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行把粥喝個精光,稍微覺得胃裏頭有些著落。閑來無事,便四處轉轉,打量著接應的小宅子。

    他剛走到前廳,就聽見叮咚一聲響,緊接而至的是黃鼠狼心疼地“哎呀”聲。他一聽就忍不住扶額了,果然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啊……

    他想起慕顏情說的,估摸浮蘇也和它一塊兒迴來了,便主動出去搭把手。果然,又是兩麻袋的東西。

    雲鶴行替它將身上沉甸甸的麻袋提起來,這會兒這隻黃鼠狼精才終於從麻袋的遮掩下露出它本來的麵貌。

    “你們這迴又搬了什麽東西迴來……我的天,這次的也太沉了吧?!”雲鶴行掂量了下手裏的重量,吃驚道,“你這隻老鼠是去偷了人家的糧倉啊?”

    黃鼠狼便要不服氣了:“老夫我好歹也活了幾百年了,沒點積攢你覺得合適嗎?!你這個人啊,就是沒有浮蘇好,你看人家,幫忙便幫忙,一句廢話都不說!”

    雲鶴行瞧了瞧它,又瞧了瞧浮蘇。浮蘇也看過來,朝他頷首。雲鶴行見他反應,知道他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啥的,立刻就喜笑顏開,也就不還黃鼠狼的嘴了。

    他們合力將寶貝都搬倒雲鶴行的房內,暫時先擱在此處。

    黃鼠狼打定了主意跟著他們,這迴就沒有立刻去拆它的包裹,反倒是三步並兩步地爬上八仙桌。

    飛快地將身上的毛都捋順了,清了清嗓子:“我想你們都應該知道,妖市那邊我是迴不去的了。我今日苦思冥想,終於決定了自己後麵的歸宿——”

    “你不會是想要跟著我們迴南淮都吧?!”

    黃鼠狼露出誇張至極的驚訝表情:“雲家公子,我看你骨骼驚奇,天資聰慧,不如跟著我學算命吧!”

    “他已經是我的徒弟了,你個老鼠找死嗎?”雲鶴行還沒開口拒絕呢,白淵疾風似地從玉玦中撲了出來,直接將黃鼠狼壓在身下。

    黃鼠狼眼珠子都要被它壓凸了,勉為其難地掙紮著否認,才勉強逃過一劫。

    它從白淵的魔爪下爬出來,連喘帶咳:“我隻是跟雲公子你開個玩笑……別當真……千萬別當真……”

    它還想說些什麽,話一出口那邊的白淵就裝腔作勢地朝它揮了揮爪子,嚇得它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還好浮蘇及時出聲阻止了這場沒完沒了的鬧劇:“帶你迴南淮都不是不行,隻是我們要知道你是誰。”

    “這是自然。”

    黃鼠狼離白淵遠遠的,“咳咳,先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大名——黃天朗,啥意思我不記得了。另外最近突逢變故,丟了不少記憶,所以也沒別的可介紹的。”

    雲鶴行差點沒抄起它帶來的寶貝青銅壺敲死它。黃天朗抱著腦袋東竄西跳,大喊著:“我說的話千真萬確,你即使要撬開我腦袋瓜子,也找不到你想知道的東西啊……”

    不知為什麽雲鶴行總是能和白淵、黃鼠狼它們打成一片。浮蘇目睹眼前的一幕幕,腦海裏想起了“熱鬧”這個詞,有些特別,還有些新鮮。

    “雲鶴行!你要知道我可是付出了一些代價,才能脫離妖市的……”黃鼠狼手腳並用,一眨眼的功夫,就從床邊躥到浮蘇腦袋上。

    浮蘇被它壓得腦袋都不能動了,可腦子裏頭仍是轉得飛快:“是和那兩盞燈有關?”

    “哎……這是交換,我隻能留下一樣東西,但你們真的別問了,我可一點都不記得……哎!雲鶴行你放開我!”

    雲鶴行才不願意這隻臭老鼠踩在浮蘇頭上呢!他將黃鼠狼抓下來,手卻被浮蘇按住。那不是輕輕地拍一下,而是直接握住他的手。

    雲鶴行一愣,手勁瞬間就鬆了,黃鼠狼像沒握住的茶杯,猝不及防直接摔到地上。

    浮蘇若有所思地望著那雙一動不敢動地手,片刻才放開,低聲說道:“先說正事。”

    他將那片鱗片放到白淵麵前,白淵湊過去嗅了嗅,立刻就認出來了:“騰蛇的鱗片?!而且上頭還有別人的血味…你在哪裏撿到的?”

    “妖市,之前靠近爆炸的地方。”浮蘇瞟了一眼黃鼠狼,“你認得嗎?”

    黃鼠狼抓起那片鱗片細看,遲疑道:“好像認得…但不記得……如果是我不記得的話,那應該是和妖市的背景有關。”

    “蛇的話……莫非是黃鼠狼以前提到的地仙?”雲鶴行靈機一動,立刻想到民間較為推崇的“五大仙”。

    “我還和你們提過地仙?!”黃鼠狼驚訝於自己居然會忘記這麽多東西。

    雲鶴行瞥了它一眼,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隨便一個攤主離開妖市,會有這麽多的規矩嗎?

    會需要將妖市的記憶留下來?假如黃鼠狼句句屬實,那它留下的記憶遠遠多於它在妖市內的所見所聞。

    雲鶴行覺得,假若它真的脫離妖市,那麽從前的黃天朗,極有可能是妖市的管理者之一。

    也許是它,代替了蛇仙。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座的幾位腦子靈光,心思通透,一下就明白了。浮蘇沉吟片刻,將一小袋香灰打開,放到桌子上。

    他初時隻是覺得奇怪鬆岩山房裏頭百步一個的香爐,在紫藤別院前他還特意檢查過香爐。今日陪黃天朗迴妖市,路過井口時一時興起,又去檢查了一下香爐。

    裏頭的香灰不像是米粒,也不是沙子,而是更加細碎的、像是貝殼被碾碎而成的顆粒。

    和曹桂清那邊因為重修曹府而整理出來的香爐如出一轍,浮蘇甚至在燒黑的府邸外牆便發現了這樣的顆粒。

    白淵撥了撥那小撮香灰,十分篤定地說:“這就是蛇鱗。”

    話甫一出口,白淵立刻意識過來,雲戚二人聽聞也俱是一驚。這彎彎繞繞,最終仍同之前所見的陣法如出一轍。而且顯然,這樣的陣應該還有兩個,也許更多。

    “迴去我就給師父傳信,請他留意這些事情。”浮蘇凝重道。

    白淵麵上平靜,點了點頭,而內心卻像被泡進冰水之中,從頭冷到腳心。

    再迴到四家族城,雲鶴行心裏七上八下的。這一迴和頭一迴去江陰不同,這一迴他可是結結實實的“離家出走”,不辭而別。

    慕顏情沒想到雲小公子居然膽子如此大,打趣地問他要不要去易遊閣呆幾天,做好思想準備。

    打趣歸打趣,家仍然是要迴的。

    雲青魚除了口不能言意外,其它也痊愈得七七八八,也就不需要跟著慕顏情迴遊意閣,自然是陪著少爺迴家找老爺認錯。

    給他們開門的小廝見到少爺就像是走在路上忽然撿到了金子一般,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二話不說就往裏頭跑,去給馮老管家傳話。瞧他那激動勁兒,就差沒有點鞭炮了。

    馮千山陪著雲天飛出來,雲鶴行這一迴倒是乖了,什麽都沒做,乖乖地站在爺爺麵前,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他垂著腦袋等了許久,對麵的人卻也久久緘默,耳邊隻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氣:“……平安就好……”

    這樣的反應出人意表,雲鶴行瞪大了眼睛猛地抬頭看向爺爺。雲天飛抓著拐杖,輕輕地敲了敲雲鶴行的衣擺,又指著雲青魚:“青魚也是。”

    雲青魚沒想到他也被記掛著,激動得也跟著少爺那樣瞪圓了眼睛,搗蒜似地點著頭。

    “你怎麽出去一趟迴來了,還是在

    我麵前還是這麽少言?”雲天飛苦笑道。

    雲青魚沒長得雲鶴行一般高,樣子也更小一些。被雲天飛這麽一說,他那眼睛瞪得更圓了,一臉緊張地瞟了雲鶴行兩眼。

    雲鶴行咳了兩聲,嗓音明顯緊了些:“爺爺,青魚這邊出了些意外,他現在說不了話了……我沒看好他,被人趁虛而入了……”

    聽了這話,雲天飛和馮千山臉色都變了。雲老爺子更是連忙踱到青魚麵前,托著他的腦袋左右仔細看了看:“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你給找大夫了嗎?”

    “浮蘇把慕師姐給叫來了,現在青魚身體是沒什麽大礙,就是嗓子應該是……”

    雲老爺子對遊意閣的情況還算比較了解,知道慕顏情的底子到底去到哪兒。

    聽聞慕顏情都被請動了,那必定是與彼界、法術有關的。

    看雲青魚如今這樣子,還是不能說話,那南淮都的尋常大夫們恐怕也是束手無策了。

    雲鶴行這一迴究竟是惹上了什麽人?怎麽就沒留意到有人對他們雲家的人動手呢?

    他這會兒才真的動了些許怒氣,又有些後怕:“讓你不打個商量就往外跑,還把青魚都給拐上,並且還沒有盡責保護別人的安全!”他每說半句,就狠狠地敲雲鶴行一棍子。

    三棍子下去,雲天飛氣喘籲籲,卻意外發現往日裏但凡挨打必會弄得雞飛狗跳的雲鶴行,此刻一動不動,低著頭受著他的責罰。

    “你這會兒不躲了?”

    雲鶴行緩緩抬起頭,對雲老爺子說:“爺爺教訓得是,是我的錯。”

    一旁的馮千山驚訝得挑起眉,見自家少爺眼中是難得的堅定和鄭重。

    作者閑話:感謝對我的支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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