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林知南所料,他推著陸雲起迴到病房時,聶文昌一臉陰沉的站在門口。

    照顧陸雲起躺下換藥,林知南被聶文昌叫了出去。

    “他不能在外麵呆太久,麻煩林先生下次注意一點。”

    聶文昌的話語看似耐心的諄諄勸告,其實背後寫滿責備和訓誡。

    林知南下意識轉頭看了眼陸雲起忍痛換藥的樣子,過了幾秒才默默點頭。

    忽然他想起付澤西今早打來的電話,叫住了準備進門的聶文昌,“那個,聶先生,我今天下午可能沒辦法來醫院……我有工作需要處理一下。”

    聶文昌傲慢地審視著林知南的表情,似乎在觀察他有沒有說謊,隨後他看似無意的說了句,“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工作,嗬……”

    說完,他打開門走了進去,留下林知南一人站在原地。

    不得不說,聶文昌很懂得怎樣拿捏林知南的心理,聽了他的話,林知南心底的自責和愧疚幾乎把他壓垮。

    林知南攥著拳在病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來到icu,林知南隔著玻璃看弟弟的情況。

    icu環境特殊,允許探望的家屬很少,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林知南,等護士進去為林寧換了藥,檢查完畢,林知南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詢問情況。

    護士說林寧的情況穩定,可是依然需要無菌的環境,他的免疫力太低,任何病毒都有可能致命。

    這不算是好消息,但也算不上壞。

    icu病房價格高昂,好在林知南提前拋了一些股票,手裏還有些閑錢,現在才不至於落於窘迫。

    不過他聽調查的警方說,林寧受傷更加嚴重不僅僅與他的體質弱有關,在事故發生時,監控視頻顯示,林寧第一時間撲到了陸雲起身上,用身體承擔了不少傷害。

    林知南聽到調查結果後五味雜陳。

    他這才知道自己的直覺不是假的,林寧是真的很喜歡陸雲起,不然怎麽會舍命相救。

    林寧的犧牲和他的任性相比,顯得他格外渺小懦弱。

    林知南重新看了一眼病床上插滿管子,靜靜躺著的林寧,輕輕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紅。

    付澤西又發來了短信,讓他下午去拿體檢報告。

    這個人不會看眼色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林知南告訴他自己有事,也跟新公司請了假,可是

    付澤西卻一直要求他親自來公司取體檢報告。

    林知南看他又“不死不休”的勁頭,隻好同意了。

    中午和辰星在家吃了午飯,林知南開車出發去隔壁市。

    下午三點多到市區,林知南先去了公司給自己安排的公寓。

    公寓位於市區,地段優越,基礎環境非常好,林知南拿著鑰匙打開門,看到公寓布局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公寓的布局設計和之前新公司發給他的照片完全不符,照片上又小又窄的一居室變成了寬敞的三室二廳,通透的落地窗顯得視野格外開闊。

    林知南走進去,看到自己親手打包好的紙箱後才確定這是自己的公寓。

    確認之前送來的東西完好無損後,他帶著滿心疑問驅車趕往新公司。

    進門他就被前台攔了下來。

    保安要他登記後才能上樓,林知南無奈,隻好讓付澤西下來接自己。

    付澤西架子大,來接林知南的是他的新助理,助理推推眼鏡,把一個進出門的磁卡遞給了林知南。

    隨後助理畢恭畢敬的喊了句,“……林經理。”

    調任報告林知南沒來得及仔細看,他這時才知道自己從項目總監升成了市場部經理,

    跟著助理進入總裁辦公室,辦公室空無一人,助理說付澤西在頂層開會,等會兒才能下來。

    林知南抬腕看看手表,才發現今天是公司開例會的日子。

    將近一周的時間不上班,他幾乎忘記了上班時忙碌的生活。

    四點散會,付澤西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這個,拿去複印,必須做好,下周周末我必須看到結果,還有這份文件……韓經理拿去學習一下,明天提交總結報告,必須寫詳細……”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來付澤西燒的不錯,一開口就是三個“必須”,新公司的人應該也很頭疼。

    付澤西開門一抬頭,就看到林知南坐在沙發上低頭偷笑,氣得他咬了咬牙,把門用力摔上了。

    脾氣見長,林知南默默地點評道。

    付澤西把手裏的文件夾往桌上一扔,翹著腿坐在老板椅上,抬起下巴看人。

    林知南也不生氣,平靜的表情與付澤西的暴躁形成鮮明對比。

    “付總,我的體檢報告呢?”

    付澤西憤憤地哼笑一聲,“林知南,你是不

    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林知南挑眉,心想不知道是誰對誰有意見。

    “在華城的時候,你是白皓的手下,跟我不對付也正常,我好不容易把你留下,你說不來就不來,你看不起誰呢……”

    林知南終於正視付澤西,懷疑地問,“是你把我留下的?”

    付澤西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麽,飛快地眨了眨眼睛,不敢看林知南,話語依然強硬,“對啊,我把你留下的,你有意見?”

    意見大了。

    林知南當然不能說出來,隻在心裏默默迴複他。

    “……你以為每個新員工都有這麽好的福利?還給你安排公寓,給你備車……十幾年的老員工都沒有這種待遇!”

    突如其來的揭露讓林知南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但對感情再愚鈍,他也聽懂了付澤西的意思。

    林知南捏捏大衣衣角,抬頭望向看似漫不經心的付澤西,“下次,付總不要這樣了。”

    付澤西本以為林知南懂了自己的心思,可聽到林知南的話,來不及上揚的唇角垮了下來。

    “為什麽?”

    林知南聽他這麽問,忽然又覺得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誤解了付澤西,可他又聽付澤西說:“我為什麽不能討好喜歡的人?”

    付澤西話音一落,辦公室裏忽然安靜。

    林知南撫了撫額,隨後手指交叉放在腿上,身體微微前傾,又不知道說什麽。

    付澤西倔強的看著林知南,內心焦慮的等待迴答。

    太尷尬了,林知南簡直想鑽進麵前的茶杯裏躲起來。

    “那個……”林知南忽然開口,把專心等迴答的付澤西嚇得渾身一顫,林知南看他緊張的神情,忽然笑了起來,氣氛終於不再那麽僵持。

    他想付澤西應該也知道,兩個人是不會有結果的。

    可討喜歡的人歡心的心情是沒錯的,林知南也忽然明白了付澤西對白皓的敵意從何而來。

    林知南望著付澤西,說的很認真,“抱歉付總,我有喜歡的人,而且,我結婚了。”

    “可是……”付澤西還是想垂死掙紮。

    “我沒能及時來公司報道,就是因為我的愛人受了傷,我必須留在醫院照顧他。”林知南的迴答很真誠,付澤西認真的盯了他幾秒,嗬笑出了聲。

    “這種借口你騙騙別人就

    算了,還想騙我?”付澤西坐正了身體,態度強硬起來,“我知道,白皓的事情對你有很大的打擊,這也是你離開華城區的原因,我也聽說有其他的人在追求你,但我覺得他們都不成氣候,你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日久生情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林知南挑眉,沒想到付澤西還有這麽純情的一麵——竟然還在相信“日久生情”這種鬼話。

    林知南進入公司後就把自己困在了空氣牆內,從沒主動接受過任何人的好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讓付澤西產生“日久生情”的錯覺的。

    “付總,你太衝動了。”林知南平靜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付澤西的行為往小了說,是偏袒,往大了說,是徇私,是不顧公司利益的舞弊行為。

    這種事情被有心之人知道,不僅林知南保不住,就連付澤西都難以自保。

    “我衝動?你知不知道公司裏的人怎麽說你和陸總的關係?”

    林知南愣了一下,他和陸雲起重新在一起後很少像過去一樣不要命的工作,呆在公司的時候除了工作就是開會,根本沒時間去留意其他人的評價。

    聽付澤西的語氣,他們說的絕對不是什麽好話。

    “我沒必要知道,”林知南很坦然,“那些與我無關,包括付總你也是。”

    他從來沒想過和付澤西發展下去,所以沒必要的關係能斷就斷,拖太久對誰都不好。

    付澤西聽了這話有些受傷,他一直以為林知南是個人人揉捏的軟柿子,跟著白皓這種紈絝子弟也是迫不得已,現在看來,是他的信息錯誤,太自以為是了。

    “切,不接受就不接受……”付澤西小聲嘀咕了一句,隨手從抽屜裏拿出林知南的體檢報告,放到他麵前,自然而然的岔開了話題,“你的,醫生讓我親手交給你,還說讓你去做個複查。”

    體檢報告薄薄的一冊,封麵上是醫院的照片和名字,最下方印著“林知南”三個字。

    看到淺綠色封麵的瞬間,林知南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攥起的手指鬆了鬆,最後鼓起勇氣般拿起了體檢報告。

    “付總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情?”林知南準備向他道別,側側身,“我現在還是休假時間。”

    付澤西沒有借口再強留人,隻能不耐煩地擺擺手,“沒事了,去吧去吧。”

    林知南微微頷首道別,走向門的方向,在推門出去前轉身看了眼付澤西,低低

    道了聲謝。

    他聽到背後傳來輕輕抽鼻子的聲音,卻沒有再次迴頭,而是推開門直接走出了辦公室。

    等待電梯下行的時候,林知南望著反光的金屬邊框中的自己,覺得這張麵無表情的臉真是罪惡。

    嫉妒自己的親生弟弟不說,還傷害了其他人的感情。

    若說罪惡,林知南覺得還是嫉妒弟弟這一條更可怖。

    六年前,他聽陸雲起絮絮叨叨的跟自己講照顧林寧的日常生活時,就心裏難受得發狂,恨不得把耳朵用蠟封起來,再也聽不到陸雲起的聲音,可是陸雲起大大咧咧慣了,根本沒留意林知南的異常。

    六年後,林知南甚至想到萬一林寧和陸雲起真的死在了一起該怎麽辦,屍體被發現時,兩個人緊緊相擁著,重擊還可能讓他們的血肉交織,分都分不開。

    多麽淒美又浪漫的瞬間,跟巴黎聖母院故事的結局一樣。

    不為人知的愛情在消逝後被世人歌頌讚美。

    而自己這個偽善又嫉妒的人,得到的隻有唾罵。

    怎麽就不能改改結局呢,怎麽貪心的人就活該失去呢。

    他忽然有些可憐付澤西。

    林知南離開的時候,不自覺抬頭望了眼付澤西的辦公室。

    這大概就是同命相連的感覺,林知南想,他和付澤西一樣,都奢望著得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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