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衝擊讓兩人重重摔在地上,兩扇門像毫無重量般被風拍打著,發出巨大的聲響。

    林知南本以為自己的頭會撞到台階,他下意識閉緊了眼睛,頭卻被什麽穩穩護住,耳邊傳來一聲吃痛的悶哼。

    睜開眼睛,林知南向自己腦後一摸,才發現護住自己的,是一隻手。

    林知南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卻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人的衣襟靠近林知南的臉,以這種姿勢緊緊相擁,林知南記得還是好幾年前,兩人被林偉的人陷害,險些葬身魚腹的時候。

    今日不同往日,現在不是當年那種險境,也沒了那時生死契闊的心情。

    “……謝謝。”林知南率先放開了那人,試圖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陸雲起隔著黑暗,大膽地望著林知南的臉,動動嘴唇,卻也覺得自己沒什麽理由繼續抱著他,隻好悻悻地放開了手。

    兩人分開,席地而坐,中間有近乎一拳的距離。

    剛剛撞到台階的一下不輕,陸雲起分明聽到了骨頭發出的撞擊聲,他摸了摸受傷的位置,慶幸還沒腫起來,便甩了甩手,準備起身。

    黑暗是最好的保護色。

    陸雲起不知道,林知南一直歪頭看著陸雲起的動作,知道他撞得疼了,又咬著牙不肯說。

    陸雲起站起身四處轉了轉,關進了門,才轉身向林知南的方向:“雷暴一時半會兒過不去,我們先在這裏等等吧。”

    林知南“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靜了半晌,陸雲起忽然問。

    林知南搖搖頭,意識到陸雲起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又說:“我沒事。”

    想到陸雲起保護了自己,林知南覺得不客套幾句也不太好,便問陸雲起的受傷情況。

    陸雲起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沒關係,是小傷。”

    手上的傷確實是小事,更讓他難耐的,是右腿腳踝和腕骨的疼痛。

    他佯裝著正常的腳步往林知南那邊走了走,黑暗很好的隱藏了他的身形,讓他的動作看上去無比正常。

    終於坐到了林知南的身邊,看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陸雲起的心裏長長舒了一口氣,但同時又覺得有些失落。

    外麵依舊風雨大作,嚎叫的風震得整個衛生間都是搖晃的。

    陸雲起聞到衛生間的異味才有些疑惑,這個地方就算是他都很少來,林知南為什麽會知道這裏?

    不過當下最重要的不是質問,陸雲起可不想把兩人的關係變得更差。

    他伸手按了按針紮般疼痛的右腿,換了副輕鬆的語氣,“林……小煦,你冷不冷?”

    許是他的語氣太刻意,林知南並不領情,反而別開了頭。

    陸雲起以為這是林知南默認自己可以靠近,他正打算撐起身往林知南那邊挪,卻聽到林知南慢慢地說:“我不冷,你別過來。”

    陸雲起的身體僵在一個半起身的詭異狀態,他佝僂著背脊,儀態像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林知南奇怪地看了陸雲起一眼,下意識往反方向錯了錯。

    “我……”沉默半晌,林知南還是換了個主語,重新開口,“你受的傷真沒事兒?”

    陸雲起耷拉著腦袋,聲音悶悶的,“嗯……有點疼。”

    是舊傷有點疼。

    而且每逢陰雨天都會疼。

    這些林知南都不知道,陸雲起想,林知南那樣觀察能力極強的人怎麽會看不到自己的異樣,應該隻是他刻意忽略罷了。

    這樣想著,陸雲起也不打算自揭傷疤給林知南看,便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真沒事兒。”

    多次強調就是欲蓋彌彰,林知南抿抿唇,不打算繼續往下問,準備等雷暴過去再為陸雲起處理傷口。

    兩人就這麽靜坐著,外麵的狂風暴雨顯得衛生間內更加安靜。

    林知南坐的一側靠近窗戶,雷光時不時映照他的側臉,陸雲起趁機看了個夠。

    正當陸雲起準備開口找點話題時,一個雷毫無征兆地劈了下來,窗外一聲震天的巨響,隨即是燃燒至天際的火光,隨著劈裏啪啦的炸裂聲,粗壯的樹幹直直向林知南倒了下來。

    “林知南——”

    陸雲起顧不得腿疼,飛身撲了過去,把人牢牢護在了身下。

    上麵不斷有燃燒的樹幹落下,陸雲起咬緊牙抱住了林知南,強忍著疼痛從石磚和鋼筋下爬出來。

    牆壁終於支撐不住砸落的樹幹,轟然倒塌。

    兩人因為慣性被拋出去很遠,陸雲起的背砸在盥洗台的大理石板上,隨著大理石板的破碎聲,他感覺頭上有滾燙的液體流了下來。

    雨水隨著破敗的牆壁鋪天蓋地的撒了進來,衛生間裏

    立刻積了一層水。

    被砸懵的林知南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顧不得臉上的泥水和沙礫,摸出被水泡了的手機,打開了手電。

    陸雲起的臉上,滿是鮮血,他閉著眼睛,顯然已經不太清醒。

    “陸雲起!陸雲起?你醒醒!”林知南把陸雲起的身體放平,用光照著拍了拍他的臉。

    陸雲起鎖著眉頭,唿吸粗重,頭上流下來的血似乎越來越多,林知南慌了神,顫抖著手指撥通了醫院的急救電話。

    在等待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林知南聽到陸雲起在小聲地用氣音說著什麽。

    他俯身向下,將耳朵靠近陸雲起,隻隱約聽到了“小煦”兩個字。

    林知南咬緊唇,抹了把臉上的混著淚水的雨水,顧不得什麽恩怨情仇,連連說著:“我在,我在……”

    因為天氣惡劣,救護車在五分鍾後趕到了陸家,簡單包紮後把人送到了醫院。

    林知南一直等在急救室外,路過的護士看他渾身濕漉漉的,好心遞給他一隻毛毯。

    有醫生從急救室裏出來,林知南連忙迎了上去,拉住醫生問陸雲起的情況。

    醫生推推眼鏡:“病人有些輕微腦震蕩,左手有幾處骨折,右腿有一道近二十厘米的劃傷,應該是鋼筋所傷,我們已經對傷口進行了清理和縫合。”

    怎麽會這麽多傷?林知南的心裏忽然感覺到了恐懼。

    醫生看出他的擔心,拍拍他肩膀,“隻是受傷的地方多一些,但都沒什麽大問題,好好休養就能恢複,你不用害怕。”

    林知南點點頭,跟著醫生去樓下交了住院費。

    陸雲起被安排在了單人普通病房,林知南看著護士推著打吊瓶的陸雲起進來時,眼眶偷偷變紅了。

    陸雲起年輕力壯,身體底子好,第二天中午就慢慢醒了過來。

    他先看到的是為自己檢查身體的護士,沒看到自己想見的人,便又幽幽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時,林知南已經坐在了他身邊,正在用手機看著什麽。

    林知南迴頭,見陸雲起正瞪著大眼“偷看”自己,於是放下手機,轉過了身。

    “你醒啦?”林知南隨手取過桌上的水杯,用棉簽沾了點水,在陸雲起的嘴唇上點了點。

    陸雲起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反而老老實實的躺著,等待

    林知南的服侍。

    目光落在陸雲起綁著繃帶的手上,林知南抿抿唇,強迫自己抑製住了把水灌到陸雲起嘴裏的衝動。

    喂完水,林知南指了指陸雲起吊起的腿,“疼不疼?”

    陸雲起心想這些比起當年的傷可算不了什麽,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暗戳戳的以為林知南會安慰自己。

    林知南放下水杯,目光落在縫合的傷口上,“疼就忍忍吧,現在麻藥還沒過,等會兒更疼。”

    陸雲起:???

    怕陸雲起煩悶,林知南給他從家中拿來了筆電和平板電腦。

    “你看看還需要什麽,我幫你取。”林知南把東西擺在陸雲起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站到了床尾。

    看林知南這麽著急要離開,陸雲起心裏有些委屈。

    “沒什麽需要的了,你如果忙,就先走吧。”陸雲起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刷著平板電腦的屏幕,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半晌,陸雲起沒聽到離開的腳步聲,抬頭,林知南在對麵的桌子上坐了下來,麵前是一遝文件和他那台用舊了的筆電。

    看林知南不走,陸雲起也沒多問,兩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過了一個下午。

    傍晚吃飯的時候,陸雲起說自己倆手都疼,沒辦法拿筷子,林知南隻好一勺一勺的喂他吃晚飯。

    看陸雲起吃的滿意,林知南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他的右手手腕上。

    醫生說陸雲起的右臂腕骨和腳踝有舊傷,而且有斷裂重接的痕跡,林知南卻對這些傷一無所知。

    他不禁猜測陸雲起離開的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麽,可是在真正麵對陸雲起的時候,林知南卻問不出口。

    他怕得到的答案和自己有關。

    他怕兩個人好不容易暫時緩和的關係,再次因為當年的事情而垮塌。

    陸雲起昏迷時,林知南讓醫生為他的四肢都做了檢查,當看到陸雲起腕骨和腳踝照片的時候,林知南的心都忍不住顫了顫。

    ——醫生說陸雲起的四肢幾乎都有或大或小受傷的痕跡,而右手腕骨,很有可能是被人生生踩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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