己無法搞清的狀況很淡然，她想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但具體是什麽事，她也不知道。隻能到海邊等他說了。
“現在到了，我究竟怎麽惹你了，你先在可以說了。”林一寒平靜地看著辛漸。
“惹我？你惹我了嗎？沒有。”辛漸不看她，沒好氣地說。
“沒有，你把我帶到這裏來幹什麽？”林一寒有點兒生氣了。
“不跟你說了嗎，看海啊。你不是很喜歡大海嗎？看吧，現在眼前的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大海，看看它就能知道你自己有多渺小了啊！”辛漸看著大海像是一個人自顧自地感歎。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要來看海，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嗎？”林一寒不以為然地說。
“了解？我當然不了解你。所以，你才能在我麵前把自己偽裝得那麽好。燦爛地對著我笑，等到你哥迴來再告訴他，你玩得很開心，我的任務完成得很好，然後再一個人迴去。你是不是就這樣打算的？這樣你哥放心了，我也沒事了。那你呢？你再這樣一個人鬱悶地迴去，那你還來這兒幹嗎？何苦來大老遠的這麽折騰呢”辛漸生氣地朝她吼道。“你確定我是帶著問題來的嗎？或許不過是你自己的錯覺呢？”林一寒依然淡淡的，眼裏滿是不服。
“裝！林一寒你就接著給我裝。”辛漸真的生氣了。“我問你，這是什麽？”他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竹笛質問道：“一個內心真的快樂平靜的人，怎麽能吹出那麽憂傷的曲子？還有，你敢正視你自己的心嗎？你知道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的都是什麽嗎？憂鬱，悲傷。嗨！我還就不明白了，你說你才多大？書讀得好好的，你哪來那麽多憂鬱悲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你說你這小腦袋瓜裏成天的都瞎想什麽呢？”辛漸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憋在心了兩天的話。
林一寒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著辛漸生氣發怒的樣子，好想對他說：“辛漸哥哥，你知道此時此刻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麽嗎？是心疼，一種很熟悉的關切，很熟悉的心疼。”但是，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那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得，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我不是你哥，沒資格這麽教訓你，但我告訴你，既然……我碰到了，就不會不管。你不是問我是不是給你哥立了軍令狀嗎？我還告訴你，我就立了，我向你哥保證要讓你開開心心的，所以，這次我是管定了。我不能讓你這麽帶著一肚子問題來又帶著她們離開，我喜歡小水潭下那個清純快樂如天使般的一一，我要把那種快樂延續下去。”辛漸激動地說。
“你怎麽延續”林一寒突然的問道。這一文倒讓辛漸一時也沒了詞兒。“別說林一寒不是什麽天使，即使是，那也是一隻折了翅膀的天使。”林一寒的口氣一直很淡，淡得讓辛漸有點兒不解。
“射了翅膀……那隻是暫時的，休養一段時間，傷總會好的。”辛漸說。
“暫時？如果不是暫時呢？如果有史以來一直都是那樣呢？一個一直都把受傷的翅膀掩藏了的天使，傷還能好嗎？”林一寒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是一種不為人知的痛苦。聽到她這樣的話，辛漸忽然感覺自己好像突然揭開了一層紗幕，一個一直被她深埋在心底的傷疤。他忽然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哥哥是不是給你說過，我平常是很聽話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是不是還給你說過，有時候我又會莫名其妙的很傷心很固執，傷心得讓他們心疼，又固執得讓他們沒有辦法。”林一寒的語氣又漸漸平靜下來，但是夾雜了一種痛苦。沒等辛漸迴答，她又接著說：“是的，他們都把我當成他們的自豪和驕傲，至少曾經是這樣的。他們說我是天下最聰明最優秀的女孩子，但是，你知道嗎，為著他們這樣的驕傲與優秀，我付出了什麽嗎？我的一切。是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因為他們給予了我這世界上最真最深的愛，為了那種愛，我不後悔，我情願就這樣讓自己‘優秀’下去。可是，我的心會累，很累很累、累到有時無力去承受那麽濃那麽濃的愛。而且終於有一天，我無力再那麽‘優秀’了。老天用一個玩笑，用一個‘陰差陽錯’就顛覆了我所有的‘優秀’、夢想和希望，那麽輕而易舉的就把我‘發配’到一個充滿了墮落和絕望的地方。那地方離著我夢想中的‘象牙塔’有著太遙遠太遙遠的距離，在那裏的每一天，我都感覺自己在不停地追向一個無底的深淵，什麽也看不見，隻有周圍刺骨的寒冷和耳邊忽忽的風聲……”林一寒的聲音雖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起伏，但她的心裏是極度的不平靜的，終於，她說不下去了，停了一下她又接著說：“所以現在我不能迴家，不能把自己的絕望和無助交給爸媽，他們年紀大了，會比我更傷心的。”
辛漸站著一動不動，聽著林一寒看似平靜的描述，感覺著這“輕描淡寫”之下隱藏的她的海浪般的洶湧的痛苦。看著她立在風中的單薄的身子，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生生的疼，從來都沒有這樣疼過。他能那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無助與迷茫，感受到她心底的那種痛徹心骨的寒冷。辛漸有一種要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的衝動，給她方向、給她力量，幫她遠離那個充滿了無助與迷茫的“無底深淵”。但是，沉默了一陣後，他隻是用手拍了她的肩心疼地說了句：“一一……對不起。”
“沒有。”她轉過身來看著他：“這隻是被藏起來的真實，一個被掩蓋了太久的傷疤。”
“我總是這麽笨，這麽簡單而粗暴地去揭你心裏最痛的傷。要是班長肯定不會讓你這麽難受的。”辛漸自責地說。
“哥哥不知道。”林一寒的這話讓辛漸吃了一驚，她的這些話居然連班長還不知道，她是第一次說給別人聽吧，還是他一個“外人”。“我還沒有時間向哥哥坦白。”林一寒看似調侃地說。
“不過現在你知道了，大海也知道了，它就不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了。有你們和我一起承擔了，所以，我會輕鬆一點了。”林一寒轉過身去看著腳下的大海。
“其實啊，人該往開處想。”辛漸頓了頓說：“剛來當兵那會兒，我也是整天窩火，不知道勁兒該往哪兒使，年少輕狂的又不肯服軟，沒少犯錯誤，那也是一陣昏天暗地的日子。”辛漸說著語氣也有點兒黯然了，眼睛茫然的的看向大海的遠方，仿佛又看到了那是的自己。“後來，也就是在這個地方，你哥幫我狠狠給熊了一頓，然後，班長給我說了很多。他說，人這一輩子，就像咱這腳下的海浪，有時候會漲起來，有時候也會落下去，不可能永遠都處在峰頂浪尖上的，時不時的也可能會被一塊小小的礁石就碰的粉身碎骨。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落下去了，你要有再漲起來的信心與勇氣，關鍵是要學會多給自己一次機會。不拋棄，不放棄，敢於堅守自己的夢想。那樣，縱然是被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可以繼續前行的。”
林一寒靜靜地看著辛漸，聽著他講自己以前的故事，聽著他那麽誠懇的說著那些讓她的心一點點膨脹起來的鼓勵的話。但是，她那掙得大大的眼睛不免得掠過一絲疑惑：“是真的嗎？哥哥這樣說，縱然是頭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可以再繼續的嗎？”辛漸看著她那滿含期待的雙眼說：“不信的話，就看看你眼前的大海吧，它會告訴你答案的。”林一寒轉過身，看那些被礁石擊得粉碎的浪花果然很快的又重新聚集到一起，繼續前行了。“是真的，它們真的又在一起了！”林一寒驚喜地歡唿。
“嗬嗬”看著林一寒驚喜的樣子，辛漸也舒心地笑了，他說：“自從那次以後，每次碰到心裏有解不開的疙瘩，我都會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一坐就是一下午，大海是好東西，它能告訴人很多東西，真的。”
“好羨慕你啊。可是……過幾天我就要走了，再也並不能守著這片海了。”林一寒不無遺憾地說。
“這又什麽關係啊？那天你不高興了或者是想跟大海說話了，你就把你想說的話寫成信寄過來，我保證幫你帶到，讓它知道你在想啥。”辛漸誠懇的說。
“真的？可以嗎？”林一寒驚訝地問。
“當然，你還信不過我嗎？”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他們真的在海邊待了一個下午，並行地坐在那塊礁石上，看著海浪在自己的腳下不斷得被礁石擊得粉碎，又不斷的聚集到一起，繼續前行。辛漸給林一寒講了好多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講自己由於不愛說話而被父母一次次批評的事，講自己如何毅然決然來到部隊，講剛來那段時間的迷茫與困惑，講班長是如何一點點幫他走出那種慌亂，講他第一次受到團裏嘉獎時他和班長的興奮，講他和班長可一“拋頭顱，灑熱血”的兄弟情誼……他講了好多好多，隻實想告訴她：人生並不向她想得那麽暗淡，每個人都無可避免的會遇到一些挫折，但它們永遠成不了生命的主題。
他告訴她：“人生不怕失敗，也不怕迷茫，怕的是，你走進來死胡同再沒有了站起來的勇氣和信心。還有這個世界也並不是她想得那樣狹小與冷漠，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和親人，還有很多關心自己的朋友，人不該總是緊緊關著自己那扇心門的，應該學會接受別人的關心和愛，更應該學如何去關心去愛別人。”
他告訴她：隻要心裏有愛，就是天使。
林一寒也慢慢地說了些自己的事情，說她從小看著別的小朋友都在外麵玩耍，而她隻能在房間裏看書、做題的鬱悶；說她那份強烈到極致的自尊；說她那種讓自己都無可奈何的固執；說哥哥從小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嗬護與憐愛；說他們之間深深的兄妹情誼；還有後來到大學的那份失落與迷茫。她那扇緊閉的心門被他的真誠一點點感動。她告訴他，這是她第一次說給哥哥以外的人聽，從小哥哥都是那樣照顧她理解她，不像爸爸媽媽那樣對自己總是有著那麽多“苛刻”的要求。從小她就認為哥哥是天底下最疼自己、、最寵自己而又最懂自己的人，於是她那扇心門隻為哥哥一個人開放。後來，哥哥離開家後，她就把那扇門對外界關閉了。隻是今天，碰到了辛漸，那扇門又慢慢鬆動了，敞開了。
時間在他們緩緩的話語裏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傍晚，他們依然那樣坐著說著，竟沒察覺到。
“一一，敢跟我來個約定麽？”辛漸忽然很認真地看著她說。
“什麽約定？”林一寒饒有興致的看著辛漸。
“人生的另一次飛躍。三年之後你考研我考軍校，看誰不能完成任務，誰失約，誰……就是小狗。”辛漸有點兒激動的伸出自己的手。
林一寒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她伸出自己白皙而瘦削的手和那雙有力的大手堅定地握在一起。認真的一字一頓的說：“誰失約誰就是小狗。”
這時，已經是日落了。天邊火紅的晚霞撒在碧藍的海水的紅光反射到他們身上和那雙緊握的手上，頗有幾分悲壯的味道。
哥哥林一冰終於執行完任務迴來了。他不住地向妹妹道歉，並且作為懲罰，他破例允許她參加他們班裏的小型會餐。帶著她參觀了部隊的一些設備，林一寒又認識了其他戰士，哥哥班裏的那幾個兵一個比一個有意思，他們嘴裏有她聽不完的新鮮事兒，逗得她一直笑個不停。林一寒心裏的疙瘩解開了，人也就釋然了，她笑著給戰士們講學校的事情，也講得他們一愣一愣的。這時，辛漸反倒隻是一個人在一旁忙碌著或是安靜地笑著，看著他們在一起瞎侃，不再怎麽說話，他本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
林一寒又在和他們聊天了，戰士們講起自己剛從新兵連來到班裏時的情景，相互開彼此的玩笑。有一叫甘小寧地說道：“你們不知道，那時老白有多損……”旁邊的白鐵軍衝他擠眼睛，甘小寧卻不吃他那一套，接著說：“那時班長出去學習，連裏要內務突擊檢查，老白那被子總不過關，為了應付那次檢查，你們猜這小子都幹了些什麽蠢事？”
“什麽啊？”林一寒饒有興趣地問。
“他為了讓被子達到標準，足足往被子裏麵撒了有一缸子水。”甘小寧誇張地說，其他的戰士都跟著哄笑起來，隻有那老白訕訕的，挺不好意思。
“啊？！”林一寒大吃一驚，“那麽濕的被子，晚上怎麽睡覺啊？”
“哼！這小子倒沒怎麽著，我們辛班副知道後，拿自己的被子跟他換了，給他暖了一個星期才幹。”甘小寧“憤憤”地說。
“阿甘，你有完沒完呐？你藏起來這麽多臭襪子不也是辛班副給你洗的嗎？咱倆不過是半斤對八兩吧？”一旁的白鐵軍不服地反駁。
“甘小寧，白鐵軍”一旁坐著看書的辛漸走了過來嚴肅地說：“戰友之間開玩笑可以，但不準搞人生攻擊，知道嗎？”
“是”甘、白兩人立正迴答。辛漸看了他們倆一眼，沒再說什麽，拿著書走了。大夥兒又開始說笑，林一寒看著辛漸走過去的身影，心中悄悄湧起一層淡淡的感動。
林一寒在這兒混熟了，也不知發哪門子瘋，找來了一套軍裝非要和那些戰士們一起去體驗生活。開始林一冰說什麽也不肯，誰知那幫小子都和她串通好了，都一個勁兒地替他求情。林一冰無奈隻好同意她去玩一上午，條件是一定要聽辛班副的話，不準搗亂。於是林一寒很快收拾停當和辛漸他們一塊兒去了訓練場，她穿的那套衣服寬大得像麻袋一樣，能裝的下兩三個她，惹得大夥兒又是一直哄笑……
訓練開始了，大夥兒一遍遍地做著那些重複而機械的動作，林一冰不在，辛漸負責訓練他們。一開始看著辛漸颯爽英姿和大夥兒威武挺拔的樣子，林一寒還覺得挺新鮮，學得煞有介事的。可一會兒，她就受不了了，毒花花的太陽就懸在頭頂上，每個人都是那樣的一絲不苟，誰稍微出了點兒差錯，辛班副訓起人來，可是一點兒也不含糊的，比那次訓她的時候厲害得多了去了。終於林一寒撐不住了，眼裏辛漸挺拔的身姿威嚴的麵容一點點模糊起來，戰士們的口號聲也模糊起來。“啪”的一聲，她躺在了地上。然後，她感覺自己被辛漸抱了起來，模模糊糊的，她感覺他的汗水滴在自己的臉上，她聽到他突突的心跳聲，像是很清晰……
林一寒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白鐵軍和甘小寧坐在床前守著她。“我哥呢？”她問道。
“正和辛班副挨連長訓呢！”白鐵軍垂頭喪氣地說。
“那……他們會受什麽處分嗎？”林一寒擔心地問。
“班長剛被軍校錄取，快要走了，連長估計會網開一麵。辛班副啊，就難說了，估計最低也得給個警告處分吧！”甘小寧放低聲音說。
“啊！那怎麽行？我要去找你們連長。”說著，她不顧自己還打著吊瓶就要從床上起來。
“哎哎，你去了就更糟了，你說不清的，說不定還會越描越黑，你還是躺這兒好好休息吧。”甘小寧趕緊勸她。
林一寒隻好躺下，自責地說：“都怪我，又找事兒了……”
“其實……其實也怪我，我當時要不出那主意……”當時全力慫恿她去“體驗生活”的白鐵軍不好意思地說。
“還說呢，你說你怎麽就會出這些餿主意？”甘小寧毫不客氣地責備道。
“那你不也？”白鐵軍不服氣地說。
“你們別吵了。”林一寒鬱悶地說。
後來，他們的張連長特地來醫院看了她，還當著她的麵兒將林一冰、辛漸狠狠說了一頓。甘小寧的話是對的：張連長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堅持說，她在他們的地盤上生病就是他們的責任，還堅持讓哥哥和辛漸向她道歉。看著他們倆站在那兒給自己敬軍禮，林一寒真的死的心都有了。
就要走了，辛漸和哥哥去車站送她。林一寒站在哥哥麵前，不好意思地說：“哥，對不起，我又給你們添亂了。”看著妹妹和小時候一樣每次一番錯誤就“心虛”樣子，忍住笑說：“你呀，你不闖禍就不叫林一寒了，我是早就習慣了，誰讓我就有你這麽個‘活寶’妹妹呢！不過，我們的辛班副這次是被你連累慘了。五千字的檢討啊！可不是那麽好湊合的。”
“辛漸哥哥，對不起。”林一寒慚愧的說。
“沒事，一一，這不算什麽事兒，你不也叫我‘辛漸哥哥’了嗎？那你也就是我的妹妹了。”辛漸誠懇地說。
“你小子打住，叫你‘辛漸哥哥’是我的麵子，怎麽就變成你妹妹了？”林一冰開玩笑地說，他是個極幽默的人。
“哥……”林一寒嗔怪地叫道。
辛漸也笑了說：“一一，你真不用擔心，有班長在，五萬字也能搞定，區區五千字算得了什麽！”
林一寒笑了，林一冰則不以為然地說：“你小子，給根兒竹竿就往上爬是吧？”
兩人又鬧騰了一陣兒，林一冰看著妹妹關切地說：“一一，該走了，路上小心，迴家替我向爸媽問好。告訴他們，我已經被軍校錄取了很快就可以迴家探親了啊！讓他們……別總是擔心。”
“恩”林一寒點頭。
“也帶我向叔叔阿姨問好。”辛漸邊說邊遞過手中的行李，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裏多了一個東西。林一寒塞給他的。他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她正笑著跟他說再見。
車開了，林一寒從車窗向他們揮手。她看著站在那裏的他們，看著這個待了幾天的城市，一並漸漸遠去了。她的心竟有那麽多不舍，是不舍這個美麗的海濱城市嗎？還是這裏的某些人呢？
“走了。”林一冰歎了口氣說。兩人並肩向前走去。
“哎，辛漸，你剛才叫她什麽來著？”林一冰忽然問。
“一一啊？有什麽問題嗎？”辛漸不解地問。
“問題？啊！當然沒有。”林一冰應著，臉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辛漸想看林一寒塞給自己的東西，就走慢了一步，拿出那個紙團。
“迴去再看吧，那是一一學校的聯係方式。”林一冰在前麵大步流星地走著說，林一寒的小動作沒有逃過哥哥的眼睛。聰明如林一冰的人，他早就看出了這其中的端倪，妹妹可是他守著長大的，辛漸又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聰明的他又怎能看不出他們的心思。
小樹林畢竟是經過一番整修的。便也有三三兩兩的人偶爾走在一條林蔭小道上。林一寒和辛漸就那樣一前一後地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聊一會兒哥哥林一冰，又問一些他們軍隊的事情，不過林一寒卻閉口不提自己在學校的狀況。見她有意迴避，辛漸也不再多問什麽了。而且，辛漸發現每次自己說讚揚她的話時，林一寒的話鋒就會忽然停止。臉上有種黯然的表情，沉默一會兒，再去提一些別的事情。這到讓辛漸有點兒搞不清楚了，早聽班長說過，妹妹林一寒是一個脾氣很怪的人，現在看來，班長的話果然不差。辛漸搞不懂林一寒為什麽就聽不得別人讚揚她呢？還有，為什麽一旦停下來時，她的臉上總有那麽一絲淡淡的憂鬱呢？還是因為班長的原因嗎？可是，他現在倒不認為完全是因為班長的原因了，她好像還有別的什麽事情，或者說她有可能本來就是帶著一大堆問題來了。隻是現在班長不在，她便把問題都藏在心裏了。隻是在她一個人靜下來時，那種淡淡的憂鬱便若有若無的在臉上蕩漾開來。辛漸不想她這樣帶著遺憾離開，但他又不知道班長什麽時候能夠迴來。林一寒現在又什麽都不說，他也不便問。
兩個人轉了兩圈，便在竹林的入口處聽了下來。也快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辛漸說：“一一，你先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前麵買點兒吃的東西。”說完便跑著去買吃的東西了林一寒看見旁邊有一個賣竹笛的小攤，便走了過去。
幾分鍾後，辛漸拿了吃的東西迴來，卻不見林一寒的影子，心裏正納悶，賣竹笛的老人走到他身邊說：“小夥子，你在找一叫一一的女孩子吧，她剛買了笛子，去竹林裏了，你去裏麵找她吧。”辛漸謝過了老人之後就走進了竹林，當他找到林一寒的時候，她正吹著一根竹笛。辛漸在旁邊透過稀稀拉拉的竹葉看過去，她就那樣專注忘我地吹著，一串串優美的音符從那竹笛裏流瀉而出，滲透著點點的憂傷，是如此的和諧而充滿詩意。完全不遜於她昨天在小水潭下時那種天真的美，然而又是那樣的截然不同。辛漸簡直不敢相信，這跟昨天那個像天使般天真快樂的女孩子會是同一個人。忽然間，他的內心升騰起一種強烈的感覺，讓她決定要幫他找迴昨天小水潭邊那種天使般單純的美好與快樂。
林一寒正吹得盡興，深深地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卻見辛漸突然的出現在麵前。“辛漸哥哥……”她剛開口，就被他生生打斷：“跟我走。”說著拉起林一寒的手就往外走，林一寒看著陰著臉的辛漸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便問道：“辛漸哥哥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辛漸卻隻管拉著她大步向前走，臉陰陰的也不說話。
“哎，到底怎麽啦？你不說，我可不走了。”說著林一寒站在路邊不肯再往前走。辛漸卻不去理會她，自己上前攔了一輛出租車，不由分說把林一寒塞進車裏，隨後，自己也坐了進去，臉黑黑的一言不發。
“辛漸哥哥，你到底怎麽啦？我們這是去哪裏啊？”林一寒不解地追問。
“去看海。”辛漸毫無表情的說。
“去看海？現在……？”林一寒搞不清楚辛漸為什麽會突然這麽生氣，看了看他便也不再說話了。她一向這樣，對一些自己無法搞清的狀況很淡然，她想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但具體是什麽事，她也不知道。隻能到海邊等他說了。
“現在到了，我究竟怎麽惹你了，你先在可以說了。”林一寒平靜地看著辛漸。
“惹我？你惹我了嗎？沒有。”辛漸不看她，沒好氣地說。
“沒有，你把我帶到這裏來幹什麽？”林一寒有點兒生氣了。
“不跟你說了嗎，看海啊。你不是很喜歡大海嗎？看吧，現在眼前的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大海，看看它就能知道你自己有多渺小了啊！”辛漸看著大海像是一個人自顧自地感歎。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要來看海，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嗎？”林一寒不以為然地說。
“了解？我當然不了解你。所以，你才能在我麵前把自己偽裝得那麽好。燦爛地對著我笑，等到你哥迴來再告訴他，你玩得很開心，我的任務完成得很好，然後再一個人迴去。你是不是就這樣打算的？這樣你哥放心了，我也沒事了。那你呢？你再這樣一個人鬱悶地迴去，那你還來這兒幹嗎？何苦來大老遠的這麽折騰呢”辛漸生氣地朝她吼道。“你確定我是帶著問題來的嗎？或許不過是你自己的錯覺呢？”林一寒依然淡淡的，眼裏滿是不服。
“裝！林一寒你就接著給我裝。”辛漸真的生氣了。“我問你，這是什麽？”他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竹笛質問道：“一個內心真的快樂平靜的人，怎麽能吹出那麽憂傷的曲子？還有，你敢正視你自己的心嗎？你知道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的都是什麽嗎？憂鬱，悲傷。嗨！我還就不明白了，你說你才多大？書讀得好好的，你哪來那麽多憂鬱悲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你說你這小腦袋瓜裏成天的都瞎想什麽呢？”辛漸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憋在心了兩天的話。
林一寒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著辛漸生氣發怒的樣子，好想對他說：“辛漸哥哥，你知道此時此刻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麽嗎？是心疼，一種很熟悉的關切，很熟悉的心疼。”但是，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那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得，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我不是你哥，沒資格這麽教訓你，但我告訴你，既然……我碰到了，就不會不管。你不是問我是不是給你哥立了軍令狀嗎？我還告訴你，我就立了，我向你哥保證要讓你開開心心的，所以，這次我是管定了。我不能讓你這麽帶著一肚子問題來又帶著她們離開，我喜歡小水潭下那個清純快樂如天使般的一一，我要把那種快樂延續下去。”辛漸激動地說。
“你怎麽延續”林一寒突然的問道。這一文倒讓辛漸一時也沒了詞兒。“別說林一寒不是什麽天使，即使是，那也是一隻折了翅膀的天使。”林一寒的口氣一直很淡，淡得讓辛漸有點兒不解。
“射了翅膀……那隻是暫時的，休養一段時間，傷總會好的。”辛漸說。
“暫時？如果不是暫時呢？如果有史以來一直都是那樣呢？一個一直都把受傷的翅膀掩藏了的天使，傷還能好嗎？”林一寒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是一種不為人知的痛苦。聽到她這樣的話，辛漸忽然感覺自己好像突然揭開了一層紗幕，一個一直被她深埋在心底的傷疤。他忽然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哥哥是不是給你說過，我平常是很聽話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是不是還給你說過，有時候我又會莫名其妙的很傷心很固執，傷心得讓他們心疼，又固執得讓他們沒有辦法。”林一寒的語氣又漸漸平靜下來，但是夾雜了一種痛苦。沒等辛漸迴答，她又接著說：“是的，他們都把我當成他們的自豪和驕傲，至少曾經是這樣的。他們說我是天下最聰明最優秀的女孩子，但是，你知道嗎，為著他們這樣的驕傲與優秀，我付出了什麽嗎？我的一切。是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因為他們給予了我這世界上最真最深的愛，為了那種愛，我不後悔，我情願就這樣讓自己‘優秀’下去。可是，我的心會累，很累很累、累到有時無力去承受那麽濃那麽濃的愛。而且終於有一天，我無力再那麽‘優秀’了。老天用一個玩笑，用一個‘陰差陽錯’就顛覆了我所有的‘優秀’、夢想和希望，那麽輕而易舉的就把我‘發配’到一個充滿了墮落和絕望的地方。那地方離著我夢想中的‘象牙塔’有著太遙遠太遙遠的距離，在那裏的每一天，我都感覺自己在不停地追向一個無底的深淵，什麽也看不見，隻有周圍刺骨的寒冷和耳邊忽忽的風聲……”林一寒的聲音雖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起伏，但她的心裏是極度的不平靜的，終於，她說不下去了，停了一下她又接著說：“所以現在我不能迴家，不能把自己的絕望和無助交給爸媽，他們年紀大了，會比我更傷心的。”
辛漸站著一動不動，聽著林一寒看似平靜的描述，感覺著這“輕描淡寫”之下隱藏的她的海浪般的洶湧的痛苦。看著她立在風中的單薄的身子，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生生的疼，從來都沒有這樣疼過。他能那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無助與迷茫，感受到她心底的那種痛徹心骨的寒冷。辛漸有一種要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的衝動，給她方向、給她力量，幫她遠離那個充滿了無助與迷茫的“無底深淵”。但是，沉默了一陣後，他隻是用手拍了她的肩心疼地說了句：“一一……對不起。”
“沒有。”她轉過身來看著他：“這隻是被藏起來的真實，一個被掩蓋了太久的傷疤。”
“我總是這麽笨，這麽簡單而粗暴地去揭你心裏最痛的傷。要是班長肯定不會讓你這麽難受的。”辛漸自責地說。
“哥哥不知道。”林一寒的這話讓辛漸吃了一驚，她的這些話居然連班長還不知道，她是第一次說給別人聽吧，還是他一個“外人”。“我還沒有時間向哥哥坦白。”林一寒看似調侃地說。
“不過現在你知道了，大海也知道了，它就不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了。有你們和我一起承擔了，所以，我會輕鬆一點了。”林一寒轉過身去看著腳下的大海。
“其實啊，人該往開處想。”辛漸頓了頓說：“剛來當兵那會兒，我也是整天窩火，不知道勁兒該往哪兒使，年少輕狂的又不肯服軟，沒少犯錯誤，那也是一陣昏天暗地的日子。”辛漸說著語氣也有點兒黯然了，眼睛茫然的的看向大海的遠方，仿佛又看到了那是的自己。“後來，也就是在這個地方，你哥幫我狠狠給熊了一頓，然後，班長給我說了很多。他說，人這一輩子，就像咱這腳下的海浪，有時候會漲起來，有時候也會落下去，不可能永遠都處在峰頂浪尖上的，時不時的也可能會被一塊小小的礁石就碰的粉身碎骨。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落下去了，你要有再漲起來的信心與勇氣，關鍵是要學會多給自己一次機會。不拋棄，不放棄，敢於堅守自己的夢想。那樣，縱然是被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可以繼續前行的。”
林一寒靜靜地看著辛漸，聽著他講自己以前的故事，聽著他那麽誠懇的說著那些讓她的心一點點膨脹起來的鼓勵的話。但是，她那掙得大大的眼睛不免得掠過一絲疑惑：“是真的嗎？哥哥這樣說，縱然是頭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可以再繼續的嗎？”辛漸看著她那滿含期待的雙眼說：“不信的話，就看看你眼前的大海吧，它會告訴你答案的。”林一寒轉過身，看那些被礁石擊得粉碎的浪花果然很快的又重新聚集到一起，繼續前行了。“是真的，它們真的又在一起了！”林一寒驚喜地歡唿。
“嗬嗬”看著林一寒驚喜的樣子，辛漸也舒心地笑了，他說：“自從那次以後，每次碰到心裏有解不開的疙瘩，我都會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一坐就是一下午，大海是好東西，它能告訴人很多東西，真的。”
“好羨慕你啊。可是……過幾天我就要走了，再也並不能守著這片海了。”林一寒不無遺憾地說。
“這又什麽關係啊？那天你不高興了或者是想跟大海說話了，你就把你想說的話寫成信寄過來，我保證幫你帶到，讓它知道你在想啥。”辛漸誠懇的說。
“真的？可以嗎？”林一寒驚訝地問。
“當然，你還信不過我嗎？”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他們真的在海邊待了一個下午，並行地坐在那塊礁石上，看著海浪在自己的腳下不斷得被礁石擊得粉碎，又不斷的聚集到一起，繼續前行。辛漸給林一寒講了好多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講自己由於不愛說話而被父母一次次批評的事，講自己如何毅然決然來到部隊，講剛來那段時間的迷茫與困惑，講班長是如何一點點幫他走出那種慌亂，講他第一次受到團裏嘉獎時他和班長的興奮，講他和班長可一“拋頭顱，灑熱血”的兄弟情誼……他講了好多好多，隻實想告訴她：人生並不向她想得那麽暗淡，每個人都無可避免的會遇到一些挫折，但它們永遠成不了生命的主題。
他告訴她：“人生不怕失敗，也不怕迷茫，怕的是，你走進來死胡同再沒有了站起來的勇氣和信心。還有這個世界也並不是她想得那樣狹小與冷漠，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和親人，還有很多關心自己的朋友，人不該總是緊緊關著自己那扇心門的，應該學會接受別人的關心和愛，更應該學如何去關心去愛別人。”
他告訴她：隻要心裏有愛，就是天使。
林一寒也慢慢地說了些自己的事情，說她從小看著別的小朋友都在外麵玩耍，而她隻能在房間裏看書、做題的鬱悶；說她那份強烈到極致的自尊；說她那種讓自己都無可奈何的固執；說哥哥從小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嗬護與憐愛；說他們之間深深的兄妹情誼；還有後來到大學的那份失落與迷茫。她那扇緊閉的心門被他的真誠一點點感動。她告訴他，這是她第一次說給哥哥以外的人聽，從小哥哥都是那樣照顧她理解她，不像爸爸媽媽那樣對自己總是有著那麽多“苛刻”的要求。從小她就認為哥哥是天底下最疼自己、、最寵自己而又最懂自己的人，於是她那扇心門隻為哥哥一個人開放。後來，哥哥離開家後，她就把那扇門對外界關閉了。隻是今天，碰到了辛漸，那扇門又慢慢鬆動了，敞開了。
時間在他們緩緩的話語裏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傍晚，他們依然那樣坐著說著，竟沒察覺到。
“一一，敢跟我來個約定麽？”辛漸忽然很認真地看著她說。
“什麽約定？”林一寒饒有興致的看著辛漸。
“人生的另一次飛躍。三年之後你考研我考軍校，看誰不能完成任務，誰失約，誰……就是小狗。”辛漸有點兒激動的伸出自己的手。
林一寒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她伸出自己白皙而瘦削的手和那雙有力的大手堅定地握在一起。認真的一字一頓的說：“誰失約誰就是小狗。”
這時，已經是日落了。天邊火紅的晚霞撒在碧藍的海水的紅光反射到他們身上和那雙緊握的手上，頗有幾分悲壯的味道。
哥哥林一冰終於執行完任務迴來了。他不住地向妹妹道歉，並且作為懲罰，他破例允許她參加他們班裏的小型會餐。帶著她參觀了部隊的一些設備，林一寒又認識了其他戰士，哥哥班裏的那幾個兵一個比一個有意思，他們嘴裏有她聽不完的新鮮事兒，逗得她一直笑個不停。林一寒心裏的疙瘩解開了，人也就釋然了，她笑著給戰士們講學校的事情，也講得他們一愣一愣的。這時，辛漸反倒隻是一個人在一旁忙碌著或是安靜地笑著，看著他們在一起瞎侃，不再怎麽說話，他本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
林一寒又在和他們聊天了，戰士們講起自己剛從新兵連來到班裏時的情景，相互開彼此的玩笑。有一叫甘小寧地說道：“你們不知道，那時老白有多損……”旁邊的白鐵軍衝他擠眼睛，甘小寧卻不吃他那一套，接著說：“那時班長出去學習，連裏要內務突擊檢查，老白那被子總不過關，為了應付那次檢查，你們猜這小子都幹了些什麽蠢事？”
“什麽啊？”林一寒饒有興趣地問。
“他為了讓被子達到標準，足足往被子裏麵撒了有一缸子水。”甘小寧誇張地說，其他的戰士都跟著哄笑起來，隻有那老白訕訕的，挺不好意思。
“啊？！”林一寒大吃一驚，“那麽濕的被子，晚上怎麽睡覺啊？”
“哼！這小子倒沒怎麽著，我們辛班副知道後，拿自己的被子跟他換了，給他暖了一個星期才幹。”甘小寧“憤憤”地說。
“阿甘，你有完沒完呐？你藏起來這麽多臭襪子不也是辛班副給你洗的嗎？咱倆不過是半斤對八兩吧？”一旁的白鐵軍不服地反駁。
“甘小寧，白鐵軍”一旁坐著看書的辛漸走了過來嚴肅地說：“戰友之間開玩笑可以，但不準搞人生攻擊，知道嗎？”
“是”甘、白兩人立正迴答。辛漸看了他們倆一眼，沒再說什麽，拿著書走了。大夥兒又開始說笑，林一寒看著辛漸走過去的身影，心中悄悄湧起一層淡淡的感動。
林一寒在這兒混熟了，也不知發哪門子瘋，找來了一套軍裝非要和那些戰士們一起去體驗生活。開始林一冰說什麽也不肯，誰知那幫小子都和她串通好了，都一個勁兒地替他求情。林一冰無奈隻好同意她去玩一上午，條件是一定要聽辛班副的話，不準搗亂。於是林一寒很快收拾停當和辛漸他們一塊兒去了訓練場，她穿的那套衣服寬大得像麻袋一樣，能裝的下兩三個她，惹得大夥兒又是一直哄笑……
訓練開始了，大夥兒一遍遍地做著那些重複而機械的動作，林一冰不在，辛漸負責訓練他們。一開始看著辛漸颯爽英姿和大夥兒威武挺拔的樣子，林一寒還覺得挺新鮮，學得煞有介事的。可一會兒，她就受不了了，毒花花的太陽就懸在頭頂上，每個人都是那樣的一絲不苟，誰稍微出了點兒差錯，辛班副訓起人來，可是一點兒也不含糊的，比那次訓她的時候厲害得多了去了。終於林一寒撐不住了，眼裏辛漸挺拔的身姿威嚴的麵容一點點模糊起來，戰士們的口號聲也模糊起來。“啪”的一聲，她躺在了地上。然後，她感覺自己被辛漸抱了起來，模模糊糊的，她感覺他的汗水滴在自己的臉上，她聽到他突突的心跳聲，像是很清晰……
林一寒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白鐵軍和甘小寧坐在床前守著她。“我哥呢？”她問道。
“正和辛班副挨連長訓呢！”白鐵軍垂頭喪氣地說。
“那……他們會受什麽處分嗎？”林一寒擔心地問。
“班長剛被軍校錄取，快要走了，連長估計會網開一麵。辛班副啊，就難說了，估計最低也得給個警告處分吧！”甘小寧放低聲音說。
“啊！那怎麽行？我要去找你們連長。”說著，她不顧自己還打著吊瓶就要從床上起來。
“哎哎，你去了就更糟了，你說不清的，說不定還會越描越黑，你還是躺這兒好好休息吧。”甘小寧趕緊勸她。
林一寒隻好躺下，自責地說：“都怪我，又找事兒了……”
“其實……其實也怪我，我當時要不出那主意……”當時全力慫恿她去“體驗生活”的白鐵軍不好意思地說。
“還說呢，你說你怎麽就會出這些餿主意？”甘小寧毫不客氣地責備道。
“那你不也？”白鐵軍不服氣地說。
“你們別吵了。”林一寒鬱悶地說。
後來，他們的張連長特地來醫院看了她，還當著她的麵兒將林一冰、辛漸狠狠說了一頓。甘小寧的話是對的：張連長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堅持說，她在他們的地盤上生病就是他們的責任，還堅持讓哥哥和辛漸向她道歉。看著他們倆站在那兒給自己敬軍禮，林一寒真的死的心都有了。
就要走了，辛漸和哥哥去車站送她。林一寒站在哥哥麵前，不好意思地說：“哥，對不起，我又給你們添亂了。”看著妹妹和小時候一樣每次一番錯誤就“心虛”樣子，忍住笑說：“你呀，你不闖禍就不叫林一寒了，我是早就習慣了，誰讓我就有你這麽個‘活寶’妹妹呢！不過，我們的辛班副這次是被你連累慘了。五千字的檢討啊！可不是那麽好湊合的。”
“辛漸哥哥，對不起。”林一寒慚愧的說。
“沒事，一一，這不算什麽事兒，你不也叫我‘辛漸哥哥’了嗎？那你也就是我的妹妹了。”辛漸誠懇地說。
“你小子打住，叫你‘辛漸哥哥’是我的麵子，怎麽就變成你妹妹了？”林一冰開玩笑地說，他是個極幽默的人。
“哥……”林一寒嗔怪地叫道。
辛漸也笑了說：“一一，你真不用擔心，有班長在，五萬字也能搞定，區區五千字算得了什麽！”
林一寒笑了，林一冰則不以為然地說：“你小子，給根兒竹竿就往上爬是吧？”
兩人又鬧騰了一陣兒，林一冰看著妹妹關切地說：“一一，該走了，路上小心，迴家替我向爸媽問好。告訴他們，我已經被軍校錄取了很快就可以迴家探親了啊！讓他們……別總是擔心。”
“恩”林一寒點頭。
“也帶我向叔叔阿姨問好。”辛漸邊說邊遞過手中的行李，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裏多了一個東西。林一寒塞給他的。他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她正笑著跟他說再見。
車開了，林一寒從車窗向他們揮手。她看著站在那裏的他們，看著這個待了幾天的城市，一並漸漸遠去了。她的心竟有那麽多不舍，是不舍這個美麗的海濱城市嗎？還是這裏的某些人呢？
“走了。”林一冰歎了口氣說。兩人並肩向前走去。
“哎，辛漸，你剛才叫她什麽來著？”林一冰忽然問。
“一一啊？有什麽問題嗎？”辛漸不解地問。
“問題？啊！當然沒有。”林一冰應著，臉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辛漸想看林一寒塞給自己的東西，就走慢了一步，拿出那個紙團。
“迴去再看吧，那是一一學校的聯係方式。”林一冰在前麵大步流星地走著說，林一寒的小動作沒有逃過哥哥的眼睛。聰明如林一冰的人，他早就看出了這其中的端倪，妹妹可是他守著長大的，辛漸又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聰明的他又怎能看不出他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