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兄再愚笨,動動腦子也能想明白。

    皇帝雖疼愛謝清辭,但那也是有限度的,若挑釁幾句便能引得謝清辭身畔的東宮衛動手,想必陛下非但不會惱怒,反而會曉得這是打壓太子勢力的好時機。

    說不定還會覺得這是自己給他的生辰禮。

    但眼下出手的是蕭棣,一個已經淪為皇子親衛的蕭棣。

    不管是對皇帝,還是對自己,此事都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價值。

    自己反而成了一個不知輕重,大鬧陛下生辰的人。

    安長兄能看出陛下眼眸中閃過的一絲厭煩,登時渾身發冷不敢再言語。

    事情本不該是如此!安長兄恨恨地想——

    是蕭棣!

    若不是蕭棣出手,東宮衛早晚會看不下去,隻要他們上前阻攔,便是他安家和陛下心有靈犀,從而立功的機會……

    可眼下……那小畜生當著眾人的麵把自己扔到水裏,等到的卻不過是罰跪幾個時辰的處罰。

    安長兄眸中溢出戾氣。

    此事不能如此輕輕揭過!他定要那叛賊付出代價!

    這在此時,謝清辭下橋走來,跪地向皇帝請安祝壽。

    皇帝瞥了謝清辭一眼,道:“你的人,在朕的壽宴上對安大兄出手,朕罰他去殿外跪三個時辰,清辭沒有異議吧?”

    聽到這個處置,謝清辭微微鬆了口氣:“謝父皇恩典。”

    蕭棣冷冷侍立一旁,明明在議論對他的處置,他卻麵無表情默不作聲。

    也是,如今的蕭棣在上位者麵前又能申辯些什麽?別人受了小傷,他付出的代價也許就是半條命,今日的結果,已經是皇帝開恩。

    可他還是出手了——像隻捍衛領地的小馬駒。

    謝清辭抬眸望向蕭棣轉身而出的背影。

    大殿熱鬧溫煦,輕婉的絲竹聲如水波蕩漾,蕭棣的背影卻如崖壁上孤戾生長的野鬆,和前來祝壽的人們好似處在兩個世界。

    此處春風和暖,有聲有色。

    他的世界,天寒風疾,寸草不生。

    隻有他孤孤單單的一個。

    “父皇……”謝清辭望著蕭棣即將走出大殿的背影,忽然轉過頭:“沒有管教好蕭棣是兒臣之過,他以下犯上,父皇已是開恩,兒臣無顏請求赦免,隻是——他出手亦是為了兒臣,宮宴……尚未開始,

    兒臣先去殿外自省,再來父皇膝下承歡。”

    蕭棣腳步一頓,隨即又大步向前走。

    謝清辭竟然不分場合的想要跟來?

    這種時候,按他以往的性子,不是該在他那皇帝老爹麵前示好撒嬌麽?

    竟然……要跟他一起去殿外?

    做這等毫無用處之事,豈不是……可笑麽?

    蕭棣麵色冷淡,掌心卻不由得緊握。

    大殿外空曠的青石磚地上,二人一站一跪。

    蕭棣瞥了一眼謝清辭,果不其然,小殿下的身子在日頭下搖搖晃晃,眼看要站不穩了。

    他哪兒是這種苦頭的人?

    跪三個時辰,即使腿上舊傷未愈,蕭棣咬咬牙也不會覺得難熬,但此時看著謝清辭勉強站立的模樣,心底登時湧出焦灼。

    “站不住了?你跟來除了自討苦吃又有何用?”蕭棣語氣仍舊冷冰冰:“殿下,下次做事之前請權衡好利弊。”

    “你還來教我做事?”謝清辭一點兒不惱,偏頭看向他:“那你倒是說說,你對安長兄出手,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你……”

    蕭棣憋了半晌,卻無話可說,扭過頭,幹脆不理他。

    那一瞬間,他哪還顧得上想好處,內心翻湧的殺意難以控製,恨不能上前把人撕碎。

    身側的小殿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發出陣陣輕笑。

    像是春風下拂過衣袂的柳枝,柔軟到讓人心生眷戀。

    該來的人都已經到了,禦道很清淨,殿外除了侍衛,隻有他們二人的身影。

    謝清辭垂眸,心緒漸漸平靜。

    “喲,這青石板又冷又硬的,滋味不好受吧?”燕銘帶了幾個安家的錦袍少年特意過來,嘲諷的看向蕭棣:“腿上的傷好全了,又敢在爺麵前招搖了?”

    一聲輕笑響起,謝清辭奚落道:“燕銘,這話該說給你自己吧,怎麽?脖子不疼了,吃的教訓也忘了?”

    燕銘本是仗著皇帝賜罰的時候,才敢來蕭棣麵前挑釁——量他也不敢動彈出手。

    可誰知被謝清辭一語道破囧事,他的麵子登時沒了。

    “殿下……清辭!”燕銘瞪大了眼:“你不是最愛和我一同欺負這小白眼狼麽,還說進京了更要讓他吃苦頭,你如今怎麽……”

    蕭棣眉心微動,豎起耳朵。

    “我和你怎麽一樣?”謝清辭總不能說那是劇情自己在走,隻得硬著頭皮解釋:“我之前胡鬧,那是年少無知的玩笑,燕銘,你還當真要旁人性命?你都要加冠了,難道還不能明辨是非麽?!”

    謝清辭不能理解劇情為何那麽設定,也解釋得一點都不讓人信服。

    可他卻未注意到,身畔人那雙素來冷戾的眸子卻溢出柔情。

    蕭棣登時全想明白了。

    謝清辭那時還小,人又單純驕縱,踢他兩下打他兩拳有什麽要緊?

    自己怎麽能將真性情的小殿下和燕銘這惡毒陰私的畜生相提並論呢?

    如今再迴想,謝清辭打他的那兩拳一點兒不痛,倒像個小奶貓撓了他幾爪子,酥酥軟軟的。

    蕭棣迴想那滋味,非但不氣惱,反而輕輕翹起唇角。

    燕銘看到蕭棣麵帶笑意,氣得臉都扭曲了,上前道:“哼!若不是陛下今日生辰,蕭棣,你早就沒命了!”

    謝清辭立刻又迴敬了燕銘幾句。

    沒曾想小殿下看起來沒什麽鋒芒,吵起架來卻口齒伶俐,絲毫不輸。

    蕭棣垂下眼眸,胸膛深處,那春風不度,早已僵硬的地方,緩緩滋生出柔軟的藤蔓,牽拽包裹住他跳動的心。

    壽宴的大殿上,太子謝華嚴突然上前,直道安大兄受驚一事和橋上東宮衛過多亦有關聯,跪請裁撤東宮親衛。

    皇帝內心自然大喜,兒子如此善解上意,竟挑了份最好的壽禮呈了給他。

    喜悅之後,望著長子沉靜的側臉,暗暗歎了口氣,心底反而湧起愧疚。

    長子性子端肅,嚴於律己,事君事父皆極為恭敬守禮,從小也是個為他人著想的。

    那……是不是自己這個父親,過於苛刻了?

    謝華嚴輕抿杯中酒,腦海中卻閃過蕭棣的模樣。

    眾人都去救安長兄,他卻清冷的站在橋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看到自己走近,他反而壓低聲音道:“殿下,此事針對的是您。”

    “與其讓旁人出手,不如自請裁撤。”蕭棣依然是局外人的冷漠:“東宮衛總有不守規矩之人,親自裁撤也是好事。”

    “這也是殿下為陛下祝壽的心意。”

    看似無意的三言兩語,卻將人心看得通透。

    謝華嚴若有所思的垂眸。

    看到安長兄鬧事他也有過猜想,但短短瞬間之內,蕭棣卻能反守為攻,借此事讓他裁撤東宮衛中旁人安插的眼線,一舉掌控局麵。

    蕭棣對人心的算計,對局勢的掌控都讓謝華嚴大為意外。

    自己的幼弟向來是個心思單純的,身畔有個既縝密又兇悍的狼崽,也不知是福氣還是禍事?

    殿外,燕銘和謝清辭互相冷嘲熱諷了半晌,沒討到便宜,悻悻離開了。

    蕭棣看向謝清辭。

    若是沒有謝清辭,自己會沉默的承下這一切,他生性孤僻倨傲,對這些狂吠向來不屑一顧,但今日才曉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側,趕跑那些可恨之人,是件多快意的事。

    小殿下站在那裏,和他一同分擔著嘲笑和奚落,盡力的袒護他。

    不該這樣的。

    蕭棣握拳,眼底再次升騰起如冰刃般的戾氣。

    那些狗東西不配在謝清辭耳邊狂吠。

    他要淩駕一切。

    將身側這個驕縱又不能吃苦的小殿下護在身後。

    蕭棣跪在宮廷外的磚地上,陽光斜照,拉長了少年的影子。

    幾個宮人簇擁著一個內監走過來,內監懷裏抱著個喝得醉醺醺的十二三的男孩子。

    是楚王。

    楚王聽了燕銘的鼓動出殿,看到蕭棣果真跪在地上,掙紮著要下來。

    “這青磚地上還有砂石呢!”抱著楚王的內監踢了下石頭子,勸道:“我們小殿下的腳都要磨破了!”

    “本王偏要下來!誰敢阻攔!”楚王趁著醉意,霸道的喊了一聲,從太監懷裏跳到地麵。

    楚王知道謝清辭嬌養,便也有樣學樣,今年已經十三歲了,還讓大太監抱在懷裏。

    謝清辭見此情景,卻不由得緊蹙眉心,他是身子不好,不得已才讓人抱一段。

    楚王年紀不大,卻養了一身刁蠻驕橫的脾性。

    以後豈不是要廢掉?

    謝清辭還未開口,一個尖銳的砂石攜著風襲來,準而狠辣的踢在了蕭棣膝頭。

    謝清辭曉得他腿上還有傷,心裏頓時一抽。

    楚王一臉囂張的站在不遠處,腳下還踢著小石子:“三哥,聽說你專門為了陪這小白眼狼才來殿外,還為了他和燕銘吵?”

    謝清辭皺眉,他曉得蕭棣有多睚眥必報,楚王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來觸

    蕭棣的黴頭……

    謝清辭望著尚且年幼的弟弟,冷冷道:“謝榮,你走路腿腳疼?”

    謝榮抬起下巴看他:“對啊!”

    謝清辭哦一聲:“你把石頭踢到別人膝上,他就不痛嗎?”

    “他?他怎麽和本王比?”楚王輕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蕭棣,搖搖晃晃道:“留他一條命都是父皇開恩,本王讓他疼一下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劃重點:媳婦兒打兩下沒關係,那是天真驕縱,是小奶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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