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謝。”

    我把茶杯放在了一邊,語氣罕見地變得有些嚴厲。

    “茶裏放了紫藤花嗎?”

    “不喜歡嗎?”

    原本站在手術台前的男人單手抄著口袋,另一隻手的手裏捏著把薄刃的手術刀。

    我蹙眉。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或許還可以當成是不知道,可阿列克謝自己都說過,他收集過許多關於“鬼”的資料,“鬼”除了太陽光之外還畏懼紫藤花的毒素這種信息他沒理由不知道。

    但他竟然一臉若無其事地給我端來了一杯摻了紫藤花的茶。

    “我也並沒有騙您的意思,但既然要實驗的話,還是稍微麻痹一下您的神經比較好不是嗎?”阿列克謝的眼神當中再不見往日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麵對獵物一樣的貪婪。

    “您不喜歡疼痛,我這也是在……”

    “為您著想呢。”

    “你想做什麽?”

    我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有些發軟。

    “費了好大力氣呢。做這樣的布置。”

    男人揚著唇角,邁步走到了我的麵前:“相傳‘鬼’的感官會比尋常人類敏感許多,特別是針對那種足以致命的紫藤花的氣息。”

    說話間,阿列克謝已經到了我的麵前,他單膝點地,伸出手指輕輕擦過了我的耳際。

    “多麽美好的素材。我等這一天等了足有十年。”

    相較於我的體溫來說,阿列克謝的指尖未免顯得過分灼熱,但比那更灼熱的是男人望向我的視線。

    那樣的注視讓人不自覺地戰栗。

    “還好我是醫師,精心敲定了用量,又用其他的香料作掩護,直到現在您都沒察覺吧。”

    男人得意地勾著唇角:“您從上車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被紫藤花包圍了。”

    瞳孔驟縮。

    我的確沒有察覺自己竟已經在無知無覺間吸入了大量紫藤花的毒素。就算我體質跟其他的“鬼”相比頗為特殊,受到毒素的影響也相對較小,可過了這麽長的時間,我的行動依然不免受到限製。

    阿列克謝的手順著我的鎖骨向下劃過,最終落在了我的手上。

    他將我的手托在寫自己的掌心,在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

    真是讓人激動的時刻。這麽多年來,為了探尋關於‘異能’的事情,我處理過不知多少異能者——但跟您這樣特殊的存在比起來,那些家夥多不過是開胃的前菜。”

    “‘鬼’是造物者創造出的特殊的玩具,而您又是‘鬼’當中最特殊的一個——”

    “啊,能將您的身體收入囊中的我是何等的幸運啊。”

    “阿列……克謝……”

    因為毒素發作的緣故,我甚至連說話都有些費力,視線也漸漸有些模糊了,我想要怒視眼前這個男人,可我發現,就連這些我都做不到。

    “費奧多爾那孩子我還有其他的用途,所以您不用擔心。”阿列克謝用手掌遮住了我的眼睛:“那可真是個讓人驚訝的孩子,如果他在這裏的話,我想這一切恐怕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吧。”

    “不過他早晚會發現這些,在他向我發難之前,我會好好把他送到您身邊的。”

    “——當然,是在另一個世界。”

    意識幾乎已經搖搖欲墜,我緊咬著牙關,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然而沒有用處。

    在紫藤花的麵前,任何掙紮都是徒勞的。

    我從來沒想到,照顧了我和費奧多爾生活長達十年之久的這位“死靈會”的首領大人竟然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

    話說迴來,他之所以能成為首領,還是因為當年我在街口把他捎帶著救了下來,又重創了鮑裏斯特列和前一代的幹部們,說阿列克謝是借著我的力量才獲取了掌控“死靈會”的機會也不為過,可這個男人此刻竟然會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對付我。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內。”他貼在我耳側輕輕說著:“我們會擁有一段美好的時光的。來自東方的鶴見晴子小姐。”

    “你……”

    “我跟哥哥那個隻會被皮相迷惑的家夥不一樣。比起那些人世間無聊的事情,探求那些特別的存在出現的緣由才更有趣不是嗎?”

    “或許這會被人稱為科學,但我想要的,隻是看到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相】——”

    “與您的身體一起。”

    他的聲音也愈發飄渺了。似乎有什麽東西貼上了我的皮膚,但被紫藤花的毒素封印了的五感讓我根本無從分辨現在正在發生什麽。

    直到另一個誇張的聲音突然在耳側響了起來。

    “在您表演的途中突然打斷真是件非常抱

    歉的事情,但很遺憾,現在這片舞台是屬於我的了!”

    似乎有什麽液體順著我的喉嚨滑進了身體,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緩緩地恢複了意識。

    身體依然有些無力,但至少我的感官不再像方才那樣遲鈍——

    我感覺自己似乎被一種熟悉的氣息包裹著,與之一並出現的,還有覆蓋全身的溫熱。

    “小……費?”

    喃喃地,我無意識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下一個瞬間,似乎有誰握住了我的手。緊接著,耳側傳來了低沉得仿佛大提琴哼鳴的聲音。

    “我在這裏,晴子。”

    “抱歉,我來晚了。”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卻正看見那張還帶著點未完全褪去的稚氣的少年的麵孔正在我的眼前放大。

    少年低垂著腦袋,紫紅色的眼瞳當中滿映著我的模樣——像是從前我時常攬著他一樣,此刻的我竟被他完全地圈進了懷裏。

    ——我都不知道這家夥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你怎麽在這兒?”

    盡管開口說話對於我來說多少有點勉強,但我還是問出了這樣一句:“小費不是去找……”

    “因為覺得那個男人不懷好意。”費奧多爾用指尖輕輕點在了我的唇上,阻止我繼續說下去:“晴子請先好好休息吧。雖然姑且用了解毒劑,但恐怕還是免不了有些損傷。那家夥居然會用紫藤花這樣的手段,就算是我也沒想到。”

    “等結束之後,我會把一切都講給晴子聽的。”

    說話間,地麵忽然開始了劇烈的顫抖——但這並非是尋常的地震,而是地下室激烈的戰鬥造成的。

    搭在我肩頭的手臂收得緊了些,費奧多爾此刻竟在我麵前擺出了一副庇護的姿態。

    我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在這個孩子麵前竟會淪為被保護的一方。

    “不用擔心,晴子,很快就會結束的。”

    費奧多爾輕聲說。

    就如他所說的一樣,地下傳來的激烈戰鬥聲很快便歸於沉靜,接著,那個通往地下的入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緩慢而沉重的,像是遭受了什麽重創一樣。

    腳步聲的主人未過多久便出現在了我們麵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身上帶著幾處血痕,方才還拾掇齊整的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的。臉上沾滿了灰塵和汗漬——

    可即使頂著這副狼狽的模樣,在看到我和費奧多爾的時候,那個男人依然露出了一抹獰笑。

    “呀,費佳,又見麵了呢。”他手裏拎著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槍口還冒著嫋嫋的青煙:“真是精彩的布置,隻差一點,隻差一點你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殺死我了。”

    “但很遺憾,你找來的那個小醜並不可靠,至於伊萬那家夥——”

    一麵說著,他有些費力地抬起了手臂:“你以為是誰看著他長大的。想讓那兩個人來對付我,你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點吧。”

    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地指向了我們所在的位置,阿列克謝用手指輕輕勾著扳機:“你們逃不掉的。”

    “那家夥是我的獵物,是最好的素材,我不會讓你們逃掉的。”

    一麵說著,他拖著受傷的身子向我們的方向挪蹭著:“外麵是白天,我就知道你們還在這裏。啊——年輕人,為你的衝動和稚嫩付出代價吧。”

    “砰!”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那並非是從阿列克謝的位置傳來的,因為聲音實在太近了。

    盡管少年用單手輕輕遮住了我的耳朵,這樣的聲音還是不免讓我有一瞬間的耳鳴。

    而等我迴過神來的時候,隻看見攬著我的少年正麵無表情地看著阿列克謝,他手裏拿著的,正是前一年的冬天,阿列克謝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他的手|槍。

    阿列克謝的臉上露出了一瞬的驚愕,但他很快便迴過了神來,嗤笑著把手裏的槍轉了個圈:“少年,你在往什麽地方打啊。”

    “看上去,你是第一次碰這種東西吧?怎麽樣,你的手還能動嗎?”

    費奧多爾的唇角輕撇著,可就算他不迴答,我也能察覺他舉著槍的手臂在顫抖。

    巨大的後座力對於那個素來柔弱的少年而言委實太過沉重了。

    “嘛,雖然並不想傷害你,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讓我來告訴你,這東西應該怎麽用吧。”

    阿列克謝將槍口指向了費奧多爾:“算是我給你上的最後一課。”

    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當消音過後的槍聲響起的時候,我猛地掙了一下,迴身將少年遮在了我的身下。

    子彈穿透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空氣中也霎時充滿了血的腥氣。強大的衝擊裏讓我的神經一瞬間就被麻痹了,隔了好一會兒,疼痛才鋪天蓋地地

    席卷了過來。

    好在這種程度的疼痛恰可以讓我的意識更加清醒。

    雖然體力還沒有完全恢複,雖然我沒辦法完全發揮自己的力量,但那個男人現在正在威脅著我,威脅著費奧多爾的生命,所以就算拚盡一切,我也一定要將他排除才行。

    “血鬼術——”

    掌間凝聚的火焰弱小得像是在風中搖曳的一星燭火一樣,這種程度的火焰,甚至連飛到那個男人的近前都有些困難,更不用說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了。

    不夠,還不夠!

    我深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作勢就要強行蓄力。

    卻在這個時候,費奧多爾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怔。恰在我晃神的工夫,室內便又迴響起了子彈出膛的聲音。

    但這一次,阿列克謝的槍口卻並沒有躥出硝煙和火光,反而是他衣裳的前襟忽然浸出了血漬。

    “砰砰砰——”

    槍聲並沒有停下,而是直接連成了串。阿列克謝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有些費力地扭過了脖子。

    因為受了嚴重的槍傷,男人顫抖的雙腿已經無法再支撐他高大的身軀,而當那副身體終於頹然跪倒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出現在門口的少年。

    伊萬。

    小家夥的唇角滲著血漬,一雙眼睛幾乎沾染了猩紅的顏色。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口,甚至肩胛上還有一處彈痕,但他並不在意。

    死死地咬著牙關,少年瘋狂地對著已經倒地的阿列克謝扣動著扳機,直到槍裏裝著的子彈徹底打空。

    “你這……家夥……”

    阿列克謝無力地伸出了手,虛虛地向伊萬的方向伸去。但身體上的傷痕封住了他所有的動作。

    他在地上扭動了一下,似乎想要翻身,但這樣的掙紮終究隻是徒勞而已。

    “晴……”

    “……子……”

    “我的……”

    男人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了下去,虛弱的聲音也隨著生命的火焰一並徹底消弭。

    伊萬卻依然保持著舉槍的姿勢,甚至還在接連不停地扣動著扳機——此刻的他似乎根本感知不到周圍的一切。

    “這些年來,鎮上接連發生的失蹤的案件,犯人並不是果戈裏。”費奧多爾翻身坐了起來,看著不遠處幾近癲狂的伊萬:“是阿列克謝。從他那位父親

    繼承首領的時候,就開始源源不斷地往他的那間地下實驗室裏運送‘試驗品’。”

    “說什麽想要研究異能產生的緣由,為了這樣荒誕的目的,他解剖了所有被送進那座實驗室的異能者。”

    費奧多爾輕垂下眼:“現在想想,當時安德烈想來抓我,大概也是想送到那家夥的實驗台上吧。”

    “不過比起我這樣的普通異能者,身為‘鬼’的晴子更讓他好奇,所以他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布下了這個局,目的就是把晴子你騙上實驗台。”

    “你早就知道?”我有些驚愕地看著費奧多爾。

    “也並不算早,隻是前段時間剛好黑進了他的電腦,看到了他的一係列布置,大概也就推斷出了他的計劃。”費奧多爾迴答:“他大概也察覺我發現了端倪,所以才想要把我支走。至於伊萬——”

    一麵說著,費奧多爾站起了身,邁步走到了還在發瘋狀態下的伊萬身邊,抬手輕輕握住了少年持槍的手:“好了伊萬,你已經替姐姐報仇了。”

    “姐姐?”我瞪大了眼睛,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是說,當年你們潛入‘死靈會’的總部都沒能找到的伊萬的姐姐實際是被阿列克謝……”

    費奧多爾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他跟鮑裏斯特列一直有聯係?那他為什麽……”

    “因為隻有借助了我們的力量,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為‘死靈會’的首領。”費奧多爾奪下了伊萬手裏的槍:“當年的那件事情完全是他一手策劃的。包括我們會在潛入的時候被鮑裏斯特列發現,包括晴子你會來救我們。”

    我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來。

    “好了伊萬,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費奧多爾轉頭看向那個因為憤怒和悲傷刺激得瀕臨崩潰的藍發少年:“我會幫你去除掉感知痛苦的部分,從今往後,你可以再不用為任何事情而感到難過了。”

    這樣說著,他抬手輕輕敲在了伊萬的後頸上,於是少年的身體便軟軟地癱倒了下來。

    “果戈裏的能力是“外套”,可以在三十米的範圍內自由傳送物體。他是受了我的邀請,演了那樣一出戲,頂上‘犯人’的罪名被關進地牢裏。”

    “不過那種程度的牢籠根本關不住他。他之所以會乖乖地在那裏等著,不過是為了今天這場鬧劇而已。”

    “多虧了有他在,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晴子救出來,不過他的作用可並不僅限於此。”

    安頓好了伊萬之後,費奧多爾又折了迴來。

    與此同時,通往地下室的通路又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兩個白發的少年出現在了我的視線當中。其中一個是扮成小醜模樣的果戈裏,另一個則是留著長發的,有著雙猩紅色眼睛的陌生少年。

    “晴子,我說過的,會把藍色的彼岸花帶迴來給晴子。”

    他屈膝蹲在了尚且坐在地麵上的我麵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發頂:“我做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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