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燈光暗淡,一切都陷入死寂。

    許星垂著眸,害怕抬頭會觸及到顏詞的視線馬上逃走,許久沒有聽到答複,她的手下意識攥緊了衣擺,白色羊毛裙擺上染上一層薄薄汗漬。

    顏詞盯著垂著頭的許星,眸子像染了墨一般深。

    半晌,他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指尖在上麵輕輕點了幾下,一篇時事新聞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他將手機遞給許星。

    反著光屏幕上的黑字刺激著她的瞳孔,她閉了閉眼,卻怎麽也說不出話。

    屏幕上,是一篇轉載的文章,上麵寫著,顏氏集團已經成為灣洱市的龍頭企業。

    不穩定未免太過可笑。

    “許小姐平日裏不看新聞的麽?”

    他手插/在西裝褲袋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嗓音低沉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許星的臉色在那一刹那變得蒼白,她除了更加用力地攥緊自己的衣服,沒有一點辦法。

    太過用力的原因,她的指尖泛出青白。

    哪裏可能顏氏一月前還是岌岌可危要倒的狀態,現在就是灣洱的龍頭企業了。

    究其所有,不過是拒絕她罷了。

    不過她也完全沒法怪顏詞一分一毫。

    她一遍又一遍地將他所有的傲骨折斷碾進肮髒的泥土裏,是這樣的結果,也是情理之中。

    但感情永遠也不受理智控製。

    心像是被絲線纏繞著,線一圈一圈收緊,就連唿吸都困難。淚水無意識地湧出在發紅的眼眶裏來迴徘徊。

    “這次紆尊降貴來找我,”顏詞坐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是想要念菱麽?”

    他勾唇輕笑,眸中卻一片冰冷:“可以啊,兩千萬,我把念菱那塊地賣給你,就當是我們以前相識一場的人情。”

    淚水快要掩不住,許星幹脆放任它們一點一滴地流下,劃過白皙的臉頰,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顏詞。”她忽然笑了,眸中淚水在光的映襯下像是破碎星光。

    “我們最後隻能這樣麽?”

    她的聲音雖然帶著哭腔卻平淡清淺,沒有怒更沒有怨。

    如果結局注定是這樣,那就算了。

    她不求了。

    顏詞眉眼像是含了冰,看見許星落淚的模樣眼底的那片黑色破裂一瞬,不

    過下一瞬就恢複如常。

    她一貫會這樣。

    一遍一遍將他騙得團團轉以後再毫不留情地將他甩掉。

    “你說一句。”顏詞突然說。

    許星淡淡說:“說什麽?”

    顏詞勾唇,眸中卻並無一絲笑意:“許星,你求我一句怎麽樣?求我一句,我就把念菱給你,永遠給你。”

    我也給你。

    你求我一句,我就再相信你。

    跟在你身後,即便最後你會再騙我一萬次。

    我都心甘情願。

    即便是騙我的也好。

    許星理了理內心的情緒,淚水止住,又是平日裏淡然的模樣:

    “念菱我還給顏氏,但還請顏總給我一個星期讓我將裏麵的展品處理一下。”

    如果一段感情需要求,那她寧願將這段感情停留在它最美好的時刻。

    顏詞眸底的那一抹黑色被打碎,他放任自己走到許星麵前攥緊她的手,許星有些吃疼,眉頭輕輕皺了下。

    “我記得,那個念菱是你祖母留給你的,對你來說很重要?”

    就算是這麽重要,也不願意在他麵前服軟麽。

    就算是假的也好。

    許星盯著手腕上的紅印,忽然抬頭對上他的眸子:“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相比一定要保住念菱,或許祖母更希望我幸福。”

    頓了頓,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如果,我說我來找你不隻是為了念菱呢?”

    許星緊緊盯著他的眸子,努力想要從中看出些什麽。

    但一切都是徒勞。

    他的眸子深得像海,什麽也看不清。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擅長表露情感的人,這已經是她能邁出最大的步子。

    室內一片安靜,連彼此的唿吸聲都清晰可聽。

    大理石桌麵上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顏詞放開她的手腕走過去接電話,許星趁這個空隙走出了包廂。

    她好像明白了,破鏡已經破了,無論怎樣重圓都會有裂縫,無法掩蓋它曾經破掉的事實。

    會有猜忌,會有懷疑,永遠不會像年少感情那般真誠熱烈。

    門外寒風瑟瑟,涼意順著皮膚似乎要滲透進骨子裏。

    昏黃的路燈下,許星一步一步走著迴家,一輛純黑色

    的邁巴赫隔著一段距離緊緊跟著她。

    溫暖的車後座,江嶺的聲音從手機裏響起。

    “兄弟,你這是何苦呢?人家小姑娘都主動了,你還在這邊裝大爺,有意思麽?你是打算單身一輩子麽?”

    江嶺的聲音劈裏啪啦的,像是炮仗一樣。

    顏詞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語氣不善:“我有錯麽?她當年那麽狠心地拋下我,我隻是想讓她哄我一句,一句就行。”

    他的眸光緊緊地鎖著冬日裏的那抹身影。

    粉白相間的羽絨服快要到腳踝,鴉羽似的黑發垂在腰際。

    她走在馬路邊緣的凸起路緣石上,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似乎害怕從那上麵掉落下來。

    就像是從前一樣。

    她總愛走路緣石,他害怕她摔跤,便總是扶著她。

    可能是太冷了,她伸手攏了攏身上的羽絨服。

    “喂,詞哥?你人還在?我們是男人,忍一點又怎麽樣,她們是女孩子,不可以老是讓她們低頭來哄你的。”

    情場高手江嶺看到自己的兄弟如此不開竅便有些無奈。

    “行了,我知道了。”說完,他就把電話掛斷了。

    顏詞手肘撐著窗戶,神情晦暗不明。

    在看到第三次許星伸手攏羽絨服時,顏詞讓司機到許星身邊停下。

    他將咬著的煙碾進煙灰缸裏,火星熄滅。

    車窗打開,車內濃鬱的煙草味散了大半。

    外邊實在是太冷了,一陣冷風刮過,許星又攏了攏身上的羽絨服。她吸了吸鼻子,覺得頭有些暈。

    看來還是要打個車。

    她將手機打開,找到打車軟件打了一輛車,司機師傅離這裏很近,大約五分鍾就會到這兒。

    為了方便打車師傅找到她,她幹脆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輛車從許星身邊劃過,之前下了幾天雨,地上一片泥濘,車速太快,一道汙泥染上了她純白色的褲子。

    許星微微皺了皺眉,便從包裏取出一張濕巾,蹲下輕輕擦拭著染上泥的地方。

    越擦泥反倒暈染地更開,她歎了口氣,抬眼卻發現方才肇事的車輛並沒有走。

    黑色不透明車窗慢慢搖下,露出一張線條流暢的側臉。

    “上車。”

    他的語氣有些冷淡。

    許星愣怔了一瞬,隻靜靜地看著他。

    路燈昏黃的燈光落在她的眉眼,添了幾分柔和。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聲音嘈雜地不行,可這裏的時間卻像是靜止。

    男人打開車門,微微傾身,向蹲下的女孩伸手。

    女孩握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跟著他走進車內。

    車上很暖和,許星穿著厚重的羽絨服,臉頰有些泛紅,額角都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她瞥了眼身旁顏詞。

    他隻穿了件白襯衫,頂上兩顆扣子解開,露出漂亮的鎖骨。他緊緊闔著眼,似乎沒有打算為突然停下車做解釋。

    電話響起來,許星下意識按了接聽鍵。

    憨厚的司機大叔操著一口口音極重的灣洱話問:“小姑娘啊,我到了,你在哪裏啊?”

    她沒有開免提,但車內太靜,大叔聲音又太大,許星覺得顏詞肯定是聽到了。

    但他依舊闔著眼,沒有一點反應。

    但方才確實有些鬼迷心竅,她明明都叫了車,幹嘛還要坐他的車。

    “喂,小姑娘,你還在嗎?”

    許星連忙道:“不好意思啊,師傅,我朋友臨時送我,實在不好意思......”

    她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掛掉了。

    小區到了,許星看著身旁依舊闔著眼的男人,問:“為什麽送我?”

    她有些緊張。

    她想要一個答案,卻又有些茫然,她究竟要的答案是什麽。

    顏詞依舊闔著眼:“順路。”

    “好,謝謝。”許星說完便下了車。

    直到車門關閉的那一瞬,顏詞睜開眼,隔著玻璃窗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縮小,直到徹底消失在漫長的黑夜裏。

    再也看不見任何人,顏詞淡淡說:“開車吧。”

    “去哪裏?”

    “迴青羽灣。”

    車子掉轉車頭,往截然相反的方向駛去。

    她和他,從灣洱的地圖來看,位於城市的兩端,最東和最西。

    --

    許星迴到家時,陸月梨正癱在沙發上看電視,一看見許星迴來,她立馬飛撲過去給了一個熊抱:

    “怎麽樣,順不順利呀?”

    許星將包隨

    意放在衣帽架上,便也整個人懶在沙發裏:“他不要我了。”

    陸月梨:“???”

    這怎麽跟她想的劇本不一樣,在她心中,許星今晚就應該和顏詞和好,然後恩恩愛愛馬上結婚。

    如果再拖,她可能都看不到許星穿婚紗的樣子了。

    “那接下來怎麽辦?”陸月梨問。

    “唔,念菱可能保不住了,我打算到祖母墓前祭拜一下,希望她可以原諒我這個不肖子孫。”

    “抱抱。”許星張開手,陸月梨一把將她抱住。

    她抬眼看著牆上的鍾的時間不停流逝,突然腦海有些空白,下意識問:“如果再來一次,你想改變哪個瞬間?”

    “當然是再也不去天中,啊不,我是想遇見你的。”

    “你呢?”陸月梨反問。

    “我會迴到三年前,我會把那段視頻交給警察。”許星說。

    犯錯的從來隻是他們。

    所以受懲罰的憑什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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