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聖明!隻是此事恐怕不止是縱火栽贓,想要更改國策這麽簡單。”站在一旁久久未發一言的許徽舟緩步而出,跪下道:“臣許徽舟,檢舉縱火之人顛倒黑白,曾汙蔑忠臣良將,傾覆我朝社稷!”

    這番話擲地有聲,說得在場的眾人登時白了臉色。

    要知道新朝初建,最為擔憂的便是有人顛覆社稷,連皇帝都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那主審官被嚇得臉色煞白,忙道:“許徽舟,你要慎言!”

    許徽舟看向皇帝:“陛下,臣當初曾受父命在軍中任職,那時,也恰逢那隊宣府軍看到蕭將軍出現在敵軍陣營。”

    皇帝道:“這和此次火情有關係麽?”

    “這次火情乍看是天災,其實是有人故意縱火,而目的是為了滅口當時抵死也不誣陷蕭將軍的人,大火過後,此事的真相便再也無人得知了!”

    話音一落,周遭登時陷入寂靜。

    周遭的官員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跟鵪鶉似的縮著頭。

    本來以為是旁聽一場讓殿下收手的天災案子,竟然扯到了當年的陰謀上,還……似乎聽到了不得了的內幕。

    主審官察覺出此案已超出自己審問範圍,怯怯的看向皇帝。

    皇帝麵如寒鐵:“誣陷?”

    “臣當時恰在軍中,湊巧撞破了此事。當時據軍中之人稱,他們有一隊人馬都看到了蕭將軍曾出現在敵方陣營中,共同上奏才使得朝廷深信不疑。”許徽舟道:“但朝廷不知道的是,那隊人馬上奏前,曾有十幾人受盡折磨,最終“死於瘟疫”,而這些人,恰是寧死也不願共同上奏,誣陷舊主之人!”

    “放肆!”還未等皇帝出言,燕平榮已經冷聲道:“這案子牽扯重大,當時早已人證物證俱在,你此時借天災編造這番謊言,許徽舟!你就不怕許家被牽連嗎!”

    許徽舟冷笑道:“我說的話句句屬實,又有何可懼?反倒是那些極力遮掩此事真相的人,此刻正在心虛中擔驚受怕吧!”

    說著,還一臉睥睨的掃過燕平榮。

    “你……”燕平榮登時氣的直咬牙。

    皇帝半晌沒有說話,眼神一轉看到了站在一側的蕭棣,想起他前幾日挨鞭子受委屈的事兒,不由沉吟道:“蕭棣,此事你如何想?”

    蕭棣雙眸沉冷,聲音平穩道:“此事有關朝廷清譽,若不查個水

    落石出,恐怕會讓邊關將士寒心。”

    這番話不是以蕭家人自居,而是站在臣子的角度上去為皇帝著想,又想起蕭棣和其父關係寡淡的傳聞,倒讓皇帝心裏少了幾分忌憚。

    即便蕭棣不說這番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皇帝也不能糊弄過去,聽罷這番話,隻能點點頭道:“許徽舟,你言之鑿鑿,又有何證據?”

    許徽舟巴不得皇帝說這句話,朗聲道:“聶校尉和臣也一起來了,他一直在蕭將軍身畔,贏了不少硬仗,他也在那隊宣府軍中,陛下將他叫上來,一問便知。”

    皇帝擺擺手,立刻有人將聶校尉帶上來。

    “陛下。”來者是個挺拔的中年人,一身布衣,在人群裏並不打眼,隻有氣質中的冷肅,透露著他曾經的身份:“屬下隨將軍出征之前,您還曾親手嘉獎過,結果……就是那次出征,蕭將軍再也沒有迴來……”

    皇帝認出了他,皺眉道:“蕭賀不是已經投了敵軍麽?”

    “陛下,將軍的屍骨雖然難辨,但隨身行囊,卻也能看出身份,當時我們和敵軍力戰不敵,將軍被包圍才……”聶校尉冷冷的眼眸掃向周遭眾人:“將軍力戰到最後一刻,隻是有些心思叵測的人,他們欺上瞞下,非要屬下在那陷害將軍清白的奏折上簽字。”

    “屬下抵死不從,他們……他們竟然給臣暗中下藥,還說是臣得了瘟疫,這些人隻留下了聽從他們話的將士,抵死不從的都在幾日之內無緣無故得了瘟疫……

    “說到底,這些人隻是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滅口罷了。”

    燕平榮望了一眼丞相,登時臉色都變了:“陛下,就算此人曾是軍中之人,也是口說無憑,陛下也不能聽他一麵之詞。”

    皇帝麵色陰沉,看不出他在想什麽:“你是說,那上百個聯名上書,說是在敵軍中看到蕭賀的人,都是在騙朕?”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隻能欺軍。”聶校尉看向皇帝道:“而且,那些人還說……說這是陛下的意思,說陛下即將稱帝,忌憚蕭家功高震主,我們簽了這名字,是體察聖心,屬下若拒不聽從,便是抗旨……”

    “我們都是軍中之人,也沒人如何知道其中的過節,有些是將軍的親軍,自然不會聽從,而其餘的軍士被他們連哄帶騙,一個個都答應了下來。”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將那些人傳喚來,但是據屬下所知,當時那隊人馬,有不少都在隨後的作戰中死去

    。”

    周遭陷入一片寂靜。

    聶校尉雖然沒明說,但誰都知道言外之意是有人在滅口。

    皇帝低聲對身邊的嚴晶耳語幾句,嚴晶會意,立刻去拿了最近幾月陣亡將士的名單。

    翻開一開,裏麵十有八九,都是那些曾經“看到”蕭賀在敵方現身的人。

    皇帝麵色森寒的坐在上首,他是忌憚蕭家,但蕭賀當時已死,隻留下一個十幾歲的蕭棣,即使在戰場上展露了頭角,他也不至於因為忌憚一個子侄輩的人自折身份。

    他已是皇帝,要壓製蕭家的遺孤,多的是法子。

    當時看到那麽多人簽下名字,說自己親眼目睹,皇帝是真的相信,蕭賀早已經投敵了。

    可誰知是背後有人耍弄他,甚至還冒著皇帝的名義,去說服那些將士。

    是誰給這些人膽子,讓他們敢詆毀一國之君,還肆無忌憚的在離世的將軍身上亂扣帽子!?

    皇帝合上名單,語氣已經令人生畏:“當時在軍中,是誰在遊說你們?又是誰敢誣陷軍中之人得了瘟疫?”

    聶校尉立刻報出兩個名字。

    皇帝聽了,雙目灼灼的看向燕平榮:“據朕所知,這兩人和你私交甚篤,你還多次在朕的麵前舉薦他們!?”

    燕平榮額上已經冒了一層冷汗:“這……是……”

    皇帝淡淡道:“朕記得你還曾是蕭賀的下屬,事發之後,你還多次向朕進言,說蕭棣是個禍害,不能再留!?”

    燕平榮跪在地上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

    皇帝冷笑道:“說朕忌憚蕭家功高震主那番話,也隻有朕身邊的近臣才有膽量編造,燕平榮,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猜測起朕的心思!”

    “臣什麽都不曉得啊!陛下!”燕平榮跪下道:“臣隻是和那二人同在軍營時一起打過仗,才親密些,他們二人幹出的混賬事,臣一概不知啊皇上!”

    許徽舟還想再說什麽,看到蕭棣的眼神,卻咽了迴去。

    果然,這番辯解反而激得皇帝冷笑道:“如今想來,你當時又對朕說軍中的疫病應及時處理,不易擴散,又上旨將那隊宣府兵拆散……燕平榮,朕還真看不出你有此心計啊!你要的證據朕一查就有,你還要繼續欺君嗎!”

    燕平榮臉色煞白:“臣……臣也是為了替陛下排憂解難……”

    皇帝厭棄的掠過他,聲音冰冷

    :“先把他帶到詔監獄,好好查查!查清楚,莫要隱瞞!”

    燕家也有爵位,但皇帝對他已然厭惡,絲毫沒留情麵。

    話音剛落,已經有錦衣衛準備將他拖下去。

    燕平榮真的急了,他叫這麽多人來,本來是為了見證謝清辭查糧收地的終結,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竟然把之前的案子給牽扯出來了。

    燕平榮素來不細心,他萬萬也不會想到,聶校尉非但沒死,還和謝清辭等人混跡到了一處。

    眼看錦衣衛已經要來拖拽自己,燕平榮也顧不得身上的爵位了:“冤枉啊!臣……臣冤枉!”

    說著不由得將眼神移動到丞相臉上。

    他一直在為丞相辦事,抓他的時候丞相卻一言不發!

    這不公平!

    心裏這麽想,看到丞相給了他一個眼神,燕平榮立刻熄聲。

    畢竟……隻要丞相不倒,還有人會安撫他救他。

    如果丞相再被牽扯,那救他的人也就沒了。

    燕平榮隻能忍了忍,沒有開口說話。

    處理完燕平榮,皇帝的眼神落在蕭棣身上。

    少年始終沉默,但身影利落挺括,再配上劍眉心目,神色在冷戾中有幾分雍容。

    蕭棣雖被安在了流雲宮,但還是長成了矯健高大的模樣。

    比所謂燕家的後輩小子穩重肅然多了。

    蕭棣之前打過不少勝仗,若對朝廷一心,倒是個能用的人。

    隻是父親被人誣陷,自己又經曆了這麽多事兒,難保他此刻沒有怨氣。

    想到此,皇帝看向蕭棣道:“蕭棣,你認為此事要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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