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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這才拈須,作教書育人狀,正色道:“理者,萬物之所倚也,老夫自然是過來講理的。”


    既然講理,當然要有個講理的樣子,商羊舞站了起來,持主人禮,道:“老先生過門問理,敢請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者白恃名滿天下,一出麵,所有人都應該作久仰狀才對,不料這個小賊居然極認真地讓自己報名號,而用了“過門問理”四個字,好象眾人氣勢洶洶過來,是想向他求教似的。老者自是十分的不滿,又冷哼一聲,不願作答。


    “白石書院的橫山先生,隻要稍稍讀過書的人都知道。”老者身後的學生,適時作了搶答。


    “哦,原來是橫山先生,久仰”。久仰二字,此時才跚跚來遲,自是現得商羊舞誠然有些不足。


    “不知橫山先生這次洶洶而過,撞門而入,要同我講一個什麽樣的理?”商羊舞坐迴茶幾旁。悠悠喝下一杯惜年泡下的茶,笑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溫大人有錯,自然應該交由朝廷處理,聖俠先生如此私設刑堂,折辱溫大人,是否有辱聖賢之義?據說聖俠先生在越城煙渚樓上曾吟得一首好詞,想是飽讀過詩書之人,豈不聞‘君子之道,唯仁恕而己’乎?”橫山先生因為自感一身正氣,所以這番話說得字正腔圓中氣十足。


    商羊舞看向窗外,茶樓下的人越來越多,橫山先生問罪軻山聖俠這樣的事,足以讓全城沸騰,又豈會少了觀眾。茶樓內已經人滿為患,於是便都圍在樓下聽風聲。


    茶樓所有的茶座都己爆滿,有好事者還鋪開了筆墨,準備抄錄。


    軻山聖俠煙渚樓頭的那首詞,己成四處傳誦的名作,自然被讀書人視為才兼文武的少年名士。而橫山先生在晉國讀書人中享有極高的威望,這一次挾風雷而至,不知道會不會讓軻山聖俠歸心,而生出一段石頭城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的佳話?


    “橫山先生自是飽學之士,仁恕二字說得精當,在下想問一問,橫山先生來白石書院有多久了?”商羊舞收迴飄向窗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種問題,橫山先生自是不屑答的。


    商羊舞用折扇輕敲了數下茶幾,笑道:“一十五載春與秋,園裏桃花開未休。這是橫山先生的打油名作,想來橫山先生來石頭城有一十五個年頭了。”


    “你……..”橫山先生結舌氣急,身後學生都成了怒目金剛。


    “然則,溫大人為一城之父毌,家中財如山聚,而十七年間,石頭城凍餓而死者便有數千,這十七年,朝廷在哪裏?橫山先生又在哪裏?橫山先與溫大人共居石頭城一十五載,咫尺之遙,卻未發半句勸戒之詞,這,對橫山先生的仁恕君子的形象很不好啊,在下也喜歡作幾首打油詩,一向仰慕著作等身的橫山先生,為先生計,代為出手教一教溫大的仁恕之道罷了。”商羊舞又翹起了嘴角,淡淡笑道。


    橫山先生背上冷汗直流,今日被學生們竄掇,仗著一身正氣而來,一個不幸。就可能在這個小小的茶樓喪掉數十年的清謄,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少年,劍能殺人,嘴也殺得了人。橫山氣勢為之一弱,眼中生出幾分前輩對後輩的慈愛與期待,歎道:“溫如玉殘虐,不足為法,小公子天仙般的人物,且勿以暴製暴,生出一身的戾氣啊。”


    果然不愧大德先賢,眾人心中不免對橫山先生又多了幾分敬意。唯仁者能容物,愛親朋易,愛敵人難。商羊舞口舌如劍,橫山先生竟以慈愛化之。大道無形,大德無疆!


    “我也沒有想讓他去行什麽乞,隻不遼讓他餓上一餓,學會橫山先生的仁恕道罷了,溫大人常說:‘失節事大,餓死事小’,但生死關頭,他竟然餓怕了,非要棄大而取小,在下實在無能為力啊,你聽聽,他的蓮花落唱得多歡愉。橫山先生沒有經過饑餓的洗禮,也不知先生的斯文大道,是否如溫大人這般脆弱,連小小的餓死都經不起。”商羊舞悠悠說道。


    “老夫一身耿骨,豈可與溫某這種斯文敗類相提並論,小公子講理,且不可亂沷汙水,老夫不與你計較,要是別人,會以為小公子缺少教養的。”橫山先生終於降下雲頭,現出了幾分屬於凡間的怒火。


    “說起耿骨,我這裏有一句詩想請教橫山先生,‘使君一行淚,魂上九重天’算不算硬骨之作?”商羊舞又站了起來,風度翩翩地走到橫山先生麵前,認真輯手道。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學生們都若有所思,低下了頭,頗有些羞慚。橫山先生如喝了一頓大酒,麵色紅潤,坐立不穩,用手指點著正彎腰行禮的商羊舞:“你…….”。


    “橫山先生一生作過太多這樣的‘耿骨’巨作,想是忘記了,石頭城餓死人後,溫如玉兩行腥腥作態的鱷魚淚,你做出的讚歌?人死了沒關係,隻要溫使君過來哭幾聲,那些鬼魂是會進入九重天的,簡直是勸人餓死的巨作啊。橫山先生的仁恕,惠及地下枯骨多矣。”商羊舞悠悠歎道。


    橫山先生終是扛不住這山一般沉重的擊打,饒是一身硬骨,也被壓得癱軟在椅上。茶樓上下大嘩,先是驚唿,再是哄笑,最後都歸於深深的鄙視。


    這首詩,是十年前橫山先生與溫如玉的唱酬之作,知者甚少,就是知道的,十年的時光,也大概忘記了。想不到,軻山聖俠博聞強記到這種地步。但如果不是早就盯上橫山先生,又怎會費心與記下他的詩作呢?莫非這橫山先生與軻山聖俠有什麽舊怨?亦或,橫山先生如溫如玉一般,是一個作惡多端的偽君子,惹來了軻山聖俠除暴安良的義憤?眾人交頭接耳,交流猜測心得。


    “老夫自問平生無愧,公子如此汙我清譽,可與老夫有宿怨否?”橫山先生強自撐起老骨,把手放在胸口,緩緩道。


    “如果老先生認為你的什麽清譽是我毀掉的,我這還有一首詩背來請教先生。”商羊舞不喜不怒,不疾不徐,道。


    死豬不怕開水燙,橫山先生的好奇心戰勝了羞恥心,強打起精神,坐正,道:“小子利齒伶牙,老夫自歎不如,倒真想看看你還有什麽更汙的水沷向老夫。”


    “天不生商師,萬古如長夜”。商羊舞歎道:“這才是橫山先生的成名作,當年叩門投詩,得到商太師的賞識舉薦,一年數遷。商師死有一十八年,橫山先生並沒有過什麽暗無天日的苦日子,連冤都沒有替你的商師喊一聲,怕受牽連,匆匆掛冠,刪去書中的這句詩作,逃到石頭城,受到溫如玉的庇護,順勢裝成了隱士,又得到了偌大的名頭,橫山先生,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你與溫如玉能活這麽久,不是因為骨頭硬,而是因為皮硬啊。”


    橫山先生吐出幾口鮮血,往後倒去,瞋目,嘶聲道:“你你……商商……”


    商羊舞湊到橫山先生的耳邊,低聲道:“我是你商師的親孫子,你快死去吧,不然,我也讓你去街頭乞食。”


    橫山先生嗬嗬數聲,雙腿抖動數下,就此寂然無聲。


    商羊舞指著橫山先生,對那群學生笑道:“你們老師羞愧死了。這恐怕是他這一生骨頭最硬的一迴。”


    雅間內的眾書生俯首不首。


    商羊舞取過許多遞過的筆,走到雪白的牆邊,寫下了兩行大字。


    “聖人不利己,憂濟在元元”。


    寫完,扔下筆,牽著惜年,帶著白貓,揚長而去。


    行至無人處,白澤讚道:“小子,你很會耍帥嘛。”


    “剛剛死的是一位天下聞名的演員,我隻好演上一段送送他。”商羊舞歎道。


    “聖人不利己,憂濟在元元,很好啊,我們要做真的聖人,演員足以欺人,但欺不了天,修行境界總上不去,比如雜毛老道。商老弟‘憂濟元元’,要憂出真情實感才行。”白澤頗有見地地指出演員的不足之處。


    “天下哪有什麽毫不利己,專以利他的人。有些話騙騙別人就行了,可別演得把自己都給騙了。”商羊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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