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雄死了。


    這個消息傳遍了龍門戰場,比全殲漢軍斷後部隊還要驚爆眼球。


    在經曆了建安年間名將輩出、豪傑無數的輝煌之後,司馬炎建立的晉國和平承久,將領的選拔機製上,也更多的講究文武雙全,特別是要計謀出眾統帥型人才。


    與之相對應,戰場上斬將奪旗的戰將紛紛被淘汰,他們成了不受晉國朝堂歡迎的莽夫,也被視為了社會不安定份子。


    再往細的方麵來講,當年的曹魏五子良將前將軍張遼、右將軍樂進、左將軍於禁、征西車騎將軍張頜、右將軍徐晃,他們的後代也都一個個或凋零,或不成器,或隱居不仕。


    就比如樂進的兒子樂綝,在諸葛誕的反叛中被殺,許褚的兒子許儀,隨同鍾會伐蜀,還沒等到達第一線戰場,就被鍾會尋了個由頭斬首示眾。


    到了晉國建立,五子良將的後代中,張雄已經算是最為出色的一個了,但這一次,張雄也沒逃過戰死之劫,而更讓晉軍將士感到難受的是,被董猛一頓忽悠的張雄,死了之後他的功勞也被司馬家給吞沒了。


    “殺敵將張護雄者,河內司馬氏是也。”戰場上,溫縣的司馬郡兵一個個高聲呐喊,拚命渲染著自己的戰績。


    “哎,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還是我司馬家的子弟靠得住。”司馬炎聽見將士的唿聲,也是十分的高興。


    漢軍無當營被殲滅,讓司馬炎高興萬分,他馬上決定下詔表彰戰場上的有功將士。


    目睹張雄與張護雄同歸於盡的晉軍將領還有不少。


    可其中,司馬家畢竟占了大頭,司馬駿、司馬亮、司馬倫,可以說滿眼望去,俱是司馬家的人。


    寥寥幾個不姓司馬的,孟觀是司馬炎的殿門中郎,相當於給皇宮看守大門的,他的身份太低,沒有什麽說話的份,董猛倒算是張雄一方的,可董猛又是司馬駿派去的,這立場哪裏會站到死去的張雄一邊。


    “陛下,此戰若不是張雄出力,怕是難以全殲張護雄的無當飛軍。”唯一一個出聲的,是稍稍晚到的杜預。


    聽到張雄的功勞被司馬倫的溫縣兵搶了去,杜預直愣愣的跑到司馬炎麵前,冷著臉諫言。


    杜預為人向來耿直,也被朝中賈充、荀勖等寵臣不喜,要不是他本事大,能力強,朋友多,下場估計也和張雄沒什麽兩樣。


    司馬倫一聽,杜預這話是要分去自己的功勞,立即著急起來:“陛下,這次勤王,我溫縣子弟出力甚多,死傷無數,要是不善加憮恤,你皇叔我就再無臉麵,去見家鄉父老。”


    司馬倫說著說著,不由得掉下眼淚來,他倒不是完全是作戲,這一仗溫縣兵確實是出了大力。


    司馬倫一個寵妾的弟弟,相當於便宜小舅子也戰死了,他正不知道迴去之後,怎麽跟寵妾交待為好,每每想到這裏,司馬倫就悲從中來。


    司馬家的人,在女人方麵,愛好都差不多,這一點,估計是從他們的祖上傳下來的,要不然的話,司馬家子弟也不會多的讓人數都數不清。


    單單一個女人,一夫一妻是絕對不可能生這麽多的司馬的。


    張雄已死。


    他已無法為自己辯解。


    在杜預和司馬倫之間,司馬炎當然信任自己的小叔,杜預雖然號稱武庫,但司馬炎也聽說了,杜家的子弟杜模在新漢出仕了。


    這杜預雖然沒有表露出什麽,但誰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就這樣,司馬倫領了殲滅無當營的軍功。


    死去的張雄算是白死了,就如他的父親張頜一樣,戰死在木門穀後,雖然四個兒子都被封了列侯,但那是魏明帝曹叡封的,曹家倒台之後,張家的這些侯爵虛名也就徹底的沒了什麽作用。


    張頜被司馬懿一頓忽悠,結果送了性命。


    張雄被司馬駿的使者董猛一頓忽悠,結果也送了性命。


    從曹魏到晉國的曆史來看,但凡與司馬家為敵者,都不會有好下場。


    張雄戰死,戰功被奪。


    這個戰場上的快訊立時像蝗蟲泛濫一般,傳遍了整個勤王軍上下,司馬家雖然纂魏成功,但晉國的底子還是曹家三代打下的,晉軍中的中低級將校的祖上,也多是追隨曹操出征過的將士,他們和張雄一樣,都是這個國家的基礎。


    司馬倫爭功,這本是一件小事,但由於張雄的特殊身份,又變成了影響晉軍士氣的大事。


    一時間,剛剛還因戰勝漢軍而興高彩烈的晉國勤王軍士氣急轉直下,不僅是士兵沒有鬥誌,就連將領也一樣沒有了先前渴望立功受獎的幹勁。


    當然,這裏麵肯定不包括司馬家的溫縣兵馬、還有司馬駿、司馬倫的部下。


    ——


    有犧牲才有所得。


    張護雄的戰死,無當飛軍的斷後,為薑維的突圍贏得了時間。


    從龍門主戰場好不容易脫身之後,薑維率部朝西北方向疾進,按照周巨給出的行軍建議,弘農方向的晉將胡奮已經被調動,隻要抓住晉軍各部之間溝通不暢的間隙,漢軍從晉軍的重圍中穿插出去,還是有可能的。


    當然,這可能性頂多也就二到三分,再多了已是不能。


    失去了無當營這支主力後,薑維的這支先遣軍已經元氣大傷,包括了親兵營、參謀、輔兵等一幹人等在內,薑維手裏還有二千餘人。


    如果龍門這樣的戰役再來一次,他們的結局就是全軍覆沒。


    茅津渡。


    薑瓊伏在渡口不遠的河汊裏,在他的身後,是五條收攏來的運鹽船。


    說來也是運氣,這些鹽船本來在黃河的北岸渡口停靠,但劉弘情急要渡河來勤王,到了南岸之後,劉弘軍主力部隊急趕向洛陽,剩下守衛船隻的輔兵采鹽是一把好手,打仗則是外行,被薑瓊揪了個機會,成功打劫了一個小船隊。


    有了船隻可以渡河,薑瓊也是喜不自勝,連忙派了親卒向薑維、周巨報告情況。


    這一路上又要避開晉軍的視線,又要觀察漢軍突圍的方向,若不是在大漢軍校裏學到的本領,薑瓊隻怕應付不過來。


    薑維一路北來,在弘農與胡奮、劉弘又拚殺了一場,按正常情況來講,薑維這一支殘軍根本不是兩部晉軍精銳的對手,但不知怎的,張雄的事情傳到了胡奮、劉弘及所部將士的耳朵裏,這下子晉軍士氣一下子跌到了最低點。


    “和薑維硬拚,要是戰死了,豈不是和張雄一樣,落一個淒慘下場?”胡奮心中戰意大退,他已經有所耳聞,女兒胡芳在戰場上險些闖禍,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不會得到寵幸。


    要是後宮不能得寵,那他胡家就隻能憑軍中的硬實力扛過艱難日子了。


    有軍隊在手,他胡奮就不怕誰。


    大不了,領兵投了新漢,至少聽說趙廣為人處事還算公平。


    劉弘是司馬炎的少年同窗,他倒沒有胡奮那樣保全實力的想法。


    但他手底下的鹽兵卻不幹了,這些鹽兵本來就拖家帶口的,他們平素指望的,是采鹽換了財帛糧秣,養活一家老小,而現在被劉弘帶上戰場,要是死了,那老婆孩子就都不是自己的了。


    “司馬家,真不是個東西?”一眾鹽兵私底下暗罵出聲。


    這一年來,司馬炎每抬高一分鹽價,他們這些鹽兵的收入就降上一分,其中原因就是需求對象少了,吃得起解池鹽的人少了。


    草原上的遊牧部落麵對晉國高昂的鹽價,也在不停的尋找新的供應渠道,壟斷確實能帶來短期的收益,但壟斷又會逼迫別人尋找新的替代渠道。


    司馬家的晉國,在看似繁花似錦的泰始之治表象背後,隱藏的是重重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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